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寒琮十分了解我。
他小跑進臥室,捧出一束花。
「老婆,我錯了。我不該在明知道你沒有問題的情況下,為了自己的私心,扭曲事實,讓你傷心。以後絕對不會了。」
婆婆的臉在看到鮮花的那一瞬,頓時陰沉了下去。
「這麼一大束花,這得多少錢啊?」
「買成吃的多好,這太浪費了。」
張寒琮擰眉阻止她。
「媽,也沒花你的錢,你別叨叨了。」
「再說了,又不是天天買。」
張寒琮生怕我還在生氣,一晚上都在努力逗我。
我說了不吃飯後,就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想著自己的心事。
而婆婆也坐在一旁。
她橫豎看著那束花還是礙眼。
忍不住再次嘟囔:「這次就算了,以後可別這麼奢侈了。」
「一束花,不能吃不能用的,有什麼好買的,過不了幾天就凋謝了。就你們年輕人喜歡,所以說就你們年輕人的錢好騙。」
「別忘了咱們還有貸款需要還呢。」
她一個勁絮叨,半點不管人家愛不愛聽。
9
張寒琮不耐煩了,但是又不願意當著我的面對他媽發脾氣,只能忍下來。
而我聽到了她提貸款,順勢開口:「對了,以後每個月兩千的還貸費用,我不能再打了。」
自從婆婆在婚後幾次對我們提起,為了我們買房子買車借了幾十萬,日子不好過。
我就每個月給他們打兩千,作為一起還款的費用。
看透了他們的真面目後,這筆錢說什麼我也不願意打了。
「為什麼?」
張寒琮疑惑地看向我,似在等我解釋。
而婆婆更是急了:「你怎麼能不打呢?那麼大一筆費用,要我和你公公自己還,我們要還到什麼時候?」
「這可都是給你們買房買車借的,你們可不能這麼自私,撒手不管啊。」
我本想編一個藉口。
就像回來前同閨蜜爸媽商量的那樣。
婆婆演我也演,無非是看誰能茶過誰。
但是話臨要出口前,我忽然改了主意。
我總不能演一輩子。
她不覺得累,我還覺得累呢。
「沒什麼,就是不想給。」
「你看看她,我都說不能慣著她,你非說這次是我們做錯了,叫我買東西哄她。你看看她得寸進尺,現在貸款也不給還了,我看她根本是故意的,挖坑給我跳,然後好理所當然地不給錢。她心機太重了,我們娘倆都上當了。」
婆婆急得嗷嗷叫。
而張寒琮沉默了一會,見我並不像開玩笑,他有些生氣地喊我:「別太過分了,我們已經哄了你一晚上了。你就算不順著台階下來,也不應該步步緊逼吧?」
「父母都那麼大年紀了,叫他們幫我們還款,你於心何忍?」
「這房子和車當初都是給你們買的,你們想不還錢,行,把房子和車都還給我,我就不用你還。」
不知道哪裡忽然冒出了公公的怒吼聲。
我環顧四周,這才在沙發旁邊的入門柜上發現了一個小玩偶。
而小玩偶的眼睛上居然嵌入了一個隱形監控器。
公公正是透過監控器在對我喊話。
「你們在家裡安裝監控,居然都不告訴我?」
我一直以為家裡只有婆婆和丈夫,所以我有時候並不是特別講究。
因為浴室潮熱,我耐不住性子在裡面擦乾淨,穿好全身出來。
所以經常就裹著一條浴巾出來,去房間穿衣服。
雖然該擋的地方都擋好了,但是只要想到有一雙眼隔著監控看到,我還是覺得噁心。
尤其是公公這樣的身份。
他能如此恰如其分地插話進來。
可見他不知道蹲守在監控旁邊多久了。
說不定隨時隨刻都在監聽。
我真的憤怒了。
惡狠狠盯著張寒琮:「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把監控開給你爸,看我們家?我每天洗了澡衣衫不整地晃來晃去,你心裡不膈應嗎?」
「你怎麼能做出這麼噁心的事?」
「都是一家人,這有什麼的。誰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和誰稀得看你一樣。心裡有菩薩,看的是菩薩。心裡有髒東西的,也就只能看到髒東西了。」
婆婆不以為意,冷嘲熱諷。
而張寒琮雖然沒說得這麼難聽,但他的意思也差不多,覺得我小題大做。
10
「媽來這裡照顧我們,爸想她,我才弄了個監控,讓他實時可以看到她。你不要想多了,好不好?那是我爸呀,和你爸沒區別。只要你別拿著他當外人,這根本沒什麼。」
我氣憤得胸脯一顫一顫的。
在回來以前,我還想著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會考慮離婚這條路。鬚鬚問我要不要離婚時,我還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不離。」
「那一段婚姻不會遇到問題啊,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解決人算什麼。」
「我有把握讓張寒琮迷途知返。」
這是我走之前對我爸媽放的豪言。
牛皮吹得多響。
現在的臉打得就有多疼。
而他們誤會了我的沉默。
婆婆洋洋得意地說:「對啊,要是你不住我們的房子,不開我們的車,自然就不用你還了。有本事把這些東西都還回來呀。」
公公則在監控那頭笑:「她怎麼捨得?上哪能去找到我們這麼好的人家,又給買車又給買房,打著燈籠也難找,還一百個不知足。寒琮好好教育教育你媳婦。」
張寒琮冷眼旁觀地看著他父母羞辱我。
一句話都不說。
我一顆心終於徹底涼透了。
「張寒琮,我們離婚吧。」
張寒琮愣了一下。
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而婆婆生怕張寒琮服軟,急忙拉住他,低聲說:「她嚇唬你的,別害怕,兒子。她上哪去找我們這麼好的人家,你的工資卡一直都給她,我和你爸天天和伺候皇帝太后一樣地伺候她,倒給她慣得一身臭毛病,正好借著這次料理料理她。」
「你不用管,只去上你的班,不用搭理她。」
「看著吧,冷她一個周,她會立馬求饒。」
張寒琮顯得有些猶豫。
他有意上前說些什麼緩和一下關係,卻被婆婆拉走了。
他進了婆婆的房間,然後一晚上都沒再出來。
婆婆竊竊私語了一晚上,算是完全做通了他的工作。
他第二天早起冷漠地錯過我,一句話都沒和我說,就去上班了。
婆婆作為他們全家的代言人,來和我談判。
「既然你要離婚,那首先把我兒子的工資卡,還給我。」
「然後在離婚期間的一切費用,我們 AA。直到你們徹底離成。房租一個月算 1200,車是寒琮在開,你不坐的時候就不和你要錢了,但是如果你坐一次,就按計程車收費。」
「從結婚,到現在,我每個月給你們兩千,現在也有 12 萬了,再加上我給你們買的家電、日常用品,光大件也有三萬了,這十五萬,你什麼時候給我?」
婆婆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是你當初自己要給的,又不是我們要的。憑什麼還你?反正也是花在你們身上,花在你們的裝修上面了,有本事你就砸了,自己搬走吧。」
她只是說氣話。
但是她沒想到,我真的在她出門買菜及遛彎的時候,特意請了假,帶著人回來,將家裡的所有裝修砸了一個稀巴爛。
遇到這樣的無賴,想要錢,基本是不可能了。
但是我不痛快,他們也休想痛快了。
張寒琮回來後,見到一地的狼藉頓時瘋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砸了家,是不是要重新花錢恢復原狀?我們哪來的錢?」
11
我無辜地聳肩。
「那是你們家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早就把我的東西都搬回自己家了。
還叫來了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哥哥們,他們一個比一個長得高壯,氣勢洶洶地站在我身後,給我撐腰。
「識趣點,明天就去民政局,同我妹妹離婚。」
「要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婆婆往地上一坐,哭得撕心裂肺。
「土匪啊,強盜啊,入室搶劫了。我要報警!」
我上前一步,蹲下身體,嘲諷她。
「媽,這是家務事,警察不會管的,況且我手裡還有錄音呢。你叫我砸的。」
「我已經很煩了,如果你配合我順利離婚,這一場鬧劇就這麼結束。如果你還要硬碰硬的話,那我手裡你的把柄可太多了。」
我看著張寒琮一字一句地威脅。
他的工作當初是人家看在我家裡的關係破格給他收進去的。
體校在職老師照理說是不能在外面干兼職的,但是公公婆婆得知,他在外面給一場賽事當教練,一場兩千塊,頓時心動得不行,非逼他去干。
所以這些年來,他乾了不少,也曾鬧得風風雨雨。
但都被我家找人找關係給他按下去了。
但是想重新發作起來也很容易。
張寒琮意識到我在說什麼,頓時瞳孔放大。
痛苦又震驚。
第二日,我們去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
所有存款歸我,他幾乎等於凈身出戶。
我算了算,比起這些年我的付出, 這些錢勉強能夠回本。
但是我五年的青春和感情還是錯付了。
這是金錢抵消不了的損失。
因為我的胸口還是壓著一股悶氣。
他對於這一點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異常不安地問我:「我們算是兩清了嗎?你以後不會想起來氣不過地跑來報復我吧?」
也不怪他如此警覺。
因為我爸媽已經給他工作的體校打了招呼, 說了我們要離婚的事, 所以學校領導很快就派人和他談話。
內容無非是不准在外面接比賽的事。
他們告訴他以後會公事公辦。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之前受了我家多少庇護。
只是因為我從來不說, 我爸媽也不像他們家那麼愛邀功。
所以他知道得永遠只是冰山一角。
唯有失去的這一刻,才真正明白失去了什麼。
失去的價值在這一刻達到最大化。
他前所未有的後悔, 但為時已晚。
因此他所能做的, 只是希望損失最小化。
我點了點頭,表示所有的一切到此為止。
倒不是對他還有感情。
而是我要的是利落退出, 及時止損, 而不是把他逼得狗急跳牆。
一個月後, 我成功拿到離婚證。
但他整個人卻瘦了一大圈, 憔悴又落魄。
後來我才知道,他還是被體校開除了。
因為他沒法在接賽事, 周末閒在家裡, 被前婆婆看見了。
她十分憤憤不平地去找體校,嗓門尖銳地斥責學校制度的不合理, 非要學校領導給她一個交代。
「怎麼之前能接, 現在就不能了?」
「你們不給我一個交代,我是不會走的。」
本來張寒琮接比賽這件事,學校層面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12
只要沒人鬧,再加上他自己不說,這事遮掩著也算能過去。
畢竟都是以前的事了。
但是架不住我的前婆婆這麼一場大鬧,領導階層想裝不知道都不行了。
為了維護學校制度,也給其他遵守規矩的老師一個交代, 他們開了董事會, 集體決定開除了張寒琮。
有了這樣的污點,但凡大一點的有名氣的學校,都不會在接收他了。
更別說什麼賽事。
張寒琮因此失業了半年多,才打起精神, 重新找工作。
而前婆婆也因為惹了這樣一場大禍, 讓張寒琮對她充滿厭煩。
他不顧她心意地強行將她送回家。
前婆婆成日裡眼淚漣漣地罵他不孝順,說她都是為了他。
兩人動輒就大鬧一場。
我會知道的如此清楚,是因為前婆婆總是換不同地小號來加我,罵我。
通過她罵的具體言語, 也就猜了一個七七八八了。
最後一次她說:「你幫幫他,讓他還和以前一樣,幹著體面的工作, 還能賺點外快,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以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還像以前一樣地對你好。」
張寒琮得知以後,氣得對前婆婆破口大罵:「我一輩子都不會再結婚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離我遠一點就行。」
然後他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
辭了健身教練的工作。
離開了現在的城市。
那以後, 他就徹底和他父母,也和我斷了聯繫。
就連後來前公公幹活的時候摔斷了腿, 他也沒回來。
望著前婆婆發來的好友驗證:「你公公都摔傷了,你不得來看看嗎?寒琮不知道人在哪,你作為曾經和他最親近的人……」
我無語地點了拒絕。
然後轉身走入我新的生活。
沒有這群爛人的美好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