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秘密,我暗戀我的竹馬陸越。
他會大大咧咧地把我攬在懷裡,對眾人說,「顧朝生,我的人。」
也會在醉酒後爬上我的床,枕著我的胳膊睡覺。
但他是個直男。
我以為我們能當一輩子的好兄弟。
直到他發現我的秘密後,滿眼厭惡地問,「顧朝生,你惡不噁心啊,喜歡男人?」
後來我遇到一個不嫌棄我噁心的人。
陸越卻慌了。
他攥緊我的手腕,「朝生,既然你喜歡男人,那為什麼不能是我?」
1
我其實也無數次假想過,陸越知道我的心思後,會是什麼反應。
我甚至曾經暗自期待過,他跟我有同樣的心思。
畢竟,在知道我的秘密之前,他對我,實在算得上偏愛。
人人都說京圈陸少囂張跋扈,是個混世魔王。
如果惹了這個魔王,唯一的活路,就是求一求他的竹馬顧朝生。
曾經有個人在陸越的場子裡鬧事,撞上陸越心情不好,差點鬧出人命。
周圍的二世祖圍了一圈,誰都不敢上前制止他,只敢悄悄給我打電話。
我趕到時,地上的人已經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氣。
陸越冷著臉拿著碎了一半的啤酒瓶,囂張地笑:「誰敢求情,老子連他一起打!」
眾人面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出。
我嘆了一口氣,撥開人群走過去,拿起一張紙巾,仔仔細細地幫他把手指上的酒漬和血漬擦拭乾凈。
然後抬眼看了看時鐘,「還有半個小時電影就要開場了,還去嗎?」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陸越此刻倒是收了脾氣,冷哼一聲,「算他運氣好。」
去看電影的路上,陸越攬著我的肩,調侃道,「朝生,你剛才幫我擦血的樣子真像個小媳婦!」
「你要是個女的就好了,我肯定娶你!」
這樣的話他說過很多次。
多到我差點信以為真。
他會大大咧咧地把我攬在懷裡,對眾人說,「顧朝生,我的人。」
也會在醉酒後爬上我的床,枕著我的胳膊睡覺。
有時候我會有種錯覺,愛人和友人的界限,其實只差那一步。
可惜我沒想到,這一步邁過去,不是康莊大道,而是無間深淵。
2
我端著蜂蜜水打開房門的時候,陸越正拿著我的日記。
我站在門口,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什麼。
陸越已經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他捏著日記本,惡狠狠地問,「顧朝生,你惡不噁心啊,喜歡男人?」
我漲紅了臉,上前一步想搶回日記本。
陸越卻警惕地後退一步,道,「站住,別過來。」
然後他像扔垃圾一樣,將日記本扔到了我腳邊。
那本日記本還是陸越送我的,扉頁上有我喜歡的畫家親筆簽名。
我彎腰撿起日記本,小心翼翼地合起來。
臉色紅了又白,心口像堵了一團棉花。
我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沒覺得自己噁心。」
我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這個人剛好是個男人。
「但很抱歉給你造成困擾。」
陸越嫌棄地搓了搓胳膊,繞開我走到門口,然後飛快地奪門而出。
餐桌上還放著剛剛烤好的三明治。
二十分鐘之前,他還枕在我的胳膊上,夾著嗓子喊要吃我親手做的愛心早餐。
我拿起三明治,一臉麻木地吃了下去。
真難吃。
3
我在餐廳的凳子上枯坐了許久,直到備忘錄鬧鐘響起來。
手機螢幕上跳出幾個大字,「老子今天過生日!」
是陸越自己輸進去的備忘提醒,去年因故錯過他的生日,他一直耿耿於懷。
所以強行在我的備忘錄上輸入了他的生日提醒。
一年前我就開始給他準備禮物,是我親手雕的一塊和田玉牌。
像陸越這樣的人,已經什麼都有了,所以給他的禮物實在很難挑。
這塊青花籽料是師父送給我的,本來是打算雕刻了拿去參賽的,誰知被陸越看上了。
他軟磨硬泡,「都知道我好兄弟是蘇工楊大師的傳人,結果我竟然從來沒收到過你的作品,你覺得合理嗎?」
「我反正也不懂你們這個,好不好的不重要嗎,我就要你親手雕的。」
我其實一直很想問,你知道送玉代表什麼嗎?
我猜他是不知道的。
我帶著這樣隱晦的心思,一直想尋覓一塊足夠特別的料子,只是看來看去,都覺得配不上他。
這塊籽料難得他看得上,我便瞞著師傅悄悄扣下來,打磨雕琢了大半年,才勉強覺得拿得出手。
我拿著玉牌,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一趟他的生日派對。
畢竟費了這麼多心神,又刻了他的名字,我留著也沒什麼用。
況且答應他的事情,就算我們要斷交,我也不想食言。
——其實都是藉口。
我只是不死心,想再見他一面。
想問問他能不能假裝沒看見過那本日記,我們還是可以繼續當好兄弟。
4
推開包廂門,原本熱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眾人目光都望了過來,卻沒有一個人主動招呼我。
本來顧家敗落了之後,我就該被踢出這個圈子的。
只不過從前有陸越,所以大家還願意捧著我。
如今……我看向陸越,他正摟著一個艷麗的女人說著什麼,女人被他逗得花枝亂顫。
從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
我剛要開口,有人卻端著一杯威士忌走了過來,兜頭潑了我一臉。
潑我的人是陸越的跟班,一個家道中落的二代,從前對我也是鞍前馬後的。
我被潑得猝不及防,帶著怒氣質問,「陳磊,你幹什麼?」
他揚著鼻孔冷哼道,「幹什麼?當然是給你這個死基佬消消毒。」
世界驟然安靜。
而後巨大的轟鳴聲在我耳畔炸開,我有一瞬間的頭暈目眩。
「你……你說什麼?」我艱難地開口。
「早就看你不對勁,沒想到心思這麼齷齪,死基佬,滾遠點,別髒了陸少的地兒!」
我臉色慘白地看向陸越,努力壓抑著顫抖的聲線,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告訴他的?」
陳磊一向很會看眼色,如果不是陸越首肯,他不敢這樣對我。
陸越還在跟女人說笑,聽見我的質問,他這才轉過頭,漫不經心地打量了我一眼。
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冷笑著開口,「我說錯了嗎?」
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成灰。
我深吸一口氣,拿出給他的玉牌,放到茶几上。
「禮物送到了,你要是嫌髒,就扔掉吧。」
「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陸越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動。
我不再管他,轉身離開。
背後傳來陳磊的聲音,「什麼髒東西也敢往我們陸少面前送,嘖嘖,我去把它扔遠點。」
接著嘩啦一聲,我聽見玉牌落地的聲音。
應該是碎了。
我頓了頓,緩慢地捂住心口,加快步伐走出去,反手將所有的聲音都關在了門內。
自然,也就沒有聽見陸越那一聲驚怒的呵斥,「艹!陳磊,你他媽活膩了是不是!」
4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師父的電話,「朝生,之前給你那塊兒籽料,你雕得如何了?」
我捏著手機,低聲回,「師父,我搞砸了。」
師父愣了愣,「雕壞了?沒事沒事,你拿來給我看看,讓師父幫你挽救一下。」
「不是的,是……摔壞了。」
「啊……那真是可惜。說明啊你跟這塊料子沒緣分。」
師父安慰道,「最近我有個世侄要去新疆淘料子送給他爺爺,想請個懂行的人一起去幫忙長眼,你要不幫師父走一趟?」
「順便你自己也淘一塊新的,趕一趕應該還能趕上年底的比賽了。」
上一次去新疆淘料子還是三年前。
我跟著師父去了新疆于田縣,一呆就是一個月。
一開始我還每天跟陸越通電話,後來因為信號實在太差,斷斷續續聽不清聲音,我只能改成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發簡訊。
結果沒幾天,陸越便開著一輛大 G 找來了于田縣。
我站在塵土飛揚的礦坑面前,錯愕地看向他,「你怎麼來了?」
他面色不虞地把灰頭土臉的我塞進車裡,冷哼一聲,「老子來看看你是不是打算拋下我,紮根大西北。」
大 G 猛地加速,揚起漫天黃塵。
我的心劇烈地跳動,「瞎說什麼,我本來打算過一陣就回去。」
「過一陣是過多久?你別想忽悠我,我就在這裡等著,你什麼時候走,我什麼時候走。」
「為什麼?」我垂著眼,裝作不經意地問。
「什麼為什麼?」陸越一邊開車,一邊騰出一隻手用力捏了捏我的臉,「你小子不在,你爹我幹啥都沒意思。」
「滾!」
「不行,要滾一起滾!」
「……」
那次之後,我就不怎麼願意跟師傅出去淘料子了。
因為陸越說,他不想分開那麼久。
但現在,他大概期望我永遠別再出現。
我捏著手機,沉默半晌,「好啊,那師父你把對方的聯繫方式給我,我跟他直接在於田縣碰面吧。」
5
收拾行李的時候,在家裡發現一堆陸越留在我這裡的東西。
牙刷牙缸,睡衣球鞋,還有亂七八糟的一堆汽車模型。
自高一那場飛機失事的意外後,陸越就漸漸開始入侵我的生活。
起初是陸爺爺怕我想不開,所以派他來陪我小住一段時間。
到後來,過來借住的藉口變得五花八門。
在外面闖了禍怕老爺子念叨,跟父親吵架出來躲清凈,再不就索性是覺得我這裡更自由一點。
久而久之,這裡便處處都是他的痕跡。
我花了一上午將這些東西都收拾了出來。
零零總總好大一個箱子,托物業給他運到了他家別墅門口。
沒一會兒陸越的電話就過來了,「顧朝生,你什麼意思?」
「物歸原主。」我平靜地回他。
陸越那邊頓了頓,忽然冷笑一聲,對著電話那頭的保姆喊了一聲,「別收進來,都扔掉,老子嫌髒。」
雖然早有準備,但心臟還是被刺了一刀,有點疼。
從前我想,畢竟我們十幾年的竹馬情分在。
最壞的情況不過是他接受不了,我們漸漸疏遠,淪為點頭之交。
沒想到他的反應這樣激烈,非要將這份越界的愛意公開處刑。
他這樣熟悉我,所以知道往哪裡下刀最疼。
沒關係,我盯著手機想,一切都會過去的。
手指在螢幕上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前停留了三秒,然後利落地拉黑刪除。
6
我沒想到,我師父所謂的世侄,也是個老熟人。
祁淮眉眼帶笑地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正站在礦坑外面挑原石。
對比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帶著金絲眼鏡,精緻到頭髮絲的祁淮。
我這一身簡直可以用灰頭土臉來形容。
「小同桌,好久不見。」祁淮沖我伸出手。
我愣神了一會兒,才狼狽在身上擦了擦手,伸手回握,「好……好久不見。」
祁淮是我的高中同桌。
跟我這種內向孤僻的偏科黨不同,祁淮當年可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風雲人物。
光是站在那裡,就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偏偏這人脾氣又好,對誰都溫和有禮,所以大家都願意與他親近。
那時候我常常抄他的數學作業,他常常麻煩我幫他寫作文。
於是革命的友誼就在這種互幫互助中建立了起來。
我喜歡吃甜食,他的抽屜經常被仰慕者塞滿巧克力和自製小餅乾。
每次祁淮都很大方地把它們推到我面前。
「來來來,小同桌,這些都給你。」
大概是吃人嘴軟,那會兒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在陸越面前夸祁淮,誇得陸越變了臉色。
加上好幾次陸越來找我,都撞上我跟祁淮一起走,陸越終於發了火。
他臉色陰鬱地將我困在牆角,「朝生,你選吧,要祁淮還是要老子?」
我愣了一下,一腳踢過去,笑罵一聲,「有病。」
陸越臉色更臭,「你竟然還猶豫!老子跟你十幾年的兄弟,你竟然猶豫!」
「大哥,你發什麼神經?人祁淮哪裡惹到你了?」
「行,你不選,老子幫你選!」
我一看陸越真的犯渾,趕緊安撫他:「選你選你,我跟陸少天下第一好!」
那之後,考慮到祁淮的人身安全,我表面上跟祁淮拉開了一點距離。
祁淮似有察覺,看向我的眼神十分複雜,偶爾我甚至覺得那眼神裡帶著委屈。
高考前祁淮忽然問我:「你說想考清大的美院,跟我繼續當校友的話,還作數嗎?」
我吃著他塞給我的巧克力,一臉堅定,「以後繼續靠淮神帶我飛。」
祁淮拍拍我的肩,「那我在清大等你。」
誰知道,本來已經保送清大的祁淮直接出國了,我們的聯繫自此也斷掉了。
一別經年,他鄉重逢,倒是多了幾分親切感。
畢竟,祁淮這樣的人,天生就有讓人想親近的本事。
7
祁淮是個完美的同伴。
他見識廣博,風趣健談。
雖然對和田玉專業知識了解得不多,卻能旁徵博引,講出許多妙趣橫生的小故事來。
跟他在一起好像永遠不用擔心冷場這件事。
而且他總有本事找到當地好吃的小館子,冷門但有意思的小景點。
我的新疆之行因他多了許多樂趣。
更厲害的是他的審美奇佳,對我後續的雕刻題材提了許多建設性的意見。
我帶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躲到新疆。
本來以為這段時間會很難熬,但跟祁淮重逢後,時間眨眼便過去了。
我發現,這小半個月,我一次都沒有想起過陸越。
8
陸越面色陰沉地陷在沙發里,面前的茶几上擺著一部手機。
每次手機螢幕亮起來,他都會不由自主地第一時間拿起來看看,然後又冷著臉放下。
以前他們吵架冷戰,從來都沒有超過三天。
每次顧朝生都會先低頭。
可現在已經第五天了,顧朝生還是沒有聯繫他。
上一次他們失聯這麼久,還是顧家出事。
顧朝生父母乘坐的飛機失事,顧家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那時陸越人還在國外,一聽說消息立刻給顧朝生打電話,沒人接。
他馬上訂了最近一班機票回國。
20 個小時的行程,他心急如焚。
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去了顧家。
敲門無人應,他一腳踹開顧家大門。
目光在黑洞洞的別墅里搜尋許久,他才看見蜷縮在沙發上的顧朝生。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慶幸。
幸好顧朝生不在那一班飛機上。
顧朝生雙目空洞地向他的方向看過來,陸越幾步跨過去抱住他。
良久,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頭,顧朝生語調破碎,「陸越,我沒有家了。」
陸越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
半大的少年,自小跋扈,並不太懂如何安慰人。
只能手忙腳亂地給他遞紙巾,然後用最堅定的聲音告訴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