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和村支書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趕快答應了下來。
「可是……曉雪她不太合適……」
劉亦安未說完的話,被村長一個眼神給瞪回去了。
「不就是做個飯嘛~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相信,咱們曉雪一定能勝任這個工作的!」
8
確定好去鞋廠做飯的人選後,劉亦安又反悔不願意同我離婚了。
「青露,我在鞋廠已經夠辛苦了。」
「你不但不理解我,支持我,反而要趁機和我離婚,你這不是落井下石麼?」
我真是要被劉亦安的無恥給氣笑了。
「劉亦安,你就算是索取,也要看看自己的能力吧?」
「你住的房子是我的,吃穿住行也是我的,你現在完全就是靠我在養,你又憑什麼要求我為你付出?」
聽到我這樣說,劉亦安徹底沉下了臉。
他抿緊雙唇,眼中布滿了掩飾不住的怒火。
「你就非得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麼?」
我點了點頭:
「如果你不想讓我到處宣傳你是個吃軟飯的人,就趕快和我離婚。」
「江青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了?!」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
「昨天可是你當著我那麼多工友的面,說要和我離婚的。怎麼?又後悔了?」
劉亦安沉默不語。
我語氣中充滿了嘲笑:
「劉廠長,別讓我看不起你。」
劉亦安抬頭死死地盯著我,每一個字都裹挾著顫抖,像是從牙縫中擠出。
「行!離就離!」
9
拿到離婚證後,我回到了宿舍。
把頭埋在被子裡,哭了好久。
上一世,因為劉亦安,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我辭職後不久,服裝廠就被一個品牌收購,成為了品牌的代工廠。
正值改革開放的好時候,這個品牌一躍成為了全國十大服裝品牌之一。
我曾經的工友們,也成為了各個生產線的負責人。
只有我,在剛剛起步的鞋廠,幹著最累的活,拿著最低的工資。
我本以為,我的付出是值得的。
我本以為,劉亦安會像他說的那樣,愛我到老。
讓我沒想到的是,等到他變成那個夾著公文包,穿著西裝皮鞋,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膩男後。
最先被嫌棄的,反而是我。
他說。
我後來拚死生下的兒子說。
村裡的村民們都說。
是我配不上劉亦安。
他們說,廠長的妻子怎麼能是一個那麼不體面的殘疾人呢?
在我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後。
他們,卻都想要把我拋棄。
我不甘心!
憑什麼?!
在看到劉亦安和他的白月光一起從縣裡的高檔飯店走出來後,我忍不住上前狠狠地拽住了她的頭髮。
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像個瘋子一樣和她撕打在一起。
「江青露!你怎麼像一個潑婦一樣?!」
劉亦安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嫌棄和失望。
他使勁兒推了我一把,把白月光護在了身後。
我沒站穩,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摔下了人行道。
一輛疾馳的麵包車從我身上軋過……
我就這麼,隨意地死在了大街上。
10
不過,好在我重生了。
這一次,我不會再為任何人失去自我。
離婚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我白天在廠里工作,晚上就在夜校學習提高自己。
機會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我相信,一定可以通過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
11
讓我沒想到的是,離婚一個多月後,劉亦安竟然來找我了。
沒有了我的照顧,他身上的確良襯衣皺皺巴巴的,褲子的膝蓋也磨得鋥亮。
他頂著一頭亂得似雞窩的頭髮,一臉憔悴地等在服裝廠門口。
一見到我,他就伸手攔住了我的去路,然後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有些不耐煩。
「青露……我們復婚吧……我……」
「打住!」
我趕快抬手制止了他的話。
「我一個人過得不知道有多開心,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劉亦安看著我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
「難道你不想和我復婚麼?」
這問的是什麼屁話?
因為父母早亡的原因,我確實特別迫切地想有一個家。
同劉亦安結婚的時候,我以為,我找到了可以遮風避雨的港灣。
卻沒想到站在我對面的這個人,才是我上輩子最大的風雨。
「我當然不想!」
聽到我毫不猶豫的回答,劉亦安臉色大變。
過了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說:
「可是,我想和你復婚……」
「青露,我需要你的照顧……」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單手掐腰,指著他大聲罵道:
「劉亦安,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憑什麼你想離婚就離婚,你需要照顧,我就得屁顛兒屁顛兒地跑過去復婚?我是什麼很賤的人麼?!」
「不同意就算了……」
我的罵聲招來了眾人的圍觀,劉亦安狼狽地轉身就走。
真是好笑。
他憑什麼以為,只要他肯低頭,我就一定會同他復合?
上輩子,我和女兒皆因他而死。
若不是因為他肩負著全村的希望,若不是我想珍惜這重來的機會。
我一定要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12
幾天後,傳來了劉亦安要同李曉雪結婚的消息。
傳言說,有一天晚上,李曉雪照顧喝醉的劉亦安時,被她的兩個哥哥堵在了門口。
他們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自己的妹妹失了名聲,要讓劉亦安負責。
於是劉亦安不得不答應了下來。
我以為,李曉雪為人潑辣,又有兩個哥哥撐腰。
就算她和劉亦安結了婚,也不會走上我之前的老路。
可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除了我,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樣。
李曉雪和劉亦安結婚半年後,在鞋廠為工人做飯時,被絞肉機絞斷了三根手指……
當我聽到消息回到村裡時,李曉雪家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此刻,劉亦安和那個肇事的工人,正跪在她家院子裡。
李曉雪她爹和兩個哥哥,怒氣沖沖地站在他們面前。
村長和村支書坐在院中,悶著頭,一聲不響地抽著煙。
「你們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他母親身體不好,家裡沒有勞動力,也是個可憐人,就扣他三個月的工資,補償曉雪吧……」
劉亦安說出了和上一世一樣的話。
「放你娘的屁!」
李曉雪大哥一腳踢到了劉亦安的胸口上,他悶哼一聲,摔在地上。
13
「我妹妹嫁給你,辛辛苦苦為你操勞。如今她斷了三根手指,一根手指就只值二十塊錢?!」
「那我現在甩給你一百塊錢,是不是能砍掉你五根手指啊?!」
劉亦安趴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
村長連忙站起來打圓場:
「這個……這個我們也知道曉雪受了委屈。你們先別著急,一切都好商量,好商量不是。」
李曉雪大哥冷哼了一聲:
「劉亦安,事兒是在你們廠里出的,我就問你,按照規定,該賠多少?!」
劉亦安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著頭。
「斷三根手指,屬於七級傷殘,按照規定,廠里需要賠償兩千……」
我聽到了圍觀村民的吸氣聲。
在人均月工資二三十的年代,兩千塊錢的賠償,的確算是天價了。
「那就按兩千賠!」
李曉雪大哥大聲說道。
「鞋廠是村裡的,我們家不多要,但是該給我們的,一分都不能少!」
「是是是!鞋廠本身就是為咱們村民服務的,那肯定是不能少。」
村長邊說,邊往李家人手裡遞煙。
我站在人群後,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的呼吸。
可心中卻像被針扎一樣,細細密密地痛布滿了全身。
原來,劉亦安他什麼都知道。
他明明知道我該拿多少賠償。
可上輩子,我被絞碎的三根手指,只拿到了可憐的六十塊錢。
14
李曉雪的手指斷掉後,就待在家裡,好久都沒有去廠里上班。
沒過多久,她就懷孕了。
劉亦安不得不在村裡找了兩個人,接替了李曉雪的工作。
我羨慕她有人撐腰。
不像之前的我。
就算手指斷了,就算懷上了孩子,也照樣被劉亦安逼著去廠里幹活。
我不想被帶進情緒的死胡同,每天幾乎有十二個小時的時間都待在工作崗位上。
服裝廠順利成為了品牌的代工廠,而我經過兩年的努力工作,成為了車間主任。
村裡的鞋廠,也在劉亦安的帶領下,漸漸步入了正軌。
可這次,他卻沒有成為村民口中舉世無雙的大好人。
工人生病,他沒敢要求李曉雪去照顧。
工人的孩子沒人帶,他也沒提出幫忙帶。
單身工人的衣服破了,也沒人幫忙補。
上一世,我以為劉亦安是一個有大愛的人。
我幫他做的那些事,就算沒有我,他也會親自做。
我心疼他,不捨得他事事都操勞。
所以不管他讓我做什麼,我都會痛快地答應下來。
可直到這一世,我才看清楚。
沒有了我的幫忙,劉亦安根本就不會攬下那些活!
他所謂的「好」,竟然全都是建立在我的犧牲上的!
可這一世,沒有了我的犧牲,鞋廠的生產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我終於明白。
他不過是慷他人之慨,來塑造自己的名聲而已。
15
轉眼間,又到了小年這天。
服裝廠發了過年的福利,每人十斤大米,十斤麵粉,十斤肉。
我拿著肉,去街上灌成了香腸,準備帶回家風乾。
在騎著自行車回村的路上,我看到了獨自騎著三輪車,帶著女兒往鎮上去的李曉雪。
她的女兒已經一歲多了,正穿著厚厚的花棉襖,坐在三輪車裡,安靜地玩著撥浪鼓。
看到她的女兒,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女兒。
我那可憐的女兒,就死在了上一世的今天。
這一世,她雖然沒有出生。
可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死亡,帶給我的傷痛,並沒有隨著重生而消散。
我回到家中,掛好香腸,走進了空蕩蕩的臥室。
上一世,我和女兒就睡在這裡。
這一世,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服裝廠的宿舍中,整個家裡,都顯得冷清了許多。
既然我都重生了,那我的女兒,這一世,會不會也投胎到了別人家?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