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做噩夢的第十天,我受不了地鑽進我哥的房間。
一改往日的冷漠,鑽進他懷裡,我可憐巴巴地說:
「哥,我求你了,我是真害怕。」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黑暗裡,我哥的身體一僵,輕輕摟住我。
幾天後,我「大發慈悲」地給我哥送了最新的汽車模型。
「算是你這幾天對妹妹好的獎勵。」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幾天?我沒在家啊?」
「一直都是我哥們睡我房間。」
聞言,對面那個永遠涼薄淡漠的男人,懶洋洋地掀起眼皮。
抬眸看我。
1
被救之後的第十天,我還是會天天做噩夢。
夜深,周圍寂靜無聲,我好像被拋進那個黑暗的小屋子。
一群嬉笑的少男少女將我團團圍住,有人扯我的頭髮,有人在罵我……
我實在受不了了。
神情恍惚地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抱著枕頭走到我哥房間。
2
其實很尷尬。
我和我哥雖然同父同母,只差兩歲。
但我從小就是標準的乖乖女,聽話懂事,而他上山爬樹,整個一匹脫了韁的野馬。
從骨子裡來說,我是有點看不上他的。
兄妹倆交集不多,更別提會在一個房間睡覺這種事情。
但沒辦法,爸媽工作忙沒在家,阿姨只有白天才來。
我只能依賴他。
夜晚寂靜,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兒,光溢出來。
被子裡卷著一道身影。
我恍恍惚惚地走過去,爬上床,身邊的人僵了一下。
也正常。
畢竟我一直不怎麼愛搭理他。
是個很高冷的妹妹。
但此刻,對夜晚的恐懼,對那段時間的害怕,深深淹沒了一切。
我什麼都沒想,不管不顧地。
環上了我哥的腰。
我哥明顯怔了一瞬。
下一秒,勁瘦的腰肢微微繃起,好像要掙扎。
他大手剛剛搭上我的手腕,我就立刻開口。
很識相地服軟。
「哥,你別推開我行嗎?」
「我真是太害怕了,我一直在做噩夢,都十多天了,要不是爸爸媽媽不在,我不會來找你的。」
略有厚重的呼吸聲隨著起伏傳進耳朵。
我哥似乎還要再動。
好像要離開這個房間。
我實在太害怕了。
當即把他抱得更緊,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粘過他。
聲音放軟:
「哥哥,我求你了。」
「我真的害怕。」
大概。
我哥這輩子也沒聽過妹妹這麼乖的聲音。
他沒再推開我了。
轉過身,將我抱進懷裡。
拍了拍我的肩膀。
「睡吧。」
3
第二天一早,我起來的時候。
我哥已經不在了。
公寓里只有一個做飯的阿姨。
還有……
少年白衣黑褲,頭髮散亂著,身形高大,身子微微佝僂著,一副漫不經心的懶散姿態。
他坐在餐桌旁,懶懶地吃著雞蛋,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牛奶。
喉結滾動,莫名凌厲性感。
看到我的瞬間,鳳眸微微眯起來。
片刻後,移開。
我認識他。
他叫祁霖。
是我哥最好的朋友。
也是那天欺負我的人之一。
我被那個黃毛拽進車的時候——
我餘光瞄到了祁霖。
他戴著耳機,穿著和今天一模一樣的衣服,漫不經心地倚靠在牆邊。
少年高大,卻冷漠到極致。
我大聲呼救,叫他哥哥。
求他救我。
男孩眼皮懶洋洋地掀起,修長的手指捂緊了耳機。
然後轉身離開。
我都記得。
4
那天的記憶伴隨著恐懼瘋狂襲來。
戰慄從脊背深處蔓延。
我差點站不住。
當即移開目光。
轉身就要走。
可是祁霖真的很混。
跟他流傳在外的狼狽名聲一樣,惡劣、紈絝,是骨子裡透著的壞。
我馬上就要離開,他懶懶散散的聲音響起來:
「不認人?」
「不打招呼?」
他抬眸,淡淡地睨著我。
像是在欣賞我的狼狽。
和那天一模一樣。
我深吸了口氣。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
忽然轉身,搶過他手裡那杯牛奶。
下一秒,阿姨的驚呼聲響起。
「小妍,你這是在幹嘛呀?」
乳白色的牛奶順著男人高揚的臉頰而下,一點一點,划過他精緻的面龐。
空氣里瀰漫著牛奶的香氣。
祁霖抬眸,手背擦過臉頰,漆黑的眼眸發出無比凌厲的光。
聲音冷酷無比:
「你,瘋,了?」
我微微緩神,這才意識到——
我潑了六中最有名的校霸。
那個打架把人胳膊都卸下來過的男孩子。
冰冷目光如同毒蛇一樣在我身上纏繞,繃緊得讓我喘不上氣。
但事已至此,我也沒退路。
揚著頭顱,學著他冷漠痞氣的樣子,冷笑。
「你要不是我哥的朋友,我就拿熱水潑你了。」
「混蛋!」
我冷冷留下兩個字。
轉身就走。
等到了外面,確認祁霖沒有追上來。
我這才停下匆忙的腳步。
渾身像卸了力一般。
靠在牆上,喘著粗氣。
5
中午,我和同學一起吃飯。
我哥給我發來消息:
【祁霖在咱家住幾天,不影響你吧?】
我怔了怔。
那個影響都已經發到對話框了。
想了想,還是刪除。
祁霖是壞。
是見死不救。
可那只是對我。
一年前我哥在外面惹麻煩,不敢告訴我爸媽。
是他單槍匹馬去救的人。
對方被他卸下來一隻胳膊。
他也被人打斷了一根肋骨。
這樣兩肋插刀的朋友,我沒道理讓我哥遠離人家。
我哥像是意識到什麼,繼續給我發。
【他前幾天受了傷,沒養好,他爸媽不管他,在咱家有阿姨,不會打擾你的,行嗎?】
都這麼問了。
不行也行了。
我沒好氣,回覆:【……】
【你的朋友,跟我有什麼關係?】
自從我出事之後,我哥確實對我脾氣好了很多。
他無奈:【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我一邊往嘴裡扒著飯,一邊打字。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別總交這種朋友。】
雖然祁霖對他真的很好。
但——
他是個人渣。
會見死不救。
我不想讓我哥跟他玩。
剛剛發送。
那道冷冷的反問響起,帶著十足的混勁。
「這種朋友,是哪種朋友?」
抬眸。
正好對上那道戲謔的鳳眸。
此刻正冷冷地注視著我。
祁霖懶散地往桌子上一靠,雙手抱胸,睨著眼睛看我。
好像在等一個答案。
周圍的人都屏息凝神。
「學霸怎麼惹上他了?」
「還背後罵人,這不是找死嗎?」
「上一個這麼罵祁霖的,被他好一頓收拾。」
「真好奇這妹妹的下場。」
「應該沒什麼事,林洋跟祁霖關係不是好嗎?」
……
紛紛擾擾的議論聲撲面而來。
祁霖的目光微微一動,意味不明地落在我身上。
「對我有意見?」
「就這麼討厭我?」
他一聲接著一聲。
好像完全想不起來那天他無情轉身的事情。
我不想和這樣的人扯在一起。
尤其是那件事之後,更加不想。
我起身,直接走到他面前。
祁霖微微低下身子,頑劣的目光與我平視。
四目相對,我語氣不善。
「我有我自己的判斷。」
「不管你和我哥關係什麼樣,在我這你就不是好人。」
「也請你以後別跟我搭話。」
說完。
我端起食盤,轉身就走。
只留下譁然的一眾人。
6
我還是每天晚上都能夢到那天的事情。
我被拉進車裡。
車子開進小路。
我被推搡,狠狠摔在地上,有什麼東西澆在我的頭頂,好像是油漆的味道。
然後是警察們闖進來的聲音,扭打在一起的人群……
我趁亂想跑。
一個黃毛拿著棍子,狠狠朝我揮過來。
再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猛然驚醒。
在漆黑的房間裡。
控制不住地乾嘔,艱難地喘氣。
最後掙扎許久,還是忍不住,來到我哥的房間。
門虛掩著,我哥背對著我,我躺上床,抱住他的後背。
可能是覺得有些尷尬,我沙啞著哭過的聲音,沒話找話:
「我過幾天好了就可以自己睡了。」
「或者過幾天爸媽回來了我會跟媽媽一起睡。」
「我肯定會好起來的!」
最後一句話落。
男人喉間傳來一聲低笑。
呵的一聲。
意味不明。
我懶得管了,靠在他堅實的脊背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可能是因為有人,有倚靠,我不害怕了。
但還是會猛然驚醒。
抬眸的瞬間,溫熱的手掌復住我的眼睛。
一片黑暗。
「沒事了。」
「睡。」
我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
7
第二天上學。
我哥很早就走了,餐桌上只有我和祁霖。
我連飯都沒吃,喝了一杯牛奶就走了。
因為走得太匆忙,我忘記拿我的藥盒了。
中午,我靠在桌子上。
怎麼午休都不舒服。
同桌是個有點頭腦簡單的女生。
她看不出來我的難受,還在興高采烈地跟我討論著我昨天在食堂打臉祁霖的事情。
她好奇地湊過來。
「你說祁霖那睚眥必報的個性,你怎麼敢惹他?」
「你不怕他報仇啊?」
「就你這小身板?」
我有些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
自從出事之後,我每天必須要吃藥。
不然就會心神不寧。
此刻心跳跳得厲害,那些可怖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我渾身乏力,實在沒力氣糾結祁霖的事情。
我語氣不善。
「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我跟他又不熟。」
「這輩子都不想跟這種人搭上關係。」
話落,那道高大卻慵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教室驟然安靜。
目光輪流在我和祁霖身上流連。
又一次說別人壞話被抓住。
我整個人都不自在。
低頭睡覺。
卻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目光如炬般在我身上定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祁霖揉著肩膀走了。
動作懶散,透著一絲混不吝。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祁哥,怎麼想起來低年級了?」
祁霖:「閒的。」
「你這胳膊怎麼了?酸啊?」
「也是閒的。」
冷冰冰的聲音,終於——
沒人搭腔了。
過了一會兒,我的藥盒被放在桌子上。
班長:「剛剛有人給你送來的。」
我沒多想,只以為是我哥。
喝了藥,太陽穴終於不跳了。
8
又過了幾天,祁霖還是住在我家。
但沒跟我說過話了。
他好像知道我討厭他。
我哥每天早出晚歸,說是忙著藝考的事情。
臨近生日,我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
買了一個汽車模型。
早上吃飯的時候遞給他。
「給你的。」
連著好幾天沒見到我哥,只在晚上去他那求安慰。
兄妹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我也有些不自在,他更是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送我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會送我禮物?」
我哥性子歡脫,當即大驚小怪道。
一脫離夜晚的恐懼,我對他也恢復冷淡的狀態。
只點了點頭:
「多謝你這幾天照顧我,算是妹妹對哥哥的答謝。」
嗤拉。
正在喝粥的祁霖手一松,湯匙划過碗碟。
劃出難聽的聲音。
他抬眸看過來,眸色深沉,晦澀不明。
我哥蹙眉:
「這幾天照顧你?」
「照顧你?這幾天?」
我有點無語,準備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