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校外一家口碑不錯的店吃了晚飯,連野幾次想偷偷去結帳,但怕我生氣,硬生生忍住了。
我去結帳的時候,恰巧遇到服務員上菜。
她是新來的,手有點生,端著湯水直直撞上我,一股滾燙的液體全灑在我衣服上。
連野見後直接衝過來,他摸到衣服上的污漬溫度挺高,怕我被燙傷,忙帶我去衛生間去衝下冷水。
我被他緊張的樣子嚇到,也全然忘記脖子上的印記,就這樣解開扣子,由著冷水順著脖頸衝下來。
衛生間燈光昏暗,連野的視線停在我的脖頸,他微微發愣,接著眸色晦暗幾分。
飯店經理也怕顧客被燙傷,拿著藥膏站在外面問我們有沒有事兒。
依連野的教養,自然不會去教訓剛剛的女服務員,他克制住怒氣接過藥膏,而後把我的扣子又解開了幾顆。
他擠出白色膏體,伸手塗在指尖,一點點在我身上發紅的地方塗抹,瞬間一股涼意襲來。
他呼吸有些粗,輕聲細語的樣子都有些不像他了。
「阿延,我爸媽是皮膚科醫生,我也略懂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我剛剛看了,不是燙傷,沒什麼大事,你不要怕。」
我們的距離太近了,我總覺得他俯身給我塗藥的樣子太過奇怪。
我想搶過藥膏自己來,卻硬是被他抓住了手。
「阿延,別跟我這麼生分好嗎?」
他抬眸看著我,大眼睛很是可憐。
我於心不忍,於是偏過頭頷首說:「那你快點,不然別人看到我們這樣,會誤會的。」
他得了令,甚是開心地給我塗抹起來,一點地方都不肯放過。
看著他的手向下,我忙拉住他,說:「下面沒被潑到,就這樣吧。」
他略遺憾地收了手,又幫我把扣子一顆顆扣上,扣到最上面那顆時有意無意摸了摸我脖子上的紅痕。
7
一天過得比我一學期都精彩,回到寢室我都消化不完今天的事兒。
國慶放假,我做家教那家的小孩要出國玩,所以我可以休息七天。
陸淵和裴奕呈國慶都不在學校,連野收到消息跟我說了一聲。
他們不在,我鬆了口氣,不再想白天的事情,早早洗漱完就爬上床睡了。
半夢半醒間,一道黑影壓了下來。
我下意識以為是裴奕呈,他總是三更半夜搞這麼一出。
我咬著牙,讓他給我鬆開:
「裴奕呈,你有病吧,天天大晚上爬我床!
「你有那麼多伴兒,你體寒抱誰不行啊,為什麼一定是我啊?」
那人含混地「嗯」了一聲,我的怒氣瞬間變成了慌亂。
不是裴奕呈,這聲音怎麼是連野呀?
我轉過身去,直直撞入連野幽深的眸子裡,那雙眼睛的情緒我從未見過。
不等我開口,他已經低頭來,靠著我的肩膀。
他像是囈語,喃喃道:「豬蹄好香。」
我恍然,連野有夢遊的症狀,原來是做夢夢到啃豬蹄了。
他說他以前練體育,他媽每天都給他燉豬蹄,他賊愛吃。
我不敢叫醒他,怕他受刺激腦子再出什麼事兒來,便無奈地由著他去了。
他啃完豬蹄後,不知道又把我當成什麼好吃的了,嘴裡嘟囔著:「肘子,好吃的大肘子。」
我實在受不了了,本能想推開他,無奈實力懸殊,沒啥作用。
我只好盡力想安撫住他,讓他不要亂來。
「連野,我是阿延,你把我胳膊弄疼了。」
他聞言滯住,手上蠻勁收了起來,緩緩放開了我。
我們目光相對,我分不清他意識清醒還是混沌。
我試探性地喊他名字:「連野,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下一秒,他就閉眼倒在我身上睡著了。
我呆住了,那看來他就是夢遊了。
他身形比我高大,我推也推不開他,索性就這樣被他抱著睡了。
剛剛他真的要嚇死我了,就差一點點我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我決定不管如何,等國慶假期結束,我就去找輔導員換寢室。
8
我是被寢室里的打架聲吵醒的,一看時間,凌晨一點。
裴奕呈一把拉開我的床簾,瞧見連野正抱著我睡覺。
大少爺舔了舔後槽牙,直接把連野一把薅下來,一拳打在他臉上。
他練過散打,即使連野是體育生,也被他那一拳打得踉蹌退了幾步。
「操,老子一晚上不在寢室,你他媽就爬上他床了?
「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天天打著寢室長關心寢員的名義接近他,不就是想睡他嗎?」
罵完連野,又轉向我:
「還有你,雲延,你腦子進水了嗎?
「這個煞筆對你好就是想睡你,你感覺不出來嗎?」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暴怒的樣子,好像我背著他出軌一樣。
我生氣回道:「裴奕呈,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幹什麼關你什麼事?」
他有什麼資格管我,我就是真和連野睡了,關他這個不相干的人何事?
裴奕呈被我噎住,他「操」了一聲,踹了凳子罵我不知好歹。
連野被罵後還有些羞愧,聽見裴奕呈罵我,他直接衝過去給了裴奕呈一拳。
「你不許罵阿延!你個混蛋。
「你一個花花公子,你對阿延的心思就單純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騙阿延說你體寒爬他床的事兒。
「我那天晚上全聽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跡也是你咬的吧?」
我聽完小臉煞白,原來連野從頭到尾都知道。
裴奕呈冷笑一聲,非常有擔當地承認了。
「對,就是我咬的,我知道你沒睡著,故意咬給你聽的。」
連野聽後怒火中燒,他直接抱著裴奕呈往地上摔,兩個人在寢室大打出手。
「我體寒是裝的,你他媽夢遊就是真的嗎?
「你那體格子比牛都壯,怎麼還意思說自己有病?」
裴奕呈翻身騎在連野身上,拳頭盡數招呼在連野身上。
「我是裝的也比你好,起碼我不亂搞。
「你那伴兒換得比衣服都勤快,你才沒資格跟我搶。」
連野毫不相讓,互相揭短。
我聽完臉色更白了,原來他們都是騙我的,全身都控制不住地發抖。
手機上不停有留在學校的同學發消息問我們寢室情況,我忍無可忍,大聲吼停了他們。
「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
兩人從未見我發火的樣子,一時間忘記了還手。
我穿好衣服,抓起手機爬下樓梯,接著一把拉開了寢室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們兩個欲追來,我冷聲告訴他們要是敢追過來,我跟他們的同學情誼就徹底完了。
他們被我認真的表情嚇到了,裴奕呈伸手喊住我。
他遞來一把傘,氣勢都弱了幾分:「外面下雨了,阿延。」
說罷踹了一腳連野,連野也反應過來,說「自己的話不過腦子」,不停跟我道歉。
「我錯了,阿延我不是那個意思。
「阿延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沒有故意耍你。
「你要是不想見我們,我們走,你留下行嗎?」
我冷漠地看著他們,最後孤身跑出宿舍,闖入了雨中。
9
我感覺自己像個笑話一樣。
原來他們對我都是別有所圖,我像個煞筆一樣信了他們的鬼話。
我在大雨里失魂落魄地走著,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可能走累了就找個酒店先住下吧。
一輛黑色豪車停在我面前,擋住了我的去路。
隔著車窗,我與車內后座那人遠遠對視上,那目光透著我猜不透的情緒。
車上下來一個一身黑衣的保鏢,他撐著一把傘將我罩住。
我苦笑一聲,譏諷問:「他也是犯病了,要我幫他嗎?」
保鏢給了我禮貌的微笑,否認道:「不是,陸先生見到您在雨里,想問您需不需要幫助?」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保鏢,保鏢再次問我要不要先上車。
我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而後懵懂地點點頭,跟著保鏢坐上了那輛車。
我一上車,豪車的自動隔板已經落下,後排自成一個獨立的小空間。
我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小聲說:「對不起,我今天有點髒,可能會弄髒你的……」
我話還沒說完,一張巨大的毯子已經蓋在我身上。
陸淵鼻樑上架著金絲邊眼鏡,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用平板處理工作。
他淡淡道:「先擦一擦吧,秋天淋雨容易感冒。」
我本來不想哭的,結果被突如其來的關心刺激到淚腺,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我又怕他看到,覺得我一個大男生哭有點做作,就努力憋著,越憋越憋不住。
他從頭到尾都沒問我原因,也沒抬頭來看我。
他將紙巾扔給我,道:「想哭就哭吧,沒關係。」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保鏢叩響隔板來詢問陸淵去哪。
陸淵看向我: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如果沒有,我家有空房間,你可以住一晚。」
我咬著唇,覺得貿然去別人家住不太好,剛想開口說自己去酒店住。
他先開了口:
「我家就我一個人,當我報答雲同學昨天的救命之恩了。
「雲同學可不要拒絕我,不然我會一直愧疚的。」
他語氣誠摯,我陷入他罕見的笑容里,不自覺點了頭。
「那麻煩你了。」
10
那晚我跟陸淵回了他的房子。
他家的阿姨給我放好了熱水,也準備了換洗衣服。
換洗好後,陸淵坐在餐桌旁喚我過去。
「阿姨煮了夜宵,一起吃點吧。」
去別人家畢竟會拘謹,我乖乖坐過去,吃東西的時候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我沒話找話,開口道:「今天謝謝你啊,陸淵。」
他:「不客氣,我們是同學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晚上我住在了客房,外面雷電暴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我又做了那個夢,夢裡我在一個別墅里,收養我的那家人有一個患有自閉症的兒子。
我的任務就是陪著他玩,後來他開口說了話,我的任務失去了意義就被送走了。
夢裡他追車跑了好遠,直到摔倒地上,我則下了車,在他爸媽要求下,騙他以後會來找他。
「咚」一聲,夢境和現實重合,我被隔壁陸淵房間重物落地的聲音驚醒。
我怕他出什麼事兒,忙跑出去詢問他的情況。
我敲了敲門,門沒關緊,自動開了。
映入眼帘的是陸淵強撐著在柜子里找東西,他手在發抖,額頭冒著冷汗。
我意識他的皮膚饑渴症又犯了,於是跑去問他藥在哪。
他痛苦地咬著牙,指著柜子道:「在第二個抽屜里。」
我拉開一看,裡面是皮膚饑渴症的病歷卡,還有藥瓶,只是藥瓶是空的。
他聲音有些虛弱,解釋道:「我忘了,本來今天要去拿藥的。」
如果路上沒遇到我,他是不是就不會打亂計劃了?我真是個害人精。
我看了眼外面的暴雨,怕去醫院路上再出什麼事兒,於是想了想,直接一把抱住陸淵。
我:「這樣會好些嗎?」
他呼吸依舊急促,我便脫掉衣服讓他多貼著一些皮膚。
好像還是不夠,我急著想主意時,他翻身將我壓在身下。
風不知道何時把門關上了,阿姨擔憂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小陸,你還好嗎,是不是病又犯了?」
陸淵克制著聲音,禮貌回道:「我沒事,您去休息吧。」
阿姨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那人便不再忍耐。
我有些愣怔,接著便聽到他講:「抱歉,如果接下來你不喜歡,你就推開我。」
他只是例行公事說一聲罷了,實際上絲毫不給我後悔的機會。
他好像來自荒野的孤狼,野蠻又霸道,品嘗著他垂涎已久的獵物。
我閉上眼,如果是他,再疼我也不會後悔。
11
雨過天晴,我起來時陸淵已經在處理工作了。
他在跟醫生通話,給他治療的醫生去國外參加研討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叮囑他不要亂吃藥。
他掛了電話後,我抬眸看向他。
我:
「我不是故意偷聽你電話的。
「如果你不嫌棄,國慶這幾天我可以在你身邊,正好我主顧家的小孩也出國玩去了。」
他靜靜看著我,最後道:「那麻煩你了。」
他昨晚只是緊緊貼著我,難受時迫不得已吻了我,其他並沒做什麼出格的行為。
他那麼正人君子,就算有病還是如此克制,看來我沒看錯人。
我便留在了別墅里,看他處理工作,自己就在別墅花園裡溜達或者去放映室看看電影。
每頓飯他都會陪我一起吃,他總會很貼心幫我處理掉蝦殼魚刺。
看著他完美的模樣,我期盼時間可以慢一點,這樣就可以多待在他身邊一些時光。
可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假期只剩明天一天了。
我傷感過後,照例去放映室看老電影。
推開放映室的門時,隔壁儲物室的門卻開了。
我想幫忙關上時,透著微弱的光,我看到滿牆的照片。
我控制不住走了進去,牆上是一個少年從小到大成長的點點滴滴。
甚至還有更私密的照片,我一直想隱藏的秘密赤裸裸暴露在那牆上。
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一種恐懼感籠罩在我頭頂。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我這麼多照片?
我轉身時,正對上那雙眼,那人正勾著唇角笑著看我。
他說:「阿延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12
我頭疼欲裂,陸淵喊我「哥哥」的聲音和記憶里那個小孩喊我「哥哥」的聲線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