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確實長得有些一言難盡。
她雖和林澤是雙胞胎,但林澤長得像他親媽,林喬則和她奶奶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喬愣了愣,瞬間破防了。
她「哇」地哭出聲,邁著小短腿哭號著跑出了宴會廳。
而我也沒有心情再和他們費口舌,拿起身後的包,起身向外走去。
11
酒店外,天已經徹底黑了。
夏季夜晚的風,雖有幾分涼爽,但吹在臉上還是有些黏膩膩的感覺。
我踢著石子往前走,腦海中思緒繁雜。
回想起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又如溺水般窒息。
我曾遭人猥褻過。
在我大四實習那年,下夜班時被人尾隨拖進暗巷。
那時的治安遠不如後來那麼好,很多小巷子根本沒有監控。
那人捂住我口鼻。
我拼盡全力反抗,撕扯打鬥中,我一腳狠狠踹向男人的下體。
而這一腳徹底激怒了他。
他把我重重摔倒在地,可他試了兩次卻發現根本做不了什麼,他憤恨地提起褲子,一邊咒罵一邊狠狠踹向我的腹部。
然後把我像破抹布一樣,丟在了垃圾桶旁邊。
爸媽找了我一整夜。
當醫生告訴他們,我子宮嚴重破裂,膀胱也有損傷,為了保命必須摘除子宮時,我媽直接暈死了過去。
我爸也幾乎一夜白頭。
男人雖被判了十年,可對我的傷害不可磨滅。
我掛了三個月的尿袋,接受了整整一年心理治療才堪堪從那件事走出來。
自那後,我自卑、敏感、自我厭惡,也不敢戀愛,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
直到遇到林嶼舟。
他就像一道光,照進我的黯淡無光的生命。
本以為他是我的救贖,是我生命的燈塔。
所以在婚姻中,我願意竭誠付出所有,即使婆婆有些刻薄,即使繼子繼女在婆婆和他們親媽的挑唆下對我心存芥蒂,時常和我作對。
我依然珍惜這段婚姻。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是隱藏在光明背後的撒旦。
是拉我進地獄深淵的另一隻手。
他讓我萬劫不復,讓那些過往的美好,在他的算計下都成了刺向我的利刃。
12
走到家時,已經快午夜十二點了。
房間內一片黑暗,大概他們已經睡了。
陽台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靜的午夜裡聽起來格外詭異。
我打開燈,走到陽台去查看。
卻在那看見一個竹製的窄口背簍,背簍外還套了細孔的編織袋。
聲音正是來自於這兒。
看著有些熟悉的場景,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裡面全是毒蛇。
上一世,林澤和林喬的中考成績下來後,婆婆非說是她拜的佛祖顯靈了。
她不知道從什麼渠道購買了十幾條毒蛇,打算帶兩個孩子去山上放生。
我得知後再三阻止,讓她實在要放生就去買點鯽魚。
她卻告訴我,放生過的動物,以後是不可以再吃的。
鯽魚她還是要吃,但肯定不會吃毒蛇。
我見和她說不通,趁她一大早去公園散步,便直接把那裝毒蛇的竹簍帶去了野生動物救助機構。
那裡的工作人員解開編織口袋後大驚失色。
竟然全是劇毒的銀環蛇。
因銀環蛇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工作人員直接報了警。
警察對我進行長達一個小時的批評教育,並讓我寫下保證書,以後不得非法買賣野生動物,才放我離開。
婆婆因此大吵大鬧,非說我破了她修為。
我轉身退回房間。
這一世,我不打算插手此事。
13
次日一大早,婆婆剛買回來早餐,就大聲沖林嶼舟吩咐:
「你快去把小澤和喬喬喊起來吃早飯,等會我還要帶他們去山上放生。」
林嶼舟按了按太陽穴,煩躁道:「媽,你少帶孩子搞那些封建迷信。」
婆婆瞪了他一眼,輕斥:「你懂什麼?要不是當年我求佛祖保佑,你以為你能考得上大學?還有兩個孩子中考成績這麼好,這都是我求佛祖保佑的。」
林嶼舟見和她溝通不了,也不再多言。
皺著眉轉身去敲林澤和林喬的門。
兩個孩子洗漱完,坐到餐桌前,婆婆才把早餐從袋子裡拿出來一一分到他們面前。
唯獨沒有我的份。
我無所謂,回房間拿上提前找好的身份證、結婚證和戶口本直接摔門而出。
打車直奔房產管理局。
果不其然。
林嶼舟的名下已經登記了一套 230 平的房產。
登記時間是三年前,正好是桑晚回國的那一年。
房產抵押狀態在兩個月前剛剛解除,應該是提前還清了所有的貸款。
我找工作人員在查詢單上蓋了章。
從房管局去公司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像林嶼舟這種做事如此縝密之人,怎麼會放任名下有套房子呢。
上一世我所看見的,不過是張房產證的複印件。
他連保險的受益人都只填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兒,我出資買的房子,他都不忘記算計。
這套當時已經價值六七百萬的房子,他又怎麼可能甘心被我分走一半。
14
剛開完例會,我辦公室的座機就響了起來。
我按下免提。
裡面傳出林澤著急的哭喊聲。
「媽,媽,你抓緊過來,奶奶在放生時被毒蛇咬傷了。她疼暈過去了,我拖不動她,我們在南郊半山腰處。你知道這裡的,我們上次爬山在這裡野餐的,有一塊很大很大的石頭。
「爸爸的電話打不通,媽,我好怕,那些毒蛇爬得到處都是……你快來救我!
「啊……你們走開,別爬過來……」
林澤驚恐的尖叫聲傳入我耳中。
「媽,你聽到我說話了嗎?能不能快點過來……」哭喊聲再次響起。
我的手下意識拿起手機,準備撥打 120。
但在即將撥出去的那瞬間,按鍵的手指懸在了半空。
我默默放下手機。
既然婆婆拜的佛祖能保佑她孫子孫女考取好的高中,那麼也會保佑他們平安無事的吧。
我開口回林澤:「小澤,媽媽人在外地,你還是儘快聯繫你爸或者打 120 救護電話吧。」
那邊沉默了三秒。
「媽,我打的是您辦公室座機。」
呃……
「我說的是我馬上要出發去外地,計程車在樓下等著了,來不及了,我先不和你說了。」
說完,我直接掛上了電話。
然後把自己手機關機。
15
婆婆被銀環蛇咬了好幾口,林澤左側小腿也被咬了兩下。
林喬那天來例假肚子痛,沒跟著上山,算是躲過一劫。
因他們出事的地點在半山腰,山林又大。
銀環蛇毒劇毒無比,婆婆被咬後昏厥,林澤則出現視力模糊、言語不清的症狀。
待救護人員找到兩個人後,已經是接到他們求救電話的三個多小時後了。
經過搶救,兩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但婆婆被咬了多處,且傷口又深,病情很是兇險。
她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被蛇咬過的位置出現皮膚發黑、潰爛的症狀。
醫生說這才是開始,後期被咬過的部位,肌肉基本會徹底壞死。
婆婆想要再站起來,怕是難了。
至於林澤,他被咬過的那條腿出現肢體麻木、肌肉無力的症狀。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醫生說銀環蛇毒會影響神經系統,導致出現記憶力減退、注意力難以集中以及睡眠障礙等。
另外還有身體各個器官,也都會出現不可逆的損傷。
這些對一個即將上高中的學生而言,無疑是致命的。
我是在出事後第三天才出現在醫院的,既然當初撒了去外地出差的謊,總得把戲演全套。
林嶼舟看見我,幾乎是咆哮出聲。
「這幾天你人去哪裡了?為什麼怎麼打你電話都打不通?小澤被蛇咬了打你電話,你為什麼不立刻趕過去救他們?你如果能帶救護人員及時找到他們,他們立刻注射血清,病情也不至於如此嚴重。」
我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兩個人。
一個半昏迷。
一個目光空洞盯著醫院的天花板。
我委屈出聲:「我被公司臨時派去外地處理問題,剛到那邊手機就被偷了,我怎麼會知道家裡出了這樣的事。」
然後我反向質問他:「不對,我和小澤說了讓他趕緊聯繫你,你難道沒有趕過去嗎?你到底是怎麼做爸爸的?」
林嶼舟一愣,剛才的氣勢消失大半。
我繼續失望怒道:「他們一個是你親媽,一個是你親生兒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無情,竟然還有臉把責任怪在我的身上?那你說,你當時在做什麼?有什麼事能比去救親媽和兒子重要?」
他眼中閃過一抹心虛,聲音不自覺緩和了半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突然消失三天,我又擔心又著急。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多說無益。你留下來照顧媽和小澤,我回去一趟換件衣服。」
我直接拒絕:「不行,我公司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忙,等會還得回公司處理,醫院這邊直接花錢請護工吧。」
林嶼舟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16
林澤比婆婆先出了院。
但他似乎是患了創傷後應激障礙,時常被噩夢驚醒,也根本不敢經過有濃密綠植的地方。
有時候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都會讓他捂住耳朵驚恐尖叫出聲。
看著這樣的林澤,我心中五味雜陳。
曾經我是真的把他們兄妹倆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疼的。
至於他現在這樣……
要怪,只能怪他奶奶的佛祖沒有保佑他。
七月中旬,高一新生開始報名。
但林澤現在的狀態顯然不適合入學,我去學校幫他辦理了休學手續。
因他中考成績優異,學校領導很爽快地就批了。
我把休學回執單交到林澤手上的時候,他捂住臉哭出了聲。
也許他已經意識到,休學只不過是短暫的逃避,他以後和那所高中終是無緣了。
我在心底無聲嘆了口氣。
這也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17
我把我們所住的這套老房子掛到了房產中介。
房子雖然老舊,好在周圍學區不錯,賣個五六十萬應該不成問題。
不過我已經指定好買家,到時候會以三十萬的價格成交。
婆婆出院的前一天,我在同一家醫院辦理住院手續。
找林嶼舟要錢交住院押金時,他蒙了。
「你就非要這個時間點住院嗎?那我媽出院誰來照顧?」
我看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拿出醫生開的住院單,和他解釋,我肺部查出一個結節,醫生建議立即手術。
其實,結節不大,但是因為它壓迫到氣管,導致我老是咳嗽,醫生建議儘早切除為好。
上一世我是在三個月後做的,只不過現在我故意提前了。
林嶼舟握緊了住院單,深呼吸了好幾口。
幾次都感覺他快要氣炸了。
但最後,他還是維持了好丈夫的人設從口袋裡掏出銀行卡給我。
我打電話給讀大學正在放暑假的表妹,讓她來醫院陪我幾天。
在我手術後第二天,中午表妹去樓下吃飯時,林嶼舟突然拿出幾份文件讓我簽字。
此時我還處於手術後禁食時間,整個人都比較虛弱。
可他卻催得急。
他告訴我,他一個朋友失業了,現在在做保險業務員,讓我們夫妻倆辦幾份短期保險幫他沖沖業績。
需要用到我的身份證件。
「價格不貴,一年期保險,一兩百塊錢一份,就當做個人情。
「你就在末尾處簽個字就行,剩下的他那邊辦。」
說著他把筆遞給我,掏出手機準備錄像。
就在此時,表妹回來了,她返回來拿手機。
看見林嶼舟催我簽字,她有些詫異:「姐夫,什麼東西這麼緊急,非要這時候讓我姐簽字?你看她虛弱到暈乎乎的樣子,能看清簽字的內容嗎?我先幫我姐看一看。」
說著她伸手就要去拿文件。
林嶼舟快速把紙張全部收進包里,生硬擠出一抹微笑:「瞧我這腦子,忘記你姐剛剛做完手術,光想著幫朋友完成保險任務,等過兩天你姐恢復了,再簽字不遲。」
表妹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然後吐出一句:「姐夫,你不會是夾雜了什麼貸款文件之類的,騙我姐簽字吧?」
本是調侃的一句話,卻讓林嶼舟面色大變。
他一改往日溫文儒雅的模樣,對表妹怒斥了句:「你胡說什麼?還大學生呢,說話這麼沒有教養!」
說完便倉皇離開了病房。
表妹一臉委屈。
我拿起床頭表妹的手機遞給她,向她道歉,讓她快點下去吃飯,別和林嶼舟這種人一般見識。
她氣鼓鼓地下了樓。
18
次日,醫生查房時告訴我適當下地活動活動,可以幫助胃腸功能恢復。
表妹借了台輪椅,說早上天氣涼爽,帶我去樓下小花園溜達溜達。
她扶著我慢走了十多分鐘,走得有些累了,便和表妹坐在假山後面的長椅上休息。
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入我的耳中。
「我不是說了,我晚上會過去,你大早上跑醫院來做什麼?」
我轉過身,循著聲音望過去。
林嶼舟一手拎著保溫桶,一手抱住桑晚的腰,臉上帶著無奈和寵溺。
我食指放在嘴邊「噓」了聲,示意表妹不要出聲,身子向假山後挪了挪。
女人嬌嗔開口:「我一想到你燉了兩個小時的雞湯是給那個女人喝,我心裡就不舒服,她哪裡配你對她這麼好。」
林嶼舟笑著嘆了口氣:「都四十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女孩一樣胡亂吃醋?只要我去你那兒,哪次不是我做飯又燉湯,現在她生病,我不過來送兩次飯而已。」
「你也不想她一病不起,然後我媽躺在床上沒人管,家務沒人做,孩子沒人照顧吧?不然你和我復婚,我立馬讓她滾蛋。」
桑晚嗤笑一聲:
「我才沒那麼傻,做個甩手掌柜不開心嗎?我把兩個孩子交給她,她出錢出力,負責養,負責教育。我就算找保姆,找家教都沒她這麼盡責,還是白嫖的舒服。
「還有你媽,她那個脾氣誰能受得了?她現在又半癱在床,我笨手笨腳哪裡會照顧人?我還是比較享受我們現在的這種關係,不用為彼此負責。
「對了,你昨天說要把房子轉到我名下的那個贈予協議騙她簽字,她簽了嗎?」
林嶼舟的聲音沉了下來:「沒呢,被她表妹那個臭丫頭給攪黃了,差點就成功了。其實不是她本人簽字也沒啥,只是萬一哪天被她查到,打官司的話這到底是個漏洞,我再找機會吧。」
桑晚無所謂笑笑:「你林大教授辦事我放心,我等著就是了。」
說著她伸手奪過林嶼舟手裡的保溫桶。
「我先來替她嘗嘗你的手藝,正好我這會兒早飯還沒吃。」
林嶼舟猶豫了下,但還是幫她把保溫桶的蓋子打開了。
桑晚嬌笑著捧起保溫桶,先是聞了聞,又喝了一口。
「嘔……」
她把喝到嘴裡的雞湯又吐回保溫桶,皺著眉道:「怎麼這麼淡,還這麼油,一點都不好喝。」
她拿過林嶼舟手裡的保溫桶蓋子,重新蓋上。
「我是無福消受這種味道的雞湯,還是送給你的好老婆喝吧。」
林嶼舟掏出紙巾幫她擦嘴:「她手術後宜飲食清淡,我沒放鹽。這隻老母雞可能肥了點,晚上我重新幫你熬。」
「你先在樓下等我,我把雞湯送上去,等會送你回去。」
兩個人手挽著手向住院大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