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我掛斷,他接著打。
三次之後,林尹接過我的手機,語氣不善:
「誰?」
「沈窈窈,你憑什麼不來?」
電話另一邊,何澤遠的聲音極大,滿是憤怒與悲傷。
林尹皺眉,絲毫不客氣:
「何澤遠,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大半夜讓你妹一個女孩去酒吧接你?你是殘疾了嗎?怎麼說得出口的?」
電話里何澤遠憤怒道:
「關你什麼事?你拿窈窈手機幹什麼?林尹,這是我們兩個的事,把手機給她。」
林尹怒極反笑:「關我什麼事?我是她男朋友,我不准她去接你。」
「何家要是真落魄到連個代駕都叫不起,那我替你出這個錢。」
言罷,林尹掛斷電話,轉了兩千過去。
他把手機關機後遞給我,看著我複雜的眼神,林尹忽然抖了一下。
「是不是對你哥太過分了啊,窈窈。」
他有些尷尬道:「你要是想去接他就當我沒說哈,我就是放個狠話。」
我搖了搖頭,語氣有點幽怨:「不是,我不想接他……」
「但是你剛剛,是拿我的銀行卡轉的帳……什麼代駕能要兩千……」
林尹的臉刷一下子紅了。
5
何澤遠在電話里那麼理直氣壯,好像我還是他的好妹妹,他也還是那個好哥哥。
我覺得,他忘了三年前發生了什麼。
但我還記得。
何宣回來時我國外在進行我的最後一次化療,主治醫生說效果不錯,可以期待下一次複查。
等我回到國內,何澤遠第一次沒有問我的行程,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回到家裡,傭人的神色有些古怪。
我困惑道:「怎麼了?李阿姨?」
李阿姨張了張嘴,尷尬道:「小姐,何小姐回來了,你要不要換一個房間?」
我愣住:「換房間?那原本那間房間呢?」
李阿姨還沒說話,頭頂上便傳來一個聲音:「我住了,你想要回去嗎?」
我抬頭,二樓扶手處站著一個女孩,她有一張與何澤遠三分相似的面孔,只是神情更傲慢些。
看來這就是何宣。
我問道:「那我的東西呢?」
何宣反問:「這裡是何家?有什麼東西是你的?」
氣氛緊張,李阿姨連忙拉住我,輕聲道:「小姐,原本房子裡的物品我都收拾放在別的房間裡了,你要找什麼?我帶您去吧。」
我點了點頭,跟著李阿姨去了客房。
何宣更加生氣了。
她跟著我進了客房,有些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我,忽然問道:「你比我大三歲?」
我沒理她,檢查自己的物品。
何宣自言自語道:「我爸媽也真是腦殘,找替身女兒怎麼還找個歲數不一樣的。」
聞言我的手一頓,抬頭看向何宣。
她見我看她,神色有些興奮,似乎是等著一場罵戰,或者肢體衝突。
我說道:「你能出去一下嗎?我要換衣服。」
「我就說你是替身怎麼……啊?你說什麼?」
何宣愣住了。
我拍了拍床,繼續道:「我要換衣服,你在這裡有些尷尬。」
何宣沉默了,但沒有離開。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說道:「你替我在我家享了這麼久的福,你以為逃避這些,你就會不欠我了嗎?」
這話讓我愣住了。
我確實覺得有些尷尬,但我還真沒覺得我欠何宣什麼。
在我知道我的治療費都是出自何家的弘基因基金會之後,我甚至不覺得自己欠何家父母太多。
正組織語言時,有人敲響了我的門。
剛打開門,何宣就跳了過去,拉住了門外人的手臂,親昵道:「哥,你怎麼回來了?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何澤遠笑了笑,遞給了她一個盒子讓她去拆。
我站在門口看完這對兄妹的互動,忽然有些恍惚。等何宣走後,我問道:「何宣回來幾天了?」
「六天吧,不到一周。」
何澤遠笑著說。
他看到我身後堆滿東西的客房,笑容僵在了臉上,忽然有些緊張道:
「窈窈,對不起,何宣那個丫頭她吃了很多苦所以脾氣不好,你在這兒住幾天,等她心情好的時候我幫你把屋子要回來。」
我看著何澤遠搖了搖頭:「不用了,那間房子本身位置就不怎麼好,這裡我住著也可以。」
何澤遠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
他看著我,又笑了笑說道:「剛知道她要回來時我還有些不自在,這丫頭就是嘴賤點任性點,看久了還挺可愛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血濃於水嘛。」
我沒有說話。
血濃於水。
我十歲來到何家,何父怕我不願意留下來,他騙我,如果何家我待不了,那福利院我也是回不去的。
於是我戰戰兢兢做了小少爺何澤遠一年半的跟班,生怕自己被扔到大街上自生自滅。
如果何宣沒回來,我或許不會想起過往。
6
何宣並不適應新學校,何父何母為此很有些頭疼。
她成績其實不錯,只是英語口語不好。
貴族學校的學生別的學科可能不怎麼樣,但從三歲起就有人跟著糾音,掌握三四門語言者更甚。
很快何宣就因為上課時的口音被嘲笑了。
在家裡,主動找我希望我幫她糾音。
我說可以請家庭老師。
她執意要我教她,求到了父母和何澤遠那裡。
父母倒是樂得我倆促進不存在的感情,何澤遠也是。
糾纏了兩周,何宣的口語提高了些,我有些困惑何宣為什麼非要我幫她。
她沖我眨了眨眼:「你以後就知道了。」
不久,半月考的成績單出來,何宣的英語成績驟然下降了二十分。
何宣哭喪著臉道:「媽,怎麼我和姐姐努力學了半個月,這成績還降了。」
何澤遠和何母坐在客廳安慰何宣,聽到何宣的話,何母看著我的眼神複雜了些。
電視里的妃子說著臣妾百口莫辯。
我此刻也有點無語。
「媽,我只是在給她糾正口音,不涉及應試內容。」
我說道,「聽力、語法、閱讀這些,和我沒什麼關係。」
何宣更加傷心了:「我知道,姐,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很難過,馬上我就要高考了。」
沙發上坐立難安的何澤遠說:
「呃,媽,窈窈只是糾音的話確實不影響宣宣的成績,這你也知道的,就別板著個臉了。」
一直沉默的何母終於開口了:「小沈,你以後忙自己的事,不用教宣宣了。過幾天,我給她找個好老師。」
小沈?
家裡一般這麼稱呼的,只有傭人。
血濃於水啊。
我再一次想起何澤遠的話,於是沒有再反駁什麼,回到了我的房間。
何澤遠追上來將我拉進房裡,他低頭湊到我面前,笑道:「生氣了?」
我搖了搖頭。
他拉起我的手,吻了吻我手上的戒指,笑道:「不生氣就好,媽和宣宣都有點神經過敏了,不是有意的……」
門外傳來輕輕的響動,何澤遠皺了皺眉,他走過去拉開門,看到抱著英語試卷的何宣。
何宣一臉笑意,看了看何澤țű₂遠,又看了看我。
我心裡忽然湧起不安。
7
第二天,我的戒指丟了。
原本放在梳妝檯上的鑽戒,洗個澡的功夫便不翼而飛。
傭人有些猶豫,告訴我只有何宣進過我的房間。
我瞬間心裡一涼,去敲何宣的門。
她似乎料到我會來找她,不緊不慢地看著桌子上的幾張紙。
「請坐,姐姐。」她指向一邊的軟榻。
我懶得和她多話:「戒指還給我。」
何宣看向我,笑道:「什麼戒指?」
我冷聲道:「那枚戒指不是我的,你最好還給我,不要和我裝傻。」
何宣坐在椅子上笑道:「我要是不還你呢?你去告訴媽媽?你覺得媽媽是會覺得她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偷東西,還是覺得你這個替身女兒在生事?」
「我會讓李阿姨調監控。」我平靜道。
何宣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家裡有監控?」
我沒說話。
她看著我,看向門外,好像在等什麼。
腳步聲和勸阻的聲音傳來,我隱約聽到好像是何母和何澤遠。
門被打開,何母一臉憤怒道:「何宣,學校老師說你在學校談戀愛?」
何澤遠原本還在勸阻自己母親,看到我時微微一怔。
他做了個口型:「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看向何宣。
何宣的眼裡有一絲興奮。
她可憐巴巴道:「談戀愛怎麼了?哥哥和姐姐都談了啊,他倆還是兄妹呢」
我們三個都愣住了。
何母最先反應過來,她壓住怒火與懷疑,問道:「何宣,你說什麼瘋話?你是說你姐和你哥?」
何宣點了點頭。
她將桌子上的紙頁遞給了何母,笑得天真無邪:「你看媽媽,這是姐姐的日記,她忘了帶走了。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她ṱűⁿ對哥哥感覺不一樣呢。」
何母接過了那幾張紙,那上面的字跡密密麻麻,屬於十六歲的我。
何宣占了那間屋子,找到了我藏著的日記本,把十六歲時我的模糊情愫撕了下來,當做如今審判的證物。
我的身子不住顫抖起來。
「姐姐還寫了她有一枚戒指很特殊,我借來玩了玩,裡面還有刻字呢。」
何宣的聲音如催命符一般繼續響起。
「你看媽,HZY&SYY,這不就是哥和姐的名字首字母嗎?」
她把那枚戒指遞給了何母,明亮的燈光下,那枚鑽石亮得嚇人。
「何宣,沈窈窈,你們關禁閉。」
「何澤遠,你過來。」
何母捏著那枚戒指,低聲道。
8
茶室里,何澤遠在室內,裡面的桌子上是那枚亮閃閃的鑽戒。
我沒被關禁閉,而是被李阿姨叫到了茶室外。
門虛掩著,裡面的聲音十分清晰。
我明白了何母的想法,忽然心中一抖。
果然,裡面的何澤遠聲音響起,清晰傳入我的耳朵:
「我當然知道何宣是我親生妹妹,我又不是個傻子,親生的領養的分不清楚?」
何母平靜的聲音響起:「我問的不是這個,澤遠,你應該明白何家的女兒不占股,沒必要分什麼親生抱養的。」
「我問的是,你和沈窈窈,究竟是她一廂情願,還是你們兩廂情願?」
何澤遠啞著嗓子道:「有什麼區別?」
何母聲音平靜:「都是醜聞,前者輕些。如果你也喜歡她,我要永久剝奪你的股份。」
「一切以公司為重,我不能讓你們年輕人的荷爾蒙影響到公司的市值。」
不知過了多久,何澤遠說道:「一廂情願。」
「是沈窈窈一廂情願,我對她毫無男女之間的感情。」
我站在門外,握住另一隻手,此刻那隻手空蕩蕩的,而門內的聲音還在飄進我的耳朵。
「那這枚戒指,也是沈窈窈自己買的,對不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