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的人就不勞煩沈先生對外公布我的身份了。」
我在沈從章的暴跳如雷中,掛斷了電話。
從小到大,爸媽給我的生活雖然不算富裕,但始終是溫馨的,有愛的,家人之間會相互犧牲,相互體諒,而非沈家這般。
10
不過,我還是回了一趟京都。
大壽前兩天,我被周教授臨時點名,去參加一項國際海洋研討會。
會議結束,我被堵在會場門口。
「是秦明珠小姐嗎?」
他坐在輪椅上,年輕俊朗的臉被京都夏日中午的陽光曬得通紅,汗珠頻頻滾落。
他微微欠身,自我介紹。
「我是幾年前在海上被救的人。」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害得你父母雙雙去世。」
我恍然。
原來是被我爸媽相救,卻在事後陷入昏迷被轉走的人。
我連忙擺手制止了他的道歉。
在海上,只要遇見意外情況,只要能幫忙,大家都會幫忙。
至於死亡,所有人都會死亡的那天,不過早晚而已。
救了人,他現在還徹底活過來了,我想,爸媽在天有靈也一定是高興的。
他和周教授不經意地目光交錯,周教授先行離開。
而我,他堅持要請我吃飯,並表示早已定好了京都各家餐廳的位置,隨便我想吃什麼。
我不禁失笑,挑了距離會場最近的那家。
交談中,我得知他叫周斯越。
一個月前醒來的,而後這一個多月邊尋找當年的救命恩人,邊復健。
飯吃到一半,桌子猛然被人拍了一下,桌上杯盤被震得叮噹作響。
我抬頭就看到沈從章放大的臉。
他憤怒地整張臉都扭曲在了一起,「秦明珠,你沒空回家參加爸爸的壽宴,有空跟野男人出來亂搞是吧?」
他上下打量著周斯越,「還是個瘸子,果然是沒品的人,找的男人也上不了檔次。」
我懶得看他發瘋,繞過他推起周斯越就走。
「讓我說著了吧?窮鄉僻壤長大的,果然是沒什麼遠見……」
周斯越忽然按住我的手臂,對一旁招了招手。
先前為他推輪椅的人立刻上前一步,送上名片。
沈從章本想甩掉名片,但不知為什麼愣了一下。
鐵青的臉忽然扭曲著扯出一個笑來,「周,周少……」
我愣了愣。
周斯越握住我的手,「我和明珠一個瘸子,一個沒品,就不與沈總多聊了。」
沈從章像是沒有聽出周斯越話中的意思,陪著笑向周斯越介紹我的真正身份。
並表示他只是怕我被人騙了,所以才對我格外嚴厲一些。
「沈總,我雖睡了幾年,但嚴厲和厭惡,我還是分得清的。」
沈從章險些沒繃住,但還是硬著頭皮邀請我和周斯越去參加我親生父親的壽宴。
他離開後,周斯越歉意地收回握著我的手,「抱歉,剛才忍不住想給他一點兒顏色看。」
我聳了聳肩,沒當回事。
「沈先生的壽宴……」他試探地開口。
「我工作忙,可能沒辦法參加。」
「明白。」
11
會議足足開了一周,回程時,周斯越隨同一起。
到我們村後,他放棄了輪椅,特地去我父母墳上祭拜了一下。
見我房子破敗,沒敢直接讓人翻新,找人從裡到外修了一遍,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
直至因為身體出現了症狀,不得不離開。
吳月華與我的聯繫漸漸多了起來。
語氣中頗多無奈。
我乾脆適當減少了與她的聯繫。
但列表當中的另一人,周斯越,尤其活躍。
幾乎每天都有新消息。
我不得不將私人手機隨身攜帶。
12
我在國際海洋研討會上提出的幾點內容很快得到了印證。
怕我被人盯上出事,周教授打報告給我配了兩名保衛小哥。
日子不緊不慢,又過了兩年。
我沒回過沈家,直至喬然女士病了。
病情由一次受涼開始,來勢洶洶,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吳月華問我要不要回去一趟。
我想了想,還是回了。
喬然女士情況果然很危險,我只好打報告申請多留兩天。
沈家聲勢不凡,前來探望的人如過江之鯽。
看到我時,目光都變得閃爍、好奇。
拜前幾年的直播所賜,他們早知道了我,今日又見到我與沈從章略略相似的容顏,面上雖不說什麼,離開時卻頻頻側首看我。
沈從薇面色難看至極。
沈從章看著我背後的兩名小哥哥,臉色也不好看。
「看來,以後想讓你回家一趟,還得向你打報告啊。」
「的確如此。」
我理直氣壯地應付他的陰陽怪氣。
除了吳月華和纏著我不放的侄子侄女,沈家幾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但,他們也意識到,我終歸不是他們能夠隨便一句話就控制在偏院的了。
對於沈家,也更沒有什麼歸屬感。
甚至今天出現,也不過是一點點血脈相牽的責任感,或者說,是因為那兩百萬。
為讓我早點回去,周教授找了省部級的保健醫生為喬然女士做會診。
很快,情況好轉,喬然女士脫離危險。
我趁著他們都進去探望時,轉身離開。
沈從章卻拉著吳月華匆匆追出,這兩年里,他們已經知道我和周斯越根本沒什麼關係。
沈從章舉著手機,「你到底年紀在這兒了,我給你選了幾個……」
吳月華在他身後無奈地朝我攤手。
我笑著從容地打斷沈從章的介紹,「不必了,我是要在海上呆一輩子的,你找的這些人能受得了嗎?」
吳月華差點笑出聲來。
沈從章臉頓時黑如鍋底。
拐過彎,卻看到等候在那裡的周斯越。
他身體早已恢復了健康,目前接手了家裡的全面工作。
他挑著一條眉毛問我,「明珠小姐的選夫條件,只有在海上呆一輩子這一條嗎?」
我望著他眼底的興致盎然,心頭一跳。
「你別開玩笑。」
「終身大事,哪敢玩笑?」
「……」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另一個轉彎處卻傳來孩子的哭鬧聲。
「我就是想跟明珠姨玩,她就是比你有意思!」
「你鳩占鵲巢卻恬不知恥,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媽媽?」
我不禁一呆。
今天的意外可真多。
和周斯越一起走出去,就看到楚予粱默然的表情。
見到我,他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卻被沈從薇死死拽住。
一手兒子,一手男人。
她一臉警惕,死死盯著我。
我心裡嘆了口氣,抓起周斯越的手對著她搖了搖。
沈家大小姐的身份,我從未妄想過。
所謂的和楚予粱的婚事,亦然。
至於她的兒子,也不過是前兩天我帶吳月華的兒子女兒時,見他眼巴巴在一旁守著,叫他玩了一會兒。
不過,當我走出醫院,生平第一次主動逢場作戲,以失敗告終。
13
「明珠小姐,拉了人家的手就得對人家負責哦。」
直到送我到機場, 周斯越晃著我的手說。
我認為自己是個極沒有意思的人。
前半生汲汲營營,只為賺錢。
後來有了錢,甚至這兩年村裡的海鮮生意越來越好, 我對於男人、孩子、未來,卻沒什麼興致。
阿太說我讀書太多, 腦子出了點兒問題。
我卻覺得,自己只是不知道該和什麼樣的人共度一生。
閘機前, 我實話實說。
我並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做好一個人的妻子,一個孩子的母親。
甚至……一個家族掌權人的太太。
周斯越眼底蕩漾著溶溶暖意,「我喜歡的是你,是你這個人, 恣意歡喜,或些許難過,驕橫又或者平凡, 都不重要。」
「從始至終,你在我心底都是那個在海中踩著水肆意追逐魚群的姑娘。」
回到家,院子裡已經⼜堆了不少東西, 都是周斯越寄來的。
我方才發現,不知不覺我的⽣活⾥已然早就是他了。
14
確定關係後, 周斯越開始頻繁往返於漁村和京都。
我的排班表他⽐我還熟。
不忍他辛苦奔波,我也試圖在這段感情⾥多承擔一些。
直至那天,我被同事電話轟炸出家⻔, 大片煙花從頭頂炸響。
周斯越⾃煙火中從容⾛來。
手捧鮮花,單膝落地向我求婚。
很意外,可漫天煙⽕中, 不得不承認心口那份怦然。
我答應了他的求婚。
次年十月, 我強壓下了周斯越舉辦世紀婚禮的念頭, 與他在京都領證。
只是當天, 周斯越還是背著我用集團對外宣發的大號艾特了我,相約⼀⽣。
而後, 我們回村裡宴請賓客。
直到吳月華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 沈家已經洒掃⼀新, 就等著我和周斯越回去了。
我看著都有些喝⼤了的村民, 一時⽆言。
「下次吧, 請你吃飯, 家裡就不用準備了。」
當我真正有空再回京都時, 如約請吳月華吃飯。
她卻帶來了一紙股份轉讓協議, 和數千萬資金。
她說這是沈家給我的陪嫁。
我把東西重新推了回去, 謝絕了沈家的好意。
吳⽉華⼀臉難⾊, 「你哥哥……他不是真的討厭你,只是這麼多年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改變態度。」
「不重要。」我微笑以對,「但,當初來沈家,我只是想看看這個世上我還有什麼親⼈。」
「後來發現緣淺,那便算了。」
「我對沈家沒什麼貢獻, 這些……也受之有愧。」
我堅決不肯收,吳月華沒有辦法。
她知道, 我和她尚算朋友,但和沈家,僅此而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