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媽媽生孩子時大出血沒了,小男孩的爸爸認為是小男孩剋死了自己的妻子,對襁褓里的他不管不顧。
如果不是外婆於心不忍,把他帶到了六歲,小男孩可能早就不在了。
六歲之後,小男孩回到了爸爸身邊。
小男孩爸爸自從失去了妻子之後,開始酗酒,成天醉醺醺的,喝醉了就打小男孩,也不給他飯吃。
小男孩餓得沒辦法,只能偷錢去買東西吃。
被爸爸發現之後,就是一頓毒打。
小男孩磕磕絆絆地長到了初中,個頭見長,他爸爸不敢打他了,卻還是不給他飯吃。
那個男人還揚言,小學初中是義務教育,花不了幾個錢,等小男孩初中畢業,他就把小男孩送到廠子裡打工,給他賺錢買酒喝。
小男孩初一的時候,家裡來了一個陌生的阿姨。小男孩爸爸破天荒地沒有喝酒,笑盈盈地讓他喊:「阿姨好。」
小男孩知道這個陌生的阿姨是來代替自己的母親的,他有些接受不了,卻又毫無辦法。
阿姨的肚子漸漸鼓了起來,爸爸臉上掛滿了笑容,只有看到他的時候才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阿姨昨天晚上也生了個小男孩,他爸爸抱著那個嬰兒,愛不釋手。
看到男孩的瞬間,阿姨臉上的笑容垮了下去,她和男孩的爸爸說:「你都把他養到這麼大了,已經對他仁至義盡了。難不成你要養他一輩子?那你讓我和小寶怎麼辦?」
不討喜的大兒子,嬌俏可人的老婆和活潑可愛的小兒子。
男人很快就作出了取捨。
他把男孩叫到跟前,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你是我的兒子,我給你養到初中畢業,算是對你仁至義盡了。以後你就自己養活自己吧。」
男孩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冒雨跑出了家門。
他在雨中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門前。
淒風苦雨中,少年緩緩抬起手臂,敲響了那扇門。
7
我看著面前低著頭的少年。
他像是一隻河蚌,向我張開了堅硬的蚌殼,將他千瘡百孔的內心擺在我面前。
這是示弱,也是乞求。
乞求憐憫,乞求愛意。
乞求一個給予他些許溫暖的長者,能看透他心中的惶恐不安,接納他的弱小無助,包容他的小心思。
我拿起他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按在還滴著水的頭髮上,用力地揉搓了好多下。
被我揉炸毛的少年乖乖地待在椅子上,黑亮的瞳仁眨巴著,手腳卻僵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等待著我的判詞。
「我沒養過孩子,你以後喊我姨媽就行。」
我話音未落,裴明成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喊我:「姨媽。」
那乖巧的模樣,真是可愛。
當天晚上,裴明成就住進了我家。
第二天,裴明成一大早就煮好了粥,跑到外面去給我買了包子,放在蒸屜上溫著。
我吃完早飯,收拾出攤的東西時,裴明成提著行李箱,背著個大書包。雖然臉上掛了彩,但還是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
剛進門,裴明成就從兜里掏出了三千塊錢遞到我手裡。
他怕我誤會,趕緊解釋道:
「我早上回去,和那個男人說,如果他不給我生活費,我就把他酗酒還打牌的事告訴阿姨。
「他給了我三千塊錢,讓我滾出去,以後自己養活自己。
「姨媽,他叫我滾,我就滾到你這來了。」
我欣慰地摸摸他的頭:「傻小子變機靈了,我不要你的錢,這錢你留著自己花吧。」
裴明成悶悶不樂地把錢收了起來,幫著我收拾那些菜,直到快上課了才背了書包,匆匆跑遠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塞的錢,我出攤的時候,一摸錢包,鼓鼓囊囊的。打開一看,裡面塞著一捲紙幣。
我又好氣又好笑,搖著頭,將紙幣妥帖地收了起來,等他上大學了再給他吧。
8
說要收養他,我當然不會說著玩。
只是我也沒養過孩子,掛耳撓腮了半天,也就帶他去剃了個頭,買了兩身乾淨衣服,從裡到外換了一圈。
人靠衣裝馬靠鞍。
我這麼拾掇一下,追著裴明成的小姑娘更多了,每天我的攤子都被圍得水泄不通。
裴明成非常爭氣,我們家的客廳里貼滿了獎狀,他每個學期都要拿回來一大摞。
初三上學期,他就以全校第一的好成績,順利通過了重點高中的自主招生考試。
不僅三年學費全免,如果進了高中之後成績穩定,學校還會給他發獎學金和助學金。
為了鼓勵他,我特地拉著他去遊樂園玩了一圈。
裴明成嘴上說著「花錢來遊樂園太浪費了。」,眼裡的好奇和期待都要藏不住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臭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也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吃了些什麼,個頭又猛躥了一大截,足足比我高了一個半頭。
裴明成低下頭,乖巧地給我捏肩:「謝謝我美麗動人的姨姨,我們可以進去玩了嗎?」
「走吧走吧,今天好好玩,玩累了姨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偏愛旋轉咖啡杯這種不太刺激的遊樂設施。
裴明成看上去是高冷學霸,內心裡還是藏著一個活潑肆意的少年,他熱衷於過山車、大擺錘這種驚險刺激的項目。
對這些刺激心臟的東西,我是敬謝不敏的,坐在凳子上等小孩耍完。
據我的不完全統計,裴明成坐了三次過山車、兩次大擺錘、兩次跳樓機。
排隊半小時,玩耍三分鐘。
中午他也不見餓,排在過山車的隊伍里,興致勃勃地仰頭看著過山車軌道。
等我坐完摩天輪,回到地面上時,裴明成捂著咕嚕咕嚕的肚子,眼巴巴地等著我。
晚飯我帶他吃的麥門,裴明成吃了三個漢堡、雞塊雞翅若干,可樂都喝了兩大杯,這才滿足地癱在座位上,一雙大長腿都要伸到對面的座位底下了。
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沒有給他買太大的蛋糕。
看到我端出來的六寸蛋糕,裴明成直直地坐了起來。膝蓋磕了一下,他也沒在意,直直地盯著我。
我拿出「16」兩個數字的蠟燭,放在蛋糕上,點亮蠟燭,看他一動不動,連聲催促他:
「愣著幹嘛,快許願啊。」
裴明成吸了吸鼻子,十指交叉,閉著眼睛, 默默地許下屬於他的願望。
他睜開眼睛,吹熄了蠟燭。
我從包里拿出一件有點粗糙的毛衣,遞給裴明成。「我家那邊的習俗是給孩子織件毛衣,我手藝不行, 織得不好看。但是我用的都是羊毛線,絕對暖和。」
裴明成顫抖著手, 接過毛衣。他摸著手底下軟和舒適的毛衣,情不自禁地把臉貼上去蹭了蹭。
他放下毛衣,一把將我摟進懷裡,緊緊地抱著我。我剛想從他懷裡掙扎出去,小孩就哭了出來,啞著嗓子喊我:「媽。」
我嘆了口氣, 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唉。」
「媽。」
「唉, 明成乖啊。」
「媽。」
「唉, 媽在呢。」
9
十年後。
年輕有為的商界新貴裴明成裴總, 下班之後驅車趕回了家裡。
在外人面前高冷少言的裴總,到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大聲喊媽。
「媽,我回來了!」
我拎著鐵勺從廚房走了出來, 十年歲月只在我頭上添了幾縷白髮。
我笑眯眯地看著裴明成:「明成回來啦,今天晚上吃地三鮮和玉米排骨湯,等會兒就好了。」
裴明成的嘴角向下耷拉,看上去有點委屈。
「行了行了,別裝可憐,蛋炒飯不得等你回來再炒呢!」
聽到晚上能吃蛋炒飯, 裴明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狗腿地跑到我背後捏肩捶背,甜言蜜語不要命地撒。
「我就知道媽最愛我了, 美麗迷人溫柔大方的媽媽, 蛋炒飯我想加根火腿腸行不?」
「行,老乾媽要不要?」
「少來點唄媽, 最近有點上火。」
起鍋燒油,滑雞蛋, 把飯壓平,翻炒均勻加少許鹽,放老乾媽、火腿腸, 再次翻炒, 下蔥花, 翻炒, 出鍋。
裴明成一如既往地站在灶台旁邊等飯吃。蛋炒飯盛出來之後, 他端著盤子, 坐在餐桌旁狼吞虎咽, 時不時冒出來一句:「好吃, 真香。」
我坐在他旁邊, 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他的腦門:「都吃十多年了,怎麼還惦記著蛋炒飯啊,還沒吃膩呢?」
裴明成咽下蛋炒飯,黑亮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月牙。
怎麼會吃膩呢。
初中的時候,無數個飢腸轆轆的夜晚, 裴明成都是想著第二天能吃上的蛋炒飯,才熬過去的。
媽做的蛋炒飯,他吃一輩子都不會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