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那條視頻爬到了熱榜第一,被宋翊發給了我。
姜玲心亂如麻。
但在慕溪面前,她依舊不敢承認。
因為她怕慕溪沒輕重,找到我做出什麼不該做的。
於是她只能當著慕溪的面跟我提出分手,又帶著慕溪找到我,希望演完那場戲之後,
慕溪得償所願,不會再來騷擾我。
可慕念豪卻比慕溪聰明多了。
她看出了姜玲的身不由己,
並利用這一點,威脅她。
慕家是做商超起家的,家大業大,非常有錢,但近幾年市場不景氣,加上實體經濟受電商衝擊,生意正在慢慢走下坡。
為了維持家族榮光,也想在姜玲家裡的幫助下給生意轉型。
他提出要跟姜玲訂婚,商業聯姻,為期半年,兩人不需要真的戀愛,只要低調地維持著訂婚的名頭即可。
而籌碼,就是那段視頻,以及慕溪永遠不能再靠近我一步。
當年的監控早被清空了。
慕念豪手裡,拿著最後一份備份。
姜玲同意了。
可等她忙完一切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我拉黑了。
於是她只能強迫自己專心在慕溪跟親戚朋友面前演戲,等解決這些事情之後再去找我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可她沒想到,我會直接離開。
她是從不喝酒的人,可那段時間卻醉了很多次,還清醒的時候她會開車回到出租屋樓下,盯著我住過的那扇窗,直到燈亮起來再熄滅,天亮窗簾被拉開之後才會走。
可那天晚上,她等了整整一個通宵,卻依舊沒能等到燈亮起來。
她以為我出了事,可跑上樓才發現我已經走了。
房東正在整理房間,在我留下的東西里挑挑揀揀,想留下有用的。
我買給她的衣服鞋子都被翻出來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她紅了眼眶,蹲在屋裡失聲痛哭。
房東被她嚇了一跳,鄰居差點報警。
可她還是冷靜了下來,告訴房東她願意花錢買下這些雜物,並加價租下了那間房。
這些,都是慕溪發現姜玲失蹤,去找她的時候從房東嘴裡得知的。
電話那頭,慕念豪的聲音冷靜低沉,「陸先生,你知道麼,姜玲一直都很討厭我,討厭我們這些為了家族企業、為了利益出賣自己婚姻的人,可為了你、為了那段監控,她還是同意了我的要求,跟我訂了婚,你不覺得諷刺麼?
「從利益角度分析,我跟姜玲是最合適的聯姻組合,她是聰明人,而且我不討厭她,這樁婚姻可以促進兩個家族的合作,她也會因為我家裡的幫助更快得到父母的認可,繼承家裡的生意。
「她真的很喜歡你,也為你做了很多,可你呢,你為她做了什麼?你又能為她做什麼?我聽說,你現在連房子都買不起吧。
「是,我的確說了謊,精心策劃了那場訂婚儀式,打算假戲真做,想著假如她的腦子還有一點清醒的話,就應該意識到跟我聯姻才最划算的。
「可因為你的存在,她連理智都沒了,大鬧訂婚典禮,成了整個圈子裡的笑話不說,還固執地去找你解釋,更惹惱了家裡人,一個不夠聰明的繼承人,哪怕有血緣關係在也是會失去繼承權的。
「她一個女人,想繼承家業,本來就很困難。」
「陸先生,你真的想害她失去一切麼。」
我久久沉默。
我不想,更不捨得。
所以我只能保持冷漠,逼她離開。
回到當下,我盯著那束花看了很久。
久到眼睛發酸,
才戀戀不捨地關了燈,親眼看著黑暗將那束光吞噬,一切歸於沉寂。
18
之後的幾天我狀態一直不佳。
好在展會的準備,已經到了品牌車輛進場的最後階段,相對輕鬆。
哪怕全程神遊,也沒鬧出什麼亂子。
每天都盼著能快點熬到下班,回家休息。
可今天。
我走樓梯上樓的時候,卻發現隔壁的那間房敞著門,門口堆了不少行李,其中還有一個粉色的行李箱。
之前的租客上周才搬走,今天就又有新人入住了。
房子隔音不好。
希望這次的租客,不要再像那對情侶一樣半夜吵架了吧。
這麼想著,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竟莫名覺得,放在隔壁門口的那個粉色行李箱有股說不出的眼熟。
心底忽然冒出了一陣不大好的預感。
而下一秒,屋裡走出了一個人。
純白短袖,藍色牛仔褲,烏黑的長髮撥到一邊,露出了姜玲那張精緻漂亮的臉。
她正準備彎腰搬東西,整個人站在老舊、窄的居民樓里,有股說不出的違和感。
太過驚訝,以至於我擰到一半的鑰匙,都忘了拔出來,「你怎麼還在這,不是走了麼?」
姜玲聞言站直身體,跟我對視,「本來是想走的,但我惹了男朋友生氣,她不願意跟我回家,所以就只能拼盡全力挽回,直到他回心轉意為止。」
她這麼說的時候,視線就一錯不錯地定在我臉上。
可聽到她的話,我卻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在,她也沒在等我的回答,說,「行了,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你沒睡好,趕緊回去休息吧,等我這邊收拾好了,請你吃喬遷宴。
「當然,是作為鄰居的那種,你女朋友,應該不會介意吧。」
因為生病,她的聲音還有點沙啞,尾音上翹,漂亮的眼睛含著笑意,像極了我們第一次見面。
當時她騎著自行車追上我,陽光照在她臉上,帶點調笑的聲音,混在風裡,「同學,你走路看書,真的不會撞在樹上麼?」
我當時怎麼回答的來著。
我說不會,但下一秒,就因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而險些撞上路燈。
她把車停下,在原地看著我笑。
回到當下。
姜玲依舊在看我,似乎在等我回答。
我壓下異樣的心跳,錯開視線,冷冰冰地說,「不用了,我沒有跟陌生鄰居交朋友的習慣。」
她不該留在這。
她應該回到她的世界去。
19
姜玲住到了我的隔壁。
之後便經常因為一些莫名其妙奇妙的小事過來敲門。
比如「wifi 去哪辦?」「門禁刷不開怎麼辦?」「桶裝水的聯絡電話是多少?」
次數多了,我也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直接忽視。
或者態度冰冷,想叫她知難而退。
我不知道她跟父母的矛盾有沒有解決,我沒有任何立場去詢問,所以只能胡亂擔心。
可她住進來之後,原本灰暗的樓道倒是一天比一天明亮。
樓梯里多了好幾個置物架,上面放著各式擺件,和顏色鮮艷的玩偶。
我甚至還在她門口的鞋架上看到了一個陶瓷花盆,裡面種了枝向日葵,迎著樓道里唯一的小窗,開得肆意。
只是,那花似乎好幾天沒人澆水了,有些發蔫。
或許,她是不是想通了,回家了……
「想什麼呢,小陸哥!」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神才發現是許巍,他笑眯眯地說。
「明天就是車展的最後一天了,咱們從後天開始放假,連休五天,小陸哥,你到時候有安排不。」
我揉了揉脖子,說,「估計會先睡上一天一夜吧。」
「我應該也是,天天七點過來盯現場,神仙也頂不住啊。」
因為要放假,連軸轉了一個多月的小組成員,都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
下午活動收尾。
清理現場,整理物料,再拍一張合影,就全都結束了。
下班回到家。
我扔下包癱在床上,簡直累得無欲無求。
昏昏欲睡的時候,電話卻忽然響了。
是宋翊打來的。
我這才想起,他說周末要來深城,趕緊打起精神,接了電話。
「喂,老宋,你機票買了幾號的。」
可電話那頭的人卻意外的興奮,「等等再說票的事,你看熱搜了沒有,慕念豪宣布退出娛樂圈,還結了婚。」
聽到宋翊的話,我又清醒了幾分,下意識攥緊手機,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兩天就有人爆料了,但是信的人不多,粉絲還在到處闢謠,說慕念豪事業在上升期,不會退圈,結果剛才工作室直接官宣了,結婚證都曬出來了。」
「結婚證……」
我下意識重複著這三個字,心情複雜。
剛剛下班看到那盆花的時候,我就在猜測她是不是真的知難而退,已經回京市了。
可此時猜測得到確認,我卻並非像想像中那樣放鬆。
反而像是有塊大石頭壓在了胸口,怎麼都喘不上氣。
可實際上,這明明就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對她冷言冷語,嚴詞拒絕,本來就是為了讓她離開,回到她本來應該在的世界……
電話那頭,宋翊還在說話,可我此時實在是一句都聽不進去。
只能開口,打斷了她,說,「老宋,我這邊有點事,要不我忙完了再打給你。」
「好啊,剛好我現在下班了,要去趕地鐵,回了家我們再聊。」
電話掛斷。
出租屋恢復了安靜。
我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看著窗外的天光一點點暗下去,灰濛濛的傍晚飛過了一隻鳥。
再之後,門被人敲響了。
是誰啊。
我茫然地起床應門。
卻沒想到,竟然在貓眼裡看到了姜玲。
她剪了短髮,沒有長發遮擋,完全露出的脖頸更顯修長纖細。
這人還來幹什麼。
結婚後跟前任和解,想獲得我的祝福?
我心情複雜,打開了門。
她卻沖我晃了晃手裡的食材,面色如常,「要不要來我家吃火鍋,之前說好的搬好家請你吃飯。」
「不用,我不吃。」
她卻還不放棄,「怎麼,真怕你女朋友不高興啊?」
她語氣依舊帶著調笑,我再好的脾氣也沒了耐心,「姜玲,你什麼意思,既然你都結婚了,那能不能就別再來騷擾我了。」
可聽到這話,姜玲卻是一愣,「你說,什麼結婚?」
表情茫然,簡直像對她跟慕念豪結婚這事,真的毫不知情一樣。
我懶得再說,直接轉身準備關門。
卻力氣不足地被她擠了進屋。
「陸洲,你說什麼呢,除了你我能跟誰結婚啊。」
這人簡直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索性掏出手機,點進熱搜,給她找證據。
果然,宋翊一點也沒騙我。
慕念豪退圈#和慕念豪結婚#這幾個詞條,牢牢霸占著熱搜榜。
我隨手點進一個,找到結婚證圖片,本想遞給姜玲看。
可在放大之後,卻發現了不對。
這結婚證上的女人,我怎麼不認識。
再定睛一看名字那欄,寫的也不是姜玲。
怎麼會這樣……
我蒙了。
20
姜玲湊過來看我的手機螢幕,看清之後卻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你以為,我跟慕念豪結婚了?」
我沒答話,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宋翊的確只跟我說了慕念豪結婚,但結婚對象是不是姜玲,卻根本沒提……
是我先入為主,弄錯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姜玲笑得眼睛彎彎,耐心地給我解釋。
「昨天我是回了一趟京市,也參加了慕念豪的婚禮,但更重要的,是為了跟我的父母說清楚你的存在,以及你對我有多重要,我要消除他們的誤會,才能正大光明地帶你回家。
「慕念豪只是想找個聯姻對象,他根本就不喜歡我,我之前因為……有把柄在她手裡,所以不得不陪他演戲,現在我已經把那些都解決了。
「你之前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可你忘了,早在我愛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來了你的世界,我很愛這個世界,不想離開。
「所以,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不要那麼急著趕我走,等我哪裡做得不夠好的時候,你再把我趕出去也不遲,是不是?」
她的視線溫柔且堅定。
看得我心裡發酸,再說話時帶了鼻音,「你讓我考慮考慮。」
「你就自己考慮麼,不用聽你女朋友的意見?」
她刻意重讀了「女朋友」三個字,眼底卻亮晶晶的,帶著玩笑的意味。
我這才想起來,我之前為了逼她離開,還撒了個謊來著,跟她說楊依是我女朋友,可看她這樣,分明早就發現了我在說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捨不得你,被趕走了還想見你最後一面,結果發現這地方隔音不好,某人晚上做夢話都在喊我的名字,而且那個叫楊依的,明明跟你住得那麼近,可每次下班你都跟她分開走……」
我一愣。
沒想到自己,從最開始就露了餡。
但過了會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不對,你是怎麼知道楊依住在哪的?」
「這個,是秘密。」她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帶點得逞的笑容,說,「走吧,先去吃火鍋。」
「鴛鴦鍋?」
「九宮格。」
我跟在她身後,到了她家。
可一進門卻愣在了原地。
只因為屋內熟悉的東西,實在是多得有些過分。
大到衣櫃穿衣鏡,小到拖鞋和擺件,全都是我從京市的房子搬離時,因為帶不走而留給房東的東西。
「這些東西,怎麼會在這?」
姜玲已經進了廚房,熟練地洗起了菜。
聞言有點不自然地說,「為了節約,叫人託運過來的。」
「包括這個床墊?」
因為出租房的床墊太薄,所以我睡眠一直質量很差,當時剛搬過去的時候,糾結很久才斥巨資五百塊買了個乳膠床墊。
我倆 aa。
當時搬家的時候,我才發現想把床墊帶到深城運費實在不菲,只能遺憾放棄。
可姜玲竟然把這些有的沒的,全都帶了過來。
這些東西,運費加起來早就超過原價了。
怎麼可能是為了節約。
我失笑,看著她紅透的耳朵,到底沒揭穿。
不過,不對啊。
她這麼有錢,當初還裝窮,幹什麼啊!
這麼想著,我便直接質問。
姜玲卻輕咳一聲,解釋,「我不是跟家裡誇下海口了麼,說我跟其他二世祖不一樣,靠自己勤工儉學,就能讀完大學,還逼著他們把我的卡給凍結了,後來發現不對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做兼職,所以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那時候真的特別特別窮來著……」
電話響了,打斷對話。
我接起來之後才發現,是楊依打來的。
車展結束,部門要舉辦慶功宴,問我哪天有空,好約時間。
「我這幾天都有空,看大家時間安排吧。」
楊依得到答案,利落地掛了電話。
之後才發現,廚房裡的洗菜聲早就停了,門框上露出一顆正在偷聽的腦袋。
我見狀,反而起了逗她的心思。
「我明天,可能要去跟別人吃飯……」
可她沒等我說完就直接走了出來,滿臉得意地說,「你現在跟人吃飯都要向我彙報了,你心裡有我。」
我沒忍住,笑了。
她是看過我那麼多冷漠,卻依舊滿心溫柔的人,逗她又有什麼意思。
深城的夏夜,我跟姜玲一起吃了火鍋。
她被九宮格辣得說不出話,
卻種了整個陽台的向日葵。
歡迎我,來到她的世界。
《楊依——番外》
我叫楊依,我感覺自己被人跟蹤了。
下班回家,我像往常一樣去買菜。
可走在路上,身後總有股莫名其妙的被窺視的感覺。
回頭的時候,又什麼人都看不到。
怎麼回事。
難道是競爭公司安排的?
我司能拿到跟政府合作車展的機會,不是件容易事。
幾家差不多體量的競爭對手,早就虎視眈眈。
從立項開始就沒少搗亂。
跟蹤、威脅、舉報、種種小動作屢見不鮮。
眼看現在距車展不足半月,我倒要看看他們這次又想幹什麼。
想到這,我改了主意。
沒再去買菜。
而是改變路線,去了家附近的茶餐廳。
這家茶餐廳我來過幾次。
沒有包廂,桌位排布清晰分明,而且裝的是全透明玻璃,方便觀察外面。
果然,我才剛落座。
沒多久就有個穿了一身黑,還戴著帽子口罩的人,鬼鬼祟祟地透過玻璃窗觀察店內。
看身形,是個女的。
比我高一些,身材很好,可是跟蹤這種事,一般不都是男的來做麼?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只當沒發現她。
照常點菜,做出一個人解決晚飯的樣子。
只是時間無限延長,吃完飯,我還點了壺茶,一邊喝一邊拿出筆記本,處理沒做完的工作。
終於,等到那人不耐煩。
她推門進來。
服務員迎上去,問她坐哪裡。
可她的視線,卻一直若有若無地盯在我身上。
而等到她被服務員引著,路過我身邊的時候。
我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她身形一僵,卻不敢回頭看我,只盯著地面質問,「你抓我幹什麼!」
我這才發現,這人聲音輕柔,好像歲數不大。
被抓包之後的緊張也是肉眼可見。
估計只是個被上司忽悠瘸了的實習生。
到底放緩了語氣,
「沒什麼,就是想跟你拼個桌。」
她當然不滿,手上掙扎著想甩掉我。
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服務員,也開口勸道,「女士,現在店裡座位充足,不需要您兩位拼桌的。」
「可我跟這個小姐姐一見如故,想認識一下。
「而且,你跟蹤我那麼長時間,得讓我知道你是誰吧。」
這話說完,那人渾身一僵,抬頭看我。
過了幾秒。
倒是直接摘下了口罩。
露出了一張年輕漂亮的臉,長睫濃密。
旁邊的服務員愣怔,之後小聲念叨,「應該是個明星吧,怪不得裹那麼嚴實。」
可我卻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直到對方從容地在我對面落座。
我這才想起來,在哪見過她。
「你是陸洲的表妹?」
好像是叫姜玲的那個……
對方本來正在低頭,循著菜單點菜。
聽到這話卻帶點不滿地抬頭,「我不是他表妹。」
我皺眉,想起那天晚上趕到陸洲家裡時,在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那你是誰?為什麼跟蹤我?」
她沒答話,低頭點好想要的東西。
等服務員記下菜單離開,才開口。
盯著我問,「你是不是喜歡陸洲?」
我一怔。
「你問這個幹什麼。」
可與此同時,我也在問我自己,我是不是喜歡陸洲?
我跟陸洲的再次相見,其實最早是在四月初,當時車展的具體舉辦時間已經敲定,但因為分公司第一次操辦這種級別的展會,經驗不足。
加上競爭對手從中作梗,幾個合作品牌的展出方案遲遲沒有敲定。
進度嚴重拖緩。
這才向京市總公司彙報,尋求解決辦法。
總公司效率極高,很快就組織線上會議,傳授經驗。
由我負責對接。
分公司的中高層全都到了場。
可沒想到連線接通,大螢幕上的主講人竟然是個很帥氣的年輕男孩。
看上去比我還要小几歲。
因為形象跟預期嚴重不符。
會議室里議論紛紛。
我也有些疑惑,明明說好了由經驗豐富的老前輩負責講解,怎麼臨時換人成了個愣頭青。
但哪怕如此,會議秩序還是需要維持的。
我正想出聲,叫大家安靜下來。
畢竟對面的男孩,恐怕鎮不住場子。
可還沒等到我開口。
對面就已經出了聲,「咱們節省點時間吧,你們的問題太多了。」
聲音清脆冷靜,並調出了早就做好的 PPT。
絲毫不怯場。
甚至面對胡主編故意刁難提出的問題,他都依舊保持著謙遜禮貌,說,「我不懂這問題跟活動策劃有什麼關聯,但我相信您的提問,應該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胡主編憋紅了臉,卻又無法反駁。
她這人刻薄小氣。
眾人苦其久矣。
見胡主編被懟,會議室里響起了一陣輕笑。
接下來的會議進程也格外地順利。
而我,也對螢幕那頭的男孩,生出了一股敬佩。
線上會議結束。
我切斷電腦和投屏連線,等辦公室里的人一一離開,也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吃飯。
卻沒想到,電腦里忽然傳出了一陣雜音,
還夾雜著不甚清晰的對話聲。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會議之後連線應該是忘了切斷。
我沒有關機的習慣,剛剛就直接扣上了筆記本。
這會回神,便想提醒對面切斷連線。
卻猝不及防地聽到了說話聲驟然清晰。
那人應該是提著電腦鑽進了廁所,給自己朋友打電話。
「喂,老宋,我終於開完會了!」
「你不知道,我被領導坑了,他懶得開會就甩給我,說是兩三個人的小會,結果對面烏泱泱一大群人,我都嚇死了。」
「是啊!不行,我太可憐了,得吃個蛋糕獎勵自己一下。」
鄉音熟悉。
原本冷靜專業的男孩徹底變了樣,聲音鮮活又清朗。
我不好出聲打擾,便直接把電腦關了機。
但那之後,卻鬼使神差地,總會想起那個,人前人後反差極大的男孩。
做足心理建設之後,才給調往總公司的同事打了個電話。
詢問那個男孩是誰。
同事是個人精,哈哈大笑之後,無情戳穿了我那一點心動。
「楊姐,人家有女朋友了,而且感情很好。」
得到這答覆。
我覺得有些失望,但也在預料之中。
成年人的世界忙忙碌碌,反覆改動的需求和開不完的會足以把那一點心動,深埋在疲憊之下。
我幾乎把他忘了。
直到五月初,我又接到了領導的消息。
說臨近車展,人手不足,總公司會調一名有經驗的負責人過來協助我完成項目。
我當場便想拒絕。
人手短缺,明明可以先從其他部門借調,等忙過這陣再招聘新人也來得及。
可現在來人空降,不說對方是否真的適應公司節奏,光是居高臨下的磨合就不是件容易事。
領導碎碎念,「這人本來說不來了的,嫌深城太遠,但現在好像跟女朋友分手了,又同意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那份資料。
簡歷上的男孩眉眼端正,可我卻愣在了原地。
他也叫,陸洲?
站在領導辦公室里,我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早先通過會議軟體聽到的那幾聲鄉音。
直至再看到他的曾居住地址時,我終於記起了,那個埋在小城記憶中許多年的男孩。
十二歲那年父母離婚,我跟著我爸回了老家。
小城愜意,但也預料之內的排斥外來人。
這一點,我的感受更為明顯。
在那個年紀,有點特別的小孩總是很難交到朋友。
於是我經常一個人到處亂逛。
可有一天在小巷裡,卻被流浪狗盯上了,我嚇得不敢回家,差點餓死。
然後遇到了他。
他救了我,也成了我交到得第一個朋友。
時隔多年再次相遇。
我覺得既神奇又激動。
忍不住感慨命運的巧妙。
我壓住情緒,同意了總部要調人過來的安排。
上司以為我是委曲求全,語重心長地許諾不會虧待我。
我卻全然不在意。
終於等到他來的前一天。
本來被安排去接機的人是許巍。
但他家裡的貓要生產,時間衝突。
我直接准了他的假,並提出明天替她接機。
許巍沒料到我這麼痛快,悄咪咪跟小薛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楊姐轉了性。
我失笑。
也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卑鄙。
但是,但是,心動的感覺來了,不想辦法抓住的不才是真的蠢麼。
我去了機場,見到了他。
他似乎情緒不高,禮貌又生疏地跟我打招呼。
我想辦法逗他。
他笑了,身上的防備消散了許多,但還是沒能認出我。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急。
再之後,他正式入職,我們成了同事。
離得越近我越發現,他簡直是個會發光的男孩。
而每一次,想起我給他糖時,他驚訝又茫然的表情,我都會忍不住翹起唇角。
忽然,面前的桌子被人敲了一下。
我這才回神,聽對面的人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問話。
「你到底是不是喜歡陸洲?」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別管,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對面的人氣勢十足,帶著明顯的敵意。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服輸,雙手交疊著迎上她的視線,「是又怎麼樣。」
對面那人煩躁地瞪了我一眼,說,
「勸你趕緊放棄,他不喜歡你這樣的。」
這話倒是把我氣笑了,「不喜歡我這樣的,難道喜歡你這樣的?」
「沒錯,你猜對了。」對面的人摘下帽子,挑釁似的看著我。
哪怕作為同性,我也得承認她十分漂亮。
我隱約聽許巍提起過,她說陸洲應該是被前任傷得不淺,對方出軌了,每次陸洲一提起來心情就會變差。
我看著眼前這個表情複雜的女孩,忽然冒出了一個猜測。
「你是陸洲的前任?」
她聞言,有點不滿地反駁,「暫時,暫時是前任。」
我眯了眯眼,語氣也不再的溫和,「都已經分手了,還來騷擾人家,有點不太合適吧。」
「我沒想騷擾他。」
「那你跟蹤我是什麼意思,逼我放棄?這樣他就不得不原諒你?」
我的話應該是戳了她的痛處。
那人眼神暗淡,咬了一下嘴唇。
過了很久,她才緩緩出聲,「抱歉,我沒想打擾你,今天來只是想確認,他有沒有真的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他也是真心喜歡你,那我想弄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你人不錯,那我會選擇祝福,並直接離開。
「而如果你們沒有在一起,我也得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對不起他,想拼盡一切地把他追回來,所以總得知己知彼。」
面前的人語氣認真,眼神堅定。
同性最能辨別對方有沒有撒謊。
我有些意外,沒料到她會如此坦誠,而且敢做敢當。
而且這人看上去不大像會劈腿的樣子,許巍的情報恐怕有誤。
刺探軍情道,「你們,是怎麼分手的?」
她抬頭,眼神里清清楚楚寫著「想得美」三個字。
喝了口茶,反問,「那你是怎麼知道陸洲家地址的?」
眼神交匯,雙雙沉默。
我暗自下了結論,這丫頭很謹慎,是個難纏的對手。
就這樣,一直拖到茶餐廳閉店,服務生過來趕人。
因為沒能從對方口中探聽出什麼敵情,我多少有些失望。
試探性地提議,
「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
「走吧。」
對面應得十分痛快,顯然跟我抱著一樣的想法。
出了茶餐廳。
我便開始思考應該帶她去哪。
深城的夜總是不怕晚,尤其在這附近還有一片相當大的廣場的情況下。
哪怕現在已經接近十二點,但廣場人還是非常熱鬧,各種吃喝玩樂的小攤一眼望不到頭,時不時有卡通小車開過來,帶著孩子的笑聲。
我正低頭翻大眾點評,卻有人迎了過來。
是個拿著宣傳單的小姑娘,一笑露出滿口白牙。
「兩位美女,我們新店開業,現在舉辦扎氣球活動,關注公眾號就能領飛鏢,參加就有獎拿,要不要試試。」
我擺手,本想拒絕。
但因為那年輕人介紹得實在起勁,到底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遠處搭了個臨時舞台。
中間放著三個巨大的靶子,上面是數不清的彩色小氣球。
而在靶子旁邊,則擺了整整一側牆的毛絨玩具,作為獎勵禮品。
參加活動的人不少,玩具最上面那排都快被拿空了。
而那排剩下的最後一個,是個明黃色的向日葵玩偶。
我記得陸洲的微信頭像,好像就是這個玩偶。
如果贏下來送給他……
「二維碼在哪,我要參加。」
我還在思考,身後就已經響起了姜玲的聲音。
心裡一凜,只剩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她搶先。
趕緊也掃了碼。
我倆爭先恐後地去領了飛鏢,排隊。
倒是那位小姑娘有點發矇,不明白為啥興致缺缺的兩人瞬間變得這麼積極。
每人十隻飛鏢。
要射中五個以上才能拿到毛絨玩具,否則就只有當作紀念品的鑰匙扣。
而我跟她的目標,顯然都是那隻剩下最後一個的向日葵。
我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認真地扔過飛鏢。
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
我搶在前面贏下了那個玩偶。
然後姜玲一路上都憤憤地盯著我手裡的玩偶看。
「人家小朋友很想要那個玩偶的,你一個成年人跟小朋友搶東西,贏得還真是理所當然。」
可我卻心情不錯。
「哦,我願意。」
也因為這樣。
等到坐下來喝酒的時候,雙方都被激起了勝負欲。
針鋒相對,步步緊逼。
然後,兩人就都喝醉了。
「姜小姐,我看你已經醉了,要不就別喝了。」
但話雖然這麼說,其實我酒量也一般,撐到現在實屬強弩之末,還沒趴下,只是不想在她面前服軟。
「我沒醉,只是這地方太熱了,有點臉紅。」
她還嘴硬,起身說要去上廁所。
沒想到她竟然玩陰的,她其實是從側面繞了一圈,從我背後靠近想偷我藏在椅子上的玩偶。
被抓包,才訕訕地回到了位置上。
「那個,你反應速度挺快的。」
我沒忍住嘲笑她,「贏不到就想搶,你是不是有點卑鄙了。」
她心虛地低著頭,本來就紅的臉更是雪上加霜。
「可是陸洲很喜歡那個。」
這句話說完, 對面的人卻又猛地起身,拍了下桌子。
「對不起!是我卑鄙了, 說好公平競爭的, 我不應該偷你的玩具!」
她聲音太大, 店裡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這麼社死的一幕, 接下來的發生的事卻叫我更加難以理解。
因為我竟然也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聲音洪亮地誇她, 「說得好!你雖然長得沒有我漂亮, 但人品還是很不錯的!」
「你胡說,我怎麼沒有你漂亮, 我明明比你好看多了,不信我們比一比。」
「比就比!」
而第二天睡醒, 我在手機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段視頻。
醉得人事不知的兩個女人, 一起出現在畫面里, 拼了命地都想把臉遠離螢幕。
「你在前面,不然會顯得我臉很大。」
「不行, 你臉本來就大,在前面也無所謂。」
被拍到的路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我崩潰地抓著自己的雞窩頭。
只道喝酒誤事, 沒想到這麼誤事。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我倆還沒徹底發瘋,真的把這段視頻發給陸洲, 叫他評比誰更漂亮。
但我依舊記得,我跟姜玲攙扶著回家的路上,她似乎哭了, 明明醉得徹底, 卻還在不停地重複著。
說她是真的錯了。
希望能得到原諒。
女孩聲音誠摯,我也有些動容。
但卻並不打算因此,就把自己喜歡的人拱手相讓。
公平競爭,是對對手最大的尊重。
因此展會結束。
即將休假的那天晚上。
我給陸洲打了通電話。
我想約他出來吃飯。
電話接通, 我手心全都是汗。
卻還極力保持鎮定地問他, 「你什麼時候有空, 能不能一起吃個飯。」
「好啊,我這幾天都有空。」電話那頭的人很開心,可他問我, 「是公司組織的慶功宴嘛,我能不能帶個朋友一起去。」
我一愣。
慌張地改了口, 說,「是啊, 慶功宴,車展很成功, 大家都辛苦了,所以一起慶祝一下, 等具體時間敲定了,我叫許巍通知你。」
他語調輕鬆, 跟我寒暄了幾句。
可那寒暄里分明只有同事間的友好,沒有一點心動的跡象。
電話掛斷。
我站在樓道里,盯著姜玲門前那盆小小的向日葵看了很久。
第一次明白,什麼叫贏了遊戲,輸了人生。
忍不住失笑,然後把在手提袋裡裝了一路的向日葵玩偶拿出來, 擺在了花盆旁邊。
之後轉身下了樓。
沒關係,試過之後至少不留遺憾,不戰而敗才是真的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