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是忙於工作,是爸爸不厭其煩地教我說話,教我走路,也是爸爸帶著我玩玩具,帶我去遊樂園。
胃裡一陣翻湧,我沒忍住嘔出一大口血來。
直到我窘迫地來到了爸爸家的門前,媽媽那邊始終都沒有回信。
我痛得兩條腿都是軟的,無奈地敲響了爸爸的門,打破了裡面那一家子的歡聲笑語。
我的到來,就像是一陣寒風,冰凍住了屋子裡的幸福。
給我開門的是爸爸。
他高大的身軀曾經ƭṻ⁴會馱著我騎大馬,但現在卻像是一座大山,擋在了我的面前,嚴實的隔絕了我和他的妻兒孩子。
「爸爸,我生病了,媽媽太忙了,我找不到她,你可以先借我點錢買點藥嗎?」
見我只是要錢,沒有別的訴求,他仿佛鬆了一口氣。
他沒關心我得的是什麼病,什麼也沒問,只是默默掏出了手機,便給我轉了 5000 塊錢。
速度甚至快到我來不及反應。
但我知道,他不是害怕耽誤我的病情,而是迫切地想讓我離開。
「寧寧啊,爸爸就是個打工的,不像你媽媽是老闆,現在爸爸也有新家庭要養,你弟弟每年的花銷可不少。」
「這是爸爸能拿出的全部了,給你應急用用,如果需要很多錢的話,還是等見到你媽媽了再向她要吧。」
「畢竟當初你的撫養權也是判給了她的,你也是和她姓的,沒道理由我來插手這件事。」
4
從爸爸家出來的時候,我渾身都是冰涼的,一顆心也漸漸變得冰冷。
我不明白,曾經他明明那樣愛我,為何因為與媽媽鬧掰,與我的感情也跟著消失殆盡。
打車回到醫院,我先繳清了住院和搶救的欠款。
剩下的錢,我給自己開了幾盒止痛藥。
想要繼續住院進行治療,這些錢連個零頭都不夠。
在最後的日子裡,能不再遭受病痛的折磨,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打車回到家,偌大的屋子裡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都不在。
就連平時看到我回家便會迎上來的張姨,今日也不見了蹤影。
我想回房休息,卻在洗漱的時候,發現自己右耳上的耳環少了一隻。
我想起媽媽在書房打我的那一巴掌,打的便是我的右臉。
我便往書房走去,想看看是不是落在了那裡。
那是媽媽送我的成年禮,也是我十八年來,第一次收到媽媽送的生日禮物。
白色的珍珠耳環混在乳白的羊毛地毯中,十分難找。
我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摸索,但直到書房的門忽然被打開,媽媽帶著張舒淇走了進來,我都沒有摸到。
「媽,我……」
我有些窘迫地站了起來,撫了撫自己凌亂的碎發,但映入眼帘的,卻是我媽憤怒到極致的臉。
她揚起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臉上,這次打的是我的左臉。
耳垂上一陣刺痛的感覺閃過,僅剩的那隻珍珠耳環掉在了雪白的羊毛地毯上,被淹沒殆盡。
隨之落下的,是紅色的血珠。
「凌安寧,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今天去找你爸了是不是?你想跟他你就跟他去啊,你乾脆別認我這個媽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背叛我,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背叛!」
我捂著被打得發麻的半邊臉,看著耳環落下的方向,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媽媽剛離婚時,我因為思念,偷偷跑出去找過爸爸好幾次。
那時候,他還沒有再婚。
他總是很心疼我,和我一同吐槽媽媽的嚴厲。
他會帶我去吃頓好吃的垃圾食品,去看一部動畫電影。
那是我最快樂的日子。
直到後來被媽媽發現。
她當街從爸爸懷裡搶走了我,把我拖回家,抄起家法將我的背抽得血肉模糊。
她厭惡那個窩囊的男人,她覺得和爸爸接觸,會讓我也變得玩物喪志,變成廢物。
所以她從不許我去找爸爸,甚至逼著我拉黑了爸爸的所有聯繫方式。
我默默地回過頭來,嘴裡發澀,想和媽媽解釋:
「我只是去向他要點……」
話剛說到一半,外面突然傳來張舒淇的驚聲尖叫:
「凌總,不好了,你快出來一下!」
一股濃濃的煙味飄進書房,我媽臉色一變,根本沒耐心再聽我說話,轉身就衝出了門去。
經過我身邊時,她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一天沒有吃飯,我渾身都沒有勁。
倒在地上時,便感覺眼前發黑,掙扎了半天沒能爬起來。
透過書房的門,我聽到張舒淇在和媽媽告狀:「凌總,檔案室起火了,裡面都是我們公司的重要數據……」
「我媽Ṫű₇好像出門去了,剛剛只有凌小姐在家,這……」
5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我媽就信了她的鬼話:
「昨晚她想裝病騙我,我就不該心軟,該把她鎖到閣樓去!」
「我沒給她錢,她這是報復我這個親媽呢?」
看著兩人漸漸走遠的背影,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不是我!」
「媽媽!不是我點的火!」
但是沒有一個人聽到,也沒有一個人回頭。
濃煙越來越大,我掙扎著爬起來,求生的本能讓我手腳並用地往外跑。
等我來到樓下,媽媽和張舒淇已經不見了。
但我還是冒著滾滾濃煙,去檔案室附近看了一眼。
我怕媽媽那要強的性子,會把這些資料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我怕她會鑽牛角尖,冒著大火搶救裡面的材料。
直到確認了那裡面沒人,我才鬆了一口氣,打算跑出去。
但大火阻撓了我的視線,我沒注意到頭頂上的吊燈搖搖欲墜。
背上驀然傳來一股大力,將我拍打在地。
劇ẗŭ̀³痛傳來,我被吊燈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我抬頭想呼救,遠遠地就看到了慌張進門的張姨。
和她對上視線,我卻能明顯地感覺到她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從前那般心疼和眷戀,反而是一種濃濃的厭惡。
「張姨,幫幫我……」
她看了一眼著火的方向,確認安全後,迅速走到了我的身邊。
但她卻沒想著救我,反而是一腳踩在了我的手掌上:
「小賤人,要不是送你去醫院看了你的血型,我還真要被你們母女倆騙了過去!」
「凌蘭君那個賤人,ẗű₈居然騙了我這麼多年,害得我折磨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麼多年!」
掌心傳來的劇痛,痛入了我的心扉。
我流著淚,嘶啞地請求她鬆開。
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天在醫院醒來沒看到她,是因為她通過我的血型,知道了這個被隱瞞多年的真相。
她終於知曉自己當年想要狸貓換太子,讓自己的女兒取代僱主女兒的計劃並沒有成功。
她在我身上一頓搜刮,拿走了我的手機,剝走了我身上最後值錢的配飾,這才揚長而去。
「啐,我女兒這些年受了這麼多苦,都是你們母女害的!」
「身上窮得只剩這點東西了,就當給我女兒的補償吧!」
燃燒的火焰漸漸蔓延到了我的身上,我被濃煙嗆得咳嗽連連,嘴裡全是血腥味。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我聽到媽媽帶著消防隊沖了進來。
但她卻帶著人往我的反方向去了,徑直衝向了起火的檔案室。
在危急關頭,我想救媽媽,但媽媽卻沒想過第一個來救我。
6
被搶救出來的檔案堆疊在院子裡。
一摞一摞的,疊了好高好高。
媽媽急得滿頭大汗,蹲在地上一個檔案袋接一個地逐個檢查。
在清點完所有的資料之後,她抹了把汗,終於鬆了一口氣:
「幸好這熊孩子還沒那麼過分,好歹知道打打鬧鬧不能拿重要的數據開玩笑。」
「被燒毀的都是十年前的老數據了,倒是沒那麼關鍵。」
消防員見她確認完畢,隊長走到了她的跟前:
「凌女士,確認裡面沒人了吧?」
「火勢已經撲滅,如果您確認了,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了,我們便收隊回去了。」
媽媽環顧了下四周,發現我和張姨都不在場,她皺了皺眉,卻還是點頭道:
「嗯,今天辛苦你們了,裡面應該是沒人了。」
我飄在半空中,看著消防車遠遠地開走,聽到媽媽喃喃低語:
「張桂林剛剛進去了,她還以為寧寧是她的女兒,想必拚死都會把寧寧救出來的吧?」
「估計是上醫院去了,反正有醫生在,也用不到我……」
眼淚糊了滿臉,雖然知道她已經聽不見我這個死人的話,但我還是沒忍住道:
「媽媽,我死了。」
「我的屍身此刻還在別墅里,被那頂碩大的吊燈壓著。」
「你就連進去確認一下我還在不在裡面,都覺得浪費時間嗎?」
媽媽向來是個很自信,或者說是自信過頭,有些自負的女人。
她想看張姨的痛苦,以此取樂,但報應終究是返還到了自己身上。
真相暴露的那一刻,和張姨的悔恨一同到來的,還有我的死亡。
果然,媽媽看都沒看那破敗的別墅一眼。
朝著一旁有些灰頭土臉的張舒淇招了招手:
「行了,還愣著幹什麼?」
「這些資料都被打亂了,整理起來估計還得不少時間。」
「明天還得去參加競標會,這事兒不能拖延,今晚熬個夜把這裡的工作先做完吧。」
她說著,便上手整理了起來。
我遠遠地看見張舒淇對著她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我清楚地知道,媽媽其實並不偏愛張舒淇。
她只是把張舒淇當成一個高智商又用得趁手的工具人。
她誰也不愛,她只愛自己的事業。
在這樣無止無休的壓榨下,張舒淇對她有怨言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是直到我死後,靈魂飄在半空中。
看著張舒淇偷換公司最核心的機密資料,我才知道,她對我媽恨到了何種地步。
我想提醒媽媽,但我已經做不到了。
只能無力地看著張舒淇轉手倒賣了公司的競標底價,而媽媽還毫無防備地放任她在身邊為非作歹。
媽媽在公司忙了一夜,我也在旁邊陪了一夜。
終於,天將破曉之時,她手頭上的工作收尾了,媽媽終於肯拿起手機看一眼。
我看著她點進了和我的對話框,看到了我昨天發過去Ṱůₔ的那張病歷單。
她點開了圖片,眉頭緊鎖。
但沒幾秒,張舒淇卻突然打斷了她:
「對了,凌總,這次凌小姐點燃檔案室這事兒,您打算怎麼處理呀?」
「如果就這樣放任下去,不知道凌小姐會不會越做越過分,從前只是在書本里夾刀片,害得我手割傷,這都是小事,這次可差點毀了公司,毀了您的心血……」
我媽皺著眉,放下了手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行了行了,這是你該擔心的問題嗎?」
「教育孩子我自然有自己的方法,需要你來操心?」
張舒淇訕訕地坐回了座位,一口牙都差點被咬碎。
我媽看起來有些煩躁。
她心情煩悶地走到了一旁的大露台上,點燃了一根女士煙。
這時候,她的手機鈴聲響了,有個電話打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