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家長那天正趕上我的經期。
媽媽突然高聲問我:「腰疼,還怕冷。是不是做人流了?」
沒等我解釋,她又質問男友:
「都要談婚論嫁了為什麼還打掉?」
「你們小年輕就是愛亂搞!」
男友瞬間變了臉。
他還沒碰過我……
1
「媽!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
男友夏閔航臉上的笑意徹底僵住,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那份精心準備的從容和得體碎了一地。
他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試圖打圓場:「阿姨真會開玩笑,舒然她……」
「開玩笑?」
我媽冷笑一聲,那雙精明的眼睛在我身上颳了一圈,又轉向夏閔航,眼神裡帶著一種施捨般的憐憫。
「我可沒開玩笑。我自己的女兒,我還不了解?」
她把手裡的瓜子殼往垃圾桶里一扔,拍了拍手,慢悠悠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針,精準地扎進我的血肉里。
「我們家舒然啊,從小情史就豐富得很。上小學就暗戀她們班那個男老師,天天寫情書,被我搜出來燒了。」
「轟」的一聲,我的大腦徹底炸了。
那是我小學三年級,語文老師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溫柔又耐心,全班同學都喜歡他。
我不過是在日記里寫「希望陳老師永遠教我們」,怎麼就成了寫情書?
「上高中軍訓,半個月時間,她就看上了那個黑炭似的教官,哭著喊著非要人家的聯繫方式。」
我氣得反駁:「那是因為我中暑了,教官背我去的醫務室!我是想謝謝他!」
「謝謝?」
我媽嗤笑,「謝人家需要打聽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嗎?」
「還有工作以後,」
她越說越起勁,完全不顧我爸在旁邊瘋狂給她使眼色。
「剛進公司沒兩個月,就跟她們那個部門領導不清不楚,天天晚上加班,誰知道是真加班還是假加班?」
「整個就是一性緣腦!看見個男的就走不動道!」
「趙婷花!」
我爸終於忍不住了,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茶水濺了出來。
「你給我閉嘴!有你這麼當媽的嗎?當著小夏的面,你胡說些什麼!」
我爸很少發這麼大的火,尤其是在家裡有客人的時候。
我媽被吼得一愣,但氣焰絲毫未減,反而把炮火對準了我爸。
「怎麼?心疼了?」她尖著嗓子笑起來,「我差點忘了,我們家舒然的第一個『男人』,可不就是你這個當爹的嗎?」
2
我的血液瞬間涼透了。
只覺得鋪天蓋地的羞恥和絕望將我淹沒。
夏閔航的臉色也從最初的尷尬,變得慘白一片。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媽,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能理解。
任誰第一次上門,聽到未來丈母娘如此「坦誠」地揭自己女兒的老底,都會是這種反應。
我媽卻像是完全沒看到我們的反應,反而被我爸的怒吼徹底激怒了。
她猛地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從小就跟我搶老公,天天掛在嘴邊,說自己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爸爸。我讓你離你爸遠點,你聽嗎?不聽!還天天在你爸面前打我的小報告,告我的狀!小小年紀,就茶里茶氣的,你那點心思,我能不知道?」
我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我小時候是說過「最喜歡爸爸」這種話,哪個女兒沒跟爸爸親近過?哪個女兒沒當過爸爸的「貼心小棉襖」?
可是在趙婷花的嘴裡,這種正常的父女親情,被她硬生生扭曲成了帶有不當暗示的「搶老公」。
我爸的臉已經鐵青,他指著我媽,手抖得不成樣子。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我媽笑得更猖狂了,「我這是在點醒小夏!別被某些人清純的外表給騙了!她連自己的親爹都『勾引』,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我看著夏閔航,他的視線低垂著,落在自己交握的雙手上,指節捏得發白。
他一言不發,既不看我,也不看我媽。
那沉默,像一把鈍刀,在我心上來回地割。
我媽似乎很滿意自己造成的這種局面,她坐回沙發上,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
她端詳著夏閔航,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小夏啊,阿姨也是為你好。你一看就是個老實孩子,容易被騙。」
「老實人」三個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夏閔航臉上,也抽在我的心上。
我看到夏閔航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我媽還在繼續她那令人作嘔的表演。
「我們家舒然,心思活絡。你以後可得看緊點。不過也沒關係……」
她頓了頓,又拋出了一個驚天巨雷。
「以後等你們有了孩子,做親子鑑定的錢,阿姨給你們出!就當是阿姨給孩子的見面禮!」
轟隆——
我腦子裡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斷了。
「夠了!」
我爸也同時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額上青筋暴起,指著門口,對我媽怒吼:「趙婷花,你給我滾出去!現在就滾!」
我渾身發冷,死死地盯著我媽,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沒有。
她臉上只有惡毒的快意和穩操勝券的得意。
她是在用最殘忍的方式,毀掉我的人生。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直沉默的夏閔航,終於動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越過我那狀若瘋癲的母親,越過我那氣到崩潰的父親,最終,落在了我的臉上。
他的眼神很複雜,有震驚,有疑慮,但更多的,是一種我看不懂的深沉。
然後,他開了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我們每個人的耳朵里。
「阿姨,」他對著我媽,語氣平靜得可怕,「我相信舒然。」
3
短短五個字,卻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我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抬眼看他,眼眶裡蓄滿的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滾落下來。
他的目光始終牢牢地鎖在我的臉上。
那雙平日裡總是含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堅定和一種讓我心安的力量。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邊,無視我父母還在對峙的緊張氣氛,輕輕地、卻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我冰涼的手。
「叔叔,阿姨,」
夏閔航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溫潤,但細聽之下,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
「我想,今天可能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我跟舒然的感情,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很愛她,也相信她。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們對未來的規劃。」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我媽,那眼神禮貌卻疏離。
「阿姨,您對舒然可能有些誤解。在我心裡,她是我見過最好、最善良的女孩。我很慶幸能遇到她。」
說完,他不再給我媽任何反應的機會,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柔聲道:「我們走吧。」
我像一個提線木偶,被他牽著,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
我爸看著我們,鐵青的臉色緩和了些許,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欣慰和感激。
而我媽臉上的得意和惡毒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可置信的錯愕。
她大概從未想過,自己精心策劃的毀滅性打擊,竟然被夏閔航這樣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夏閔航已經拉著我走到了玄關。
「叔叔,我們先告辭了。」他禮貌地對我爸點了點頭。
直到冰冷的防盜門在我們身後「咔噠」一聲合上,將那間屋子裡所有的瘋狂和惡毒都隔絕在外,我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軟,幾乎要癱倒下去。
夏閔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樓道的聲控燈沒有亮,我們在黑暗中相擁。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那些被我媽用最惡毒的語言編織成的羞辱,那些在最心愛的人面前被剝光了自尊的絕望,此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襯衫。
「沒事了,舒然,沒事了。」
他一下一下地輕撫著我的後背,聲音溫柔得像一汪春水。
「有我在,別怕。」
我哭得喘不上氣,只能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仿佛他是我在狂風巨浪里唯一的浮木。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啞了,力氣也耗盡了,才漸漸停了下來。
他替我擦乾臉上的淚痕,又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我哭得紅腫的眼睛。
「好點了嗎?」他問。
我點點頭,聲音沙啞得厲害:「閔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她……」
「傻瓜,」他打斷我,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鼻尖蹭著我的鼻尖,「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你什麼都沒做錯。」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臉頰。
「謝謝你,閔航。」我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相信我。」
他輕笑一聲,吻了吻我的額頭:「我不信你,信誰?」
4
那一晚,他沒有讓我一個人回家,而是把我帶回了他的公寓。
他給我找了乾淨的睡衣,給我熱了牛奶,像照顧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樣小心翼翼。
我蜷縮在沙發上,捧著溫熱的牛奶杯,看著他在廚房和客廳之間忙碌的身影,心中那塊被我媽砸出的窟窿,仿佛正在被一點點填滿。
六年的感情,從大學校園到步入社會,夏閔航一直是我生命里的光。
他溫和、上進、體貼,滿足了我對伴侶所有的想像。
我曾以為,今天過後,我會永遠地失去他。
可他沒有。
他選擇站在我身邊。
這份認知,讓我的心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感激。
洗漱過後,我躺在他公寓客房的床上,腦子裡依舊亂糟糟的,全是白天發生的一幕幕。
我媽那張扭曲的臉,我爸的怒吼,還有夏閔航最後堅定的眼神。
就在我輾轉反側的時候,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夏閔航走了進來,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水汽。
「睡不著?」他坐到床邊,聲音很輕。
我「嗯」了一聲,坐了起來。
他看著我,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里溜進來,在他英俊的側臉上投下一片朦朧的光影。
「舒然,」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低沉,「我們在一起六年了。」
「是啊,六年了。」我附和道,心裡有些疑惑。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將我攬入懷中。
他的懷抱不像之前在樓道里那樣純粹的安撫,而是帶著一種滾燙的、急切的力道。
他的吻隨之落下,不像往常那般溫柔纏綿,而是帶著一種侵略性的、不容拒絕的強勢。
他撬開我的牙關,舌尖在我口腔里攻城略地,仿佛要將我整個人都吞下去。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懵,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珍視的錯覺。
我以為,這是他在用行動向我證明,他不在乎我媽說的那些話。
於是我笨拙地回應著他。
他的手開始不規矩起來,隔著薄薄的睡衣,在我身上四處遊走,點燃一簇簇陌生的火焰。
當他略顯粗暴地撕開我睡衣的領口,將我整個人壓在身下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不對勁。
「閔航……」我喘息著,試圖推開他,「你……我們不是說好,要等到結婚那天嗎?」
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一種帶著儀式感的承諾。
他說,他想把最美好的東西,留在最神聖的那一刻。
我一直很尊重,也很感動於他的這份堅持。
可現在,他卻要親手打破它。
他的動作頓住了。
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窩。
「我等不及了,舒然。」他的聲音喑啞,帶著一絲壓抑,「今天發生的一切,讓我很害怕……我怕會失去你。我現在就要你,只有這樣,我才能確定,你是真真實實屬於我的。」
他的話聽起來像是情真意切的告白,可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心裡。
什麼叫「確定你是真真實實屬於我的」?
他不是說他相信我嗎?
原來那些堅定和維護,都只是表面文章。
我媽那些污穢不堪的話,他到底還是聽進去了。
他不是想擁有我,他只是……想「驗貨」。
驗證我到底是不是像我媽說的那樣,是一個「情史豐富」、「不清不楚」的女人。
這個認知,讓我剛剛升起的那些感動和慶幸,瞬間碎成了齏粉。
我渾身都變得僵硬了起來。
「閔航,」我推開他,拉了拉被撕開的領口,聲音冷得像冰,「我累了,我想睡覺了。」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隨即又想靠過來。
「舒然,我太愛你了,我只是……」
「我說了,我累了。」
我加重了語氣,翻過身,背對著他。
他僵在我身後,半晌沒有動靜。
我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灼人的熱度正在一點點褪去,接踵而來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許久,我聽到他起身下床的聲音,然後是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音。
我睜開眼,盯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枕頭。
原來,最傷人的,從來都不是敵人的惡意,而是來自愛人的猜疑。
他那句「我相信舒然」,終究成了一個笑話。
5
那晚之後,我和夏閔航之間仿佛出現了一道無形的裂痕。
他沒有再提那晚的事,我也默契地避而不談。
我們像往常一樣吃飯、看電影,他依然會對我噓寒問暖,體貼備至。
但我們都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探究和審視。
而我,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毫無保留地對他敞開心扉。
我以為,時間會慢慢修復這道裂痕。
畢竟六年的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我太天真了。
幾天後,夏閔航約我周末去他家吃飯。
他說,他媽媽想見見我。
我心裡有些打鼓。
雖然之前也見過幾次,但這次的意義不同。
這是在我家那場鬧劇之後,他父母第一次正式邀請我。
我不知道夏閔航是怎麼跟他父母轉述那天發生的事情的,但我還是抱著一絲期望,希望他們是通情達理的人。
我精心挑選了禮物,又認真地打扮了一番,希望能給他們留下一個好印象。
然而,現實又一次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夏閔航的媽媽,一個看上去十分精明幹練的女人,在飯桌上,當著所有人的面,笑盈盈地開了口。
「舒然啊,你跟我們家閔航也談了這麼多年了,我們做父母的,也該為你們的將來考慮考慮了。」
我連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阿姨您說。」
「是這樣的,」她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說,「現在都提倡新式婚姻,咱們也趕個時髦。彩禮什麼的,都是舊社會的陋習了,咱們就不要了。你們年輕人自己奮鬥,我們做父母的,精神上支持你們。」
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給彩禮?
我倒不是非要那筆錢,我在乎的是一個態度。
我們家那邊雖然不是天價彩禮,但這是最基本的尊重和流程。
我看向夏閔航,希望他能說點什麼。
他卻埋著頭,只顧著給我夾菜,仿佛沒聽到他媽媽的話。
「舒然,多吃點這個,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夏閔航的媽媽還在繼續:
「還有啊,我看你們公司離我們家也挺近的。以後結了婚,就住家裡吧。這樣也省了一筆房租,還能互相有個照應。我跟閔航他爸,也能幫你們帶帶孩子。」
這一刻,我終於徹底明白了。
什麼新式婚姻,什麼精神支持,都是藉口。
他們就是聽信了我媽的那些鬼話,覺得我是一個「不幹凈」、「倒貼」的女人,所以連最基本的彩禮都想省了,還想讓我一結婚就住進他們家,方便他們監視我。
我媽的目的達到了。
她成功地讓我在未來婆家面前,成了一個可以被隨意拿捏、毫無價值的廉價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