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老闆娘是不是要退位了?」
大家七嘴八舌嘰嘰喳喳。
泡速溶咖啡的我被人點了:
「黎舟,你怎麼不說話?」
「要我說你也真堅強,當時裴總把你罵成那樣,你都沒哭誒!」
其實我根本懶得去摻和他們倆的事。
但在這種所有人都在說老闆八卦的情況下。
沉默意味著「可能背叛」,會成為眾矢之的。
於是我打哈哈道:
「我一牛馬,哪配和老闆娘比啊。」
「夫妻床頭吵床尾和。相愛相殺才是職場 CP 的最終奧義。」
「誒,幹嘛鼓搗我?別鬧。」
我低頭拿穩陶瓷杯,不忘補充:
「郎才女貌的。別說,我都磕上這對了。」
說完才發現茶水間詭異的寂靜......
抬頭,我對上了——
裴港冰若寒潭的臉。
在眾人可憐我的眼神中。
我被裴港臭著臉叫上頂樓。
一進門,就被他從後面抱住了。
我嚇了一跳。
裴港平時很注意這個。
為了防止我們的關係暴露,每天早班都要強迫我提前兩個紅綠燈下車。
可現ṭŭ̀²在辦公室大門開著,他有七個助理,隨時都可能進來。
我趕緊手腳並用把他推開,「有人會來!」
裴港又開始看我的眼睛。
好像非要從我眼底挖出些什麼一樣。
半晌,他終於收回懸在半空的手。
「小舟,我和任思儀確實沒什麼。」
「從前——」
「算了,你心底慪氣也可以。」
「接下來我會用行動證明。」
我愣了下,沒想到分手之前又哭又鬧都得不到的承諾。
現在莫名其妙就得到了。
可現在。
飛機就在七日後起飛。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要了啊。
6
裴港開始變了個人。
他突然開始事事報備,即便我根本懶得聽。
更熱衷於在床事上逼我看他的臉。
可每次看著看著又要捂我的眼睛。
像是錯軌的火車突然回到正軌。
鬧鐘的時針,我們的關係。
好似全部倒轉到任思儀這個人沒有出現之前。
我突然覺得,或許他也不是那樣全然不在乎。
分手這件事,我應該當面跟他說清楚。
買機票的時候沒注意到。
我的出發日期是七周年紀念日。
而明天,就是七周年了。
我看著裴港發來的,在酒局上的報備照片。
決心今晚把話說清楚。
可卻看到——
裴港和任思儀接吻。
晚風、夏夜、星星。
每個場景都和我們七年前。
確認關係的那一晚一模一樣。
只不過當時裴港懷裡是我。
而現在是任思儀。
任思儀的桃花眼瀲灩非常。
口紅顏色也很漂亮。
她看向我。
眼底閃爍著的,是挑釁、得意。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
而心臟像一灘完全死掉的水。
終於終於,完完全全,無動於衷了。
7
裴港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
或許是因為黎舟有些......
太懂事了。
從前,距離紀念日還有一兩個月。
她就會嘰嘰喳喳說著想怎麼過。
可今天就是七周年紀念日。
要不是早上自己在車上提起。
她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似的。
裴港皺眉,垂眸,看了看毫無動靜的手機。
一股莫名的失控感從脊背像萬隻螞蟻一樣爬上來。
好像無形中,有什麼東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逝。
他攥不住,又必須做些什麼平復。
於是他再一次立刻給黎舟發去報備信息:
【我這邊在處理個重要事務。】
【乖,18:30 日落餐廳見。】
這時,一個甜膩的女聲響起:「阿港!」
裴港厭煩抬眼。
看到了任思儀的臉。
以及她旁邊的任父。
護工推著裴振國的輪椅緊隨其後。
裴振國的眉頭常年皺成川字:
「談完事之後就是飯點。所以我叫上未來親家,一起吃個飯。」
任父也擺著長輩的架子和裴振國一唱一和:
「拖了一整年了。是時候確認你們兩個小輩的婚期了。」
「你爺爺身體不好,你特地叫他過來有什麼事?」
「趕緊談完,大家去吃飯。」
任思儀也配合著羞赧點頭。
「好啊。」裴港嘴角勾起一點殘忍的弧度,眼底半分笑意也無:
「我本來打算明天約任伯。」
任父剛咧開嘴。
笑容就因裴港的下句話僵在嘴角。
「那正好一起來談談開發區那塊地的事。」
「開發區?什麼開發區?」任父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裴振國的臉色也猛地一變。
只有任思儀一派羞赧。
「爸爸,是北城那塊地。因為阿港說事情比較急。」
「昨晚。」任思儀不知想到什麼,臉微微紅:
「總之昨晚,我拿你的公章給他先蓋啦!」
任思儀每講一個字,兩個老東西的臉就白上一分。
三言兩語間,裴振國就氣暈了。
情緒激動的任父被保安拖了出去。
只有任思儀像提線木偶一樣僵在原地。
她似乎終於懂得了自己所處的局面,雙眼通紅:
「......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
「對我好是假的,就是為了獲取我的信任對付我爸?」
「我不懂你們工作上的事。」
「可是我沒有對不起你!甚至我明知你有女朋友,還等你分手,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任思儀一派天真地默許他爸爸用手上的股權施壓,逼她和他聯姻。
拿回股權,不必再受人掣肘的裴港再也不想對她浪費一個表情。
他冷漠的聲音一絲起伏都無:
「沒有麼?」
「如果不是動用特權,你在裴氏怎麼坐得到這個位置?」
任思儀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哦?」她淌著眼淚,「所以你在替你女朋友黎舟鳴不平啊?」
裴港沒想到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黎舟。
眉頭微微一皺。
被任思儀敏銳地捕捉到。
原來黎舟這兩個字,才是這個男人唯一的軟肋。
她眼睛紅得快滴出血。
裴港想把她像便利貼一樣用完就扔。
她卻偏要做強力膠,死也要扒掉他一層皮。
「黎舟早上提的離職報告。」
「因為她低我一級,四級以下員工離職無須你審核。」
「我覺得你應該不知道,特地好心來告訴你一聲。」
裴港果然瞳孔一縮。
他抬手看看腕錶,站起來,冷漠道:
「我有事先走。你隨意。」
任思儀卻從他加快的步伐中窺見了他的驚惶。
「對了!」
她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發出的聲音尖利而刻薄:
「黎舟昨晚看到我們接吻了!」
她滿意地看到裴港推門的手一僵,字字暢快到近乎泣血:
「你沒看到她那時的表情。嘖,真是好可惜啊!」
8
裴港立刻開車趕回家。
一路上,黎舟沒有接電話。
他打開家門,一切的一切都和早上出門無區別。
黎舟最喜歡的抱枕,還歪著頭滑稽地躺在沙發上。
黎舟的衣服還整整齊齊地躺在衣櫃里。
裴港跳得快到發痛的心臟終於有平復下來的跡象。
可下一秒,他看到了床頭櫃旁的東西。
那是。
他們的情侶對戒。
對戒底下壓著一張紙條,寫著:
「分手,還你。」
耳機里一遍又一遍「無人接聽」的機械音。
像一支接一支的毒箭。
準確無誤地扎穿裴港心臟。
在這時,一通未知來電打了進來。
連簽父母死亡證明、得知股份被父母摯友奪走部分,都很平靜的裴港。
手竟然微微顫抖。
「喂。」
心像被高高吊在懸崖半空。
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小舟?」
對面傳來禮貌而官方的聲音:
「裴先生,您好。」
「我們是您包場的日落餐廳的負責人。」
「現在是 18:31 分,我看您和您女朋友都沒有過來。」
「請問您的求婚安排是順延一下時間嗎?」
心臟急速墜入懸崖,四分五裂。
可裴港甚至來不及心痛。
接下來的每一天。
他都在日夜不休地應對任父和爺爺的垂死掙扎、奮力一擊。
明明早就查到黎舟在哪,卻不能去找她。
直至分手的第二十九天。
裴氏的「裴」完完全全成為裴港的「裴」。
他終於飛往她所在的國家。
裴港將黎舟扔下的情侶戒指牢牢攥在手裡。
掌心被硌得發痛,連帶心臟也發窒。
他終於明白,心口這種難以形容的澀然,竟然是委屈。
他想。
黎舟這一次真的有些過頭。
鬥氣歸鬥氣,她竟然拋下自己出了國。
算了。
她那樣愛自己。
也是撞見自己和任思儀接吻,氣憤難當,才會這樣。
裴港努力忽視腦中浮現的,這段時間來黎舟反常的平靜。
再次告訴自己:
只要自己去哄她。
她一定會立刻回到他身邊。
可異國的街頭。
他遠遠看到。
他的黎舟。
在和別的男人接吻。
9
Simon 靠過來的時候。
我整個人是懵的。
一股熱氣從被他輕輕碰過的臉頰部分竄到脖頸,再蔓延到全身。
他迅速退後一步,我呆住:「怎、怎麼突然做貼面禮?」
「對不起,你實在太可愛。」
Simon 低頭看我,湖綠色的眼睛像陽光照射下的海平面,熠熠閃光。
「我想吻你臉頰,但又怕太唐突。」
「Aurora,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這下我真的愣住了。
同事擠眉弄眼,揶揄 boss 喜歡我的時候。
我是沒當回事的。
Simon 是我們分部總經理。
中俄混血、年少有為。
一張臉美得雌雄莫辨,像深海里的男美人魚。
我和他的私人交集始於我下班後留在辦公室狂練口語。
某次累到睡著,醒來時身上多了一條舒服的薄毯。
Simon 不說話的時候,顯得表情很嚴肅:「加班不可取。」
被領導批評總是尷尬。
我剛想解釋,便看到他眼底泛起一絲像孩童惡作劇成功後的、狡黠的笑意。
Simon 用不甚流利的中文說道:
「但刻苦值得嘉獎。」
「Aurora,你教我中文,我教你 F 語,好不好?」
我受寵若驚,沒有任何理由說不好。
在他的幫助下,我的口語進步飛速。
來到新公司兩個星期,就順利拿下一個超級大單。
也威脅到了一個同級晉升的機會。
他試圖用我的國籍為藉口,抱團孤立我。
Simon 在百人大會中,毫不吝嗇地誇我,點名批評他。
擺明是殺雞儆猴、為我出頭。
同事們說,從沒見過 Simon 為哪個人做到這個地步。
我卻不合時宜地想。
啊,原來做任思儀,是這種感覺。
其實來到 F 國之後,我很少想起裴港。
ťũ̂⁾畢竟我早知道,我的離開對他造不成任何影響。
沒有期待,談何失望。
更何況。
裴港向來風雨不動安如山。
不可能像他最厭惡的狗血愛情電影霸總男主一樣。
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所在的國家。
「黎舟!」
此時此刻。
我看著沉著臉,大步朝我走來的、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男人。
還沒來得及瞪大眼睛,便被裴港失控地揉進懷裡。
他氣息竟然有些不穩:「剛剛我看錯,以為——」
Simon 略帶驚訝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裴總,您和 Aurora 竟然認識?」
我也震驚了,為什麼 Simon 認識裴港?
剛要推開裴港。
他像是反應過來旁邊還有第三個人似的。
放開我,改為和我並肩而立。
裴港語氣不起波瀾,右手卻像鐵壁一樣牢牢攬住我的肩膀,令我動彈不得。
「來前忘了介紹,黎舟是我女朋友。」
短短几分鐘信息量太大。
我的腦子像過載的主機一樣宕機。
完全搞不清楚裴港到底在幹什麼。
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放開我!我們已經分手了。」
Simon 聽到這話,眯了眯眼,看向裴港的眼神冷得像冰。
「請放手。」
「雖然您是我們的甲方。」
「但我必須保證我司員工的安全。」
「否則——」
兩人不僅身高相當。
連英俊得過分的容貌也不相上下。
極致的東方骨撞上優越的西方皮。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裴港周身的氣息完全沉下來,不知為何莫名對 Simon 充滿敵意。
「貴司老總對員工突行貼面禮。」
他打斷 Simon 的話,從鼻腔溢出一聲冷笑:
「我不認為這是多禮貌的行為。」
10
我算是終於搞清楚了。
裴港就是我所做超級大單背後真正的Ṫű̂₇甲方。
一股濃濃的疲倦感從心底湧上來。
當時做成這單的巨大成就感,此刻像一個巨大的巴掌甩在我臉上。
其實迅速融入異國工作、生活真的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