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證前一天,我正在醫院上班。
一個美女走進診室:「原來他媽媽喜歡你這款的。」
是我未婚夫的前女友。
她勾唇:「他心裡一直沒有忘記我,你知道嗎?」
「所以才會單身這麼多年。他會和你在一起,純粹是為了應付他媽媽。」
我嘆氣:「還是專心聊你父親的病情吧。」
她卻嫵媚一笑:「我爸爸需要手術費,你說,程斐會不會給我?」
下一秒,手機收到簡訊:帳戶轉出五十萬,餘額為零。
1
程斐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半天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心平氣和地說:「你沒和我商量,就把我們兩個人辛辛苦苦攢的存款給了她。我總有知情權吧?」
他十指插入一頭黑髮中,用力捧著頭。
半晌,啞聲說:「事情緊急,淼淼的父親等著交錢做手術,就沒提前和你說。」
淼淼?他到現在還叫她淼淼?
果然,男人心中,初戀是永遠的白月光。
「況且,你向來支持我。這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說著,他抬頭看向我。
帥氣的臉上布滿胡茬,濕潤的眼睛讓我心裡又一軟。
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程斐是個善良的男人。
三年前,我的導師散步時被車撞倒,卻無人伸出援手。
最後是路過的程斐將他送到醫院。
我們也因此相識。
在醫院工作這些年,我見慣了各種醫鬧、親情底下的算計。
這個男人不計後果的善良瞬間俘獲了我。
在一起後,他的溫和、體貼,也讓我這個孤兒體會到了被關懷的溫暖。
我十分期待與他一起組建家庭。
故而,他這幾年的收入都拿去投資創業,我無條件支持。
他媽媽說手頭緊、金價貴,三金遲點再買,我沒意見。
我的工資用於日常開銷之外,存入了兩人的共同帳戶。
數字一天天增長,終於攢夠了首付。
我對他說:「彩禮、三金都是華而不實的東西,不要也罷。但房子是我們未來生活的基石。領完證我們就去把房買了好嗎?」
他握著我的手:「蕭蕭,委屈你了。等我創業成功,帶你去買 HW 的大鑽戒。」
可今晚,我望著空空如也的帳戶,腦中閃過一句話: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2
想到這裡,我自嘲地笑了一聲。
聽到我笑,他連忙解釋:「蕭蕭,買房也不急在一時。反正房價還會下跌。你的病人里,賣房治病的大有人在,不是嗎?」
賣房治病,人家賣的是自己的房,不是前男友的婚房。
「你自己總是說『醫者仁心』,我相信你愛的是我,而不是一套房子。蕭蕭,你從來都不是勢利的人。」
沒錯,我確實愛程斐。
美中不足的是,他雖然對我很好,但對旁人的求助,也幾乎是有求必應。
尤其是他的前女友,江淼。
江淼是藝術生,美艷任性。
兩個人在大學裡也曾如膠似漆。
可惜被程斐的媽媽棒打鴛鴦。
她不喜歡江淼,覺得她整天唱唱跳跳沒個正形——「不是個過日子的人」。
後來程斐和我在一起,程媽媽覺得我就很好。
「洛蕭是個醫生,很適合結婚。」
其實後面還有一句:「只可惜是個孤兒,沒有娘家幫襯。」
後面那句,我就選擇性當沒聽見了。
程斐的親戚朋友需要看病的時候,都來找我開過後門。
偏偏他帶著江淼來的那一次,我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女生的身份不一樣。
她的一顰一笑都帶著濃濃的女人味,不像我,身上只有班味。
有時幾台手術下來,我蓬頭垢面不說,身上還到處狼藉。
我曾開玩笑問程斐:「你會不會覺得我一點都不像個女生啊?」
他輕輕吻著我的額頭,鄭重地說:「我的蕭蕭,是一位戰士,從病魔的手下搶人。」
那一刻,我不是不感動的。
那種被理解、被接納的感覺,讓我對他一再忍讓。
3
江淼臉上帶著淚痕,拿出了她父親的檢查報告。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高度懷疑癌症。等有病床了就收入院,做完檢查再確定治療方案吧。」
我話音未落,江淼爆發出一聲啜泣。
程斐慌張地扶著她的香肩ŧŭₑ安慰:「別哭別哭,這不還沒最終確診嗎?」
一邊衝著我使眼色:「還有可能不是癌症的,對嗎?」
我又看了一眼報告:「可能性不大。」
江淼哭得肝腸寸斷,邊哭邊哀婉地看向程斐。
仿佛我已經給她父親宣判了死刑。
程斐心痛不已地埋怨我:「你說話能不能委婉一點,也要考慮病人家屬的心情。」
我挑眉:這位家屬看上去承受力不至於這麼弱啊。
再說了,我又沒說過沒救了。
程斐還是第一次,在我的工作方面直接指責我。
這個女生,對他而言一定很特別。
後來,我偶爾在程斐媽媽的相冊里,看見大學時他和江淼的親密合照。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笑容明媚的女生,就是那天的病人家屬。
被人嬌寵的女生原來是這樣的啊。
該柔弱的時候柔弱,該張揚的時候張揚。
不像我,永遠是一身鎧甲,鐵骨錚錚。
4
我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其實,手術真的不必急著做的......」
我導師最近研究的靶向藥取得了突破,正在找合適的病例進組做臨床實驗。
憑程斐救過我導師的事,他去開口,被錄取的機會很大。
可要是動了手術,就失去了進組的資格。
聞言,程斐瞪大雙眼:「洛蕭,你不是向來以治病救人為己任嗎?怎麼可以因為、因為那是我前女友的父親就區別對待呢?延誤了手術時機怎麼辦?擴散了怎麼辦?」
說到「前女友」三個字時,他明顯卡頓了一下,有些含糊帶過。
「程斐,難道你覺得,我會因為個人情感而枉顧病人生命?」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曾經那個懂我信我的程斐,竟然會這麼想我。
只因,對方是江淼的父親。
關心則亂。
她是他的求不得。
我只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5
程斐自覺失言,慌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蕭蕭......」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
他一看,馬上站起來走向衛生間。
關上門之前,對話飄了過來。
「淼淼怎麼了?別急,有話慢慢說......」
等他打完電話出來,我正穿好外套準備出門。
「你去哪?」
「有個緊急手術要去趟醫院。」
他覷了一下我的臉色:「那能捎我去嗎?她父親明天手術,她今晚害怕,我過去看看。」
我沒吭聲。
他便自己跟了上來,在副駕駛坐好。
我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他上午的手術,我們預約了下午領證,能趕上嗎?」
他連連點頭:「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準時會趕過去民政局。」
我心裡稍微踏實了點。
三年的感情,即將修成正果。
他總該知道孰輕孰重。
那筆錢,就當是借了給朋友應急,早晚會還。
明天兩點半領證,領完剛好可以帶他見我的親生父母。
昨天他們來和我相認的時候,我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就出了江淼借錢這事。
幸好,正是富豪父母給我的底氣,讓我不必為了一套房去計較。
6
但他到底沒能趕到。
我下手術已經是凌晨了。
望著窗外微亮的天光,我想也許程斐已經去公司了。
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向江淼父親的病房走去。
那是我特地給他留的單人病房。
我輕輕推開門。
角落的摺疊床上,江淼睡熟了。
程斐坐在地上,頭枕著她的大腿,也睡著了。
一隻纖長的手覆在他發間。
指間,一枚戒指在晨光里閃耀。
正是 HW 的經典款。
我原本從不認識什麼大牌首飾。
正是程斐提到了這個品牌的鑽戒,我才留了心,還特地去網站上查了款式,挑好了發給他,半開玩笑說:
「你的努力目標,先用本本記下來。」
而我心水的這款戒指,竟戴在另一個女人手上。
我喜歡的男生,伏在另一個女人身側睡著了。
我怔怔站在門口。
許久,眼底泛上一陣潮意。
直到來查房的護士喊:「洛大夫,這麼早?這位病人今天的手術好像不是您主刀啊?」
我匆匆掩上門,揉了揉眼:「是個熟人,我過來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主張緩一緩手術的原因,程斐竟沒有提讓我主刀。
江淼出了點刀費,請了位主任主刀。
後來想想,幸虧不是我主刀,否則又要惹上麻煩事。
7
我去值班室小憩了一會,回家洗漱,略作打扮,按時去了民政局。
三點半的時候,程斐打過電話給我。
「蕭蕭,對不起,手術中有些狀況所以耽擱了,你再等等我,我馬上就......」
說到一半,那邊傳來焦急又無助的呼喚:「阿斐,我爸爸怎麼了?你快來幫我看看啊我好害怕!」
於是程斐再顧不上說話,直接掐了電話。
我等到四點,便從民政局離開了。
其實我也並沒有在等他。
我只是需要一點儀式感,和過去的時光告別。
順便,驗證我的判斷——他不會來了。
因為在程斐心裡,江淼比洛蕭重要。
即便江淼是過去時,洛蕭是現在進行時。
四點半,程斐終於再次給我打電話:「蕭蕭,我已經在洛上了,有點堵車,你再等我一會......」
我說:「不用著急,我已經走了。」
「走?你去哪了?也對,等我趕到恐怕他們都下班了。要不我們約明天?」
「不必了。她父親的術後護理、後續治療都離不開你,你還是專心去陪他們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怪我今天失約嗎?可事關生死,其餘都可以讓步。你因為沒有父親,所以體會不了淼淼這種心情......」
聞言,我的呼吸一滯,指甲掐入了掌心。
他明明知道,我最介意的就是自己是個孤兒。
對面的夫婦見我這樣,關切地詢問:「蕭蕭,出什麼事了嗎?都還好吧?」
我深吸一口氣,微笑:「沒事。」
沒事,我現在有父母了。
原本的傷疤不再是傷疤。
既然他要我讓步,那我就全都讓掉吧。
8
回到家,程斐依舊不在。
後來他發來一條消息:【蕭蕭,剛才情急之下我一時失言,對不起。她父親還沒有脫離危險,我今晚留在醫院。你早點休息。】
我沒回復,抓緊時間收拾了隨身物品。
明天一早,要陪我父親——海城首富去見我導師,安排進組試驗的準備事項。
於公於私,我都該全程陪伴。
父親為人樸實低調。
這次來到寧城,一方面是為了和我相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爭取第一批參加靶向藥實驗的機會。
說來也巧,我在研發階段,主動提供自己的樣本,參加了基因檢測。
而父親也正是查出了癌症,通過基因檢測,才發現與我的基因相匹ŧű̂₉配。
辦完一堆手續,導師說:「洛蕭,你這真是『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啊。原本你的出發點只是為了推動研究,誰知竟找到了親生父親。對了,小程怎麼沒陪著未來岳父一起來?」
因為救過導師,程斐和我在一起後,導師還時不時提到他。
我說:「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這件事。」
導師有些意外:「這麼大的事,你還瞞著他?」
倒也不是我刻意隱瞞。
只是種種巧合,讓我一直找不到機會說這件事。
也許就是天意吧。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導師辦公室的門。
「許教授,我實在沒辦法了,才來請您幫忙。」
熟悉的聲音。
是程斐。
他急得一頭汗,沒看見坐在裡面的我,只對著導師說:
「我有個朋友的父親,得了癌症。原本以為手術治療可以的,可動了手ẗũ̂ₙ術之後發現已經擴散。剛剛聽說您在研究一款靶向藥,可以給他試試嗎?」
導師疑惑地回頭看我:「小程,這種情況,是不具備使用靶向藥的資格的。洛蕭沒告訴你?」
順著他的目光,程斐終於發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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