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四溢,親戚們摩拳擦掌,準備大快朵頤。
就在我大伯作為代表,舉起酒杯準備說開場白,眾人也紛紛拿起筷子之際,我冷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包廂:
「想死的話,你們就吃吧。」
剎那間,所有聲音消失了。筷子懸在半空,酒杯僵在唇邊。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我。
張雪梅臉色驟變,強壓著怒氣:「清詞!你胡說什麼呢!大喜的日子,怎麼能咒大家!」
「就是!清詞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大老遠回來就為了搗亂嗎?」
「一點教養都沒有!」
親戚們反應過來,紛紛出言指責,臉上寫滿了不滿和嫌棄。
我的一位姑姑更是直接,白了我一眼,嘟囔著「小孩子瞎胡鬧」,自顧自地就伸筷子夾起了一塊油光發亮的紅燒肉,眼看就要送進嘴裡。
我看著她那迫不及待的樣子,不緊不慢地又加了一句:「你們難道沒發現,邀請你們來的人是我爹,可我爹並不在嗎?」
這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眾人頭上。
大家這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面面相覷。
「對啊,建國呢?」
「說是去國外,這踐行宴主角怎麼能不在?」
「雪梅,建國哥怎麼沒來?」
張雪梅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立刻穩住,賠著笑解釋:「哦,他啊,他先去國外處理工作了,那邊催得急。這邊房子的事情,我全權處理一樣的……」
我打斷她,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親戚,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你們,有多久沒見過我爸爸了?打過電話嗎?視頻過嗎?」
親戚們互相看了看,低聲議論起來。
「好像……有個把月沒信兒了。」
「上次打電話說忙,沒說兩句就掛了。」
「視頻?更沒有了……」
我淡淡開口:「不用想了,我爸已經死了。」
房間內瞬間轟然一片,都開始指著我破口大罵,說我詛咒自己的親生父親。
可疑竇已經開始在他們心中滋生。
就在這時,那道「心聲」,又從張雪梅肚子裡響了起來,帶著委屈和不解:
「姐姐為什麼總是在這種時候出來阻止大家呢?房子過繼這種事,媽媽過來處理就足夠了呀,爸爸早就去國外先行處理工作了,很忙的。」
緊接著,那聲音語氣一變,帶著刻意的挑撥:
「姐姐之前在家就跟媽媽說,最討厭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們了,說他們又窮又勢利,整天就想占我們家便宜……現在她一定是捨不得這個房子,故意過來搗亂,不想把房子分給大家!」
這「心聲」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在場所有親戚的怒火!
農村的親戚和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們思想不同,他們更加迷信,對這種「胎兒心聲」有著天然的敬畏和信任。
這「孩子」的話,簡直就是說到了他們的心坎里,印證了他們之前的猜測!
一瞬間,所有懷疑、不滿、嫉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齊刷刷地射向了我!
「許清詞,不要再胡言亂語了!詛咒自己的父親是要天打雷劈的。」
「這丫頭,小時候我就覺得有心眼,和她那個早死的媽一樣!」
「是啊,有娘生沒娘教就是這樣的。」
我大伯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指著我罵道:「滾!這裡不歡迎你!我們許家沒你這種白眼狼!」
張雪梅低著頭,用手帕擦拭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嘴角卻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抹陰冷得意的弧度。
我緊了緊拳頭,我這輩子最討厭有人罵我媽。
我不會再浪費一點口舌,這些人都該死。
7
我不再與那些被貪婪蒙蔽雙眼的親戚爭辯,目光直指張雪梅,聲音清晰地穿透嘈雜:「阿姨,你說這菜沒問題,那你敢不敢,當著大家的面,親自吃一口?」
和中秋節相比,這一次的張雪梅淡定無比,似乎是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個環節。
她露出一個無比溫和甚至帶著幾分委屈的笑容:「清詞,你還在懷疑阿姨?好,阿姨吃給你看,也讓大家放心。」
說罷,她從容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夾起一片油光肥膩的紅燒肉,慢條斯理地送入口中,咀嚼,咽下。
整個過程沒有絲毫猶豫,臉上甚至還帶著品嘗美味的滿足感。
「看吧,沒事的。」她擦擦嘴角,笑容無懈可擊。
這一舉動,如同給那些還在觀望的親戚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我就說嘛,雪梅怎麼會害我們!」
「清詞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快吃快吃,菜都涼了!」
疑慮打消,剩下的親戚們也紛紛拿起筷子,包廂內再次充滿了咀嚼和談笑聲,比之前更加熱烈,仿佛要用行動來證明我的「錯誤」。
我冷眼看著,不再言語。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輕輕推開,七名穿著「福滿樓」服務員制服,卻難掩其挺拔身姿和出眾容貌的年輕男子,端著果盤和酒水,魚貫而入。
他們悄無聲息地開始為各桌服務,正是我的植物天團!
張雪梅看到他們,瞳孔微縮,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清詞,這種家庭聚會的場合,你還把你這些男模朋友帶進來伺候,就不太合適了吧?傳出去多難聽。」
周圍的親戚們一聽到男模這個詞,全都鄙夷地看著我,大伯甚至拍案而起,怒罵我不要臉。
可我只看向張雪梅,勾了勾唇:「阿姨,有空操心我,不如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張雪梅臉色終於變了變,眼神陰鷙。
但當她看到桌上大部分親戚都已經開始大快朵頤,臉上甚至開始浮現出一種異樣的、滿足的紅暈時,她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突然不再偽裝。
「擔心我自己?哈哈哈……」她發出一串尖銳而詭異的笑聲,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她的腹部傳來「刺啦」一聲裂聲!
衣裙破裂,一個通體漆黑、五官扭曲、雙眼赤紅如血的巨大嬰兒,猛地從她破裂的肚皮中鑽了出來!粘稠的黑血和不明液體滴落在地,散發出腐臭的氣息。
「啊——!鬼啊!!」
「妖怪!!」
「救命!!」
親戚們的尖叫幾乎掀翻屋頂,他們想逃,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縛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直到此刻,他們才徹底相信了我之前的警告,無盡的恐懼和悔恨淹沒了他們。
「張雪梅!你給我們吃了什麼!!」大伯目眥欲裂地嘶吼。
張雪梅,或者說,與那黑色鬼嬰下半身還連接在一起的她,臉上帶著瘋狂而怨毒的笑容:「吃了什麼?當然是能讓我的寶貝更快成長的好東西!你們的貪婪,就是最好的催化劑!等它吸乾了你們的精氣血親之力,就能真正成型,哈哈哈哈!」
那黑色鬼嬰發出「咯咯」的瘮人笑聲,張開布滿細密尖牙的大嘴,帶著一股腥風,就要撲向離它最近、吃得最多的三叔!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七位「服務員」動了!
月季、文竹、茉莉、肉肉、小刺、綠蘿、吊蘭,七人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動作快如閃電!他們同時從自己身上取出一片花瓣、一截嫩枝、一根尖刺、一片厚葉……蘊含著他們各自本源草木精華的物品!
「去!」
七道顏色各異、或柔和或銳利的光芒,如同七支利箭,精準無比地射向那正準備行兇的黑色鬼嬰!
那鬼嬰感知到攻擊,卻絲毫不懼,甚至發出一聲滿含嘲諷的尖嘯:「小小草木精靈,卑微的造化之力,也敢阻攔我嗎?你們的力量,對我無效!」
它不閃不避,任由那七道蘊含著草木生機的光芒打在它漆黑的身軀上,果然,光芒如同泥牛入海,僅僅讓它身形頓了頓,並未造成實質傷害。它更加得意,加速撲向目標!
張雪梅臉上也露出了勝利在望的獰笑。
然而,下一秒——
「噗——!」
那志在必得的黑色鬼嬰,在即將觸碰到三叔的瞬間,猛地一僵,隨即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嚎叫,一大口粘稠腥臭的黑血從它口中狂噴而出!它身上的黑氣像是被點燃般劇烈翻滾、消散,體型都縮小了一圈!
月季上前一步,臉上帶著洞悉一切的冷笑,聲音清越:
「沒錯,我們純粹的草木靈力場,確實難以直接傷你這至陰邪物。」
「但你是不是忘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那些被動過的菜肴,「你剛剛操控這具身體,親自吃下的,可是混入了你原本用來控制這些人類的傀儡術引子!」
文竹接口道:「傀儡術法雖然是邪術,但在陰陽相衝的情況下,能極大地增長陽氣。你體內強行承受了我們七人的草木陽氣,陽氣又被傀儡術頂到了極致,這不就自作自受了?」
張雪梅和鬼嬰一起爆發出痛苦的嘶吼,她怨恨地盯著我:「剛剛,你是故意讓我吃下桌上的菜的!」
「你早就知道了!」
鬼嬰發出悽厲而不甘的咆哮,身軀在黑氣的劇烈蒸騰中不斷扭曲、縮小,顯然受到了重創。張雪梅也如同被抽乾了力氣,連帶受到反噬,癱軟在地,面容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包廂內的親戚們早已嚇傻,看著這逆轉的一幕,渾身冷汗淋漓,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後怕、感激和無比的複雜。
8
張雪梅努力地撐起身子,憤怒地瞪著我:「都怪你!我馬上就要成功了!只要我生下這小鬼,那我所有的願望它都可以替我完成!我會有用不完的錢,我會有不會變老的美貌!」
大伯漲紅著臉指著張雪梅:「張雪梅!你真的想殺了我們!我弟弟是不是也是被你殺死的!你這個賤人!」
張雪梅又開始蜷縮著身子嚶嚶哭了起來:「我本來也沒想這樣的,我本來沒想殺人的!」
「都怪許清詞!我一開始只是想讓她爸更厭惡她,想讓她乖乖聽話,嫁給村頭村長的傻兒子。」
「這樣,不僅能把她上學的錢省下來給我兒子用,還能多一筆彩禮錢……」
「對了!最重要的就是她那個早死的媽留下的房車和其他財產,就只能是屬於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可我沒想到她死活不肯從我!」
「我這都是迫不得已的!」
「還有許建國那個蠢貨!他到後來居然開始懷疑我了!還想偷偷聯繫你這死丫頭!他必須死!正好給我的寶貝當養料!哈哈哈!」
她撫摸著那因為陽氣衝擊而不斷扭曲縮小的黑色鬼嬰,眼神痴迷又帶著刻骨的怨恨瞪著我:「都是你們!是你們毀了我的一切!」
那鬼嬰在她懷裡發出痛苦的囈語,赤紅的眼睛卻依舊貪婪地盯著包廂里那些嚇得魂飛魄散的親戚。
「瘋了!你真是瘋了!」大伯指著張雪梅,氣得渾身發抖,又驚又怒,「你殺了建國!你還想殺了我們所有人!」
「是又怎麼樣!」張雪梅尖聲反駁,臉上是破罐破摔的狠厲,「你們這些窮酸親戚,除了占便宜還會什麼?死了也是活該!等我的寶貝恢復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然而,她的狠話還沒說完,她懷裡的鬼嬰因為與她性命相連,受到重創後急需補充能量,而此刻最近、最熟悉的「養料」就是張雪梅本身!
那鬼嬰猛地轉過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張雪梅,嘴裡發出「嗬嗬」的渴望聲。
「不……寶貝,是我啊……我是媽媽……」張雪梅終於感到了恐懼,試圖後退。
但已經晚了!
鬼嬰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猛地撲到她身上,張開布滿尖牙的大嘴,狠狠咬住了她的脖頸!
「啊——!」悽厲到非人的慘叫從張雪梅口中發出,她拚命掙扎,但鬼嬰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吸食著她的精血和魂魄。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皮膚失去光澤, 頭髮變得灰白,最後在眾人驚恐的注視下, 化作了一具枯槁扭曲的乾屍,徹底沒了聲息。
而那鬼嬰在吸乾了張雪梅之後, 身體凝實了一瞬, 但隨即因為失去宿主,加上體內陽氣與鬼氣劇烈衝突,發出一連串痛苦的爆鳴,最終「嘭」的一聲, 炸成了一團濃稠的黑霧, 在空氣中緩緩消散, 只留下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
惡貫滿盈的張雪梅和她精心喂養的鬼嬰,最終以這種自食惡果、魂飛魄散的方式, 結束了她們罪惡的生命。
包廂內死一般的寂靜。
親戚們看著地上的乾屍和消散的黑霧, 一個個面如土色,渾身癱軟。
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沒來得及浮現, 痛苦就先一步降臨。
那些吃了最多菜肴的人,包括我大伯、三叔和幾個貪婪的姑姑, 突然開始捂著肚子慘叫起來。他們的皮膚上迅速浮現出詭異的青黑色紋路,如同被詛咒的藤蔓, 並且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類似腐爛的氣味。
「好痛!我的肚子!」
「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
「救救我!清詞,我們知道錯了!救救我們!」
他們哀嚎著,向我投來乞求的目光。
月季冷漠地看著他們, 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鬼氣與傀儡術引子混合, 已侵入你們臟腑經絡。死不了, 但此後餘生, 你們將纏綿病榻, 容貌盡毀, 日夜承受蝕⻣之痛,算是為你們的貪婪和愚昧付出代價。」
這就是他們的報應。
雖然保住了性命, 但往後歲⽉, 都將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不如死。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轉⾝對植物天團點了點頭。
我們⼀行人離開了這個如同煉獄般的包廂, ⾝後是絕望的哀嚎和經久不散的惡臭。
後續的事情,交給了警方和法律。
張雪梅殺⼈、利用邪術害⼈證據確鑿(包廂⾥有多人證詞,加上後續在我家老宅地窖找到了我爸早已腐爛的遺體), 雖然她已死, 但案件依舊記錄在案, 而她那些親戚, 也各自承受著應有的苦果。
我拿回了本屬於我和我母親的一切財產,徹底與過去告別。
9
⼜是⼀年中秋,月光澄澈。
我正望著窗外出神,鼻尖忽然縈繞起熟悉的甜⾹。
轉頭⼀看, 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七個月餅,玲瓏可愛。
「主⼈, 快嘗嘗今年的新配⽅!」雕著玫瑰花紋的月餅率先開口, 是月季那慵懶的調子。
胖乎乎的抹茶月餅晃了晃:「我的抹茶餡才是一絕!」
看著眼前吵吵鬧鬧的「月餅」,我笑了。
外⾯的⼈肯定想不到, 被他們稱為 T 台男神和新晉小鮮⾁的男⼈們,此刻正俯⾝在幾個月餅上擠眉弄眼。
去歲的驚心動魄早已遠去,以後的每個中秋都圓滿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