沼澤微光完整後續

2025-10-2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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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二天我背著妹妹去學校。

幾個同學在閒聊。

「哎呀,我晚上不能那麼晚回去了!昨晚我還被我爸揍了,說我不好好學習,只知道玩!」

另一個說:「我不也是天天被罵,真討厭,說什麼我不努力學習,長大還得種地,他自己不也是種地的!」

「真希望快點長大啊,去打工也好,離開爸爸媽媽!」

我也希望能快點離開爸爸媽媽。

只是,我的情況和他們的情況,還是有所不同。

我爸我媽不打我,不罵我。

他們只是完全冷漠,無視我和我妹。

生了,完全不養。

仿佛我們就該自生自滅。

流浪貓都有母貓帶到可以自力更生呢。

而我,上輩子真是命大,才活到了三十歲。

沒有愛的人生是很難的,不是嗎?

我三十歲那年自盡。

說實話,從橋上跳下那一刻,我後悔了。

因為我聽到了小鳥的鳴叫,聞到了清甜的空氣。

遠處有情侶在依偎,有孩子在打鬧……

重生後我竟生出一種強烈的願望。

上輩子太倉促了,我們只嘗到了苦。

這一世,我希望我們都能嘗到甜蜜和幸福。

我和妹妹都靜待奇蹟發生。

而這個奇蹟,必須是我們創造的。

7

家裡依然夜夜吵鬧。

妹妹哭醒多次,我睡眠不足,也影響上課。

那天我照常給妹妹蒸蛋,媽媽發現了,問我錢是哪裡來的。

我說:「沒花錢,家裡老母雞生的。」

她很驚訝,家裡居然還有老母雞。

她出去了一會兒。

我喂妹妹吃完蒸蛋,媽媽剛好回來,手裡提著老母雞。

它真可憐,在媽媽手上嘀嗒流血。

那天晚上,爸媽和他們的朋友們,美美地吃了一頓老母雞湯。

他們把肉也吃了,還把骨頭扔到地上。

他們就這麼讓我和妹妹在旁邊看,誰也沒問我們要不要吃一點。

妹妹在地上爬。

湊到啃過的骨頭上,舔了舔。

我連忙把妹妹抱起,任她的口水在我肩上留下一灘痕跡。

再次面對自己悽慘的童年,我還是感到了痛苦。

第二天我找了很久,終於找到可以安身的地方。

那是村裡一個老光棍的家。

三年前,有人發現他腐爛在自家灶台旁,鍋里的食物也長了蛆。

好心人把他拖去埋了。

然而,他的味道,仿佛還留在屋裡。

我鼓起勇氣走了進去,把一切黑的、髒的、看不出用處的東西往外扔。

然後打掃了一遍。

晚上,我避開爸媽和他們的朋友,把家裡最厚的被子帶走。

我還帶走了我的妹妹。

不然她在那個家,可能只有一個餓死的下場吧。

小學課程對我來說不重要。

畢竟我有前世的記憶,隨便考試都能考得很好。

我一有時間就出去撿垃圾。

把紙、塑料和金屬塊分類,積攢多了,就拿去村口賣。

我搜颳了村裡大部分垃圾。

有些老人都對我不滿了,當著我的面罵我。

但我不能退縮。

他們有兒子,有家庭,我只有我和妹妹。

我們需要生存下去,才能談其他。

一到周末我還走路三四個小時,走到縣城撿垃圾。

要麼就找一份兼職,躲在暗處幫人洗碗洗菜、殺雞殺鴨。

他們都誇我:「這小孩真能幹。」

然後給我格外微薄的薪水。

有時候我抗議也沒用,只能忍著,再小的錢也攢著。

我幻想這些錢以後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給家裡添置了簡單的鍋。

以及一些麵條,一些大米,一些鹽。

我把光棍家旁邊的荒地重新開墾,種上最容易生長的綠葉菜。

還有各種紅薯、南瓜和蘿蔔。

我最迫切地想要填飽我和妹妹的肚子。

妹妹已經不再吃米粉,她可以吃些蔬菜、南瓜和土豆泥了。

菜地里的菜還沒長出來,我只能先去菜市場,撿些爛葉子洗洗。

又找到村裡和我一樣窮的老人家,問他能不能把南瓜和土豆便宜賣給我。

就這樣,我和妹妹總算有東西可以吃,有地方可以住。

我還每天去挑水。

天氣好的時候,也洗洗妹妹的衣服褲子,放到陽光下晾曬。

早就有村民注意到我們了。

有大媽眼神詭異,小聲問我:「你們就住在這裡?這裡鬧鬼哦!你不怕那慘死的光棍,晚上回來找你們啊?」

她臉上堆著壞笑。

如果我是個小孩,我可能真信了她的「好心提醒」呢。

可我已經有三十多年的記憶。

我怎會看不出她的壞心?

我笑笑不說話。

晚上,我扒出角落裡長滿霉斑的衣服。

那是光棍以前穿的,我搬進來後一直很忙碌,沒有清理。

今晚我終於抽空把它處理了。

大媽吃完飯出去串門了。

我把衣服放好,躲在暗處觀察。

那晚她一回來,把屋前燈打開,嚇得尖叫。

她腳一滑,摔倒在地。

老光棍的衣服里,塞了個我手工製作的紙人,還畫上了眼睛,正掛在她門上看著她呢。

「晦氣!晦氣!」她嘴裡罵著。

我悄悄跑回去。

第二天她果然來問我,是不是我搞惡作劇了。

我裝糊塗,她問什麼我都說不知道。

她以為撞鬼了,只好找人,在她家敲鑼打鼓又跳舞。

8

鬼,我是不怕的。

世界上有什麼比忍飢挨餓,艱難活著更可怕呢?

這樣一想,我克服了住死人房的恐懼,克服了沒有燈的恐懼。

萬一老光棍真的會回來看看,一見到我和妹妹這麼慘,睡在他連床板都沒有的家,估計也會生出幾分同情吧。

要是他實在是個惡棍,那我也不怕。

我都死過一次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要嚇我,我就罵他,他要害我,我就還回去。

幸好這屋裡什麼奇怪的動靜都沒有。

就是在這間屋子裡,我把妹妹撫養長大。

光棍的這間屋子剛好在路邊。

人們買菜,常常從這裡經過。

爸爸也曾從屋子旁經過。

家裡每個時期經濟條件不同,他帶回家的東西也各有不同。

家裡有幾個小錢的時候,他提著豬肉、生雞、魚蝦和各種大袋小袋經過。

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他拿著一把青菜一把米。

過年的時候,他也風風光光,提著半頭燒豬,身後跟著幾個朋友。

然而他是絕不可能在我家停下的。

那些東西也未曾分我們任何一點。

他像個瞎子,知道我和妹妹的存在,可目光就是從不停留。

媽媽倒是有眼睛。

可是她沒有心呀。

她看見我艱難挑水回家,把褲子都弄濕了。

她在我身後哈哈大笑。

她見我撿別人家不要的小土豆,指甲蓋大小的都不放過。

她露出了我熟悉的,鄙夷的神色。

9

幸虧有義務教育,我還可以讀初中。

我情況特殊,特地申請走讀。

那意味著我每天放學回來,要坐半個小時公交車,再走幾公里山路回家。

妹妹已經會跑會跳會說話。

每天我回到家,已累到難以動彈。

手上,還拎著順路撿回來的破爛。

妹妹熟練地幫我把破爛分類,疊好。

她說:「姐姐,你終於回家了,我好想你,姐姐。」

她就這麼睜著可愛的眼睛,看著我。

家?

她確實是把這個破破爛爛、黑漆漆的房子當家的。

她知道我是姐姐,她的世界裡,沒有對母親的印象。

但是我媽偶爾會跟她說話。

她見我妹都長這麼大了,笑了。

「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媽媽。」

「媽媽……」妹妹總是疑惑地看看她,又回頭詢問我的意見。

我不想向她灌輸仇恨。

我只闡述事實:「是她生的你呀,但是媽媽都是要負起養育孩子的責任,否則就不是合格的媽媽,所以,小花你不用叫她媽媽。」

「你只需要知道你有姐姐就好了。姐姐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

我已經初中了,怕學習跟不上,所以回到家努力背書。

妹妹很好奇:「姐姐,我也可以讀書嗎?」

我朝她笑:「等你六歲就送你上學校。」

我心裡更愁了。

我和妹妹的生活費、資料費,都成問題。

我怕到時候我高中了,更沒時間了。

我依然沒日沒夜地讀書、幹活。

抓緊時間做一切兼職,在學校還幫同學跑腿。

放假的時候,我跑去擺地攤,賣飾品襪子氣球。

情人節、婦女節、六一兒童節……各種節日,我都去賣禮物和鮮花。

我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掙錢的機會。

我希望我手裡的錢,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最忙碌的時候,忽視了妹妹。

那天我放學回到家,妹妹躺在地上,臉上有紅色的東西。

我慌了,衝上去扶起她。

我這才發現,她鼻子上、臉上,都是乾的血跡。

我想起她上輩子被悶死的事。

相似的內疚感,把我壓得難以呼吸。

我抽泣著說:「小花,你怎麼了?」

我的手都在顫抖。

可是小花睜開了眼睛,天真地看著我。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今天我在河邊摔倒了,撞到石頭上,流鼻血了。他們說仰著頭看天,就不流血了,可是我還是流了好多……」

那一刻我都有點想抽自己一巴掌了。

我太忙碌。

很多事情都沒有教妹妹。

既然我決定要養她,那我就應該像別人的父母一樣,教會她很多東西。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讓她保護好自己。

我多害怕會失去她呀。

那種心裡空落落、酸痛酸痛的感覺,令我上輩子沒辦法放過自己。

我開始教妹妹,要注意安全。

我開始跟她說,人只能活一次。

我沒告訴她我是重生者,因為大部分人都只能活一次。

妹妹只有知道了死亡的可怕,才會更珍惜活著的每時每刻。

我像別的家長那樣,給她講了很多恐怖故事。

又搬出各種意外死亡的案例,嚇唬她。

她終於懂得了安全的重要性。

她六歲那年,我初三。

她背著我給她買的書包,從學校回來,滿臉笑意。

我多麼欣慰。

她看上去和別的小孩似乎沒什麼不同。

可是她開口卻把我嚇住了。

「姐姐,媽媽說,讓我回家住。」

10

「姐姐,媽媽說,她家房子又大又舒服,起碼不是鬼屋。」

「爸爸媽媽都說我們住的是鬼屋,姐姐,你是怎麼想到把我帶來這個地方的啊?」

「媽媽說你是個壞人,把我從她身邊搶走。姐姐,為什麼我不能回去和媽媽住啊?」

我聽著妹妹天真的質問,心都涼了半截。

我看她也不小了。

我鬆開了抓她的手。

「那你回去和爸媽住吧!我自己住鬼屋!」

她天真地眨眨眼,竟真的往爸媽家的方向走去。

那一刻,我心裡好像被誰用子彈打了。

我安慰自己,起碼她六歲了。

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出意外了。

妹妹真的在爸媽家住了一個星期,根本不回來看我一眼。

我擔心起妹妹的安危。

正當我想著要不要去找她的時候,她回來了。

她的頭髮亂糟糟的,衣服很髒,還穿著離開那天的衣服。

她哭了,哭聲委屈至極。

我一看,才知道她小指指甲斷了,手上都是老繭和倒刺,她本來細嫩的手背,現在還裂開了。

「媽媽說我要想在家,必須幹活。」

「媽媽把我當保姆,爸爸也總是使喚我,爸爸說,不能讓我白吃白喝。」

「可是,整整一個星期,他們沒給我吃一點點肉,天天都只能喝白粥。」

「今天爸爸還罵我,說我把米吃完了,可是我剛到的時候,家裡就只有那一點點米。」

「讓我更難過的是,每當我有什麼事,爸爸好像是瞎的,媽媽好像是聾的。」

「我幹活的時候指甲斷了,流了好多血,痛得我直哭,爸媽也不過來看一下……」

我抓住妹妹的小手,帶她去村口小藥店,買了消毒的藥,又幫她包紮傷口。

我說:「小花,人活著不一定要有爸爸媽媽,有愛就行了。」

「愛是自願給予的,愛是強求不來的。別去乞求別人的愛,你要自己愛自己,知道嗎?」

小花委屈得又掉了一滴眼淚。

她還小,沒辦法。

我幫她把淚擦乾,自己眼睛又濕了。

「小花,他們無視我們,以後我們也無視他們,好嗎?」

妹妹用力地點了點頭。

11

前世我讀完初中就去打工了。

讀書期間,爸媽完全不給生活費,全靠我自己找各種小兼職掙錢。

每次開家長會,班主任問我:「許果,你爸爸媽媽怎麼不來?」

我就自暴自棄地說:「老師,您給他們打電話吧,老師您催他們來吧!」

結果就是老師掛完電話,一臉尷尬。

以後的家長會,她再也沒問過我爸媽為什麼不來。

幸好食宿全免,我不至於會餓肚子。

可每次要買點東西,我也掏不出錢。

媽媽從不關心我的生理期。

每次我用廉價的衛生巾,褲子後面尷尬地暈出一朵紅花,我也不知道。

同學嘲笑我,我回到家,把褲子換下,我媽也露出了和我同學一模一樣的表情。

嘲笑加嫌棄的表情。

爸爸更是不管的,完全把我當透明人。

有一次我掏不出十幾塊錢的資料費,鼓起勇氣問爸爸要。

爸爸露出了特別驚訝的表情。

「你問我要?」

他那戲謔的表情,讓我滿臉通紅。

仿佛我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仿佛我講了一個特別荒謬的笑話。

村裡人都看不下去了,找上門來了,問我爸媽為什麼不管我不養我。

我爸媽特別理直氣壯:「沒錢,日子艱難。」

那人一走,他們就抽煙喝酒打麻將,要麼就是進城吃喝玩樂。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爸爸媽媽。

今生今世,我不再對他們抱任何期待。

也發誓,絕不回報他們任何好處。

這輩子我特別努力,不允許自己的精力分散到別的地方。

有人給我遞情書,我根本不問是誰,直接撕。

有小姐妹給我推薦美食雜誌和化妝品,我都笑笑拒絕。

我拚命打工,像一隻陀螺,永不停歇。

也拚命學習,拒絕向命運妥協。

終於,我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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