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和男友上門見家長。
他媽媽說沒來得及給我準備紅包,轉帳 10001 給我。
我知道,服從性測試開始了。
就等著我不好意思收,第二天自動退回。
於是,我如她所願。
「萬里挑一?阿姨,這怎麼好意思呢……」
「我這就給你退回去。」
拿出手機一頓操作後,我「哎呀」一聲。
「一不小心點錯了,點成接收了。」
「要不我再給您轉回去?」
1
趙遠媽媽臉上的笑意徹底僵住。
她大概演練過無數次我推拒紅包的場景,卻唯獨沒算到我「手滑」這一出。
電視里國慶閱兵的喧鬧聲,此刻都顯得格外遙遠。
趙遠還傻乎乎地坐在一旁,看著我手機螢幕上「轉帳已接收」的字樣,又看看他媽,似乎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
許久,他媽媽趙芬芳的腮幫子用力地鼓了鼓,又緩緩鬆開。
「不用了。」
「給了你的,就是你的。」
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狠狠地剜了趙遠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你找的這是個什麼玩意兒」的責備。
趙遠被看得一個激靈,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尷尬地笑了笑,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
「琳琳你看,我媽對你可真大方。」
我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天真又帶點不好意思的模樣。
「謝謝阿姨!阿姨您真慷慨!」
我甜甜地笑著,主動上前挽住了趙芬芳的胳膊,親昵地晃了晃。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大的紅包呢!萬里挑一,這個寓意太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珍藏阿姨這份心意的!」
我故意把「慷慨」和「萬里挑一」這幾個字咬得特別重。
我仿佛能聽到趙芬芳把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的動靜。
可她又不好發作。
畢竟,當著我的面,她還得維持一個慈愛又開明的未來婆婆形象。
這場無聲的較量,第一回合,我完勝。
看著手機里那「10001」的餘額提醒,我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住。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像趙芬芳這種控制欲極強,又喜歡玩心眼兒的婆婆,一次試探失敗,只會讓她惱羞成怒,然後變本加厲。
2
果不其然。
午飯時間,趙芬芳熱情地招呼我們上桌。
「琳琳,快來嘗嘗阿姨的手藝!知道你們要來,我從早上就開始準備了!」
我笑著應好,心裡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等我走到飯桌前,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滿滿一桌子菜。
紅彤彤的水煮肉片,上面漂著一層密不透風的辣椒和花椒。
顏色鮮亮的辣子雞丁,盤子裡幾乎全是紅色的干辣椒段,雞丁反而成了點綴。
虎皮青椒,青椒被煸得起了皺皮,浸在紅亮的辣油里。
終於找到一道素菜,手撕包菜。
我心想,總算有個能吃的了。
定睛一看,包菜的縫隙里,赫然夾雜著好幾顆被煸炒過的小米辣。
我來之前,特意讓趙遠跟他媽媽打過招呼。
我正逢生理期,忌辛辣,忌生冷。
可現在,趙芬芳不僅做了一桌子辣菜,還特別「貼心」地給我倒了一大杯加了冰塊的酸梅湯。
玻璃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冰塊在深色的液體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琳琳,快坐,今天天熱,喝杯冰的解解暑。」
她把那杯冰飲往我面前推了推,笑容和煦,眼底卻滿滿都是挑釁。
我沒動。
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杯冰飲,然後抬起頭,望向趙遠。
他此刻正一臉茫然地看著滿桌的菜。
「媽?」
趙遠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皺起眉頭。
「我不是早就跟您說了嗎?琳琳她大姨媽來了,不能吃辣,也不能喝冰的。」
趙芬芳卻往門口望了望。
「她姨媽也來了?怎麼不早說?那我再去盛一碗飯。」
「琳琳,阿姨做辣的有一手,你和你姨媽就等著過癮吧!」
見狀,趙遠忙一把拽住他媽。
「不是這個意思!她……她是……那個——來了。」
趙芬芳這才像是終於聽明白了似的。
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手在圍裙上拍了拍。
「哎喲!你瞧我這記性!給忙忘了!」
她嘴上說著忘了,臉上卻絲毫沒有歉意,反而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
「多大點事兒啊?我們川渝的妹子,哪個不是從小吃辣長大的?別說來那個了,就是坐月子,那也是頓頓離不開辣椒的,身體好得很!」
她的目光轉向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
「琳琳啊,你就是太嬌氣了。女孩子身體底子要打好,不能這麼講究。來,試試,聽阿姨的,絕對不會肚子痛的。這叫以毒攻毒,吃點辣的,肚子反而暖和了。」
說著,她竟然拿起公筷,夾了一大筷子水煮肉片,就要往我碗里放。
3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心裡只覺得一陣惡寒。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下馬威了,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想要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別人身上的蠻橫。
她不僅要我在行為上服從,更要我在觀念上認同她。
如果我今天吃了這口辣,喝了這口冰,那就意味著,我全盤接受了她的「規矩」,以後在這個家裡,我就再也沒有說「不」的權利。
趙遠在一旁急得不行:「媽!那不一樣!人家琳琳從小就沒這麼吃過,體質不一樣!你別逼她了!」
「我怎麼是逼她了?」
趙芬芳不高興了,嘴也嘟了起來。
「我這是為她好!遠兒,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我還能害她不成?一點點辣都吃不了,以後怎麼在我們家生活?我們家親戚聚會,哪次不是吃火鍋?」
眼看母子倆就要吵起來,我適時地開口了。
「阿姨,」我柔聲說:「我真的非常感謝您為我準備了這麼豐盛的一桌菜,每一道看起來都那麼好吃,您辛苦了。」
趙芬芳臉色稍緩,等著我的下文。
我繼續說道:
「但是,真的非常抱歉。這不是嬌氣或者勇敢的問題,是我的身體真的不允許。我從小就有痛經的老毛病,每次都特別嚴重,醫生也反覆叮囑過,生理期一定要忌辛辣生冷。我也不想因為一頓飯,把自己折騰進醫院,到時候還要麻煩您和趙遠來照顧我,那我就更過意不去了,對不對?」
我的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沒有指責她,沒有抱怨,只是陳述事實,並且把「不吃」的原因歸結為「不想給大家添麻煩」。
這讓她所有「為你好」、「嬌氣」的論調都失去了著力點。
趙芬芳的嘴張了張,想反駁,卻發現找不到任何合適的理由。
最後,她只能悻悻地「哼」了一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行吧行吧,吃不了就算了!金貴!我們家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這話就說得很難聽了。
我瞥了一眼趙遠,他正埋頭扒飯,假裝沒聽見他媽的敲打,只含糊地說了句:「媽,你少說兩句,快吃飯吧。」
看到他這和稀泥的態度,我心裡最後一點溫度也涼了下去。
4
這一頓飯,吃得無比壓抑和詭異。
趙芬芳和趙遠賭氣似的,誰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嘴裡扒拉著紅油滾滾的飯菜。
而我,就坐在他們對面。
一口菜都沒碰,那杯冰鎮酸梅湯,更是連杯壁都沒摸一下。
只咽了幾顆米粒下去。
整個飯桌上,只有咀嚼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
趙芬芳時不時地用眼角瞥我一下,眼神里的得意和不屑越來越濃。
在她看來,我雖然沒有屈服,但最終餓肚子的還是我,我終究是「輸」了。
終於,這頓漫長的午飯結束了。
臨走時,趙芬芳把我送到門口,臉上又掛上了那種虛偽的笑。
「琳琳啊,今天真不好意思,阿姨準備不周,沒讓你吃好。」
她拉著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下次來,阿姨一定給你做點清淡的。」
我知道,這句「下次」,就是戰書。
我抽出自己的手,笑得比她更燦爛。
「沒關係啦,阿姨!」
我聲音清脆地說:「您千萬別這麼說,也別放在心上。我一點兒都不委屈的!」
我頓了頓,看著她那雙充滿挑釁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畢竟,您不是給了我一萬零一塊的紅包嗎?沒吃飽沒關係呀,我正好可以用您給的這筆巨款,待會兒自己去外面找家最高檔的餐廳,點一桌我最愛吃的、熱乎乎的、不辣的菜,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日料、法餐……想吃什麼吃什麼。」
「您真是太貼心了,知道我今天肯定吃不好,提前就把這頓大餐的飯錢給我準備好了。謝謝阿姨!」
說完,我還俏皮地對她眨了眨眼。
趙芬芳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那表情,比吞了一百隻蒼蠅還難看。
我最終還是贏了第二回合。
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我清楚地看到,站在她身後的趙遠,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
5
回去的路上,車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趙遠緊緊地抿著嘴唇,雙手用力地握著方向盤,手背上青筋畢露。
他一言不發,只是把車開得飛快,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
我知道,他在生氣。
但我沒想到,他生氣的對象,竟然是我。
車子開出他家小區很遠之後,在一個紅綠燈路口,他猛地一腳剎車,車子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我,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
「邱琳,」他幾乎是咬著牙叫我的名字,「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怒火和不解。
「你為什麼要那麼跟我媽說話?她是我媽!」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是你媽,所以她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刁難我,我還要笑臉相迎,感恩戴德,是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媽她……她就是那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她做那一桌子菜,也是為了我們好!」
「為我好?」我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趙遠,你跟我說清楚,明知道我生理期不能吃辣,做一桌子辣菜,是為我哪裡好?明知道我不能喝冰的,給我倒一大杯冰鎮飲料,又是為我哪裡好?」
「她……她不是說了忘了嗎!」趙遠的聲音弱了下去。
「你信嗎?」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你自己信嗎?」
趙遠躲開了我的目光。
他當然不信。
他只是習慣了為他媽媽的一切不合理行為找藉口。
車廂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許久,他才重新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和指責。
「就算我媽做得不對,那你也不該收那個紅包。一萬零一,你當時怎麼就手滑了?」
來了。
這才是他今晚最想說的話。
飯桌上的難堪是引子,這一萬塊錢,才是扎在他心裡的那根刺。
「我爸走得早,我媽一個人開個小賣部,把我拉扯大,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嗎?她起早貪黑,賺的都是一毛一塊的辛苦錢。一萬塊錢,她得賣多少瓶水,多少包煙才能賺回來?」
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開始細數他媽媽的含辛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