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爆發時,我已經六十歲了。
看到樓下人咬人的慘狀,兒子驚恐地瞪大雙眼:
「是喪屍!媽,你快去樓下超市搶物資啊!」
老伴兒也推了我一把:「你趕緊去買!我們男人哪懂什麼柴米油鹽!」
四歲的孫子有樣學樣,拿起玩具車砸我:「死老太婆!快去給我買冰激凌!」
我被推出門,身後的防盜門重重關上,還上了三層鎖。
這一刻,我突然大大鬆了口氣。
因為女兒早就囤好了物資,給我買了飛往首都的機票。
本來還怕他們不讓我走呢。
1
女兒給我發來人咬人視頻的時候,起初我是不相信的。
我以為是 AI 生成的恐怖視頻。
直到今天早上,樓下傳來一聲慘叫。
我趴在窗戶向下看。
卻對上了一雙腐爛發黃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手裡正拿著一節血淋淋的腸子放進嘴裡咀嚼。
周圍的人都在關心被咬的女孩。
有人拿出手機撥打 120。
可是下一秒,女孩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緩慢站起來,直接撲向那個打 120 的熱心小伙。
張大嘴,狠狠咬向他的脖頸。
瞬間,鮮血飛濺。
人們尖叫著四散逃跑,卻不知從何處湧來了一批喪屍。
他們見人就咬,像完成任務般又撲向下一個。
被咬的人在幾秒後也快速變異,開始傷害同類。
兒子於林被嚇到腿軟,癱坐在地。
「完了......喪屍爆發了,末日要來了!」
他抓著我的手,呼吸急促:「媽!你趕緊去樓下超市搶物資啊!小說里都是這麼寫的,只要囤夠了物資,我們就能平安等到救援來臨!」
我也有些慌,以至於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外面那麼危險,能搶到嗎?再說了,我一個人也拿不了那麼多東西,要不,你們跟我一起去?」
老伴兒於昌全卻像被戳到了痛處,反駁我:
「我們大男人哪懂什麼柴米油鹽,你讓我去超市我都不知道該買什麼!」
「你到底還在墨跡什麼,還不趕緊去!去晚了,就只剩那些難吃的方便麵了!」
四歲的孫子晨晨也叉著腰:「老妖婆!快去給我買冰激凌吃!」
我幾乎是被他們三個架著推出門外的。
等我反應過來,身後的防盜門已經重重關上,還上了三層鎖。
我重重鬆了口氣。
其實,我是重生的。
上一世,女兒叫我去首都和她一起避難。
但我卻為了孫子晨晨留了下來。
末日裡人心比喪屍更恐怖。
為了節約物資,於昌全每天只給我吃一點餅乾吊著一口氣。
還不停地逼我外出找物資,好幾次我都差點命喪喪屍之口。
後來,食物吃完了,於林將我交易出去,換了三包方便麵。
他說:「媽,發揮你最後的價值吧。」
交易我的人是外來的入侵者,滿身紋著紋身的混混。
他拿著刀,眼裡閃著精光,嘴角流出口水:「咱們兄弟幾個,好久沒吃葷了。」
另一人提議:「別弄死了,這樣咱們還能開一個月的葷。」
最終,我受不了折磨,趁這夥人睡著時,跳樓自盡了。
我強行把自己從痛苦的回憶中抽離。
心底冷得像冰窖一樣。
我在這個家投入了四十年的時間,像老黃牛一樣任勞任怨。
危機來臨的時候,他們卻無情地將我推到最前面,犧牲我一個,換取他們的一時平安。
這樣不對等的交易,我做了四十年。
現在,我不想再做了。
幸好,女兒已經給我買了飛往首都的機票。
我現在只要成功登機,就能和女兒匯合。
2
走進電梯,我按下負一層。
我在那裡藏了一輛房車。
本來是準備在退休後外出自駕游的,兒子卻說我太自私,不幫他帶孩子。
還讓我把房車賣了。
但我沒有賣,偷偷藏在了地下停車場的角落裡,每個月開出去保養一次。
我熟練地坐上駕駛位,發動汽車,踩下油門。
我控制著方向盤,躲過路上四散逃跑的人群,徑直開往機場方向。
路上,我給女兒打去電話。
「露露,媽改變主意了,這就來首都找你。」
女兒ţũ⁵很高興我能來,興奮地說要來機場接我。
我卻拒絕了她的提議,給她發去了整理好的物資清單,讓她照著查漏補缺。
因為我知道,這不是一場簡單的病毒感染。
末日,就要來了。
女兒給我買的航班是十點起飛。
現在已經八點十分,馬路上的車很多。
看來大家都反應過來不對勁,紛紛想逃離這個城市。
路上的車越聚越多,不免出現幾起交通事故。
很快,堵車了。
周圍不停傳來滴滴聲,有人耐不住探出頭想查看情況。
我的房車比較高,清楚地看到前面已經堵得水泄不通。
我想倒車,身後卻也堆滿了汽車。
而就在汽車的喇叭聲中,我好像聽到一聲尖叫。
我從後視鏡看去。
道路兩側突然多了許多喪屍,有些腿腳快的喪屍已經衝到馬路上來,正在拍打著汽車玻璃。
車裡的人嚇得直往後躲,不停尖叫。
這裡聚集了太多的人,對喪屍來說,簡直是巨大的吸引力。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扭轉方向盤,一腳油門向右拐去。
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右邊的車輛。
「媽的!死老太婆會不會開車啊!年紀這麼大不在家跑出來找死啊!」
在車主一陣咒罵聲中,我快速拿出一沓現金扔給他。
接著又倒車,踩油門,狠狠撞開一條路。
「對不住,這些錢賠給你!」
這是我為自駕游攢的錢,估計扔出去有一萬塊。
但我一點也不心疼。
在不久的將來,錢將會變成廢紙。
我從旁邊的輔道逆行,換了一條小路開往機場。
到達機場後,剛好是九點鐘。
但我並沒有著急下車,而是在停車場觀察。
此時機場好像還沒有喪屍,一片祥和。
看來,喪屍爆發的源頭並不是機場。
確認安全後,我才拿起包,裝好證件,走出房車。
3
我一路警惕地來到值機櫃檯,卻聽到工作人員的對講機里說著什麼「病毒」「傳播」「停飛」等字眼。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總感覺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廣播開始通知被迫取消的航班。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冷汗一滴一滴流了下來。
但幸好,我坐的航班沒有取消。
迅速辦理完值機和安檢,我趕在截止時間前登上了飛機。
艙門重重關上,飛機上的乘客也都沒有異樣。
我心底的石頭落了一半。
距離起飛還有半個多小時,我拿起手機給女兒報平安。
卻看到家裡的監控彈來有人經過的消息。
這個監控是兒媳不放心我帶孫子,專門買來監督我的。
我偷偷連上了,也能觀看。
我打開監控,看到全家都坐在客廳。
於昌全焦慮地從監控前走來走去。
晨晨哭著喊餓,甩著他藕節般粗壯的胳膊和腿在地上打滾:
「我要吃飯!啊!啊!啊!」
兒媳郝媛坐在一旁,嘴上埋怨道:「媽搶物資怎麼去了這麼久,今天都沒做早飯,晨晨都要餓得不行了!」
於林還沒從喪屍爆發的恐懼中緩過來,他聲音顫抖:
「媽該不會......被喪屍吃了吧?」
於昌全一擺手,否定了於林的想法:「不可能,你媽跟蟑螂一樣,之前我把她打得就剩半口氣她都能活著。」
「我這就給她打電話!」
下一秒,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沒有接。
他氣炸了,揚言說我再不回來,他非要打死我不可!
可他也只敢放放狠話,完全不敢出門去找我。
聯繫不到我,於林一臉絕望:
「媽肯定是死在外面了。」
晨晨聽到後,哭著說:「奶奶,你可千萬不能死啊!我還沒吃早飯呢!」
於昌全也慌了。
一連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我都沒有接。
終於在最後一通電話快要自動掛斷前,我按了接通。
我還沒說話,於昌全的聲音就如同炮仗一樣在我耳邊炸開。
「死娘們!你他媽還知道接電話呢?一家人餓著肚子等你,你到底死哪去了?」
於林搶過手機,假惺惺地關心:「媽,你趕緊回來吧,我們都很擔心你。」
我冷哼一聲:「是關心我,還是關心我有沒有搶到食物?」
於林卡殼了,半天說不出來話。
於昌全對著話筒噴糞:「你在這家唯一的作用不就是做飯嗎?我們關心食物有什麼不對?你趕緊死回來做飯,今天搶不到東西,明天你再去搶不就得了?反正疫情那會你搶菜不也很容易嗎?」
我氣笑了。
我想起上一世,於昌全也是這樣讓我外出找物資。
外面都是咬人的喪屍。
要是不小心被咬一口,我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可就是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共同生活了四十年的老伴兒、養育了三十多年的兒子,竟讓我三番五次出去找食物。
我一個六旬老人加入樓里的外出小隊。
小隊成員一個個都嘲笑我出來送死。
也有部分人在我找到物資後,直接過來搶奪。
架不住他們人多,我只能空手而歸。
回到家,我迎來的不是家人的關心和問候。
而是於昌全看到我什麼都沒找到,揮著拳頭就往我臉上砸。
於林則站在一邊冷眼旁觀。
「媽,要怪就只能怪你太沒用了,一點吃的都找不到。」
我是他們於家的保姆?還是他們養的一條狗?
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末日來臨,我也想活下去。
我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堅定地說:
「我不會回去了。」
於昌全懵了:「你什麼意思?」
我冷靜回答:「字面意思。」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開啟飛行模式。
4
飛機順利落地首都,但工作人員並沒有第一時間開門。
我透過小窗戶往外看。
機場外圍突然多了幾個鐵皮房,周圍也拉上了警戒線,只留下一個通道。
所有下飛機的人都被帶了進去。
這時,空姐的聲音從廣播里傳出。
「女士們先生們,根據國家要求,落地後所有乘客需要進行檢查,請各位乘客在機門開啟後有序排隊,我們會有工作人員帶大家前往。」
到底是檢查什麼,空姐沒有說。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下了飛機,我們跟隨工作人員進入鐵皮房。
按照要求脫光衣服,檢查身上有沒有傷口。
一旦發現身上有傷口,則會立刻被拉去隔離。
具體要隔離多長時間,沒有人知道。
我跟在放行隊伍里走出機場。
迎面看到女兒帶著女婿何書墨朝我揮手。
上飛機之前我告訴女兒不用來接我,一是想讓她多囤些物資,二是擔心她的安全。
我不想她冒著生命危險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