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你的感情,你都不知道,對不對?」
「是……」屋裡,何澤遠忽然猛地站起來,說道:「還有什麼要問的,要現在就把沈窈窈叫過來!我當面說嗎?」
母親聲音平靜:「不用,她本來就在門外。」
屋裡一下子沒聲了。
我能感覺到裡面瞬間的僵硬。
「小沈,來拿你的戒指。」
母親的聲音傳來。
心跳得厲害,我吸了口氣,推開那扇門,慢慢挪進去。
我抬起頭,對上何澤遠的臉。他眼睛瞪得很大,全是驚慌。
我動了動嘴角,在尷尬的氣氛中硬是扯出個笑,聲音有點不穩:
「哥,媽媽,晚上好。」
他張著嘴,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看著何澤遠那慘白的臉,我那習慣性的笑又掛上了。
「沒關係的,哥。你們別吵,我什麼也沒聽見。」
我發覺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
「我剛來,只聽見媽讓我來拿戒指。」
何澤遠如釋重負:「真的嗎?」
我點頭:「真的,哥,真的。」
何母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讓何澤遠離開後,問了我的雅思成績。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順從地點頭,她忽然嘆了一口氣。
「你別怨他。」何母說道。
我點頭。
我其實不怨何澤遠。
他對我挺好的……除了最開始。
發現我是個乖巧的妹妹後,他也當了個好哥哥。
只是這麼久了,我有些忘記了獲得何澤遠的溫柔是ƭũ̂⁽有前提的,不能給他添麻煩。
眼下那些隱秘的感情本身成了麻煩,那麼他首先捨棄我也是正常的。
只是為什麼我心中的感情如此複雜,宛若岩漿在胸中不肯平息。
一廂情願…
不論是愛還是那枚戒指,不都是你先遞給我的嗎?
9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緊繃,這幾年好了,怎麼現在又這樣了。」
林尹洗完澡躺在我的床上,不經意道。
見我不理他,他開始像一條活潑的大鯉魚一樣,在我的床上蹦躂。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趕緊扭頭:「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這樣很變態啊。」
這一眼能看清楚他全身百分之九十八。
這麼久了我還是無法適應林尹這個裸睡的習慣。
「嘖。」林尹幽怨道,「喜歡的時候叫我小甜甜,現在就叫我小變態。」
我扯了扯嘴角:「不,我應該叫你老變態。」
林尹大受打擊,立刻坐直了身子要和我理論,我趁機給他披上浴袍。
林尹一把摟住我的腰,將我拉進他懷中,看著我的眼睛道:「沈窈窈,關於你哥,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我愣了一下,正想說話,門外卻傳來巨大的砸門聲,夾雜著男人女人的聲音。
這裡的住宅隱私性很好,很少有這種情況。
林尹皺眉,裹好浴袍走過去開門。
我也有些困惑,心想是哪門子的事找到了我這兒?物業費不是才交過,難道是電費忘記繳了?
隨後我聽見一聲巨響從門口傳來。
「林尹?你他媽的怎麼會在這?」
「見了鬼了,我為什麼不能在這?」
我匆匆跑出臥室,看到門口怒不可遏的何澤遠,以及一臉驚恐的何宣。
林尹扭頭看向我道:「你頭髮還濕著呢,別在門口吹風。」
而何澤遠看著我濕漉漉的頭髮,與林尹身上明顯與我同款的浴袍,像是明白了什麼。
他忽然平靜下來,問道:「你們上床了?」
我沒回答。
林尹皺眉道:「又不是信教,你管這麼寬,問這麼隱私的事……」
他沒能說完,何澤遠就一拳打了過去,正中林尹左臉。
10
「孫子,你瘋了是吧?你憑什麼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
話不投機半句多,林尹震驚之餘衝上去就和何澤遠扭打在了一起。
何宣一臉震驚,慌忙過去拉人:「哥別打了,你清醒點行不?姐,姐你快來拉人啊。」
我震驚地跑了過去,下意識抱住了林尹的腰,把他拖離了戰局。
「林尹,林尹,你……你先冷靜點,說不定有什麼誤會,我去取點藥。」
我看著林尹脖子和眼睛上的傷,咽了咽口水去拿醫藥箱。
「這麼點傷不用麻煩,我現在很冷靜。」
林尹攔住了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看著對面同樣挂彩的何澤遠,林尹竟然笑了。
何澤遠沒有理會挑釁的林尹,從進門那一刻他就一直看著我。
「過來,沈窈窈。」他說道。
林尹握著我的手立刻用力了幾分,我搖了搖頭,退後一步。
「我讓你過來。」
何澤遠怒了,連坐在沙發上的何宣都被他嚇到了。
我還是搖頭:「不要這樣了,何澤遠,就這麼過去吧,好不好?」
何澤遠看著我,他搖了搖頭,神色痛苦。
林尹笑了,他看著何澤遠一字一句道:
「何澤遠,從那天我和窈窈視頻ţŭ̀³時,你就不對勁了,天底下還有你這種哥哥,還真是有意思。」
何澤遠似乎也平靜下了怒火。
對著林尹的陰陽怪氣,他竟然點頭:「對,我沒有一天把她當做我的妹妹。」
我的身子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林尹立刻發覺到了我的不對勁,拉著我想要離開。
何澤遠攔住了他。
他又看向林尹道:「你以為你是被愛的那一個?你以為沈窈窈愛你?她愛的是我,我當年說錯了話,你他媽撿漏了而已!」
他站在林尹的面前,看著我們,一字一句道:
「沈窈窈,我說了我不同意你們的婚事。你說讓這件事過去?你憑什麼先拋下我遠走他鄉,又讓我忘了這事情讓它過去?」
我看著他的眼睛,攔住了想再次上前的林尹。
「是你先拋下我的。」我輕聲道:「是我一廂情願,你忘了嗎?何澤遠?」
何澤遠的手握了握,忽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說道:「你聽見了?」
我點頭:「對啊,怎麼可能只聽到最後一句?」
「為什麼當時不說出來?」
「說出來,你會改口嗎?」
滿堂寂靜。
半晌後,我笑了:「不會對吧。」
11
何澤遠沒有說話。
他緊鎖著眉毛站在不遠處,嘴唇抿成一條線。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也不再明亮了。
我繼續說道:「你拋下了我三次,何澤遠。一次是在媽媽問話那天,你說是我一廂情願;第二次是在我離開時,我給你打了電話。三個,你都沒有接。」
何澤遠張了張唇,眉宇間有困惑:「你打了電話?」
而很久沒有開口的何宣出聲了:「姐,那是我拿走了哥的手機,他不知道……」
何澤遠驚怒道:「什麼?」
我扭頭看向何宣,她長大了些,身姿窈窕,看起來與何澤遠更像了。
只是眉宇間掛上了與我當年相似的愁容,哈,何母說的沒錯呢,何家的親生女兒和養女還真沒有什麼區別。
何宣搖著頭說道:「姐,對不起,你打我吧,如果不是我,你們…」
我眯了眯眼:「閉嘴,這兒沒你說話的份。」
何宣有些驚愕,而我早沒了對她溫聲細語的耐心。
我看向何澤遠,說道:「第三次,何澤遠。」
「你明明知道我離開是何宣偷了我的日記告密,是因為你回答媽媽我一廂情願暗戀你。我遠赴他鄉,被媽媽送去的國外時沒有絲毫的選擇。」
「可你卻還裝作若無其事,仿佛錯的是我,你來我面前來說是我拋下了你?」
「僅此一項,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原諒你?」
我顫抖著嘴唇問道。
「我不是,我…」這麼多年來,何澤遠第一次面臨我爆發的情緒,他神情緊張,慌不擇言道:「當年那話,那是因為媽媽用股份說事。」
我問道:「那現在呢?她現在可以不用股份說事了嗎?」
何澤遠沉默了。
「現在,就不會再有一次一廂情願了嗎?」我問道。
他沉默了許久,似乎是終於認清了這個結局。
12
鬧劇持續到半夜,何澤遠終於帶著何宣離開了。
我送他們到門外,林尹原本想跟著我,被我攔住在房子裡發獃。
門外,何澤遠回頭,開口:「窈窈,就算你不再愛我,我們也還是家人。」
我看著他, 緩慢地搖了搖頭。
何澤遠神情錯愕。
我沉默了一會兒, 也許是很久, 組織好語言開口道:
「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家人。回去吧,何澤遠。就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
何澤遠驚愕:「為什麼?家人也不是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在樹上下不來,你去救我摔斷了胳膊?」
何澤遠思索道:「記得,怎麼了?」
我轉頭看向他,問道:「那你記不記得,我是怎麼爬上去的?」
見他面色迷茫, 我喃喃道:「你說要建一個樹屋,裡面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喜歡爬樹。然後你說……」
「你說不陪你玩,我有什麼用呢, 讓傭人把我丟出去。」
何澤遠愣住了。
我看著他笑道:「我知道你是在說氣話, 可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害怕。後來我果然下不來了, 你去救我, 摔斷了你的一條胳膊。」
「夜裡媽媽來告誡我,讓我陪你時注意分寸, 她說……何家可以讓慈善基金會隨便換一個孩子的,遺傳病的孩子很多,可以做基金會門面的孩子也很多。只是她喜歡我,所以給我一次機會。」
「十五歲時我才知道,我的病症是少有的可以治癒的基因病。為慈善基金會提供了不少宣傳上的便利, 她不會輕易換了我的。」
「這樣的事很多, 可是說出來我很痛苦,哥你聽到了也很痛苦, 就不說了吧。」
「其實從一開始, 就沒有家人。只不過後來我忘了這些事,你不知道這些事。」
何澤遠嘴唇顫抖,半晌他問我:「窈窈,你恨我嗎?」
我搖了搖頭。
「不恨你,只是在你身邊時, 我會會想起不好的事。」我輕聲說道, 「所以, 如果我讓你痛苦的話,也忘了我吧,哥哥。」
13
從那天以後, 我很少見到何澤遠的身影, 仿佛一夜之間這個人在我的世界裡消失了一般。
只有偶爾聽到的新聞, 何家的少爺執掌公司後殺伐果斷, 開了不少高層分紅給基層員工。
以及他給基因病慈善組織投了一大筆錢。
從此之外,再無其他。
三十歲那年, 我Ţũ¹在智能翻譯軟體方向取得了一點成果,也終於閒下心答應了林尹的求婚。
訂婚宴上林尹半開玩笑半真心道:「窈窈, 你知道我這麼多年總是擔驚受怕, 生怕你重拾舊愛, 現在總算好ṭū́ₛ了,你是我的了。」
我拆穿他:「哪裡來的舊愛?」
林尹笑了笑,吻上了我的面頰。
14
訂婚宴後,我收到了一束百合花, 和一個沒有落款的禮盒。
裡面是一枚鑽石戒指,和一對鑽石耳釘。
百合花上的卡片,只寫著五個字。
「恨不與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