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珠子又大又圓,色澤溫潤,一看就是貢品級別。
若鑲嵌釵子,給白梨隨葬,也算有面子。
再說我久病引發心悸,要顆珠子壓壓驚,也不過分吧。
再離開時,那珠子就已經在我手上了。
東珠能不能穩定情緒我不確定。
但許若若氣得歪的一張臉,和婆母的敢怒不敢言,倒讓我賞心悅目。
接下來,就等著沈文逸上鉤了。
還沒等他回府,柳葉卻幫我爹娘傳話進來。
是夜,我喬裝出府回了白家。
府里還和從前一樣,只是變得過於安靜。
看到爹娘匆匆迎出來,我正要行禮。
臉上一疼,就被爹打了個措手不及。
「孽女!梨兒是你親妹妹,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6
我揉著臉。
爹說的,我好像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
「死者為大!那是你親妹妹,白棠你、你怎麼下的去手!」
娘雖然沒動手,眼睛卻哭腫了。
看我的目光,也像在看什麼陌生玩意兒。
爹娘一直希望我們兩姐妹做賢良的淑女,我從小就讓他們失望。
書讀不進,琴學不會。
除了爬屋頂看星象,我也常偷偷跑去義莊,看仵作驗屍。
讓柳葉送白梨回府下葬,我就猜到他們反應會大。
挨爹這一下打,我也沒覺得委屈。
畢竟,我確實親手剖開了白梨的屍首。
我需要確定,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白梨牙齦邊緣有紫線,心臟密布針尖狀紫點,絕不同於寒症攻心而死。
再跟著彩雲去查驗過掩埋藥渣的地方後,我確定白梨死於夾竹桃之毒。
但我不能告訴爹娘。
無論他們畏懼沈家權勢,想息事寧人。
還是為白梨之死衝動行事,無疑都會干擾我的計劃。
好在回家前,我就提前想好了說辭。
「爹娘,妹妹病逝,但她的女兒昭寧還在沈府。」
「我若不管,她還要受人欺負。」
「我會想辦法,將昭寧和白梨的嫁妝一同帶回來。」
爹一聽我說話就吹鬍子瞪眼。
「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當年一聲不吭偷跑出府,莫不是這些年混不下去,又想借用你妹妹侍郎夫人的身份享福……」
「老爺,別說了……」
爹這話說的很重,就連娘都聽不下去。
反正我自小挨罵慣了,對我來說不痛不癢,正事要緊。
我叫上柳葉一起回沈府,她卻在爹娘面前站定。
「老爺夫人,你們誤會二當……大小姐了。」
「大小姐懷疑二小姐死因,本可以將屍首交給仵作去驗,但她說二小姐怕疼,又愛美,若屍首處理的亂七八糟,二小姐一定會怪罪。」
「大小姐下手很仔細,熬了通宵,縫了近千針,才將二小姐的屍首……」
見爹紅了眼眶,只怕又要發火。
我趕忙拉著柳葉離開。
爹娘對白梨心存愧疚,我又何嘗不是。
七歲那年上元節,我因頑劣打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公子,被罰緊閉。
就算被允許出門逛燈會,也只能待在馬車裡。
白梨本對這些熱鬧事不感興趣。
可為了幫我拿到喜歡的花燈,她卻消失在橋上擁擠的人群中。
後來白梨被拐賣到天津,成為跑船的女工。
風餐露宿,吃了太多苦。
若非她得到船老大黃三嫂的庇護,這些年也不會安然無恙。
白梨回來後,跟我爭院子,爭夫婿。
我始終以為她怨我。
可她最後在信中喊我姐姐,好像又回到我們小時候。
因為誰弄斷了風箏線,讓紙鳶掛在樹梢上,我們爭吵不休。
白梨賭氣上樹,爬到一半又怕得兩腿打顫。
她只能摒棄前嫌,眼巴巴地看著我說:「姐姐,幫幫我」
回沈府的馬車裡,柳葉靜靜擦拭刀鋒。
我靠著車窗,把玩著那顆東珠,稍稍出神。
放心吧白梨,你喜歡的,你在乎的,我都替你守著。
那些傷害過你,欺負你的,我定不讓他好過。
7
回到沈府,遠遠就看到彩雲候在院外。
「沈侍郎在裡面,等了好一會兒了!」
沒想到他這麼心急。
我整理好衣衫,推門而入,學著白梨的腔調。
「夫君要來怎麼不提前派人知會一聲,妾身也好……」
沈文逸一杯冷茶潑過來。
我抬手擋住,見衣袖濕了大片,皮笑肉不笑。
「夫君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回頭妾身就讓廚娘備一碗絲瓜豆腐羹。」
頓了頓,我才引入正題。
「可是新船下水出現了什麼問題?」
沈文逸砸了茶杯。
「你還有臉提此事!」
沈文逸上交圖紙有功,又在族叔沈夙面前攬下造船任務。
誰知前日新船試水,險些沉沒。
沈文逸當場被沈夙踹下水,鬧了大笑話。
他連夜趕回,就為跟我算帳。
「本官誠心與你白家結親,沒想到你們這樣坑我!」
「你現在就跟我去見族叔,承認是你們白家的圖紙不完整,然後自請下堂吧!」
我剪完燭芯,坐下沒說話。
沈文逸才沒有那麼好心,自請下堂說的好聽,不過是談判的籌碼。
果然,他換上一副施恩的嘴臉。
「你白家誆騙我在前,我不追究已是仁至義盡,至於你的嫁妝,就用來補償白家這次的損失。」
嗬!好大的胃口。
爹娘當年備下的那份嫁妝,價值連城。
這些年被沈文逸吃用無度,才只傷及皮毛。
我壓著怒意,試探著提起昭寧的去留。
沈文逸冷笑一聲。
「昭寧姓沈,斷沒有跟外姓人走的道理。」
「堂堂沈家又不是養不起一個丫頭片子,大理寺少卿屬意昭寧做孫媳婦,等她及笄你們白家出一份嫁妝就是。」
大理寺少卿的兒子是天痴,粗魯無禮從前就被我教訓過。
他怎麼生下孩子暫且不提。
但讓昭寧嫁到這種人家,沈文逸真是臉都不要。
我深吸一口氣,強擠出兩滴眼淚。
「夫君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妾身自然懂得分寸。」
「嫁妝可以留下,但那份圖紙,既然於夫君無用,還請讓妾身帶走。」
沈文逸皺眉,懷疑地看過來。
「一份殘缺的圖紙,你要走何用?」
8
白家的圖紙是完整的。
我小時候就根據圖紙手搓出不會沉的木船。
沈文逸失敗,很大問題是出在水密隔艙上。
聽到白家意圖造船出海,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份圖紙的價值。
「你們當真有把握?」
對於即將到來的大航海時代,誰先把握住海上貿易,誰就是下一個國之巨富。
商人趨利,見我執著要回圖紙,思緒片刻,沈文逸軟下語氣。
「梨兒,剛才是為夫急躁了,朝廷的差事辦不好,咱們一家都得遭殃。」
「你們白家若是有造船的行家,務必要給為夫引薦。」
第二天,當我帶回修改過的圖紙。
沈文逸飯都沒吃,就要急著回船塢。
臨走,還敲打了許若若一番。
婆母知道厲害關係,對我轉了態度。
南方來的鮮荔枝,都優先送到我房裡。
許若若自然不服。
「我就不信,沈郎用你們白家的圖紙真能造出大船來。」
「姐姐你就算害怕被休,拖得過初一也拖不過十五。」
「我要是姐姐,早就自請下堂,也留的一份體面在。」
許若若說完,扭著腰肢離去。
我盯著她的背影,卻覺得不對。
柳葉一查,許若若果然是懷孕了。
估計婆母和沈文逸也知道,先前才急著趕我出府。
只要許若若生產前扶正,孩子出生就是嫡子。
她是最有可能對白梨動手之人。
這段時間,我跟柳葉暗中查找證據,處處提防她再出手。
就連昭寧睡覺,我也是寸步不離守著。
聽到這孩子夢裡都在喊娘親,我胸口悶得喘不上氣。
把孩子獨自留在沈家這虎狼窩,白梨在地下一定急壞了。
每每想到這,我就整宿整宿睡不著。
白日柳葉幫我出去辦事。
我方才小憩一會兒,彩雲就哭著衝進來。
「不好了,老夫人要對小小姐用家法!」
我一個激靈,從榻上翻坐起來。
等我趕到花廳,就看到昭寧小小的身子跪在其中。
來的路上,彩雲已經跟我說明情況。
午時昭寧在池塘喂鯉魚,許若若給婆母送點心時,順手給昭寧拿了一塊。
也不知怎的,許若若腳滑摔下去,肚子裡那塊肉險些沒保住。
此刻許若若面色慘白,正跟婆母哭訴。
「母親一定要給妾身做主啊,也不知道妾身有孕遭了誰的妒忌!」
「竟然使喚一個孩子對妾身下此毒手……」
婆母鐵青著臉,在她心中沒有什麼比子嗣更重要的事。
看到我來,更是冷哼一聲命下人動家法。
「白梨你生的好女兒,心腸如此歹毒,竟敢殘骸手足!」
「今日你若是敢攔著,連你一塊打!」
沈家的板子比昭寧個頭都高。
成人尚且扛不住,更何況她一個小姑娘。
昭寧看著我,眼神木木的,儼然嚇傻了。
見到娘,都不知道求救。
我將她拉起來抱在懷裡,輕輕哄著。
在婆母示意下,家丁要來硬的,高舉過頭的板子倏爾被攔腰斬斷。
柳葉回來地太及時了,我把昭寧交給她,徐步走向許若若。
「你、你想幹什麼,母親可在旁邊看著呢!」
「要是我跟我肚子裡的孩子出現任何差池,母親和沈郎都不會放過……」
許若若話沒說完,我用盡全力的一巴掌就扇在她嘴上。
常年在船上掌舵,我的力氣比起男人分毫不差。
許若若傻了,把血直往肚裡咽。
「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將許若若掀翻在地。
「做妾就要有做妾的本分,誰准你仗著懷孕,對主母不敬?」
「難道是仗著有母親撐腰?」
我冷著眸子,婆母被我看得也是一慌。
「白梨,你太過分了,我要請族長出面主持公道!」
許若若躲不及,又被我一腳踹在肚子上,疼的尖叫連連。
「好啊,那就讓沈家人都來看看,許若若是怎麼假借懷孕的幌子,坑害侍郎嫡女的!」
「拿藥來!」
婆母看到彩雲端來一碗藥湯,再也坐不住。
「白梨,你敢!若若懷的是沈家的子嗣!」
我盯了她半晌,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既然母親急著見孫子,媳婦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說罷,我就掐著許若若的腮幫,灌下滾燙的藥湯。
9
許若若的嗓子被燙壞了,聲音嘶啞。
她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詛咒著我。
「白梨,你這個賤人,等沈郎回來,我要讓你給我的孩子陪葬!」
「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女兒送到樓子裡……」
我被吵得不耐煩,剛想給她一下,換個清凈。
就聽見婢女驚呼。
「血!許姨娘小產了!」
此時,沈氏族親來了不少。
婆母跪倒在許若若身旁,哭得那叫一個心痛。
「我的孫兒啊,你怎麼就被這麼個毒婦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