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回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的敵人不是假千金,而是旁邊那個惺惺作態的堂姐。
假千金為我騰出房間的時候,堂姐悄悄抱著自己的行李進去了。
她以為我會咽下這口氣。
「你剛來不習慣,先住我那間。」
我直接將她的行李從窗戶扔下去。
「既然我回來了,那這個家我說了算。」
被堂姐壓著霸凌十幾年的假千金,在我背後落下兩條海帶淚:「終於等到你,還好沒放棄!」
開玩笑,身為控制狂魔。
連那家沒有血緣關係的我都要管,更別說這家有血緣關係的。
1
我從小就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控制欲。
導致我自三歲起就成了個管家婆。
我的爸媽和兩個哥哥在我面前,從來都只會撓著頭,重複一句話:「么妹是家裡最聰明的,么妹說了算。」
小時候我舉起兩把菜刀殺到學校,整治那些欺負我哥的小混混時。
十里八鄉的人都在說:「老趙全家都老實巴交的,唯獨那個老么成日裡橫行霸道。該不會不是親生的吧!」
真給他們說對了。
十九歲這年暑假,我被告知親生父母是 A 城的蔣家。
我大學正好在 A 城。
蔣家多次打電話來,找了無數藉口讓我回去。
好奇心驅使下,打算去看看。
蔣家家境還不錯,住著一套大別墅。
聽說家裡有個小公司。
這天正好是蔣夫人的生日,親戚們圍坐在一起,舉行了個小型家宴。
開席之前,親戚們三三兩兩各自聚在一起玩。
和我同輩的年輕人當中,一個過分精緻的女生吸引了我的目光。
她是蔣家三叔的女兒,沒記錯的話叫蔣言希。
我不清楚她一個堂姐,既不是壽星,也不是主人,為什麼穿得跟個聖誕樹一樣。
她符合我對大多數心術不正之人的刻板印象。
果然不出所料,蔣言希很快就開始秀智商了。
那時還沒到中午,假千金蔣月剛備好幾道熱菜。
她怯生生地過來跟我說:「那個……今早我把房間給你收拾出來了,你隨時可以進去住。」
假千金指了指上面最大的那間臥室。
沒料到,這假千金竟比我想像中識時務。
我的視線從灶台堆滿的盤子,挪向蔣月滿是燙傷的手:「這麼多菜,都是你一個人做的?你們就沒想著下館子,或者是請一個保姆?」
蔣月靦腆地扯扯嘴角:「爸媽說,自己做的菜衛生。而且又能在親戚們面前顯示出主人家的誠意。」
誠意?
今天三大桌子菜,全讓一個小女生來做。
這麼有誠意,他們自己怎麼不來做?
我這才認真去看面前這個和我互換了人生的女孩。
假千金蔣月扎著個低馬尾,瘦瘦黑黑的,個子也不高,梨形身材方圓臉。
我心裡嘆了口氣,果然是老趙家親生的孩子,和趙家共享同一張臉。
蔣月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她怯生生地說:「趙……歲寧同學,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看看吧。」
我笑了一笑,跟著上去了。
結果就是,看著滿屋子的行李,假千金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這些東西不是我的!」
「我真的已經把房間給你騰空了。」
她急得口吃。
我只是靜靜看著假千金:「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把房間讓給我了,所以這房間可以任由我處置,對嗎?」
假千金愣了一下,更加用力點頭。
得到這個答案,我走進去,將床上的被子抱起來,扔到了樓下花園。
又在蔣月震驚的目光下,把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掰成兩半,也一併扔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我沖蔣月彎起眼睛。
「不用緊張,我知道這些東西不是你的。」
「是你堂姐,蔣言希的。」
2
早在之前,我就注意到蔣言希偷偷摸摸溜到樓上,將自己的行李搬了進去。
蔣言希想要霸占這間臥室,趁我不注意時下手為強。
我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蔣家的人之前究竟是怎麼袒護這個親戚家的女兒。
讓她竟然恃寵而驕到以為,我會忍下這個啞巴虧?
蔣月望著這一地狼藉,轉頭對我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我拍拍手上的灰塵:「想要感謝我的話,就幫我把包里的東西擺出來。」
我這次只是帶了個小背包,裡面裝著一些洗漱用品。
唯一值錢的,就是一個香薰燈。
我睡眠不好,沒有這東西睡不著覺。
見假千金當真想要幫我擺東西,我無奈拍拍她的肩膀。
「開玩笑的,我就隨便一說,你還真把自己當傭人了?」
我推著蔣月,讓她下樓。
本意是想讓她坐著休息,結果這個勤快的女孩又鑽進了廚房。
老趙家的勤快,果然是刻進了基因里的東西。
我這次回來,本來想了八百個陰招來對付假千金。
沒想到對方樸實到讓人瞠目結舌。
好在那個裝腔作勢的堂姐蔣言希,一直在席間上躥下跳。
滿臉都寫著「快來對付我」的表情。
距離我扔了蔣言希的行李,過去沒有十分鐘。
我注意到蔣言希重返樓上房間,估計是想要再搬一點行李。
她當然發現自己的東西全被我扔了。
我好奇蔣言希會不會下來沖我咆哮。
這樣我就能好好問一問,她這個堂姐有什麼資格在自己大伯家裡,也就是我親生父母面前,稱王稱霸。
結果蔣言希倒是沉得住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我的東西也從樓上扔了下來。
然後一聲不吭地坐在了我對面。
我與她對視的時候,蔣言希飛快衝我翻了個白眼。
蔣言希扔的是我的香薰燈。
所以她故意在倒飲料的時候,摸著玻璃杯子,對蔣月說:「這種玻璃做的東西就是太容易碎掉了,下次你去超市記得買塑鋼的,不容易壞,能用好幾年呢。」
同時也吩咐了假千金。
假千金也是個不中用的,竟然回了個:「哦好,我會注意的。」
蔣家的表姑婆聽到這話,對著蔣言希就開始一頓捧臭腳。
「小希人長得漂亮不說,還很懂事,這麼小就知道勤儉持家。」
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打小聰明能幹,六歲能背古詩,七歲就把乘法表倒背如流。」
「小時候給她買個樂高,一下午就拼完了,當時我就知道這孩子有出息。」
蔣家三叔母,也就是蔣言希親媽,是個虛偽到了骨子裡的傢伙。
她摟著蔣言希的肩膀,故作謙虛。
「真像你們說的這麼聰明,這次高考可不得被 A 大搶著要了。」
我記得很清楚,今天也是高考公布分數的日子。
三叔母這一提醒,大家都在說,蔣言希這次肯定能上 A 大。
蔣言希嬌俏地笑起來:「全靠大伯,和大伯母的栽培。還有咱們蔣家的優良基因。」
她這是拐彎抹角地在罵蔣月呢。
說蔣月不聰明,不能幹,不漂亮,現在又開始貶低她的基因。
蔣月全程沉默,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
而這時蔣月的父母又在做什麼呢。
3
蔣言希被蔣家的親戚捧成了家族之光。
我親爸蔣先生竟對自己侄女蔣言希與有榮焉:「是希希自己爭氣,不像蔣月什麼事都做不好。」
今天的壽星蔣夫人也說:「蔣月就不是讀書的料。」
三叔母樂開了花,端起酒杯道:「嫂子,這麼多年我家希希一直跟著你們住,跟著你們吃,被你們栽培得這麼優秀,我這個當親媽的簡直自愧不如。」
親戚們也說:「是啊,這希希身上穿的衣服,用的文具,哪樣不是最好的牌子。」
「大哥一家發達了,從來都沒忘了我們這些窮親戚。」
「大嫂是區里的骨幹教師,對希希簡直比對自己的女兒還要好,在學習上出錢又出力,更是不用說。」
家裡的老人說道:「畢竟是咱們蔣家的長房,他確實是沒有忘本。」
我親爸媽被這群人捧得老開心了,坐在中央拚命壓著嘴角。
看來我猜得沒錯。
這蔣家兩口子就是胳膊肘往外拐,還要說自己大公無私的那種人。
為了獲得一個好名聲,寧願讓自己孩子受委屈,都不能苛待了別人家的孩子。
蔣言希太了解這夫妻,所以她才能在我回家的第一天,霸占我的臥房。
因為她知道,就算這事捅到蔣家人面前,為了面子,他們也會逼我讓讓別人。
很快,我那拎不清的媽果然開口說了:「我對小希好,是她配得上這些。蔣月穿什麼都不好看,不如她堂姐。」
蔣言希得意極了,大概是覺得假千金總是不反抗,挖苦得沒什麼意思,開始對我挖坑。
「我看歲寧妹妹身材就不錯啊,果然是咱們蔣家的女孩,以後我的衣服歲寧也能穿了。」
我聽樂了。
跟控制狂爭管轄權是吧。
我輕描淡寫地問她:「我為什麼要穿你的舊衣服,你配嗎?」
從來都是我管別人。
還沒有別人來管我的。
蔣言希一愣,連忙補充:「歲寧,你才回家不知道,蔣月之前就穿不下我的衣服,但你比她要瘦。」
我放下筷子:「我回家與否,跟你讓別人穿你的二手貨有什麼聯繫嗎?」
「還是說蔣月這個被當成親生女兒養了十幾年的人,連自己堂姐的舊衣服都不配穿。」
「而我,剛認回家的孩子,姑且能配得上使用堂姐的舊衣服?」
蔣言希開始慌張:「歲寧,你說的什麼話呀。你才是大伯母大伯父的親生女兒。」
「我一個外人而已,哪有這麼大的權力。」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欺負自己的親堂妹。」
「你太敏感了,可能是才回來不適應,我不會怪你的。」
人一旦不占理,就會開始裝綠茶。
可惜,我們當控制狂的,最會帶節奏了。
我雙手交握在桌前:「是我太敏感了嗎?還是說你其實明里暗裡在給我立規矩,告訴我,在這個家裡的小孩,都得用你用過的東西。」
蔣言希騰地一下站起身:「歲寧,你太過分了,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
我立刻看了眼臉色難看的蔣家主理人。
這兩個人是沽名釣譽之輩。
他們一旦覺察到這個女孩不如想像中乖巧,將立刻收回給予她的東西。
這類人把自己在人前的面子,看得比命還重要。
大概是遺傳了蔣家的控制狂基因。
同為病友,我超會對症下藥的。
「堂姐,你發這麼大火做什麼,不如吃點絲瓜湯敗敗火。」
「這裡有人過生日呢,你會不會太嬌縱了,在別人的宴席上大聲說話,有點不把主人家當回事吧。」
「親戚們剛還說你懂事呢,你這不是叫大人們難堪嗎。」
過了一會,我的親爸蔣先生有些不愉快地開口。
「言希,歲寧剛回家,有些事情大人們有自己的安排。」
聽到這話,堂姐瞬間僵在原地。
而剛剛全體親戚也在聽到我一頓輸出後呆若木雞。
假千金對我更是肅然起敬。
4
蔣言希不敢再說話了。
這蔣家主理人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三叔一家都在外面打工,只有逢年過節才回家,這才把女兒蔣言希全權交給蔣大一家照顧。
經濟狀況比起蔣老大而言,確實差了不止一點。
原本蔣言希是想挑起我和假千金蔣月之間的矛盾,從而坐收漁翁之利。
沒想到我三兩句話,倒讓她下不來台。
三叔母眼睛一轉,有了新的主意。
「大哥你誤會了,小希當慣了姐姐,下意識就想照顧妹妹們。」
「小希高考考完,九月份就上大學了,她歲寧妹妹剛回家,小希只是捨不得歲寧才多說了幾句。」
這三叔一家真是嘴甜哈,難怪哄得蔣家夫妻不疼親女兒疼侄女。
親戚們幫著打圓場。
「小希要是考上 A 大,那可就不能常常回家了。」
「有些衣服可能確實也不適合大學穿,所以才想留給幾個妹妹吧。」
「對了,我還沒問呢。小希覺得自己這次高考能考多少?」
蔣言希撩了撩頭髮,只是說:「幾次聯考下來,我都是六百多呢。」
有幾個表哥說:「我們區的聯考很難的,希希姐這次肯定能上六百五,七百都有可能!」
蔣言希想到什麼,又開始借關心之名向我套話。
「我和蔣月都是今年高考,蔣月就不說了。歲寧呢?你給自己高考估多少分?」
為什麼說蔣月就不提了?
蔣月尷尬地起身:「還有幾道菜沒做呢,我先去廚房看看火。」
沒有人回答蔣月的話,更沒有人關心蔣月的心情。
那三叔母倒是一門心思打探我的成績。
直接就坐到我面前來問:「歲寧不怕,大膽說,估錯了也沒人怪你。」
幾個表哥陰陽怪氣:「是啊,農村本來就教育資源匱乏,盡力就好了。」
在他們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我清晰地回答道:「七百三十五。」
眾人沉默了幾秒,緊接著聽見蔣言希突兀地笑了一聲。
她連忙道歉,說自己不小心被嗆到了。
「我只是太驚訝了,歲寧妹妹讓你估分,你怎麼還有零有整的。」
「你知不知道,你這分數都能上最好的 A 大了。」
我親媽蔣夫人以一種教育工作者的口吻對我說:「你鄉下的老師從來不給你們分析歷年的本科錄取分數線嗎?」
她說我的高中老師不專業。
摸不准高考重點,平時給學生考這麼簡單的題。
三叔母好像頓時就如釋重負。
她摸著我的肩膀說:「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
然後她又開始給我支招:「你如果實在想上 A 大,隔壁老沈家的兒子就是 A 大的,到時候你可以問問他,心裡就能有個數了。」
蔣夫人說:「昨天碰到老沈,他還在說容瑾剛回家。」
我緩緩眯起眼:「老沈家,你們是在說沈容瑾嗎?」
聽到我說沈容瑾,蔣言希忽然就興奮起來。
「他是很有名的電競選手,A 大校隊的,你也看他的直播嗎?你如果想要容瑾哥簽名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他要。」
我挑了下眉毛:「怎麼,你跟他關係很好嗎?」
蔣言希和蔣家夫妻對視了一眼,然後女孩低頭抿了抿嘴。
「還好吧,如果你想明年復讀考 A 大,我可以叫容瑾哥幫你參考參考。」
她這種欲語還休的小表情,也不知道是做給我看的,還是做給蔣家夫妻看的。
三叔母奸滑的眼珠子轉了轉。
湊過來諱莫如深地跟我說:「容瑾和我們家小希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呢。」
「老沈家也算得上有錢了,二十年前一盞吊燈都是三百萬,他家兒子從來都是名流小姐們搶著要的,卻偏要拉著我家小希玩。」
這裡是富人區,住的都是千萬富豪。
這套最角落的別墅,還是蔣家撿漏得來的房子,就為了能跟上層生意人結交。
自己女兒蔣月沒有這個魅力,但好在有個漂亮高挑的侄女蔣言希討喜。
沈家的單子,能夠蔣家夫妻吃上一整年的。
他們當然更喜歡這個能幫到他們的侄女。
說到底,三叔母為了拉踩我,先是說高考又說旁邊沈家。
無非是唯恐自己女兒失寵,以後再不能占便宜。
三叔母為了鞏固自己女兒在男人面前魅力無限的形象,仍在樂此不疲地說著。
「容瑾這麼高傲的男孩子,別的女生投懷送抱都攀不上人家。可他一見到我們小希就妹妹、妹妹地喊,別提多喜歡了。」
我閉了閉眼,忽然覺得好笑。
立刻就給沈容瑾發去一條簡訊。
【聽說你在外頭有很多投懷送抱的妹妹?】
5
沈容瑾發了個清湯大老爺的表情包。
然後問我在哪兒,他開車帶幾個同學來接我。
我給沈容瑾發了個定位。
手機螢幕反射出蔣言希的臉。
她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座位,正站在我身後。
我連忙用手擋住。
蔣言希非但不覺得自己毫無邊界感的行為有何不對。
還笑吟吟調侃我:「歲寧妹妹這是談男朋友了呀。」
為了顯示自己沒有胡說,她語氣俏皮地指著我的手機。
「別害羞呀,我剛才可瞄到了,你們連頭像都是情侶頭的。」
「什麼時候把男朋友帶到家裡面來看看?」
舉目望去,蔣家人看我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個早早進廠擰螺絲的廠妹。
剛才捧著蔣言希的表姑婆,一臉不贊同地勸誡我:「年輕人還是得把心思花在學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