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後來,被救的人成了白眼狼,不只不感恩,還想將阿娘浸豬籠。
沈玉山臉色變了,小心翼翼觀察太子的臉色。
「殿下,徐月如她都是裝的,她就是為了傍上能夠考取功名的人,她送了好些錢給那些書生,不止我一個!」
這還不夠,阿娘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被沈玉山說了出來,顛倒黑白。
我看著站在沈玉山身後的阿娘。
她面色平靜,好似已經習慣了。
「夠了!」
兩道不同的聲音響起。
太子上前小心將阿娘扶住。
阿娘掙開了他的手,走到了沈玉山面前。
「沈玉山,我算是看錯了你。什麼流水知音,都是笑話!可笑當初,你送我去別人那裡時,我以為你身有苦衷。原來我做的一切在你眼裡,都是個笑話!」
「你不配出現在我眼前,也不配當小鈴鐺的爹,從今以後,你我一刀兩斷!」
阿娘說完,便將手中的東西扔了出去。
那是一支木簪,形貌醜陋,但是表面光滑,一看便被人好生養了許多年。
我知道,那是阿娘藏在枕頭下面的,夜裡總是拿出來摸著。
我偷看過,上面還刻著歪歪扭扭的兩個字——月如。
木簪掉在地上,沒有碎。
但是沈玉山踉蹌一下,將它踩斷了,一下斷成了兩半。
13
沈玉山被趕走了。
阿娘和太子站在原地,兩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阿娘敗下陣來。
「我……我很早就想還給他了。」
太子點點頭,但是表情就像是一個妒夫。
眼看著距離婚期越來越近,外面卻傳出流言。
他們說,太子妃曾經做過共妻。
不用想,這消息便是沈玉山放出來的。
自從中舉之後,他便再無進展。
吏部沒有為他授官,更無人理會他的發瘋。
本以為能夠從太子那裡博得關注,卻不想,因著阿娘的事兒,他被未來的天子厭棄。
未來徹底沒了指望。
索性,他一不做二不休,破罐子破摔,爆出了阿娘的身份。
太子第一時間,便是將阿娘身邊的消息封鎖起來。
以至於,阿娘安心準備出嫁,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沒等流言傳出,更讓人震驚的消息傳了出來。
原來是科舉作弊一案。
太子將一系列名單遞到了皇上面前,將一眾涉事官員和考生全部抓捕歸案,這其中,便包括沈玉山。
記錄在案,沈玉山行賄了考官上千兩白銀。
證據確鑿,沈玉山被革除功名,打入了大牢。
與此同時,流言也漸漸消弭。
人們關注的,全是這場科舉該如何處置,又該如何彌補。
但是,這並不妨礙太子和阿娘成親。
大婚當天,我只記得天好藍,房間好紅,阿娘坐在梳妝鏡前,臉上看得見的笑臉。
成婚以後,阿娘帶著我進了太子府。
府里的人對我們都格外尊敬,像是被特意打過招呼。
管家爺爺告訴我,太子準備了許久。
我說呢,阿娘房間裡的東西,樣樣都是照著阿娘喜好擺的。
後來逐漸長大,我才知道,太子這樣身份的人,能記得阿娘的喜好、吃食忌諱,更是難能可貴,可偏偏,他還做到了。
14
阿娘知道沈玉山下獄的消息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那時,她已即將臨盆。
她想去看沈玉山,但是太子不允許,說牢里陰暗潮濕。
但是他拗不過阿娘。
最後,阿娘和我,在太子的陪同下,一同前往了天牢。
剛見到沈玉山,撲面而來的是一大股血腥味。
沈玉山整個人像是被浸在血水裡一樣,渾身皮肉沒有一處好的,全是糜爛。
阿娘第一時間捂住我的眼睛,我扒開看了看,發現太子捂住了阿娘的眼睛。
我偷偷地笑。
笑聲把沈玉山吵醒了。
他實在是虛弱極了,再沒有當初踹我時的盛氣凌人。
他大叫著我的名字。
「小鈴鐺,小鈴鐺!我是爹啊,快救我出去!」
鐵鏈隨著他的動作叮鈴作響,我躲在阿娘身後,好奇地探出視線。
按理說,沈玉山不會被上那麼多刑的,不過是行賄之罪罷了,偏偏看他這樣子,像是犯了什麼彌天大罪。
活像是得罪了什麼人。
我抬頭一看,看到了太子的眼睛。
他看向沈玉山的表情,和看死人如出一轍。
察覺到我在看他,太子挑了挑眉,朝我溫柔一笑。
我回過頭,原來沈玉山得罪了太子。
「沈玉山,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小鈴鐺姓徐,不姓沈。」
「還有,當初你騙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沈玉山愣住了。
像是想到什麼,哭喊道。
「月如,我錯了,月如,我錯了!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從我知道你騙我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沒有情分了。」
阿娘的聲音格外地冷。
ṭűₒ說完,阿娘牽著我的手,帶著我轉身離開。
太子落後一步,我回頭時,正好看見他對官吏招了招手。
見我看過去,太子也不慌,反而勾唇笑了笑。
我抬頭看著表情冷漠的阿娘,最後什麼也沒說。
15
阿娘生孩子那天,太子不在府中。
雖然府里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但我還是為阿娘感到擔心。
只是沒想到,阿娘送進產房沒多久,太子便趕回來了。
看到我蹲在外面,他一把將我攬在懷裡,身子都在發抖。
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太子殿下,他在我眼中無所不能,運籌帷幄,偉岸極了。
但是此刻他像是個小孩子一樣,緊緊抱著我,溫熱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衣裳。
當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傳來時,他鬆了口氣,跪倒在地上。
下一秒,又站起來,衝到門口,準備進去。
出來的婆子抱著孩子,恭喜太子得了一個小千金。
但是太子沒有看一眼,而是不停地問阿娘怎麼樣。
我突然想到,阿娘摔倒時小心翼翼護著肚子,把手和腳都弄傷後,卻高興地說「幸好孩子沒事」的時候,她從來都認為,太子做這一切,是為了孩子。
現在看來,阿娘可以放心了。
孩子出生後,抱給了奶娘。
反倒是阿娘,被太子照顧著。
他像是對待失而復得的寶貝,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珍惜。
我不禁想起管家爺爺說的,太子為了求這一樁婚事,在大殿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才讓皇上鬆了口。
也是這一跪,差點讓他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要知道,當初太子為了這個位置,咬牙堅持了十多年,後來在民間韜光養晦,吃盡苦頭,才換來皇上的青睞。
若是為了娶妻,前功盡棄,那可真讓人……
但是,偏偏他去了,他也跪了。
沒人知道太子為什麼會這樣做。
但是我知道,阿娘是知道的。
阿娘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我沒有去問阿娘,而是在太子教我習武時問了太子。
他聽到後笑了。
他說要跟我講一個故事。
一個很俗套的故事。
有個男孩兒為了幫母親報仇,一直忍辱負重,韜光養晦,直到他受了傷,不得不開始躲藏、逃跑。在這期間,他遇到了一個姑娘。
那個姑娘給了他錢,給了他糧食,卻只讓他好好讀書。
為了不暴露身份,他與對方更多的是書面交流。
兩人寫詩作對,談天說地,像是久逢甘霖。
後來,姑娘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家裡開始議親。
陰差陽錯之下,他沒趕上。再次聽到的,是姑娘為了一個男子和家人斷絕關係的消息。
他心想,什麼樣的人,怎麼配得上她呢?
可是,他親眼看到,兩人在狹小的院子裡,相擁著,笑得好開心。
他本以為,自己只需要這樣看著就好,默默守護著對方。
但是沒想到,那個男人後來竟然不珍惜,想把姑娘典賣出去!
私心作祟,他沒有阻止,而是將人換成了自己。
第一晚,他看著姑娘顫抖著將衣物褪去,紅著雙眼,還是忍住了,與對方坐著聊了一晚上。
清晨時,他讓對方開口隨意要一件東西,對方要了一點銀子。
第二晚,兩人寫字作詩;第三晚,兩人對飲;第四晚……
從一開始的銀錢,到後面的糕點。
再到後面,漸漸越了界。
醒來時,看到對方蒼白的臉,他知道,自己的動作太快了。
他想要讓姑娘和離,可是,姑娘家中還有一個姑娘。
他被拒絕了。
但是他沒有放棄。
只是他沒想到,在自己什麼都準備好,即將成功的時候,姑娘竟然差點被浸了豬籠。
知道是因為懷了孩子,他第一時間,竟然是高興。
於是,他迫不及待去求了聖旨。
太子口中的人,自然是阿娘和他。
兩人之間,到底也算半個青梅竹馬,救命之恩,流水知音。
可偏偏,卻走了極其曲折的路才走到一起。
阿娘當初跟我說,有情飲水飽。
如今才是,真情動人心。
後來的日子,因為生了個小公主,皇上終於召阿娘進了宮。
或許是上了年紀,這個小公主格外討皇上歡心,對方還親自取了名字。
「江昭。」
落了族譜,跟在太子江慕栩名後。
至於我,名徐鈴,上了徐家的族譜。
太子也曾問我是否要隨他姓,入皇家玉牒。
我和阿娘同時搖了頭。
說不清是為什麼。
但是,我想自己一個人也是可以的。
科舉案最後的結果,是受賄者斬首,行賄之人被革除功名流放,永不錄用。
但是其中,沒有沈玉山。
我知道,是太子將人扣下來了。
他要讓沈玉山生不如死。
但是沈玉山一個讀書人,身子骨本就弱,壓根撐不了多久。
江昭一歲多的時候,沈玉山死了。
他死在大牢中,渾身都是蛆。
我突然想起,他曾經握著我的手豪言壯志,說要做大官的樣子。
他說,山村裡的百姓實在是苦,告狀都找不到人。
他說,要是自己能當官,定要給他們討回公道。
我相信那時候的阿爹,是真心想要做好官的。
可是一年又一年的落榜,一次又一次的白費,他終究還是失去了本心。
那上千兩白銀,裡面不止有阿娘的銀錢,也有沈玉山的初心。
從踏入花樓,附和那些以前他所唾罵的世家少爺、達官貴人開始,沈玉山就已經不可能考上了。
可偏偏,他那麼篤定,又那麼相信。
甚至,為了能夠讓成功離他更近,拋棄了自己的妻子。
不可否認,沈玉山一定是愛過阿娘的。
當初月下,能夠和阿娘吟詩作對的人,又怎麼能算不上知音呢?
不過是時候不對,地位不對,人也不對罷了。
我沒有告訴阿娘這個消息,而是默默一個人去領了沈玉山的屍體。
我花錢讓人把他帶回了老家埋下。
我還記得,沈玉山說,他長大的地方,四面環山,走進去容易,出來難。
處理好一切回去時,我看見了太子。
我還是沒有改口,依舊叫他太子。
他看著我,對我的動作瞭然於胸。
我也知道,他對阿娘其實勢在必得。
能哄得阿娘忍不住越了界,悔了心,他不僅是未來的帝王,也是強大的攻心者。
只是往後時光紛擾,我觀他始終待阿娘如初。
到底是個痴情人。
可我,到底是有那劣根多疑的性子在的。
所以我想習武,從軍。
將來,就算男人靠不住。
我也能為娘,為妹妹撐起一片天。
後記。
五年後,太子繼位,立徐氏月如為後,改元景瑞。
景瑞五年,邊境有昭和一國作惡多端,常縱兵劫掠邊民。
景瑞帝震怒,派兵討伐。
有巾幗徐鈴以精兵三千,夜襲昭國,破其國門,斬殺其皇,俘其皇親宗室百餘人。
自此,昭和國滅。
徐鈴之名,天下皆知。
景瑞帝大悅,親冊徐氏女為鎮國公、柱國大將軍,世襲罔替。
更常對臣下誇耀,「此為朕之長女也!」
仁和十五年秋,徐皇后薨,帝大慟。
半個月後,景瑞帝駕崩,與皇后合葬孝陵。
皇太女徐鈴昭繼位為女帝。
鎮國公為輔政大臣。
自此。
改元,鳳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