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珩轉來我們班的時候,我渾身都在發抖。
但當他介紹完自己名字後,我發現全班同學頓時用一種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更奇怪的是,顧之珩只要靠近我兩米。
我身邊的同學就會立馬圍上來將他擠走。
多年以後我結婚時,全班人都來了,班長在婚禮上淚眼模糊:
「這才對嘛,你就該幸福。」
1
高三那年,我爸為了二十萬將我從一中轉去了最差的十中。
我不敢鬧,因為我知道,只要我鬧了,我就上不成學了。
拿到錢的那晚,我難得在家吃上了一個雞蛋。
爸爸跟奶奶在房間倆眼放光數著錢。
「沒想到賠錢貨還挺有用的,那個死婆娘說得對,女孩子讀書能賣更多的錢。」
「現在收一筆,等她大學畢業再賣一筆,這樣我的乖孫就能在城裡買房了。」
「說不定還能像你一樣娶個城裡的媳婦呢。」
死婆娘說的是我媽,她是被拐來的。
她因為生了我這個賠錢貨,沒少在家挨打。
後來她只能一直懷孕,被爸爸拉著去醫院測性別,是女孩我爸就會直接踹掉。
終於在第四次,她生下了弟弟。
那時候我才知道,她其實早就不想活了。
但是為了讓我能上學,她才答應這樣生男孩。
就是為了換一個上學的機會給我。
所以為了帶媽媽回家,我一定要忍耐。
2
其實轉去哪裡上學對我來說都一樣。
我是我們村唯一一個考到鎮上的高中生。
高一上學第一天,我就被同班同學排擠。
因為我太窮了,即便我每天回家都會換洗衣服。
他們依舊覺得我的窮酸味很重。
後來就因為校草顧之珩跟我說了一句話後,我又成了被校園霸凌的對象。
高中兩年,我都是在欺壓下學習。
所以這次轉學,對我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新同學們都很好,他們不會因為我穿著窮酸嘲笑我。
甚至還有人拿出零食分享給我。
我想。
我終於可以好好體驗校園生活了。
只是我沒想到都轉學了還是逃不掉挨打。
當一中霸凌我的那群人找上來時,我習慣性地蹲下捂住頭。
領頭的是蔣清,她喜歡顧之珩,聽說她家跟顧家是世交。
只要哪個女生跟顧之珩說話,都會被蔣清打。
她熟練地扯起我的頭髮,惡狠狠道:
「林雙雙,沒想到你還挺有本事的,都轉學了還能讓顧之珩提起你。」
「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有心機呢,欲擒故縱玩得一溜一溜的。」
又是顧之珩。
我都轉學了,還是離不開他帶來的陰影。
記得第一次跟顧之珩說話,是因為他沒交作業。
我只是照常跟顧之珩要作業,卻收到了他莫名其妙的話:
「知道我是誰嗎?居然敢和我要作業。」
「你還挺有意思的,我記住你了。」
我當時只覺得他有病。
還有點油。
他是誰?我幹嘛要知道,我只知道沒收齊作業老師會罵我。
我以為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沒想到當天放學後。
我就被一群女生堵在了巷子裡,為首的就是蔣清。
她們踹我、打我,警告我不要勾引顧之珩,離他遠點。
那一刻,我真的很委屈。
但沒辦法,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爹不管的鄉下女孩。
我帶著一身傷回家時,我爹只會罵一句:
「死孩子,回來這麼晚,還不快滾去做飯,想餓死我們啊。」
他們不會在意我受不受傷,只要活著不影響賣就行。
我以為我只要離顧之珩遠點就行了。
然而沒用,只要顧之珩無意間提起我,我就少不了一頓打。
我想,我和顧之珩大概是八字不合吧。
3
我閉著眼,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落下。
耳邊傳來一道兇狠的聲音:
「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就敢來打我的人。」
是班長。
我悄悄睜開眼。
只見班長抓住蔣清的手,班上其他三十個同學一人拿著一個掃把將六人圍住。
在我眼裡,他們身上都在發光。
班長抓著蔣清的手腕,力道很大。
蔣清吃痛,鬆開了我的頭髮。
但她那張嘴還是不服輸:
「行啊林雙雙,別以為現在有幫手了,我就會怕你。」
「只要顧之珩還記得你,我就跟你沒完。」
下一秒,一道清脆的巴掌落在她臉上。
班長忍不住了:
「不是我說,你這腦子是怎麼上的一中,你自己管不住男人關我們雙雙什麼事。」
「還是說,人不喜歡你然後記不住你,你破防了?」
這句話戳中了蔣清的痛點,她站起身就要打班長。
班長直接拉著我閃到男同學後面,但嘴還沒停下:
「哎呀呀,你說你這人咋這麼容易急眼呢。」
「你有空在這破防,不如多想想怎麼讓人家記住你吧。」
「還有,什麼叫雙雙勾引他,我們雙雙又沒錯。」
「怎麼就不能是那個臭男人想勾搭我們雙雙,真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以為他是什麼香餑餑吧。」
此刻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對啊,我明明就不喜歡顧之珩,可所有人都以為我在欲擒故縱。
就連老師都說:
「顧家不是你能肖想的,還是好好學習吧。」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這不是我的錯。
對。
我本來就沒錯。
我們班的其他同學沒說話,只是往前又逼近了一步。
他們手裡的掃把攥得很緊。
仿佛只要蔣清等人動一下,他們就會動手。
蔣清帶來的那幾個人有點慌,看著我們班的人數。
蔣清咬咬牙,對班長說: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敢……」
「我管你是誰。」班長打斷她,「你喜歡人家就自己去追,一直欺負弱小算什麼本事。」
蔣清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掃視了一圈我們班嚴陣以待的同學。
她終究沒再說什麼,帶著人走了。
他們一走,圍著我的人群才鬆動。
學習委員走過來把我扶起來,拍了拍我身上的灰。
「沒事吧?」
我搖搖頭,半天憋出了一句:
「謝謝你們。」
班長轉過身,表情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行了,沒事了。都回教室吧。」
大家安靜地往回走。
沒人多說這件事,好像只是趕走了一隻煩人的蒼蠅。
但我的心裡暖暖的。
4
從那天起,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
放學鈴一響,還沒等我收拾好書包,總會有一個同學自然地走到我課桌旁邊。
「雙雙,走了,今天順路。」
第一天是班長,第二天是坐我前面的女生,第三天是勞動委員……
他們從不刻意說「我送你」,只說「順路」。
但我家住在城郊結合部,那個方向,跟我們班大部分同學住的新區根本相反。
我沒有戳破。
只是默默地跟著他們走。
早上也是。
當我走出那條狹窄的巷子口,總會「偶遇」一個同學。
「咦?雙雙你也走這邊?好巧,一起。」
有時是同一個,有時是換人。
他們手裡有時拿著早餐,會分給我一個包子或者一杯豆漿。
「買多了,幫忙吃一個。」
「不用給我錢,你經常教我們寫題,比家教厲害多了。」
我接過,包子是熱的。
我知道他們在保護我,怕蔣清那伙人再來找我麻煩。
心裡那種發緊的感覺又來了,這次帶著暖意。
我更加努力地學習,力所能及地幫同學講題,打掃衛生時也搶著干最累的活。
我想,這是我唯一能回報他們的方式。
但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班上幾乎每個人都有一本書。
不是課本,也不是輔導書。
封面很樸素,看不出是什麼。
有時課間,他們會拿出來看。
但只要我一靠近,或者目光無意中掃過去,他們就會很快地把書合上,塞進抽屜里。
有一次,我回頭想問后座的男生一道數學題,他正低頭看得入神。
我瞥見了那本書的頁面,似乎是密密麻麻的字,像小說,但排版又很奇怪。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立刻「啪」地合上了書,動作有點大。
我想,可能是什麼不想讓別人看到的課外書吧,比如網絡小說之類的,怕老師沒收。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沒有多想,也沒有問。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平靜地持續到畢業。
直到一個月後的清晨,班主任走進教室,身後跟著一個轉學生。
班主任說:
「同學們,安靜一下。這位是新轉來的同學,大家歡迎。」
那個高挑的男生站在講台上,目光掃過全班,帶著一種我無比熟悉的倨傲。
他說:
「我叫顧之桁。」
5
顧之桁的聲音像一根針,扎進我的耳朵里。
「他看過來了。」
前桌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身體往後靠了靠,擋住我。
我能感覺到那道視線。
和在一中時一樣。
帶著審視,和一點興趣。
像在看一件商品。
班長站起來,走向講台,和班主任說話。
她故意擋住顧之桁看我的路線。
幾個男生挪了位置,形成一堵牆。
我被完全遮在後面。
顧之桁低笑一聲。
「有意思。」
班主任安排他坐在最後一排,靠窗。
那是離我最遠的位置。
他坐下時,旁邊座位的女生立刻抱著書換到了前排空位。
動作乾脆。
顧之桁沒說話。
他把書包扔在桌上,聲音不輕不重。
下課鈴一響。
我立刻起身想去廁所,我需要離開這裡。
「雙雙,等我一下。」
班長拉住我。
顧之桁比他更快。
他站在我面前,距離不到一米。
我往後退,脊背撞到冰冷的牆壁。
無路可退。
「林雙雙。」
6
他念我的名字。
「感動吧,我為了你特地來這鳥不拉屎的學校。」
我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抖。
為什麼,我到底哪裡得罪他了。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我真的寧願被老師罵,也不會去收他的作業。
「說吧,為什麼躲我?」
他問,聲音不高,但全班人都能聽見。
班長插進來,擋在我和他之間。
「回你座位去。」
顧之桁沒看班長,目光仍落在我臉上。
「你不會真的在玩什麼欲擒故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