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母哭了,我趁機講道理,「兄長,你莫要再惹父親生氣了。二妹妹不懂事,你如何能跟著一起胡鬧呢?!二妹妹仗著甄家家勢,日後還可以高嫁,可你的仕途會毀了呀。」
昨日之事,只有趙昱與太子這兩個外人知曉。家醜暫未外揚。所以,還不至於會影響了甄柔的婚事。
甄長淮雙目赤紅。
看得出來,他對甄柔一片真心,「父親若不同意,兒子就不起來!」
甄母捶著胸口,痛心疾首,「造孽呀!」
我忙貼心安撫,「母親別急,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著母親。」
甄父繼續抽打甄長淮。
直到甄長淮昏厥過去,甄父才停手。
我見縫插針,由衷提議道:「父親、母親。女兒此番從家廟歸來,深有感觸,也再不復從前愚笨。若不……也將兄長送去寺廟思過一陣子吧。」
「將兄長和二妹妹分開一陣子,一段時間不見面,或許兄長就能想開了呢。」
原身被送去廟裡反思,便是甄長淮的餿主意。
寺廟苦寒,又在山頂,缺衣少食。甄長淮也得去體驗一遭呀。
甄父痛定思痛,思及來年就是春闈,他擔心甄長淮因為男女之事,耽擱了科考,在我的多番勸導之下,終於同意。
「來人!將大公子押去家廟,派人盯緊了!他幾時想明白,幾時回來!」
11
甄長淮被送去了家廟裡。
我也隨後悄然跟了過去,並塞了不少銀子給看管之人。
原身此前被送過來後,甄長淮讓人苛扣了吃穿用度。故意為難原身。
為了讓甄柔歡喜,他不惜對自己的親妹妹下手,此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且還是個愚笨至極的偽君子。
我非但暗中苛扣用度,還送了甄長淮一份大禮,我交代小廝,「記得每日給兄長塗抹金瘡藥,一日都不能落下。」
我在金創藥里添加了一點東西,足可以讓甄長淮的傷勢加重數倍。
他想來年參加科舉?
想都別想!
他若不廢了,我如何能成為下一任甄家家主?
這裡是男尊世界,我不會天真的以為,那些男子會給我讓出一條道。
亦如當初在女尊,每一個女子皆牢牢捍衛自己的權勢,絕不會輕易給男子讓路。
世道不同,可人性的本質始終不變。
甄長淮從前如何欺負原身,從今日起就要加倍奉還。
人若不經歷同樣的遭遇,便極少會感同身受。
「啊——」
甄長淮的慘叫聲傳來,我笑了笑,悠然自得地下山。
路經朱雀大街,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只覺得春光正好。到了四處留情的時節了。
我吩咐小桃,「去……挑一捧頂好的鮮花,再買幾包栗子糕,我要去見見趙世子。」
小桃將東西買來後,不解的問:「姑娘,您去看望趙世子,為何還要送花?」
我理所當然,「自然是多疼疼他,讓他知道,誰才是好女人。」
小桃:「……」
見到趙昱時,他正在兵馬司練兵,我瞧著赤著上半身的健碩男子們,心花怒放。
這可真是個好地方啊。
這裡的男子半分不羞澀呢,一個個落落大方,任由我打量。
趙昱來到我面前,蹙眉問:「甄大姑娘,你怎麼來了?」
我雙手奉上鮮花,又邀他吃栗子糕,「來看你呀。對了,那幾個乞丐究竟是誰派去廟裡的?你審問清楚了麼?」
我給了趙昱足夠的時間,可惜,他遲遲不去坦白。
他自是已經查出了什麼,卻還是包庇甄柔。
因為他很清楚,一旦甄柔的罪行定下來,她就不能繼續留在甄府,甚至會被趕出京都。
果然,趙昱抿唇不語。
好得很!
他完了!
我一定會讓他傷心欲絕!
趙昱緘默片刻,選擇了扯謊,「甄大姑娘,乞丐……死了。我並未查清楚。」
呵呵,我不揭穿他。
愧疚可以成為強大的武器。
我要讓他先對我產生愧疚。
我不再逼問,也扯謊道:「我親自排了大半個時辰,才買來剛出鍋的栗子糕,世子嘗嘗看,味道如何?你若是喜歡的話,我日後經常幫你買。」
小桃翻了個白眼,我給的銀子多,她如今以我馬首是瞻。我的話便就是聖旨。
趙昱是個體面人,可大抵是愧疚心作祟,他當面吃了一塊栗子糕,還點頭道:「嗯,好吃,有勞甄大姑娘了。」
我巧笑嫣然,隨手掐了一朵鮮花,別在了他的耳際,毫不避諱的誇讚,「世子,你可真好看。鮮花配美人,文人果真不欺我。」
幾名練武的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趙昱的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我繼續說:「世子,那你信任我?還是二妹妹?我若說,從前一直都是二妹妹陷害我,你會相信我?」
趙昱的表情複雜。
顯然,他已經開始動搖。
他對甄柔的那份心思,大抵僅餘下五成了。
我故意誘導:「世子別怕,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怪你。我對俊美的男子,很有包容心。」
趙昱忽然悶咳,「咳……甄碧瑤,你……你為何會這般?」
我稍稍一愣。
他在懷疑我麼?
原身與他並不相熟,按理說,他並不太了解原身。
此前,他一直被甄柔所蒙蔽,對原身皆是視而不見。
總不能察覺到了異樣吧?
我敷衍了事,「我這人慢熱,眼下不同了,我已經對你甚是熟悉。便是你的身量尺寸,我也了如指掌。」
趙昱:「……」
12
當日,我讓人給趙昱的同僚,也送去了點心。
小桃又不解了,問:「姑娘,趙世子心悅之人是二姑娘,您為何對他如此好?就連他的同僚,也都沾光了。奴婢……替您不值。」
我似笑非笑,「讓每一個男子都歡喜,是大女子應盡的義務。」
再者,我不過只是稍稍大方了一些,如此一來,趙昱身邊的人會時常提起我。
一旦提及的次數多了,趙昱也會誤以為,我在他心裡是不一樣的存在。
小桃憋憋嘴,「難怪……大姑娘對府上的護院也格外親厚。」
接下來半個月,我持續給趙昱送鮮花、糕點、以及裡衣。
我還特意挑了騷氣的艷紅色料子,務必要讓趙昱深刻記住我。
半月後,我卻停止了一切示好。
既不去看趙昱,也不送東西,即便與他偶然遇見,也裝作陌生人一般,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冷漠到了極致。
好幾次擦肩而過時,趙昱駐足回頭看我半晌。
小桃又不懂了,問道:「姑娘,您好不容易捂熱了趙世子,為何又不搭理他了?」
我答:「傻丫頭,你會垂釣麼?這便就是了。總要先撒下魚餌,再適當循序漸誘,最後……直接拉線回撤。」
趙昱習慣了我的熱情,自是會對忽然而至的冷漠,很不適應。
把人捂熱,再一腳踹開,這是絕殺,也是讓對方感知到被虐的關鍵。
一旦情緒堆積到位,他便會以為,他已經心悅上了我。
趙昱不該一開始就冷落原身,也不該包庇甄柔。沒猜錯的話,趙昱處理了那幾個乞丐,他甚至不想為了我討回公道。
倘若不是我穿越而來,原身只怕早已被折磨至死。
故此,趙昱半分不無辜!
13
甄柔禁閉了一些日子,她果然不甘心,又開始作妖。
眼線過來稟報,「大姑娘,二姑娘捧著親手抄好的一百遍經書,跪在老爺與夫人面前懺悔。她知曉老爺有咳疾,割腕取血當藥引子。老爺與夫人已經原諒她了。」
我不免冷笑。
用自己的血當藥引,甄柔也是個狠角色。
可甄父為官數十載,又豈會看不穿甄柔的小心思?
無非是因為甄柔還有利用價值罷了。
原本,甄父打算讓甄柔嫁給其中一位皇子,之所以遲遲沒定下婚事,皆因幾位皇子的奪嫡勝算皆不明朗。
雖已有儲君,但皇后因巫蠱之術被打入冷宮,太子的舅舅至今下落不明,有投敵叛國之嫌。
甄柔此前做夢都想當太子妃。
太子一黨一出事,她又退縮了。
甄柔一邊勾著趙昱,又一邊與甄長淮曖昧不清。
她這是廣撒網,釣大魚。
花朝節將至,每年這個時候,京都貴女都會大顯身手,展露才藝。
甄柔急著給自己物色良婿,試圖攀高枝,她必定會鉚足力氣。
可我如何會讓她如願呢?
她也該嘗嘗,被乞丐染指的滋味。
這一日很快到了,甄柔打扮得俏麗嬌妍,比初春的晨花還要明艷。
她看向我,眼底掠過一抹嘲諷,「今日這種場合,姐姐在一旁看著即可,可千萬莫要辱沒了甄家的名聲,畢竟……姐姐沒甚才藝,也不識得幾個大字。」
甄柔又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了。
甄母過來時,她神色忽然變了,拉住我的手,笑容柔和,「姐姐,你別害怕,今日這種場合,你自然也能參加,一切都有妹妹替你兜底呢。」
甄母面露欣慰之色,「你們姐妹倆能和睦相處,我這心裡頭也能暖幾分。」
我也笑了笑,「母親您就放心吧,我與二妹妹之間本就沒有任何矛盾,從前種種都是誤會。二妹妹擔心我回來後,會奪回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她這才多番害我。我已經原諒二妹妹了。」
甄母神色微變,本想拉住甄柔的手,但又縮了回去。
甄柔牙關顫了顫,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已經捅了我無數個窟窿。
她會顛倒黑白,難道旁人就不會麼?
抵達城東時,花神娘娘已經遊街結束,接下來就是貴女們展露才藝的時候,不少世家子弟也來了。
這其實就是一場盛大的相看活動。
甄柔與貴女們打招呼,我被孤立在外。
「柔兒,你那姐姐倒是標緻了不少,不像一年前那般黢黑了。」
「膚色白了又如何?還不是鄉野村姑。哪能比得上甄柔?我聽聞,她都不曾讀過書。」
「瞧她四處張望的呆樣,一看便知,沒見過什麼世面。」
「真是可惜了趙世子,只能娶這麼一個大字不識的女子。」
甄柔得意的看了我一眼,又假模假樣替我說話,「女子無才便是德嘛。姐姐她也有過人之處的,比方說……她很會挖野菜呢。」
湊在一起的貴女們瞬間大笑。
我聽得真切,並不慍怒。
挖野菜是吧?
好得很!
我定讓甄柔挖一輩子的野菜。
14
我站在人群中,察覺到了一道視線。
竟是趙昱。
他也來了。
不過,趙昱與我對視上的瞬間,他便又看向了甄柔。
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青梅,縱使趙昱已猜出了甄柔的為人,但心裡還是給甄柔留了位置。
我眯了眯眼,突然很想加把火。
很快機會就來了,太子姍姍來遲,他騎著一匹雪色戰馬,身著月白色錦袍,俊美清秀。是個大美人呢。
我指尖夾著一顆石子,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朝著那匹戰馬投射了過去。
戰馬受驚,當場狂躁起來,突然而至的變故,讓太子來不及反應。
而就在太子即將被甩下馬背之際,我幾個箭步上前,跨上馬背的同時,從背後抱住了太子。
我乃女尊大將軍,戰鬥力自是毋庸置疑。
眾目睽睽之下,我控制了烈馬,又將太子抱下了馬背。
原本喧鬧的場面,出現了片刻詭譎的安靜,有人似乎驚掉了下巴,嘴巴一直保持張大的形狀。
太子俊臉漲得通紅,「甄……甄大姑娘,放孤下來。」
我這才放開太子。
太子笑得很牽強,「甄大姑娘,力氣可真大呀。」
我抬手彈了彈太子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關切問道:「殿下方才可嚇著了?保護男子,不是我應該盡的義務麼?」
女子救美,天經地義呀。
我差點忘了,這個世界盛行的是英雄救美。
太子扶了扶額,高挺鼻樑溢出一層薄薄的細汗,然後無奈一笑,「甄大姑娘,你還真是與眾不同。」
見他如此秀色可餐,我忍不住撩了一句,「我只對你與眾不同。」
太子看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趙昱這時走了過來,他眉頭輕蹙,朝著太子作揖後,便直直盯著我,仿佛在用眼神質問我,為何最近會冷落他。
我笑得沒心沒肺,「世子也來了呀。真好,我喜歡的兩個男子都到齊了呢。」
太子幾乎咬牙切齒,「你喜歡兩個……」
趙昱抿唇,臉色驟變。
人之所有人會真正心悅上一個人,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因某個人產生了情緒波動,或是歡喜,或是醋意,皆可以造成心悅的假象。
所以……
趙昱,他吃醋了麼?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讓趙昱徹底心悅上我,我再將他隨手棄之。
像趙昱這樣的男子,配不上我這種大女子的一片真心。
但,逗弄一二未嘗不可,全當打發日子。
這邊動靜一鬧出,所有人看向我的眼神又變了一個味兒。
甄柔已然面露凶光。
她大抵沒想到,太子也被我這個養在鄉野的村姑給撩撥了。
15
甄柔想一雪前恥,她今日特意穿衣水袖舞裙,將腰身勾勒得甚是纖細迷人。
今日到場的天潢貴胄不在少數。
甄柔自是要大顯身手一番。
可她好似忘了一樁事,她曾收買三名乞丐,試圖徹底毀了原身。
即便事情已經無法徹查,可她做過的惡行,絕不會直接被抹去。
就在甄柔開始起舞之際,人群中忽然傳來騷動。
眾人循聲望去,就連十幾名乞丐朝著這邊沖了過來。
乞丐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只要給足夠多的吃食與銀兩,他們什麼都乾得出來。
乞丐目標明確,直撲甄柔。
在無數道視線之中,甄柔被乞丐圍攻。
乞丐對她上下其手,她身上的水袖舞裙被撕碎開來,露出雪肌玉骨。
甄柔發出悽厲的慘叫。
今日這種場合,無人料到,會天降乞丐。所以,防守難免大意了些。
趙昱抬腿就往前走,我拉住了他的衣袖。
可趙昱只是稍作猶豫,便強行撇開我,他最終還是見不得甄柔受到損傷,當場揮劍刺向乞丐,救下了甄柔。
甄柔撲入他懷中,哭得悽苦又委屈。
趙昱褪下身上披風,將甄柔包裹住,然後保持了距離。
婢女將甄柔攙扶住,帶著她火速離開。
眼下,甄柔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即便乞丐沒有得逞,可甄柔的清白也保不住。
我的目的達成了。
縱使乞丐被抓,也查不到我頭上,小桃匿名去找了武館,讓武館的人再去找了乞丐。
但趙昱第一個懷疑的人,便是我。
他很清楚,我在報仇。
趙昱來到我面前,語氣帶著些許質問,但並未撕破臉皮。
我看得出來,他心裡還有甄柔,但……也已經被我占據了一大部分。
趙昱嘆了口氣,問:「你何必如此行事?!」
我反問:「為何不能?我無非只是用她的方式,又奉還給她罷了,如法炮製。」
太子搖著摺扇,遲遲不離開,他始終與我保持兩步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兩位在說什麼啞謎?孤為何聽不懂?」
太子明知故問。
他又豈會不懂?
趙昱就是一個榆木疙瘩,心裡有一套自己的標準,他堅定道:「甄大姑娘,可你也不至於那般對待二姑娘。」
我笑了,「那我呢?我活該被她迫害麼?無人替我主持公道,我便只能靠自己。看來,我與世子並非同道中人,不如取消婚事吧。」
趙昱一驚,脫口而出,「不可!!」
太子以拳抵唇,「咳咳……甄大姑娘想退婚?」
太子似乎很好奇,遲遲不離去,一門心思夾在我與趙昱之間。
趙昱急得臉紅脖子粗,「碧瑤!婚事是婚事,一碼歸一碼!你莫要如此任性!」
真可笑啊。
明明此前,是他自己想要退了婚事,另娶甄柔。
如今,甄柔名聲被毀,人品有污,他又移情別戀了。
我看向太子,「殿下以為呢?這婚事,我還能堅持麼?趙世子心中之人,明明是我那二妹妹呢。」
趙昱啊趙昱,他可真夠讓我失望的。
果然,讓人失望一次的人,還會陸陸續續讓人失望。
太子似笑非笑,「甄大姑娘是個妙人,想必你自己心裡已有答案,孤不過就是一個外人,不方便給予意見。」
趙昱還想說什麼,甄府的下人急忙趕來,將我也喚走。
甄母並不知乞丐是我雇來,甄柔算是毀了,甄家自是要保住另一個女兒。
16
趙昱要送我回府,被我拒絕了,「我堂堂女子,豈能讓一個男子護送?世子,你還是自行回去吧。你我的婚事,也得進一步考量。」
我故意提及退婚,便是為了激發趙昱的不安全感。
人,只有對自己拿捏不準的東西,才會惦記。
原身日日擔心會被退婚,眼下,該輪到趙昱體驗一二了。
趙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神色明顯急躁又煩悶。
我離開之際,特意對太子拋了個媚眼,「太子殿下,你我下回有緣再見,對了……你的腰,甚好。」
抱著太子下馬那會,我特意丈量了一把。
太子小臉一紅,又開始揮動手中摺扇。
抵達甄府,甄柔在哭哭啼啼。
而甄父速度極快,已將乞丐押回來,正嚴刑逼供,可最終什麼都沒問出來。
甄母連連嘆氣,「那日宮廷醜事倒是壓下去了,可今日,無數雙眼睛目睹,柔兒的清白算是毀了呀!」
甄父稍顯理智,他看向了我,問:「碧瑤,聽你母親說,你過目不忘,如今也學了不少東西,這一年來是為父忽略了你,從今日起,為父要親自替你物色良師。」
「另外,為父再給你多指派兩名護院。」
我懂了。
甄父想要利益最大化。
他想讓我順利嫁入高門,成為婆家的宗婦。
可……
一個會嫁人的女兒,當真重要麼?
我會讓他明白,會爭權奪勢的女兒,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好女兒!
我作揖,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儀,「女兒多謝父親。」
甄父滿意的點了點頭。
甄柔看向我時,恨不能飲血啖肉。
當晚,甄柔便鬧了一出自縊的戲碼。
因甄父打算將她送出京都,遠嫁嶺南。
可甄柔自幼在富貴窩長大,又豈會甘心離開?之前,她就連落魄太子都不放在眼裡的。
到底是親自養大的女兒,她這一鬧,甄父與甄母當真心軟了幾分,暫時不將她直接送走。
17
甄柔依舊不老實。
她去了一趟家廟,見了甄長淮,請求甄長淮搭救她。
可惜,甄長淮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小桃著急忙慌,前來稟報道:「大姑娘,出事了!二姑娘她……」
聽完小桃稟報,我並未慌張,反而笑了。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以甄柔的性子,她只要不死,就會不停折騰。她渴望一切至高無上的東西,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會在所不惜。
倘若擱在女尊世界,甄柔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勁敵。
很快,甄柔回府,她不知對甄父甄母說了些什麼,下人立刻前來傳喚我。
我到堂屋時,甄柔露出一絲得意,而甄父甄母看著我的眼神,也少了平日裡的慈愛。
我心如明鏡,臉上表情卻宛如一無所知。
甄柔自以為可以扳倒我,迫不及待地跪在堂屋,哭訴道:「父親、母親,你們可要替兄長做主呀!兄長在家廟裡,過得連畜生都不如。有人蓄意買通了小廝,苛扣了兄長的用度!女兒已經問清楚了,是姐姐讓小廝迫害兄長!」
甄父眸露不善,在他眼裡,兒子始終比女兒重要,「真有此事?」
我眨眨眼,「父親,倘若我當真買通了小廝,那小廝為何要背叛我?還將事情告知了二妹妹?難道小廝自己就不怕被責罰麼?」
甄父一愣,忽然回過味來。
甄柔不依不饒,「父親若是不信,可以傳喚證人!」
甄父揮手,很快就命人去家廟叫人。
兩個時辰後,家廟僕從被押了過來,其中還包括幾名護院與小廝。
甄父當場親自審問。
幾人面面相覷,隨後跪地懺悔,「老爺,奴才們知錯了!」
甄柔露出得意神色,「姐姐,你可真是死性不改!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反問:「是啊,二妹妹可真是死性不改。」
甄柔,「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巧舌如簧!」
其中一護院磕了幾個響頭,又狠狠自扇耳光,「老爺、夫人,奴才們的確苛待過大姑娘!可……一切皆是公子與二姑娘指使,奴才們也沒法子呀!」
轟!
甄柔當場呆滯,臉上得意笑容逐漸消散。
此前,甄長淮交代下人們苛待原身,甄柔也同樣暗示下人。
可他們給出的好處,寥寥無幾。
不像我……
出手極為闊綽。
我給出的銀兩與財物,足夠讓這些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世間一切皆可用金錢與權力買來。
忠心這種東西,更是如此。
他們看似忠於我,實則,是忠於他們自己的利益。誰給出的利益多,他們自然為誰所用。
摳摳索索的人,可成不了大事。
甄柔發瘋,「胡說!你們胡說八道!」
這時,一下人跪地,道:「老爺,上回二姑娘在琉璃盞上塗抹了油脂,大姑娘這才手滑沒拿穩。是二姑娘蓄意陷害大姑娘。」
「此外,二姑娘丟失的珠簪,也並非大姑娘竊取,而是二姑娘命人事先將珠簪藏進了大姑娘的臥房。」
陸陸續續有下人跪下認罪,「一年前,二姑娘自己吃了瀉藥,汙衊大姑娘下毒迫害。老奴被公子與二姑娘脅迫,一直不敢說實話。老奴有罪呀。」
這婆子的孫子即將成婚,我直接給出了媳婦本,她自是以我馬首是瞻。
一切的一切,終於真相大白。
原身倘若能看見,她也該瞑目了。
甄母險些氣厥過去。
甄父再不能忍受,命人懲戒了下人,又將甄柔趕出家門,除卻她身上的衣裳,不允許她帶走甄家的一針一線。
「父親、母親……我可是你們親自養大的女兒呀!你們不能這麼對待我……」
甄柔在府門外嚎啕了半宿,次日才消停。
18
真相大白後,甄父甄母開始加倍補償我。
原本,甄長淮也該回府了,可此事一出,他的歸期變成了遙遙無期。
再一次聽到甄柔的消息時,她躲在城郊破廟啃野菜。
我並未讓人斬草除根。
我很好奇,甄柔會苟且到幾時。
而讓我略感驚詫的是,還真讓甄柔噗通出了水花。
老皇帝微服出巡,被甄柔認出來了,她從前偶會入宮,自是見過老皇帝。
甄柔用法子,引起了老皇帝的注意,在破廟就成了老皇帝的人。
皇帝老房子燒火,將甄柔接入了宮,封為麗嬪。
小桃憂心忡忡,「大姑娘,這可如何是好?二姑娘必定不會放過咱們的!她會不會扳倒甄家?」
我聳肩,飲了一口上等的雨前龍井,「甄家倒台,與我有什麼干係?」
小桃啞然,「……」
我看懂了她的顧慮,安撫道:「別擔心,這個甄家倒了,你家姑娘就重新建一個甄家。」
我本來就要處理甄家呀。
甄家的報應來了。
原身不是要讓所有人後悔麼?
以甄柔的性子,一定會報復。
甄家也會後悔莫及。
他們呵護著養大的假千金,其實就是蛇蠍美人。
小桃還是焦灼不安。
看來,金錢不足以讓她感受到絕對的安全,她還需要權勢。
事實證明,每一個女子都需要金錢與權勢的滋養。
我繼續安撫,道:「不出我所料的話,太子很快就會趕赴邊關。我也到了建功立業的時候了,這是我的大好機會。」
小桃一頭霧水,「可會不會太過冒險?您一個姑娘家如何能去邊關拋頭露臉?」
我抬手給了小桃一個腦瓜崩,「這叫什麼話?女子建功立業才是常態呀。」
小桃:「是、是……是這樣麼?」
小桃已經逐漸被我洗腦,對此前所接受的男尊女卑的禮教,也逐漸動搖起來。
她如今對馬夫的兒子,已是萬般瞧不上了。
接下來,甄柔百般邀寵,迷得皇帝老頭從此不早朝。
皇帝老頭本就年事已高,這陣子幾乎日夜宿在麗嬪宮裡,惹得御史屢次彈劾。
御史還將矛頭指向了甄家。
並當眾在朝堂上,痛斥甄父養出了一個狐狸精女兒。
甄父有苦難言。
他已經將甄柔逐出家門。甄柔狐媚誘主,他既覺得丟了顏面,卻又覺得不該將她驅趕。
眼下,甄家什麼好處都沒得到,反而落了一身騷,他自是煩悶。
在甄柔接連一個月的努力之下,她被連升幾個品階,晉升為了麗妃。
甄柔開始結黨營私,處處針對甄家。
以她的性子,自是急著復仇,所以,勢頭難免猛烈了一些。
甄父焦頭爛額,後悔養大甄柔。
為保甄家,甄父將甄長淮接了回來,原以為,甄柔對甄長淮尚且有幾分舊情,想讓甄長淮去說說好話。
可誰知,甄長淮入宮後,非但沒有得到善待,反而被甄柔唾罵。
甄長淮眼眶赤紅,「柔兒,你不是自願入宮的,是不是?你別怕,我一定會找機會帶你走!今後,哪怕流落到天涯海角,只要能帶你走,我在所不辭。」
甄柔被逗笑了,笑得前仰後合,她滿頭珠翠,妝容精緻,終於流露出了她的本性,「可笑!本宮如今貴為妃子,豈會與你遠走高飛?甄長淮,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不過是個廢物!是窩囊廢!」
「你不會當真以為,本宮對你有意吧?」
「哈哈哈!本宮只是見你動了心,這才故意玩弄於你,也只是想利用你的喜歡,得到本宮想要的東西罷了!」
「你這個蠢貨,竟當真為了我,去對付你的親妹妹,哈哈哈哈!本宮就沒見過你這般愚笨之人!」
19
甄家並無重大過錯。
故此,甄柔無法直接讓老皇帝降罪於甄府。
可甄長淮既然送上門來了,甄柔自是不會放過。
她弄亂自己的髮髻,又扯開衣襟,隨後大喊,「來人吶!這登徒子欲對本宮不軌!」
當甄長淮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經遲了。
他這才明白,為何甄柔會單獨見他。
片刻中之前,他還天真的以為,甄柔想和他繼續前緣呢。
甄長淮美夢破碎。
他仿佛根本不認識甄柔。
眼前的甄柔,讓他陌生又後怕。
「柔兒,你……」
甄柔呸了一聲,「本宮的小名,也是你能喚的?你們甄家一個都逃不掉!本宮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甄長淮不可置信,「甄家待你可不薄啊!你非親生女兒,可甄府這些年將你視作掌上明珠,你如何能恩將仇報?!」
甄柔已經被仇恨迷惑了心智。
她找不到自己的良心。
在她看來,是甄家先不對住她,也是甄家所有人辜負了她。
自私之人,只會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一切。
甄長淮被抓。
老皇帝勃然大怒。
在甄柔的枕邊風催動之下,很快,甄父也被牽連,遭了貶官下獄。
我自然也沒能逃脫。
當我們全家身陷囹圄之際,我淡定的看著甄父、甄母,以及甄長淮三人。
他們正後悔莫及、痛心疾首的唉聲嘆氣。
「早知如此,還不如養一條狗!」
「柔兒她……竟是那種人!」
「家門不幸吶!」
且聽聽看,人只有在撞了南牆之後,才會真正明白一些道理。
倘若不是全家下獄,他們又豈會真的後悔?
當晚,牢房有人放了迷香。
我被人劫獄了。
當我見到太子時,對他拱手作揖,「殿下,我果然沒看錯人。」
太子今晚身著寶藍色簇新錦袍,手持江山水墨畫的摺扇,細一聞,身上還有淡淡的蘭香。再看他的鬢角,還是濕的。
他在見我之前,特意沐浴、更衣、焚香了。
男為悅己者容呀。
太子頷首,問:「甄大姑娘,你怎篤定,孤一定會來救你?」
我輕笑,「我說過,殿下眼光極好。所以,殿下必定會看上我。再者,我已經在信中說得很清楚,你母族的僵局,只有我能破解。」
廢后還在冷宮,國公爺下落不明。
太子表面上風光,實則已走投無路。他自然會死馬當作活馬醫。
我在書信中,向他承諾會成為了他的助力,他即便心中有疑惑,也會嘗試一下。
而如今,邊關二十萬大軍沒有一個主帥領頭羊,這簡直就是替我量身打造,我要重操舊業了。
招兵買馬太過費時費力。
我若想以女子身份,在這個世道立足,便需要強大的武力支持。
嫁人生子,從不是最優選項。
如我這般的大女子,又豈會甘心,一輩子蝸居內宅?
這時,太子審視了我幾眼,問:「那……甄大姑娘所求,是何物?」
我敷衍了一句,「事成之後,我便是甄家家主。」
我自是不能告訴太子,我想要他舅舅的兵權,以及半壁江山吧……
20
太子此番是逃離京都。
我亦然。
故此,隊伍幾乎連夜出城。
半道上,太子好奇一問:「你不擔心,麗妃會殺了你全家?」
我嗤笑,「殺了也好,我便有足夠的理由造反。屆時,便是師出有名了。我亦可以幫太子殿下名正言順的奪回江山。」
太子一愣,隨即大笑出聲,「哈哈哈!甄碧瑤,你當真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是麼?
總有一天,我會讓他頭疼萬分。
日夜兼程了大半個月後,隊伍終於抵達邊關。
如今,主帥不知所蹤,好在太子是主帥的外甥,我與太子得到了款待與接納。
一天前,我便改成了男裝打扮,故此,軍中無人知曉我是個女子。
只因,我不想因為身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等到我拿出實實在在的戰績,自是無人再會質疑我的性別。
無論在哪裡,實力都是最有用的證明,勝於一切雄辯。
當晚,我與太子同住一個帳篷。
太子雖偽裝的極好,可我還是察覺到他呼吸亂了。
我側過身,故意逗弄,道:「殿下,我明日就潛入敵營,尋找主帥下落。等我順利尋到殿下的舅舅,殿下打算如何報答我?不如……以身相許。」
「噗——咳咳……」
太子忽然悶咳了起來。
葳蕤光火中,他的一張俊臉紅撲撲的,眸子晶亮,卻還一本正經地道:「甄大姑娘,莫要戲耍於孤,你與趙世子明明有婚約在身。孤……雖貴為太子,可身邊從無鶯鶯燕燕,也沒有相好的青梅,孤可不像旁的男子,孤太過純情了,禁不住你撩撥。」
嘖,他好茶,我有一絲絲喜歡了。
太子翻了身,背對著我睡覺。
思及還有要事處理,我暫時放過了他。
翌日,我便帶上幾名高手,悄然潛入敵國。
人越少,行動也越能迅速、隱蔽。
我有足夠的偵查經驗,加之武藝高強,不出十日就尋到了國公爺的下落。
他果然被囚禁了。
沒猜錯的話,軍中出了細作。
有人想毀了太子一黨,一旦國公爺背上投敵叛國的罪名,廢后與太子便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甚至於……皇帝老頭可能就是主謀!
我潛入水牢,將國公爺從絞刑架救下時,發現他已被廢了手腳筋。
大抵是出於武將的感同身受,我鼻頭一酸,將瘦骨嶙峋的國公爺背了起來。
他艱難睜開眼,嗓音沙啞到了極致,「你是……誰派來的?」
我一邊撤退,一邊答道:「國公爺,您是太子的舅舅,也就是我的舅舅,我是誰派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一定會將你帶回去。」
國公爺緘默半晌,我以為他昏睡了過去,誰知,在跨出兩國邊境後,他沒來由的道了一句,「太子是斷袖?」
我:「……」
這是重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