臍帶債完整後續

表妹不屑地說：「那是之前，你自從把姑姑拉黑後，周思思就天天哄著她，說以後就是她親生女兒，上次聚餐姑姑還說呢，以後就當沒生你，她就周思思一個女兒。」

「哦對了，周思思畫的大餅那是又香又圓，說以後也帶她出國玩呢。」

表妹提起周思思就氣得咬牙切齒。

末了她又說：「姐，鬧翻了就別和好了，不值。」

電話掛掉後，銀行卡里多了三萬塊錢。

「姐，你先好好治病，除了生死，什麼都是小事。」

表妹小時候跟我一樣不討喜，舅舅重男輕女，舅媽是扶弟魔，兩個人的心一個在兒子身上，一個在自己娘家弟弟身上。

按舅舅的意思，她初中讀完就該去找個廠上班，可她偏不。

攥著一股勁兒，邊學邊熬，學歷一點點往上提，最後愣是考進了鄉鎮的事業單位。

三萬塊，是她小半年的工資。

我曾經對於表妹的幫助也無非就是她專升本時開視頻幫她補補課，這些微不足道的好，她卻一直記到現在。

想到這裡，心裡五味雜陳。

9

晚上又有一個陌生號碼給我發了信息：「從你高一開始我就一個人離婚帶你和思思，累得像牛一樣！周喬，你心真的不會痛嗎？媽就算有錯，也不至於讓你理都不理我吧！」

我反手就一個拉黑。

像牛？那也是周思思的牛。

在我看來，我媽純屬沒招了。

既然她沒招了，那我就得使我的招。

10

晚上做噩夢，又回到了高中。

那時我媽很忙，她好像卯足了勁要證明自己是對的，對周思思越來越好。

工作日上班，寒暑假陪周思思各地比賽。

至於我，除了學習還得幹家務。

比較幸運的是，我不用住陽台了。

我爸再婚後，我媽情緒越來越焦躁。

這種焦躁表現在：

周思思只需要把廚餘垃圾倒到外面垃圾桶里，就能收穫我媽的一片好評。

但是我把菜炒咸了都能被罵上半天，我面色越淡漠，她罵得越起勁。

高三那年，我感覺呆在家裡快要窒息，於是開始住校。

同年，我媽開始給周思思請一對一的老師。

指望她沖國內 top1 的舞蹈學院。

但這個代價是，我的生活費從原先的每月 600，縮減到 200，有時甚至為 0。

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方式讓我一度想發瘋，但我又沒什麼有效辦法。

那會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叫蔣樂。

於是我學會了跟他借錢。

後來次數多了，他就每星期偷偷地往我課桌里塞 100 塊錢。

蔣樂家跟我家就隔一條街。

這事就讓我媽知道了。

有一次放假回家，她鐵青著臉在客廳等我。

張口就罵：「你一點廉恥心都沒有嗎？男同學的錢你也敢要！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是不是！」

她足足罵了我半小時。

我也崩潰了：「你不給我錢難道我去偷去搶？我只是借了蔣樂的錢又不是不還！你這麼在意那你給錢啊！為什麼不給呢！」

我指著周思思的鼻子罵：「你寧願把錢花到一個外人身上，都不肯給親生女兒錢！你算哪門子的媽！」

那次吵架過後，我媽打了我一巴掌。

我連夜回了宿舍，順便拿走了抽屜裡面的 2000 塊錢，留了張紙條：

「養育我是你們的責任，如果你們再逼我，那我們就同歸於盡。」

那次我猛然發現，我脾氣真的很犟，確實像極了我奶奶。

但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真的被我的極端嚇到了。

我媽居然沒有罵我，也沒有找我茬。

我拿出其中的 1200 還給了蔣樂。

我認認真真算了一筆帳。

課外資料我可以蹭蔣樂的。

只要儘量少吃一點，就能成功地渡過高三剩下的幾個月。

但蔣樂沒要：「不急，你畢業再還我，如果不夠用，你再跟我說！咱倆不是好朋友麼！」

我拚命地學習，把所有恨和憤怒都化作了前進的動力。

我拿著 985 的錄取通知書站在我媽面前時，她哭了。

不是為我高興，而是周思思考砸了。

最後的那個月她談起了戀愛，最後分數隻夠上個普通藝校。

我媽難得冷落了周思思兩個月。

她給我辦升學宴，買新電腦新手機，上大學一次性給我 2 萬塊。

我望著她鬢角的白髮，心裡那點對母愛的渴望，像被雨水泡發的種子，悄悄冒了頭。

再後來，她對我一直不錯，我研究生那一年為了減輕她的負擔，一直通過做家教賺錢。

而周思思也非常和善，就這麼和平相處著。

如果不是我那次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我甚至都想像不到，我媽居然可以布這麼大一個局。

11

我給我媽打去了電話。

她很興奮：「喬喬，你終於肯理媽媽了！媽媽現在不用你出錢了，大後天就是中秋節，你回家吧……」

我突然打斷她的話：「我的年終獎呢？卡在你手上，我同意你可以支取 10 萬。」

我媽愣了 2 秒，開始支支吾吾。

我笑了，越笑越大聲。

「其實早就沒錢了對吧，你拿去給周思思了是不是？」

我媽在聽筒里跟我掰扯。

從我出生爺爺要把我送人好讓她儘快生二胎，再說到我小時候笨得不行，讓她一個老師臉上無光，再到我爸跟她離婚又再婚……

王大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我一句沒答，只是問她：「我一直都好奇來著，周思思那個舞團要求那麼高，甚至不乏國外頂尖舞蹈學院的畢業生，她一個普通藝校的人究竟怎麼擠進去的。」

我媽突然很慌亂：「當然是因為你姐能力強！你想表達什麼！」

「哈哈哈哈，不想表達什麼呀！我想干點什麼。」

相信今晚，我媽睡不著了。

12

我點開周思思的朋友圈。

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富家千金的日常。

各種旅行、大餐、寫真，最近一條秀的是公價四萬多的香奈兒包包。

其實她在的那個舞團一年薪資大概十分可觀，另外還有演出的費用，只要不大手大腳地花，完全夠用，甚至還能存不少。

可我媽卻選擇讓我當血包，繼續供養她的公主夢。

我得感謝這場胃癌，沒有它就沒有醒悟的我。

其實現在看來，接受父母不愛自己真沒那麼難。

最起碼，我已經接受了。

13

我怕我媽找上我。

這麼多年，她為了周思思投入了太多沉沒成本。

周思思像她一個完美的作品，彌補了她心目中的缺憾。

為了她，我不敢賭我媽會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只花了兩天，我就搬離了原先的出租房。

14

中秋那天，周雯邀請我去她家過節。

她在廚房裡幫她媽媽包餃子，兩個人有說有笑。

我呆呆地看著，就像一個偷窺別人幸福的小丑。

不知不覺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又夢見了小時候。

15

那會兒每次過年過節對我來說沒有喜悅只有煩躁。

因為周思思也會回來。

他們一家人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收穫外公外婆的芳心。

洗杯子干雜活，都是我和表妹的專屬。

光這些還不夠。

每回飯後半小時，凌遲與煎熬才真正開始。

周思思才藝斐然，跳舞和唱歌是她的保留節目。

每回周思思表演完，她就會昂著頭問我：「喬喬妹妹，你也表演一個啊！」

但我沒有上過任何才藝班。

我只能侷促地坐在沙發上，這時候我媽就會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笨得要死，背一首詩都磕磕巴巴，哪像思思這麼多才多藝。」

隨即親戚們都哈哈大笑。

仿佛我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周思思的高貴。

次數多了，泥人也有三分血性。

我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給她一次厲害看看。

16

說到這裡又不得不提到我的同桌蔣樂。

蔣樂家很有錢，小時候也是各種才藝班上個不停。

我就拿小浣熊乾脆面收買他。

他精挑細選了老半天，最後決定教我吹短笛。

當時他拍著胸脯向我保證：「放心，保准教你吹出花來。」

我每天放學躲在他家練笛子。

剛開始笛音總是磕磕巴巴不成調，後來便越吹越順。

蔣樂媽媽當時還感慨：「瞧瞧！瞧瞧林喬這天賦！」

我又熬到了下一個節日。

周思思跳了一支舞，彎腰謝幕時眼尾掃過我，聲音甜甜脆脆：「喬喬妹妹，你也來一個嘛。」

我媽正剝橘子的手頓了頓，眉峰已經開始往上挑。

我知道，她下一句就要說：「她笨死了，哪會這些。」

滿屋子的目光都砸過來時，我從書包里掏出一支短笛。

直接吹了一首《藍色多瑙河》。

接著馬不停蹄表演了一個唐詩連背，我挑眉看了看我媽和周思思，說：【怎麼樣?】

大人們片刻的怔忡後，隨即開始誇我，喬喬厲害，喬喬真棒。

我媽尷尬地笑笑，說：「哎，也不知道啥時候學的。」

可周思思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你個鄉巴佬，你怎麼可能會樂器。」

小姨並未訓斥周思思的無理。

反倒是我媽一巴掌甩了過來：「你個不省心的，盡給我丟人！」

她撇下我和其他人一起去哄周思思。

我小姨一邊說沒事沒事，一邊不著痕跡把她手撥開。

我也不知道媽媽為什麼打我。

她不是一直說我不如周思思？

為什麼我表演了，演得還不錯，她還是不開心。

第二天我把短笛還給蔣樂的時候，他還很興奮地問我：「怎麼樣，你媽誇你沒有？」

我只能說：「嗯，誇了。」

「嘿嘿，那明天我再教你吹一首別的。」

「不用了，謝謝。我不想學了，挺難的。」

17

吃完飯後周雯陪我去散步，問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她說：「林總監知道了你的事，讓你提前修年假，又幫你向上面申請了七天病假，加一起二十天已經批了。」

周雯讓我休息一段時間，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規劃。

我買了去義大利的機票，我覺得假如不幸真的是癌症，那也在人生最後的階段好好玩個痛快了，不枉來世上一遭。

等從義大利回來，再去開啟潘多拉的魔盒吧！

但我萬萬沒想到，在義大利居然能遇到熟人。

18

當時我正準備去美術館看展。

結果在門口碰見了蔣樂。

「林喬！

他穿著一身米白色的風衣，鼻樑上架著副細框眼鏡。

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面部輪廓更分明了些。

「林喬？真的是你。」

他打量著我，眼裡閃過一絲訝異：「你變化好大。」

我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小學時為了省錢總穿校服，又黑又瘦。

高中時候身上都是周思思不要的衣服，那些不適合我的軟妹風格，到身上就顯得滑稽。

即便讀研時天天也只知道學習，無心打扮。

上班這些年皮膚漸漸白了些，瘦依舊瘦，只是五官長開了，也開始畫漂亮的妝容，他覺得變化大也很正常。

我們早有微信，但是自從他讀博後，我跟他一年到頭也說不上三句話。

「這麼巧？你也來逛美術館？」

他有點不好意思：「剛下課，過來轉轉。」

我倆找了間咖啡館敘舊。

在那之後，蔣樂成了我在義大利的「臨時導遊」。

我們一起去看中世紀教堂，一起去阿諾河畔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