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用下巴對著床尾的方向輕輕點了點,那裡放著我剛才順手扔在那兒的衣服。
「衣服在那兒,自己換上。」
江賜聽話地點點頭。
探身過去把衣服拿了過來。
準備把身上這身校服脫下來的時候,動作稍微停了一下:
「我……就這樣換嗎?」
「不然呢?」
我不悅地反問他,眉心緊蹙:
「你身上那身破布你要再不換了我現在就把你給扔出去。」
江賜抬眸望著我。
「我是說你要就這樣看著我換嗎?」
「你身上有什麼不能看的?」我低笑了一聲,「我雖然是喜歡男的,倒還真未必會對你感興趣。
「安心換吧。
「你脫光了躺我面前我都不一定願意上呢。
「你怕什麼?」
9
我雙親年紀輕輕就意外去世,謝家老爺子覺得愧對於我,便把我接到了老宅親自撫養,這些年來一直對我十分溺愛。
這樣一來,他的其他後代自然難免不太高興,覺得謝老爺子厚此薄彼。
偏偏有脾氣也不敢對著家主發,就只能來我身上找找不痛快。
一邊寵,一邊壓。
我打小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
漸漸地性格變得怪異反覆,乖張暴戾,甚至於跋扈。
簡單來說。
路邊的狗我都恨不得無緣無故過去踢它們一腳。
所以我現在面對江賜更是沒有好臉色。
他是系統硬逼著我要去討好的人。
是未來有可能把我囚禁起來日夜凌辱的人。
渾身上下簡直就寫著「麻煩」兩個字。
不過要說我對他完全不感興趣。
那也是假的。
畢竟他臉長得很好看。
而且……
現在脫了衣服,也能看得出來。
他身材很不錯。
雖然是稍顯青澀的少年身體,但寬肩窄腰,肌肉線條流暢緊實。
不少疤痕橫亘交錯,反而更添了一絲吸引力。
夠得上能讓人「見色起意」的標準。
江賜有傷還沒好,再加上手背上還有滯留針,動作不太利索,光脫個上衣就折騰了好半天。
我坐在一旁撐著下巴看著他,沒有半點要過去幫一下忙的意思。
倒是在他新換上的衣服布料將要落下去,遮住那一截窄腰的時候。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他後腰的位置輕輕摸了摸。
江賜身體一僵。
連我也愣住了。
收回了手,剛要說點什麼。
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熟悉又萬分討人厭的聲音。
「你們攔著我幹什麼,謝家哪裡我不能進!一個個的!都只把謝離當主子是吧。
「聽說他還帶了個男人回來?」
那道聲音冷哼了一聲:
「真是越來越有種了。」
……
真是瘟神。
他們不拿我當主子難道還拿你個大吵大鬧的王八當主子嗎。
我斜睨了江賜一眼:「趕緊把衣服穿好。」
好像剛才伸手去摸人家腰不讓他好好穿衣服的人不是我似的。
然後重重把手裡的玻璃杯往床頭柜上一放。
起身走出了房間。
10
門外吵鬧的人是謝躍。
我爸兄弟的兒子。
別人看我不爽都是因為謝老爺子偏心,或者是因為我性格確實難以捉摸,不好相與。
但謝躍不一樣。
謝躍打從他會呼吸開始,他就討厭我。
巧了。
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是個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的貨色。
雖然確認江賜已經端端正正穿好了衣服。
但我還是在走出房間的時候反手帶上了門。
接著倚在門板上抱著手臂,先輕慢地上下打量了謝躍兩眼。
他左手小臂上還打著石膏。
手臂是上個月來惹我的時候被我打折的。
現在就又敢來蹦躂了。
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你沒事兒在這裡吵吵什麼?」
我眉心一跳,先開了口。
「怎麼,上回的傷還沒好全乎……」我刻意把目光落到了他手臂上,「這是又想挨兩下了?」
謝躍像被踩中了尾巴根似的,恨不得跳起來:
「你還有臉提!
「你就是仗著我爸這段時間不在就以為沒人敢管你了是吧,等他回來知道我這事兒看他怎麼收拾你!」
「出息。」我衝著他挑了挑眉,「這麼大人了還愛告狀呢。
「你爸回來了我敢連他一塊兒收拾。」
「你……」謝躍面色越來越白,看樣子是又想動手。
但片刻後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又停下了動作。
「不打了?」我抬抬眼睛,語氣散漫,「怕了啊。」
「謝離……」謝躍卻沒回答我,往後退了一步。
意有所指地看向我身後房門緊閉的房間:
「你可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我聽他們說你帶了個男的回家?」
我緊緊蹙起了眉: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過問我的事了。
「我閒著沒事想養條狗,你有意見?」
「養條……狗?」
三個字緩慢地從謝躍唇齒間滑過,帶著玩味與促狹。
「謝離。」
他語速愈發緩了:「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我看你,養的是個小情人吧。
「你喜歡男的。謝家上上下下誰不知道?裝什麼呢。
「現在還敢把人直接帶到家裡來了,簡直肆無忌憚!你真以為爺爺能慣著你一輩子嗎!」
「你嚷什麼嚷?」
我原本垂著視線,此時毫無預兆地抬眸。
謝躍馬上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沒用。
外強中乾的慫貨。
「老子看上的又不是你……
「我養的是狗還是情人關你屁事?」
「你是個什麼東西!」我笑了一聲,開始後悔今天給了他正眼看。
該直接揪著領子把他給拎出去的。
「還管起我來了。」
「爺爺是不是能慣著我一輩子你管不著。」我堪稱溫和地朝他彎了彎眼睛。
「但你要是再嘴上沒把門……」我停頓了一下。
謝躍視線從我臉上挪向了自己打著石膏的胳膊。
我幾乎一字一頓:
「我現在立刻讓你另外一條胳膊也得去醫院打個石膏。」
11
我從小打謝躍就沒留過手。
所以他雖然熱衷於和我打嘴仗以及背後陰我。
但真要當面明著打一架,他是絕對不可能有膽子真上的。
所以那天他也只是放了句狠話,又踢了牆面一腳以後就轉身跑了。
我也沒再回江賜的房間,而是繞到後面那棟樓去找了爺爺。
茶室古樸雅靜,茶香氤氳。
老爺子聽完我的要求以後,不咸不淡地發問:
「江賜?就是你今天帶回來的那個受了傷的小孩兒?」
「是。」
「想我把他安排進望江中學,倒是不難。」茶杯被爺爺輕放到桌面上:
「不過,你了解過他的底細嗎?」
系統適時開口:【底細?算是個孤兒吧。十歲那年爸媽一起跳江了,留下了江賜以及一堆還不上的欠款。】
【那些債主看江賜就跟看行走的欠條似的,天天追著他要錢,動不動就打。你說他能長到這麼大也真是不容易……】
又絮叨上了……
我低下眼睫,回答:「知道。就是個孤兒,挺可憐的。」
「你要給他轉學,問過他的意見了嗎?」
「沒問過。」
我仍垂著眸:
「他不願意又怎麼樣。」
他都叫我主人了。
我做事情還要先過問他的意見?
「好。」爺爺點了點頭,「那再說回你。
「為什麼想讓他去望江和你一塊兒念書?」
「不知道。」
爺爺皺起眉。
我於是沉吟了幾秒,又道:「我可能缺一個……陪讀吧?」
老爺子再次把茶杯拿了起來,神情十分莫名地看了我好幾眼,最終倒是也沒多說什麼,答應了下來。
12
從爺爺那裡出來以後,我本來應該直接回自己房間睡覺。
但架不住系統一直在我腦子裡吵鬧:
【你回去啦?你不去看看江賜嗎?】
「不去。」
【為什麼?】
「我要睡覺。」
【江賜房間也可以睡。】
「不去。」
【你不去告訴他你讓爺爺幫他轉學了嗎?】
「明天也可以告訴他。」
【你現在就去吧謝離……少爺?】
我嫌系統煩,但的確沒有任何能讓它閉嘴的辦法。
最終只能又去了江賜房間。
這麼晚了他還沒睡,靠坐在床頭。面前攤開放著一本書,但顯然沒有在看。
手指尖兒輕輕挨著書頁邊沿,很久都沒有翻動一下。
我沒出聲,不過江賜很快自己注意到了我。
嘴唇輕啟,很輕微地吐出了一個字:「主……」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想也沒想就打斷了他:
「說了讓你不許這麼叫!」
太奇怪了。
總覺得這聽起來更像是會出現在限制級視頻里的稱呼。
「哦……」江賜垂眼,「對不起。」
我反手甩上門,把一套望江中學統一的西裝制式的校服放到了他床邊。
「衣服。」我說:
「等傷好以後,你跟我一起去上學。」
然後江賜成為今天第三個問了我那個問題的人。
沉默地盯著那套衣服看了好幾秒以後,他也問我:
「為什麼?」
「為什麼?」我反問他,敷衍地勾了勾唇角,勉強扯出一個應該能算作是笑的表情:
「你見到我的第一眼叫了我什麼?剛才想叫我什麼?」
「……主人。」
這會兒是我主動提起來的這茬。
於是又不介意他叫了。
「知道就好。」我抬手拍了拍江賜的臉。
「所以你是我的什麼?」
「僕人。」頓了頓,他又道,「是狗。」
「嗯。」
我俯下了身。
很滿意地平視著他的眼睛:
「所以呢,你既然是狗,那就要一直跟在主人身邊。
「我去哪兒你就得跟著去哪兒。」
「現在,主人要你陪他去上學。」我放低了聲音:
「你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
我終於笑出聲,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真乖!」
13
江賜比我年紀要小,入學也晚。
於是進入望江中學的時候,他被分到了我的下一屆,和我並不在同一個班。
我對集體活動沒什麼興趣,白天鮮少走出教室。
自然也和江賜沒什麼機會碰面。
夏天臨近尾聲。
午後天氣仍然炎熱,但幸好教室里還開著冷氣。
窗外枝丫上攀著纏著層層疊疊的綠葉,葉片又大方地遮去了不少陽光。
細碎的光斑透枝漏葉灑到書本上,再隨著枝葉微微搖動,晃得人昏昏欲睡。
趙晴雨最近正在忙活籃球社的事情,到處拉人去看比賽。
不過問了一大圈也沒拉到人。
最後,她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看你好像很閒的樣子。」
一張宣傳單被她拍到我的課桌桌面上。
「籃球比賽,下午兩點半開始。我們和下一屆的學弟比。缺點觀眾,你來看看?」
我本來趴在桌子上,聞言撐著下巴瞟了眼宣傳單:
「不去。
「沒興趣看。」
「沒興趣看比賽總有興趣看人吧,」趙晴雨還在努力爭取,「拉拉隊的學妹都特別漂亮!」
還沒等我回答,她又自己改了說辭:
「不對。差點忘了,你不喜歡女生來著。
「那打籃球的學弟也都特別好看!都體育生,又高又猛。」
「哦。」我應了一聲,又趴下了。
「那我也沒興趣。」
「那你到底對什麼有興趣啊?」
「我對……」
我其實對江賜還挺有興趣的。
他比我想像中的要乖一些。
但我又不可能對著別人貿然承認這一點。
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剛想讓她去煩別人去。
我座位右側緊挨著的玻璃窗戶突然讓人敲了一下,隨即被輕輕推開了。
是我在校閒著沒事兒收的眾多跟班之一。
「謝哥。」那敲窗戶的跟班道,「你讓我盯著的那個人出事了。要過去看看嗎?」
14
江賜?
我終於顧不上再趴著 cos 樹懶了,匆忙站起了身跟著他往外走。
「在音樂樓那邊的泳池,好像是謝躍帶著另外幾個人,非要拉他下水比賽。」
比什麼?游泳?
江賜身上新傷疊舊傷的,拉著他比什麼比。
謝躍腦子有坑?
我沒說話,低頭跟在跟班身後,默不作聲地皺起了眉。
跟班繼續道:
「不過他不願意下水,謝躍好像挺生氣的。」
跟班話里有些猶豫:
「我本來是想過去幫忙的,但是謝哥你知道的……那畢竟是謝躍。我也不敢惹他,只能趕緊來找你了。」
……
音樂樓後邊的泳池位置相對偏一些,平時很少有學生會來。
此時卻是圍攏了一大群人。
我到那裡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渾身濕漉漉的江賜,以及正面對著江賜蹲著身正在和他說話的謝躍。
謝躍不知道問了句什麼,江賜擰著眉往後退了一些,沒有應答。謝躍像是耐心告罄,下一秒,他便陡然揚起了手——
那一巴掌當然沒有順利落下來。
我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抬腳就往謝躍背上踹了過去。
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
謝躍驟然受力,狼狽地往前撲倒,白凈的校服襯衫上頓時出現一個鞋印子。
幾個和他要好的人愣了一下,隨即趕緊七手八腳地湊上前去把他給扶起來,圍觀人群里響起陣陣被小心壓抑過的驚呼。
我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地看著謝躍在眾人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來。
在看清楚踢他的人是我以後,臉上顯出又驚又怒的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當眾對他動手。
「你他媽瘋了!謝離!」
謝躍失聲大吼,一副要不是有人攔著他立刻就得撲上來跟我同歸於盡的樣子。
「你有病是嗎!」
「到底誰有病?」我垂眸往江賜的方向掃了一眼,「你剛還想打他呢。
「我要是沒來,你那一巴掌就要落到他臉上去了。」
我輕嗤了一聲:「踢你一腳都算輕的。」
「你就為了他跟我動手?」
謝躍驚怒交加的臉上此時又多了一層難以置信:
「我看你是真瘋了。
「他跟你是什麼關係?他你大爺的就是你前一陣才剛從外面帶回來的來路不明的人!我跟你可都姓謝!
「你就為了他,當著這麼多人跟我動手?
「你上回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他就是你養的一條狗!」
我往前跨一步,拉著江賜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同時抽空瞥了還在跳腳的謝躍一眼:
「你管他是人是狗?他是狗也是我的狗。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