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陳因那個擦瓷磚的故事,我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鍾冉的目光躲閃了片刻,還是點點頭。
「我本來不想講那些事,我不想毀掉陳因的形象……我一直告訴自己,我走到這個地步是我自己的問題,陳因沒有那麼壞,我沒想到賀至立說的都是真的。
「事已至此,我不會再逃避了。」
8
鍾冉的供述(2)——
賀至立發現了我的困境,想幫我。我就把他當成了傾訴對象,開解自己。
但後來,陳因的冷淡態度讓我忍不住怨恨賀至立,我覺得他是有意挑撥我們夫妻的關係。
我甚至覺得賀至立出現在我們身邊,本來就是別有用心的。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
賀至立跟我說過,他已經結婚了,妻子身體不好,在成州的醫院調養,所以沒有跟著他一起過來。
他很愛他的妻子,還把她的照片給我看。
他展示了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遊客照。照片上的女生青春洋溢,坐在草地上,雙手捧臉,露出一個俏皮的表情。她身後是晴朗無雲的天空。
第二張是在病房中照的,一個女人躺在床上,蒼白消瘦,病容慘澹,嘴角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來。
賀至立說,這是他妻子十年前的樣子和現在的樣子。
我沒想到這兩張照片竟是同一個人,差別太大了。
而且第一張照片中的女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很快想起來,是在陳因的電腦里見過一次。
賀至立坦然告訴我,他的妻子名叫朱澄,是陳因大學時的前女友。他們分手後就沒再聯繫過,所以陳因不知道朱澄和他在一起了。
這事就太奇怪了。
賀至立不僅是陳因的老鄉、同學,還剛好住在我們家對面,他的妻子還是陳因的前女友。
他和陳因的關聯竟能如此密切嗎?
我想,除了老鄉、同學這兩個關係,其他的絕不是巧合。
賀至立也大方承認了,他說不是巧合,他從小到大就一直在暗中觀察陳因,甚至跟蹤陳因。
我嚇了一跳。
賀至立連忙解釋,說這聽起來毛骨悚然,但事情的起因其實很簡單。
陳、賀兩家父母輩關係好,按理說他們從小就應該是朋友,但他們小時候不熟。
因為賀至立不喜歡陳因,他覺得陳因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不像個小孩,像個假人。
上小學時,兩人同班。陳因成績很好,賀至立的父母就叫賀至立多向他學習。
賀至立心中不服,但架不住父母成天念叨,久而久之,他也會下意識地去關注陳因。
結果越關注,越覺得陳因可怕、深不可測。
陳因看起來各方面都出類拔萃,成績好,待人友善,溫和穩重,其實內心十分陰暗,控制欲極強。
他做過不少壞事,但都隱蔽到無法被追究,因為他總能在幕後掌控全局,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很好地將自己抽離在外,絲毫不受影響,永遠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
賀至立說:「我想揭露他的真實面目,但說到底很多都是我的猜測,沒有證據。而且因為我總在暗處,猜不透他的想法,往往會慢他半拍,這就導致我沒能在悲劇發生前及時阻止。這讓我很痛苦,久而久之,我對他就有了執念。
「我深知很多惡意太過隱蔽,很難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我還是想要試試看。這就是我學法律的原因。我對他的執念也越來越深。
「我很早就知道他住在這裡。我想如果從暗處轉到明處,和他成為朋友,或許更容易抓到他的把柄,所以我想住他附近。剛好前幾年你們對門鄰居賣房,我就接手了,但是此前我沒有露面過,都是委託朋友來料理。——所以這房子其實是我早就買好的,不是租的。
「買房的同一年,我也在接近朱澄。
「朱澄會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拜陳因所賜。我最開始接近她,就是為了收集證據扳倒陳因,結果沒收集到有用的證據,反倒是慢慢和朱澄有了感情。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我很心疼她,想幫助她忘掉過去、振作起來,重新找回自己。有了愛人,我也下定決定和自己和解了。我不再關注陳因,放下執念,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這房子我也不準備再用,想找個機會再出手。
「可我低估了陳因的影響程度,他實在是可恨,把朱澄害得不輕。她的精神問題總是間歇性發作,最近又嚴重起來了。
「我發現我對陳因的執念沒有消失,現在更增添了仇恨。於是我頭腦一熱,安頓好朱澄就來了這裡。
「不瞞你說,我原本是想找機會殺了陳因的,有兩次約他去野外釣魚,我都想動手了。
「朱澄一直勸我不要衝動。我現在也冷靜下來了,改主意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緊接著,賀至立說:「我給你講講陳因以前做的事情吧?」
聽到這裡,我心裡已經打起了退堂鼓。
和我朝夕相處的丈夫,真有那麼可怕嗎?
我懼怕失去,懼怕變化,所以也會懼怕真相。
賀至立自顧自地說起來了,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陳因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第一件事發生在小學時,陳因和賀至立同班。
那時候陳因就好強,對自己的要求很高,什麼都要做到最好,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待人接物也很得體,對誰都友善,但和誰都不親近。
其他男孩還在拖著鼻涕玩泥巴的時候,陳因永遠是乾淨清爽的樣子,安安靜靜地做題或者看書。
同學們都欣賞他,但也都對他敬而遠之,因為確實玩不到一起。
只有一個女孩,特別喜歡找他玩,總是找他問東問西。
他沒有拒絕女孩的親近,她問什麼他答什麼。旁人被打擾了難免不快,但陳因總是很有耐心。
那個女孩性格活潑,放學後經常跑出去玩,也會順口問一下陳因要不要一起。陳因總以看書為由婉拒了。
有一天,女孩又問陳因,要不要晚上一起去河邊看星星。
那次陳因同意了,他們約好了時間和地點。
當時賀至立坐陳因旁邊那排,聽到了他倆的對話。
晚上快到約定時間了,賀至立看見陳因出門了,但沒走更近的小路去,而是從大街上走。
還經過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賀至立也沒有多想。
結果那天河邊出事了。
那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是鎮上的瘋子。她的孩子在街上被拐後,她傷心過度、精神失常,天天在那條街上遊蕩,找她的孩子。
陳因沒按約定時間到河邊,反而是那瘋女人逛到了河邊。
瘋女人把女孩當成了自己失蹤的孩子,抱著不撒手。
女孩嚇得拚命掙扎,兩人糾纏間跌入湍急的河裡,雙雙殞命。
賀至立得知此事後,立刻想到了其中關聯。
他很憤怒,去質問陳因是不是跟瘋女人說了什麼。
而陳因無辜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不認識什麼瘋女人。」
賀至立看到,陳因幽深的黑眼睛裡有一點光特別亮,讓人不寒而慄。
潛意識中有個聲音告訴他,就是陳因乾的。
陳因厭煩那個女孩頻繁來找他,他明面上不說,友善地笑著,很有耐心的樣子,背地裡卻想狠狠教訓她。
可能只想教訓一下,也沒想讓她死。但不論如何,陳因就是始作俑者。
可是沒有證據。
第二件事發生在初中。
陳因班上的語文老師是個很好的老師,溫柔、善良,很受學生歡迎。
她也很喜歡陳因,經常把陳因的作文拿到別的班讀。
當然,所有老師都喜歡陳因。陳因是尖子生,各方面都很優秀,不管是教他的還是不教他的老師,提到他都要誇讚兩句。
但是初一有一次,語文老師批評了陳因,也不是什麼大事。
賀至立看見了那一幕,還看見老師走後,陳因的表情陰沉得嚇人。
被批評對其他小孩來說太常見了,而且又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問題,即便當時難過,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可陳因不會這麼想。
他一直維護著自己完美的形象,要讓所有人都按他希望的那樣評價他,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過了大半年,到了初二,就出事了。
忽然有家長來學校鬧,說那個女老師師德有問題,帶歪了他家孩子。
鬧了很久,影響很大。女老師被無端的指責折磨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在校長的勸說下,辭職了。
後來我去問那個處於風波中心的同學,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同學也很難過,說老師竟然這樣對他。
他說父母對他寄予厚望,非常嚴厲,他在家根本感受不到愛,總是很壓抑。而語文老師很溫柔,關心他、照顧他,他很喜歡這個老師。
他的感情被同班的陳因發現了。陳因告訴他,他對老師的感情其實是愛情。
他一開始不覺得這是愛情,但陳因給他分析了很多,他漸漸就相信了。陳因還鼓勵他勇敢地表達出來。
他猶豫了一段時間,終於下定決心,寫了一封情書,夾在語文作業里交上去了。
老師沒有給出任何回應,也沒把情書還給他,他也沒敢去問。這事就這樣石沉大海了。
可是半個月後的家長會上,那封情書又出現了,被夾在作業本里發到了家長手中。
家長怒不可遏,老師毫不知情,又無法說理。
那個同學很傷心,以為是老師故意發給家長看的,也沒想過是陳因暗中作梗。
說到底,可能就因為那次被老師批評這麼一件事,當真是很小的一件事,時間也隔了很久。但陳因覺得老師對他有看法,他不能接受,所以一直懷恨在心,伺機而動。
這是兩件小時候發生的事。
說是陳因所為,其實也不能確定。賀至立只是結合一些已知信息做出了推理,沒有證據。
也正因為沒有證據,他才越發想找到證據,才會產生執念,在以後的人生中一直關注著陳因的動向。
9
聽到這裡,我問鍾冉:「賀至立有沒有跟你講過什麼擦瓷磚的故事?」
「這我記不清了。」鍾冉說。
這時候一個同事進來,說又有了新發現。
案發樓層過道最東邊的窗台,也就是靠他們兩戶的那一邊窗台上,發現了半片腳印,疑似翻窗攀爬的痕跡。
沒頭沒尾的一個發現,搞得更混亂了。我讓他先去查清楚,晚點再說。
我示意鍾冉繼續講陳因的事。
10
鍾冉的供述(3)——
後來還發生了一些事,就不多講了。
賀至立講這些就是想跟我說明,我不是陳因的第一個受害者,陳因這種變態的、無形的掌控欲是早有淵源的。
而在男女關係方面,我恐怕還是最幸運的一個受害者了。
高考後,賀至立和陳因都去成州上大學,兩人的學校不算近。賀至立也就沒辦法經常觀察陳因了。
所以他後來才會通過接近朱澄的方式,來了解陳因。
朱澄是孤兒,靠著勤工儉學和政府補助上了大學。她被溫柔穩重的陳因所吸引,兩人就走到了一起。
朱澄從小缺愛,而陳因給了她很多愛,彌補了她的缺失,這使得她越來越依戀陳因。
在男女間的親密關係中,有些事就更加掩人耳目了,陳因也愈發肆無忌憚地滿足自己的控制欲。
他自稱深愛朱澄,以愛的名義要求朱澄做什麼、不做什麼,用愛去綁架她,實際上就是精神暴力,生生把一個樂觀堅強的女孩折磨成了患得患失、軟弱無能的樣子。
大四那年,朱澄察覺到問題,想跟陳因分手。
陳因不能接受自己被人討厭、被提分手這個事實,他百般哀求,朱澄又心軟了,糊裡糊塗地繼續下去,她的精神狀態也是每況愈下。
曾有連續兩個月,陳因都不許朱澄離開出租屋,用手機都得在他的監視下用,這其實就是軟禁、綁架。
朱澄的世界裡只剩下陳因一人。兩個月後,她如同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對陳因的愛也達到了頂峰。
就在這時,陳因乾脆利落地抽離了自己,提了分手。
朱澄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陳因完全消失了,不知去向。
她艱難地度過了一段尋死覓活的階段,又看了一段時間心理醫生,終於有所好轉。
然後她報案了,說陳因對她進行了精神虐待。
但因為戀愛關係是他們自願發生的,陳因又抽離得太乾淨,朱澄無法提供充分的證據,最終警方都沒有立案。
朱澄不死心,繼續想辦法找證據。就在這個階段,賀至立以律師的身份接近了她。
朱澄不知道賀至立和陳因早有淵源,她很感激賀至立的幫助。
他們在一起後,也準備放下過去了。
直到朱澄病情復發,賀至立才又找了過來,氣得想殺了陳因。
住了一段時間後,賀至立冷靜下來,改主意了。
一方面是朱澄一直在勸他不要衝動,另一方面是他發現了陳因新的秘密。
他覺得這一次或許能找到證據,或許來得及在悲劇發生之前,打亂陳因的計劃,扳倒他,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陳因的這個秘密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賀至立對陳因的工作了解不深,但他覺得陳因連著三個月每周都出差有些蹊蹺。而且是周二到周五出差,就周一和周六在公司,相當於大部分時間都在另一個城市。
賀至立在工廠附近蹲守幾天,發現陳因出現在工廠的時間其實很少。
他想跟蹤陳因去他住的地方,但陳因戒備心極強,行蹤詭異,好像在防備被人跟蹤一樣。
由此可見,他住的地方肯定不是酒店,而是一個隱蔽的私人場合,他應當是租了個房子。
既然租了房子,那有些衣物行李就可以放在那裡,不用每周帶來帶去,那麼為什麼每次出差,他都要拖一個行李箱呢?
原因也許是,他不能把那幾天產生的垃圾直接扔掉,要用行李箱帶走。因為垃圾可以傳遞出很多信息。
憑藉賀至立對陳因的了解,再結合種種異常以及朱澄的遭遇,賀至立認為陳因是故技重施,在鄰市租了個房子,非法拘禁了一個人。
賀至立告訴我這些,我吃了一驚,連說「不可能,不可能」。
但我的思緒飄回到兩個月前的某一天。那天我發現,洗衣機里剛洗好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紙屑。
是陳因外套一個不常用的內袋裡有紙沒拿出來。
我挑出那些碎紙片,卻發現有兩片拼在一起,隱約是「救命」兩字。
我想是惡作劇吧,扔掉了。
我不願意深思,不敢去想怎樣的惡作劇能把紙條塞到他的內袋裡。
我不願意面對意外、面對未知,我只知道陳因很愛我,這就夠了。
賀至立告訴我這些,是想勸我和他合作,他希望我能在陳因的行李箱上安一個定位器,好定位鄰市的非法拘禁地。
我拒絕了,我不會為一個外人去設計我的丈夫。
而且萬一陳因真的拘禁了一個人怎麼辦?
現在公司剛拿到 A 輪的第二筆款項,這時候創始人牽扯刑事案件,後果不堪設想。
我想只要再給陳因一點時間,等他不用出差了,這事就過去了,什麼都不會發生。
我不想關心別人的事,我自身都難保。
所以我拒絕和賀至立合作。
警察同志,你今天告訴我你們在鄰市的發現,我才想明白這一切。
原來賀至立的猜測是對的。
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會發生這個案子。
周一那天,賀至立一定是故意刺激我的,刺激我去殺了他……
我沒想到賀至立為了舉報陳因,竟然直接搭上自己的性命。
11
「等一下,你等一下,我聽不下去了。」我出聲打斷,「鍾冉,我承認賀至立的懷疑確實沒錯,但整件事還是太離譜了。」
沒錯,賀至立是對的。
我們進入陳因鄰市的住處後仔細搜尋,發現他在一個十平米的小房間裡囚禁了一個女人。他用三十厘米厚的吸音材料將那個小房間包裹得嚴嚴實實,可以說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女人的精神狀態非常糟糕,看到外來人很害怕,一個勁地喊陳因的名字,像是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參考鍾冉說的,很可能是陳因來這邊籌備建廠時認識了這個女人,並且侵犯了她。女人揚言要告發他,他擔心事情敗露,就將她囚禁了起來,再假借出差的名義每周都過來住幾天,準備「調教」好了再放她出去。
到那時,女人身體上的傷也痊癒了,手裡掌握了什麼證據也會乖乖交出來,這樣陳因就能成功地抽離自己了。
所以事實確實如賀至立所預料的那樣。
我說:「你剛才講的內容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賀至立為了舉報陳因,為了讓陳因能受到法律的制裁,於是刺激精神不穩定的你去把他自己殺了,然後他被殺第二天,陳因拖著行李箱出差,這就剛好誤導警方,讓警方認為陳因是去拋屍,於是把調查方向對準陳因的行蹤,最終找到他非法拘禁他人的所在地,是這樣嗎?
「雖然結果確實如他所願,可是這真的不合理。賀至立他為什麼不直接報警,讓警察直接去找呢?他拐彎抹角搞這麼一出,就為了讓陳因去坐幾年牢,還搭上自己的性命,這未免也太極端了。
「我現在懷疑賀至立根本就沒死,而且他的屍體也確實沒找到……」
這時候,剛才那個同事又沖了進來——
「陸哥,賀至立可能沒死!」
我正說得情緒上頭,都懷疑自己幻聽了,一轉頭:「啊?」
同事很激動,「就是剛才說的那個線索,樓道東邊窗台的半片腳印,現在我們推測是賀至立的腳印。」
我把人拉出訊問室,仔細了解了情況。
同事說,他們順著腳印情況找到了下一個樓層,又調取了該樓層的監控,發現周一下午 4 時 51 分,經鄰居辨認身高體型和賀至立一致、疑似是喬裝後的賀至立,從下面樓層的電梯離開了,應該就是從窗台翻下去的。
其實挺明顯的,就是一開始沒往這個方向想。
所以,鍾冉和賀至立完全是把警察耍了。
我喝了口水平復情緒,說:「繼續查監控,看他去哪兒了。」
這時,又一個同事高喊道——
「賀至立來自首了!」
一口水噴出來。
12
賀至立坐在了我們對面。
同樣是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面容明朗,天生一副孩兒笑臉,從面相上就能看出,和陳因是兩種性格。
他左手纏著紗布,滿臉歉意地說:「真的很抱歉,警察同志,我實在是著急了,才出此下策。」
賀至立如實供述。
他為了偽造自己被殺的現場,提前幾天放了兩袋血,冷藏在冰箱裡。
為了更加逼真,還剁掉了左手小拇指,剁碎了沖入下水道,偽造分屍的假象。
即使賀至立沒死,這樣的做法也很極端。畢竟他也只是懷疑陳因非法拘禁他人而已,也沒有切實證據。
看來賀至立對陳因的執念真的很深。
我問他:「你既然懷疑陳因非法拘禁他人,為什麼不直接報警?」
賀至立說:「我報過警。本來我是想先找到陳因的住處再報警的,但這次陳因特別謹慎,我連著兩周跟蹤他都沒成功。本來還想讓鍾冉去放定位器,鍾冉不願意,就算了,我也怕定位器會被陳因發現。
「我擔心再次跟蹤還不成功的話,就來不及了,索性就直接報警了。考慮到跨區域出警比較麻煩,我還是在當地報的警。
「可是說真的,我是因為對陳因有執念,從小到大都在暗中觀察他,我才會對他特別了解。而我說的那些疑點,對外人來說根本沒有那麼可疑,更不可能和非法拘禁扯上聯繫。
「大多數非法拘禁的報案,都是報案人接到了求救信號,或者在拘禁地外圍聽到了異常聲音,有了這些實質性的證據才去報案。而我連拘禁地在哪裡都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我就可以說我聽到了呼救聲,可現在的情況就是編都編不出來,毫無說服力。
「所以我報案後,警察初步調查光碟問我就盤問了很久,我覺得太浪費時間,就找了個理由撤銷報案了。如果時間充裕,我當然可以和警察磨,可是時間真的很緊張。
「即便警察信了我,出警了,他們查陳因的住處還需要時間,去住處附近觀察又需要一段時間,如果觀察幾天發現不了明顯的可疑之處,是不能強行搜查陳因的住所的,還會有打草驚蛇的風險。
「而受害者的時間不多了,她已經被囚禁了將近三個月,多半已經廢了,陳因隨時可能把她放歸社會。一旦放出來了,恐怕就又找不到定罪的證據了,就又來不及了。所以警察一定得在受害人被放出來之前,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直接破門而入,才更有勝算。
「當然您可能會奇怪,為什麼受害者消失三個月都沒人找她。這正是陳因最可恨的地方。他接近的都是那種原生家庭不好、人際關係也少的女孩,朱澄是孤兒,鍾冉也和父母斷絕了關係,那個女人我想也是類似的情況。一方面她們出事了沒人找,另一方面這樣的女孩比較缺愛,容易被控制。
「我想用最快的速度把受害者解救出來,讓陳因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我別無他法,只好出此下策。我知道殺人分屍這樣的惡性刑事案件優先級是很高的,警察一定會想辦法儘快偵破。剛好陳因出差時間比較規律,都是每周二到周五出差,還都會帶行李箱,我就在周一偽造了被殺的現場,讓警察懷疑陳因第二天是去拋屍,從而找到拘禁地,解救受害者。
「鍾冉不願意和我合作,但她精神不穩定的狀態是可以加以利用的,所以我想辦法讓她配合了我的計策。
「這幾天我都在鄰市,就在陳因順風車下車的那個三岔路口附近等著。我看見有警察來了,確定受害者被解救了,就趕緊來自首了。
「警察同志,我知道我欺騙了你們,還浪費了你們這兩天的人力物力,但是能否看在我初衷是好的而且還自首的份上,給我從輕發落?」
說著,賀至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尷尬地咳嗽一聲,收斂笑意,但收不住眼中計劃成功的喜悅。
我沒有回答他,轉而問道:「聽鍾冉說,你住到他們對面是想伺機殺了陳因?」
「是的,但這是一開始的想法。那時候看到我愛人那麼痛苦,我很難過;又想到陳因從小到大壞事做盡,實在是可恨。憑什麼他害了那麼多人,還能逍遙法外?所以我頭腦一熱,就有了那個想法。確實只是想想而已,後來就改主意了。」
「但陳因確實死了。」
「什麼?陳因死了?」賀至立很詫異。
「昨天,他在我們走訪後自殺的。」我說道,「當時他講了一個小時候擦瓷磚的故事,講到一半臉色突然變了,然後就跳樓了。這個故事是案發前一天的周日,他和你去釣魚的路上,你講給他聽的。」
他說:「確實有這回事。當時我也是沒忍住講了一點,講得也很隱晦,沒想到他想明白了。但是說真的,我的初衷只是想引導警察解救受害者,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沒想到他提前想明白了,竟然還直接自殺了。」
賀至立想了想,又說,「不過站在他的角度,我也能理解。一方面,可能是他一直保持著很好的形象,無法接受自己的真面目被揭穿;另一方面,他的公司剛拿到 A 輪第二筆款,投資方一直在盯著,這個關口如果他犯了案,整個公司都不夠賠的。他可能無法面對這個『失控』的局面,想不開了吧。」
我繼續問:「所以那個擦瓷磚的故事到底是什麼?」
賀至立坦誠相告。
「事情其實不複雜,發生在初一。有一天放學,輪到陳因值日,他留下來擦教室外牆的瓷磚。
「那時候我和陳因同校不同班,但我已經養成了暗中觀察陳因的習慣。
「當時那層樓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陳因也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沒想到我在上一層樓的對面走廊偷看他。
「我看見,陳因把瓷磚擦得很乾凈,但似乎還不滿意,又去看了眼隔壁班的瓷磚。
「大概是覺得隔壁班的瓷磚擦得也很乾凈,無法襯托出他的勞動成果吧,陳因使了個壞心眼,把抹布扔地上粘了灰,再抹到隔壁班的牆上。
「這時候,有人從樓道口走出來,遠遠地說了句,『陳因,還沒回家嗎?』
「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是陳因那個班的語文老師。她一直很喜歡陳因。
「陳因聽到老師的聲音,就僵住了,他不知道老師有沒有看見他使壞的全過程。
「我的角度有限,從樓上看只能看到老師的肩膀以下,我也不確定老師有沒有看見。
「老師走過去,笑著說,『你們班的瓷磚擦得好乾凈,瞧瞧我們班的,這幫兔崽子一放學全跑了,瓷磚髒成這樣也沒人管。陳因,辛苦你一下,幫我們班也擦一擦,否則明天檢查老師可不好交差了。』
「老師說得懇切,陳因也不好拒絕。最後他只好把弄髒的瓷磚又擦乾淨了。
「老師走後,我看見陳因的表情非常陰沉。
「老師可能沒看到陳因做了什麼,也可能是看到了,沒有點破,給了他一個台階下。她用一種溫柔的辦法,讓陳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解決了問題。
「可是陳因沒有對這善良的老師懷有愧疚、感激的心情,反而懷恨在心。
「初二的時候,他唆使一個學生給那個老師寫情書,被家長發現了,家長來學校鬧了很久,最後把那個老師逼走了。
「當然,我那天跟陳因說的時候沒有揭穿他,我只跟他了擦瓷磚的事而已。他知道被我看見後,也有點窘迫,但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長大後往往就一笑而過了,沒什麼好在意的。
「但是緊接著,我跟他講了這個故事的另一個解讀。
「第一個解讀就是老師很善良,用溫柔的辦法解決了問題;第二個解讀是,假設老師看見他弄髒了瓷磚,如果直接指責,他是可以不承認的,辯解說自己就是在幫隔壁班擦,因為那個年代走廊上還沒安監控,沒有證據,老師從旁邊走過來,也可能看錯了。
「所以在這件事上,糾結過程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而老師的辦法很巧妙,直接從結果入手,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及時把結果和陳因綁定起來,讓他無法抽離。這是最好的『擦瓷磚的辦法』。
「當時我跟他說了這些,他也沒多想,畢竟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他也想不到自己隱蔽的出差行為竟然有一天會和殺人案綁定,以至於被迫捲入、無法抽離。」
賀至立說完後,我仔細翻閱了陳因證詞的筆錄,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
從陳因的證詞中可以看出,其實一開始,陳因是只知道鍾冉殺人分屍,不知道還有拋屍這回事的。他以為鍾冉在浴室里把整個屍體處理乾淨了。
而根據現場的勘察,我們發現屍體是不可能全在家中處理掉的,大部分應該是帶出去拋屍的。
所以我們問陳因,是否知道拋屍地點。
而陳因明顯愣了一下,說他「不清楚」。
這時候,陳因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鍾冉一個弱女子不太可能把屍體毀屍滅跡,拋屍才是更合理的操作。
而等他開始講故事,他想起了賀至立關於擦瓷磚的第二個解讀後,他才意識到拋屍的結果會和自己案發後的出差相互綁定。
但是到這裡,他也只是結合故事聯想到了這個可能而已,還不一定就是事實。
想到這裡,我忽然福至心靈。
我終於回想起了我遺漏的細節。
昨天早上,陳因進臥室後,房間裡唯一傳出的動靜就是拉鏈聲,然後不久他就跳樓了。
那個拉鏈聲很沉悶,聽起來不像是衣服的拉鏈聲。
現在想來,應當是那個行李箱的聲音。
陳因講故事講到一半,先是意識到了自己被牽連的可能性,而他打開行李箱看見了血跡,就驗證了可能性。
他確認了一個事實——鍾冉要拉他下水——這才絕望自殺。
沒錯,行李箱中的血跡是鍾冉弄上去的。
13
這起殺人分屍案,最終以一個烏龍的結果告終。
好在成功解救了一個被非法拘禁的受害人。我們已將她送去醫院接受治療。
賀至立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他偽造被殺現場、妨礙司法秩序,但考慮到行為目的是為了解救被非法拘禁的受害人,並未造成嚴重後果,並未以此謀利,也沒有耽誤警方太長時間、浪費更多的人力物力,所以就沒有上升到刑事責任,而是給了治安處罰,處以行政拘留十五日的處罰。
鍾冉則是無罪釋放。
釋放她的這一天,我問鍾冉:「你的供詞和陳因的證詞相互矛盾,涉及殺人案的部分又講得很模糊,但整體來看是具有指向性的,引導我們去調查陳因的行蹤。你說不願意和賀至立合作,說自己不知情,但其實你是知道賀至立的計謀的,也在暗中幫助他,我說得沒錯吧?」
「不,我不知道。」鍾冉垂著頭說,「陸警察,我只是如實說出我的經歷而已。但您也知道,我的精神出了問題,有時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幻覺。比如我看到陳因在洗刀,那也許就是幻覺,您說呢?」
我又問:「那你怎麼解釋行李箱的血跡?」
鍾冉繼續解釋:「如果你們驗了那個血,就會發現那是我的血。我是在做家務時劃傷了手指,然後幫陳因收拾行李時,又不小心弄在行李箱裡了。沒想到造成了誤解,請您見諒。」
說著,鍾冉展示了她手指上的傷口。
「好吧。」我無言以對。
「陸警察,」鍾冉忽然抬起頭,「就算您確認了我是賀至立的同夥,那給我的處罰也只是拘留幾天,看起來沒什麼影響,不是嗎?但是我想跟您說,我不能被拘留,趁著賀至立失去了行動自由,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一頭霧水,「我們?什麼意思?」
「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鍾冉說,「我要報案。」
14
最終的真相——
我叫鍾冉。
我丈夫陳因死了,鄰居賀至立正在拘留,我被無罪釋放。
在開往成州的高鐵上,我接到了拘留所打來的電話。
那頭傳來賀至立的聲音。
「按理說不讓打電話的,只有十分鐘時間,我們抓緊。」賀至立急切地說,「鍾冉,你是腦袋被門夾了嗎?當初我跟你好說歹說說了那麼多,結果你還是死腦筋,滿腦子就只有陳因?他給你下降頭了嗎,你這麼愛他?
「你報警說我殺了陳因,你有什麼證據?陳因是自殺,雖然起因在我,但我也沒想到他會自殺啊,我就那麼神通廣大,能算到每一步?」賀至立嗤笑一聲,「你想追究我的刑事責任是不可能的,還不如在民事上多下點功夫,讓我賠你點錢得了,要不要我給你推薦律師?」
我深呼吸一口氣,緩解過快的心跳,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
我說:「賀至立,你跟蹤陳因這麼多年,很了解陳因,肯定收集了很多和他相關的資料,這些都是證據,當然,這些證據也並不充分,即便我主觀認為你間接殺人,法律上要認定也是很難的,我只能試試看。
「正如那些婚內精神控制的案例一樣,很多隱秘的惡意不都是這樣嗎?殺人於無形,卻沒辦法追究加害者的責任。好在你跟我說過,如果能及時介入,說不定還來得及。
「所以我報的案不只是這個,還有別的。可能拘留所沒有轉述清楚。」
賀至立沉默片刻,「你還報了什麼案?」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繼續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陳因會娶我?陳因玩弄女性,把她們毀掉後又拋棄,我沒有什麼特別的,為什麼他偏偏娶了我?而且為什麼,他對付我的手段沒有那麼激烈?
「三年前在歐洲的那個夜晚,陳因侵犯了我,我哭得很傷心,他把我哄好了,就去洗澡。我準備離開,剛打開門,就看見我的朋友在門口,正準備敲門。
「她看見我的樣子,吃了一驚,問『鍾冉,你沒事吧?』」
「她在歐洲留學,得知我來出差,就來找我敘舊。那天晚上她曾勸我不要去陳因的房間,可我沒聽她的話。她見我很久沒回,擔心出事,這才找到陳因門口。
「她問『鍾冉,你沒事吧』的那一刻,陳因聽見了,立刻打開浴室門,他看見門口的外人,其實很緊張。
「因為我剛受過傷害,雖然暫時冷靜下來了,但情緒這個東西很難說,我可能看到朋友就會繃不住放聲大哭。
「事實上,我沒有。我很冷靜地說『我沒事』,後來朋友追問我多次,我都說我喜歡陳因,我是自願的。
「陳因娶我,一方面是因為我們之間的事被人撞破了,娶我比較好收場;另一方面是我很乖,我比她們都乖,我自己把自己攻略了,這點取悅了他。
「我一直告訴自己,那不是強姦,我本來就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這是兩情相悅。我逼著自己不去多想,好好跟陳因戀愛、結婚。
「這三年來,我就這樣麻痹自己,稀里糊塗地,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直到那一天,賀至立,你說要我幫個小忙,把手機塞到我手裡,要我勸你的當事人。
「她的哭聲是那樣痛苦,那樣撕心裂肺,猛地把我驚醒了,又強行把我帶回到三年前那個夜晚——那一夜,我的哭聲也是這樣的啊。
「那一夜我考慮了很多,我為陳因考慮,為他的公司考慮,為展會考慮,為項目考慮,卻唯獨沒有為我自己考慮。我把自己勸好了,忘記了事後我的哭聲分明也是那樣痛苦,那樣撕心裂肺。
「過了三年我才醒過來,才驚覺我已渾渾噩噩太久了。」
講到這裡,我的聲音忍不住發抖。
賀至立說:「所以你其實早就想通了,你早就恨陳因了,我做那些事,你也在暗中幫助我,不是嗎?那你現在整這一出是幹什麼?」
「我沒有幫助你,陳因是你殺的,現在也到了清算你的時間。賀至立,你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可能你沒想到我會知道吧。
「其實那天,我一接電話就認出來了,電話那頭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根本不是你的當事人,是你的妻子,朱澄。」
賀至立梗住了,過了很久才低聲問:「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說:「其實我早有預感。你口口聲聲說你很愛朱澄,可你既然愛她,又怎麼忍心拋下她一個人在成州的醫院?她無父無母,你安排誰照顧她?
「你周末有時間去釣魚挖筍,卻為什麼不回去看望她?
「我覺得你真的很奇怪。
「你就因為懷疑陳因非法拘禁,甚至也沒有切實證據,你就敢砍掉你的小拇指去陷害陳因,你不覺得這麼做太極端了嗎?
「好好想一想吧,你從小到大暗中觀察陳因,對陳因有執念,你的動機真的那麼正義,那麼純粹,只是想扳倒他嗎?其實不是的。
「賀至立,你不僅想要扳倒他,你還羨慕他、欣賞他,你想學習他,成為像他一樣的人。你是律師,但你崇尚的不是法律,而是踐踏法律,你崇尚無法被法律制裁的惡意,你接案子也喜歡接那種類型的案子。
「所以,朱澄的創傷十年未愈,有陳因的原因,也有你的原因。也許是朱澄再次想起了陳因,讓你惱羞成怒,你嫉妒陳因的影響竟能如此之深,嫉妒到想殺了陳因,也想向朱澄證明你比陳因更能左右她的情緒,更能控制她。
「所以你不顧她的挽留,毅然拋下她,住到我們對面。
「好幾個夜晚,你在陽台上給朱澄打電話,朱澄哭著求你回去,你卻說你都是為了她,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你指責她十年了還想著前男友。
「你說你只有她一個女人, 而她卻有不光彩的情史,這不公平。你甚至讓她誤以為你在異地也有曖昧對象。
「那天你讓我接電話勸你所謂的『當事人』, 你當然知道我勸不了,你只是想用一個女人的聲音去刺激你的妻子,讓她以為你出軌了, 從而情緒更加失控。
「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 她只為你而流淚,陳因也死了。晚點你準備怎麼跟她說, 說陳因是因她而死的?還是說你為了她甚至切掉了一根小拇指?你想折磨她到什麼時候?」
我一口氣說完。
賀至立只是沉默。
「回到剛才那個問題,」我繼續說,「為什麼我會知道?因為被陳因冷落的無數個夜晚,我都會坐在陽台上打發時間, 聽一聽外面的聲音。我不敢伸著頭去看,害怕被人看見,我只敢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喜歡聽,我的聽力慢慢變得很敏銳, 而且我家陽台也沒有封窗, 所以你在陽台說的話我能聽見,朱澄在那頭說話, 我聽不見,但她的哭聲很尖利, 我認得她的哭聲。
「本來我就是聽聽, 不想多管閒事。我自己本來也是稀里糊塗的狀態。
「直到那一天,你把朱澄推到我面前, 讓她把我叫醒了。
「這正是『擦瓷磚的方法』的第三個解讀,自己弄髒的瓷磚最後還得自己擦, 這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對面沉默良久, 傳來一聲嘆息, 又像是很輕的笑聲。
我才發現不看賀至立的臉, 他的聲音也沒那麼陽光開朗了。
最後我說道:「事已至此,我報的第二個案子是什麼, 你應該也有數了。說真的, 賀至立,你追逐陳因那麼久, 還是沒有陳因聰明,你沒能及時抽離自己,讓我鑽了空子。
「現在你就好好拘留吧,我和警察都在去成州的路上了。相信你不在的這幾天, 警方會有很多收穫。過兩天我們還會見面的,今天先這樣。」
我掛斷了電話, 屏住呼吸良久, 慢慢呼出一口氣。
窗外的草木房屋快速倒退著, 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到了。
光線忽地暗下, 是高鐵鑽進了隧道。耳朵像被捂住了,只聽見悶悶的、隆隆的聲響。
很快又鑽出了, 陽光灑落進來,豁然開朗。
這是很好的一個晴天。
我拉高口罩,壓低帽檐。
我的精神狀況仍然不算好,時不時會恍惚一下;看到有人目光投向我, 我就會害怕。
但我覺得,我應該比朱澄好一點。
我去找她說說話,應該不至於幫倒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