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與姐姐一體雙魂。
她心善軟弱,好欺負。
我就不一樣了,下手一慣快、准、狠。
十歲那一年,家中發現了秘密,請了老禿驢將我封印。
姐姐嫁人後,被磋磨至死,我終於可以重見天日。
我扔掉所有寡淡的衣裙,換成艷麗的顏色,又給自己畫上嫵媚嬌艷的妝容。
丫鬟以為我想通了,「大小姐,您可算想爭寵了。姑爺寵妾滅妻,奴婢當真替您不值。」
我嬌笑一聲,「噗嗤——區區一個養子,有什麼好爭的?我瞧他爹還算風韻猶存。」
1
撫柳眼中盈滿驚艷之色,「小姐,您可真好看!姑爺寵妾滅妻,當真有眼無珠!那白氏不及小姐分毫!」
我攬鏡自照,對自己這副模樣甚是滿意。
這才叫美人。
姐姐過於清寡,總喜歡穿素淡的衣裙。
她性子也溫吞。
嫁入鎮國公府之後,更是被磋磨到凋零。
白氏頗有心機,是霍祁年名義上的表妹,她設計陷害姐姐,讓姐姐有口難言。
這才成婚一年,姐姐就香消玉殞了。
我盯著銅鏡中的臉,眸色發寒——
姐姐放心,我接管這具身體後,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也會替你復仇。
撫柳以為我想通了,「大小姐,您終於願意爭寵了!那白氏的肚子還沒動靜,您得先一步懷上孩子!」
我被逗笑了。
「噗嗤——區區一個養子,還沒請封世子,我當真看不上。他爹倒是風韻猶存。」
鎮國公年少成名,戰功赫赫。
他原是霍家庶子,愣是憑藉戰功,硬生生拼出了功名。還另開了家譜,並獨立門戶。
他常年征戰,因幼時頗受欺凌,生母早亡,霍家並不待見他,性子難免孤僻寡言。
故此,婚事一直耽擱。
霍祁年是他在邊關撿回來的孤兒,一直當兒子養著。
但其實,父子兩人的年歲相差不到十歲。
撫柳睜大了眼,「大、大小姐!您慎言吶!國公爺是您的公爹!」
我才不承認。
是姐姐嫁給了霍祁年,又不是我。
門外傳來粗魯的敲門聲。
「沈氏!你還在裝死?!你以為裝暈,就能逃避罪行?你與小廝私通,該浸豬籠!」
我掏了掏耳朵,頗為嫌棄這殺豬般的嗓音。
白氏設計,給姐姐下了迷藥,又買通小廝接近姐姐。
姐姐寧死不從,昏迷之前,跳進了荷花塘。
姐姐的清白雖保住了,可人卻沒了。
2
房門打開。
我目光冷冷地睨著霍祁年。
他看見我的一瞬,似乎僵了一下,看痴了。
我冷嗤,如實說道:「山根塌陷、眼神無光、眉細肩窄……這明顯是短壽之兆啊。對了,你近日可是感覺有心無力?與那白氏的床笫之事,可還和諧?」
霍祁年終於從片刻的震驚中回過神。
他咀嚼了一下我的話,登時面紅耳赤,「沈氏!你咒我?!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人!我要休了你!不……我要讓你浸豬籠!」
我搖頭輕笑,不為所動。
除了身體上的疼痛,挨罵著實算不得什麼事。
我左耳進右耳出。
「嘖,我懂。被我說中了吧?你這是惱羞成怒。別人三妻四妾,你後院才一個白氏,便將你折磨成這般了,你真該好好調理身子。」
霍祁年深呼吸,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姐姐是個木訥之人,自幼被繼母打壓,以至於,她逆來順受。
她嫁入鎮國公府後,受了委屈,也只能咽下去。
此前,霍祁年每次針對阿姐,皆是遊刃有餘。
此刻,霍祁年大抵不太適應了。
白淼淼走了過來,當著我的面,挽住了霍祁年的胳膊,眼神挑釁,「沈氏,你耐不住寂寞,與小廝苟且,你根本不配當少夫人!你還不認罪?你該求著表哥,給你一條生路!」
她特意梳妝打扮,可充其量只能是小家碧玉。
但白淼淼放得開,在榻上很會做小伏低,讓文武不就的霍祁年很受用。
我歪著臉,笑了笑,「沒記錯的話,我進門那日,白氏你還沒被抬成妾室。可霍祁年去了你房中,你與他廝混。如此說來,你是不是也該浸豬籠?」
大婚當日,阿姐獨守空房。
白淼淼說自己肚子疼,將霍祁年叫了去,略施小計,就讓霍祁年留在了房中。
之後,白淼淼的枕邊風起了作用,一次次冤枉阿姐,讓阿姐徹底死心。
起初,霍祁年也曾傾慕過阿姐。
可誰也不能寵愛一塊冰塊。
阿姐越冷,就越打擊霍祁年那少得可憐的自尊心。
白淼淼被戳中七寸,依附著霍祁年,哭哭啼啼,「表哥呀,你聽聽——沈氏想置我於死地!」
3
府上的表姑——蘭氏也聞訊而來。
她是個寡婦,也是白淼淼的母親。
蘭氏是鎮國公的表妹。
守寡之後,就來了鎮國公府打秋風。
她不僅讓女兒勾搭上了霍祁年,還對鎮國公有心思。
可惜,無論蘭氏如何蹦躂,鎮國公不為所動,甚至有一日大發雷霆,險些驅趕她。
阿姐進門後,蘭氏將她自己視作了主母,用婆母的態度欺壓阿姐。
蘭氏一看見我,上下打量了幾眼,頗為不喜,但很快又轉為輕蔑。
她以為,一切盡在她與白淼淼的掌控之中。
「國公爺常年征戰在外,前日剛回京。就讓國公爺評評理!」
巧了,我也想見到霍青。
一行人去了前院。
霍青一身玄色錦袍,腰身修韌精瘦,五官凜冽立挺,端得是殺伐果決的氣度。
他身上的氣場,只有經歷過刀山火海的人,才能淬鍊出來。
霍青掃了一眼,嗓音磁性低沉,不怒自威,「何事?」
我忽然想起許多年前。
我被繼母驅趕出府,她讓我待在破廟反省。
深夜大雨滂沱,有耗子啃我的腳丫子,我仿佛可以看見魑魅魍魎在眼前晃過。
我怕極了。
直到,一行兵馬路過,為首之人身披蓑笠,他看清楚我的臉,給了我一些口糧與銀錢,又摸了摸我的頭,「別怕,天很快就要亮了。」
可惜,阿姐的天,始終沒亮過,她歸於了永久的黑夜。
而我的天,會一直亮著。
我直勾勾盯著霍青,唇角的笑意抑制不住。
蘭氏迫不及待開口,「國公爺呀,這府上沒個主母當真不行。少夫人竟與人私通。這要是傳出去,您的臉面往哪兒擱呀?」
蘭氏是個半老徐娘,她唇上塗了口脂,抿唇羞怯。
恨不能直接提醒霍青,該娶了她,讓她當府上的主母。
白淼淼立刻補刀,「沈氏,你休要狡辯了,證據確鑿!」
霍祁年並沒有直接唾罵我,而是貪婪的多看了幾眼,這才不重不輕,道:「沈氏,你倒是說話呀。」
4
霍青看向我。
我往前走了幾步,與他面對面站著。
霍青輕蹙眉頭,但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他並未直接發落我,而是很有耐心,問道:「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我眨了眨眼,不得不說,霍青真好看啊。
他身上已經褪去了所有青澀。
是千帆過盡後的卓然。
嗓音更是磁性極了。
我當著他的面,擄上了衣袖,雪膩肌膚露了出來。
霍青當即避開視線。
我卻將胳膊伸到他面前,「我與霍祁年並未圓房,我也沒有與人私通。這守宮砂一直都在。另外,將軍可以找人替我把脈,我被人下了迷藥,此刻還不到兩個時辰,一定能診斷出來。」
霍青快速掃了一眼我的守宮砂,清了清嗓門,「衣袖放下來。」
一言至此,他低喝,「傳府醫!」
我插話道:「蘭姨在府上待了多年,早就將自己當做了女主子。府醫未必會說實話。不如,另尋兩位郎中過來。」
霍青一凜,眸光乍寒。
他也沒將蘭氏當做女主子。
不過是打秋風的親戚而已。
他這人寡情,六親不靠。
霍青吩咐心腹去辦。
而蘭氏與白淼淼的神色明顯慌了。
府醫先到一步,他沒機會與蘭氏通氣,直接給我把脈,並一口咬定,「回國公爺,少夫人並未中過迷香。」
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對霍青悠然一笑。
霍青的神色更為肅重。
而當另外兩位郎中陸續前來,且給我診斷出,的確中過迷香時,霍青拔出腰間軟劍,直抵府醫咽喉,
「說!誰讓你做假證的?我不過才幾年沒回來,府上竟換了新主子?!」
5
府醫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他還想狡辯,但霍青眸色一冷,劍尖已劃破他的喉嚨。
府醫再也無法淡定,噗通跪地,直接揭發蘭氏,「是她……是她讓小人指認少夫人!」
蘭氏也跪地,雙手去觸碰霍青的錦袍。
霍青一個閃身讓開了。
他當即吩咐,「來人!將小廝也抓來!府上這般烏煙瘴氣,我倒要看看,是誰主使?!」
這下,蘭氏與白淼淼面色蒼白。
不過,這對母女並未失控。
我笑了,「那小廝大概死了吧?既然是汙衊我,必定不會留下把柄。死無對證,才讓人無從去查。」
我輕飄飄一句,霍青看向我的眼神,透著審視。
我故作純真的眨眨眼,霍青又挪開視線。
倒是霍祁年不止一次看向我。
很快,便有護院前來稟報,「國公爺,那小廝暴斃了。」
蘭氏眼珠子滴流一轉,忙倒打一耙,「國公爺,好端端的人怎會說死就死了呢?他一死,姦夫便不存在了。試問……誰會盼著姦夫消失?那必定是少夫人啊!」
我拍起了手掌,「蘭姨,你一口一聲姦夫,為何這般篤定?我容貌較好、身份矜貴,再怎麼寂寞孤單,也不會去沾染了一個小廝。」
蘭氏還想無理取鬧,「你就是與人私通!你不該狡辯!你該認罪!」
白淼淼加戲,道:「姐姐呀,我知道你嫉恨我,畢竟,夫君心裡只有我,可你也不能自暴自棄呀。」
母女兩人睜著眼睛說瞎話。
我嘆了口氣,看向霍青,「將軍,我的守宮砂還在,也證明了不久之前被人下過迷藥,可饒是如此,這對母女二人也不放過我。」
「出嫁那日,我與二妹妹的花轎被人掉包了,我本不該嫁入國公府。若不……還是和離吧。」
霍祁年神色一怔。
霍青眯了眯眼。
二妹妹嫁去了東宮,已是側妃。這樁婚事,我本就是個受害者。
我又道:「蘭姨總把自己當做女主子,國公府著實沒有我的位置。」
蘭氏眼巴巴望向霍青,渴望從霍青嘴裡得到認可。
可她低估了一位傑出武將的判斷力。
霍青能夠蕩平蠻夷,絕非靠著強健體魄,還有過人的謀略。
「來人!將蘭氏手裡的掌家令牌拿過來。起初,我不過念及你孤苦,又剛好府上無主母,才讓你接管中饋,你卻這般不知天高地厚!再有下次,永不可踏足鎮國公府一步!」
「自今日起,由少夫人沈氏掌家!」
蘭氏面如死灰,癱軟在地,她的主母美夢破碎了。
霍青瞪向白淼淼,嚇得她當即暈倒。
霍祁年將人及時抱住,「淼淼!淼淼你怎麼了?!」
鬧劇結束,我卻沒離開,而是單獨見了霍青。
6
我知曉自己濃妝艷抹有多美,也故意用了薰香。
我更清楚,霍青常年不近女色,且也不是一個斷袖。
他負手而立,站在廊下,與我保持距離。
「你還有何事?」
他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
我故作幽怨。
「將軍……我只喚你將軍,是因為我根本不把你當公爹,也不將霍祁年視作夫君。」
「這樁婚事本就是烏龍,我不想將錯就錯下去。」
霍青看向我,直言道:「婚事已成定局,太子那邊早已圓房,聽聞東宮已有兩位側妃有孕,你那二妹妹也是其中一位。」
我悠悠一聲長嘆,欲語淚先流。
「不瞞將軍,我早已心有所屬。並非貪圖東宮權貴。在我年少時……」
我將那晚破廟偶遇,添油加醋講述了一遍。
我觀察著霍青的神情。
他眸色一滯,顯然,他還記著那個雨夜。
我淚眼婆娑,「將軍,也不怕你笑話,我雖不知那位大哥哥是誰,可從那日起,他便成了我的心上人。隨著年歲漸長,我逐漸對他生出了濃烈的愛慕之心。除了他之外,我心裡再也放不下旁人了。」
霍青即便有勇有謀,但到底是個沒有風月經驗的糙漢。
他側過身,不再與我對視。
還頗為難為情的撓了撓鼻尖。
他的鼻樑高挺,甚是好看。
男子很容易對喜歡自己的女子,產生不一樣的好感。
而,好感是動心的開始。
霍青問:「你是沈家小姐,為何會夜宿城郊破廟?」
他開始對我好奇。
探索欲,是陷入情愛的開端。
我露出悲切之色,「父親不管家中事,繼母她……罷了,將軍不必知曉這些內宅骯髒事。但我感激那次的遭遇,讓我結識了大哥哥。」
霍青欲言又止。
但,再一次開口時,語氣明顯和緩了不少,「掌家令在你手裡,日後……府上不會有人再欺你。」
我離開時,一步三回頭。
霍青偶爾看我一眼,又無意識的撓了撓他的鼻尖。
7
回到自己的別苑。
我馬不停蹄地翻找東西。
見那些蟲卵還完好無損,我滿意的笑了。
魂魄沒有被老禿驢壓制之前,我最喜歡養蟲子。
也很會用蠱。
大抵生來壞種,我太會保護自己,誰欺我,我就加倍奉還。
可惜,阿姐獨占這具身體後,卻丟了所有蟲寶寶。
她害怕蟲子。
倖存的蟲卵藏在了母親留給我的匣子裡,嫁入國公府時,順便帶了過來。
「小東西,你們可一定要活著呀。」
我剛好需要一個宿體,這便想到了蘭氏。
便隨口找了個理由,「蘭氏這幾年貪了中饋,我要親自搜她的屋子。」
我帶著家丁浩浩蕩蕩闖入蘭氏的院子。
庭院四處布置華貴。
我嗤笑,「還真把自己當女主子了?」
我倒了杯茶,將蟲卵放入茶水中,捏著蘭氏的嘴,硬生生灌了下去。
家丁是霍青指派給我的人,都會些武功,蘭氏被押著,無從反抗。
她怒意難消,「你……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麼?!」
我拍了拍她的臉,「蘭氏,此前你不止一次想害我,我便是給你喂下鶴頂紅,也是理所當然。你既不是府上的主子,住在這樣的庭院,多少有些不合適。」
「來人!將蘭氏押去下人房。今後的月例,就按著三等僕從的規制。」
蘭氏咆哮。
再無體面。
「國公爺的生母,是我的親姨母!你們誰敢動我?!我是國公爺表妹!」
我湊過去,附耳低笑,以僅二人可以聽見的聲音,道:「一個表妹算得了什麼?我日後會是霍青的心尖寵。」
蘭氏聞言,對我破口大罵。
諸如,不知廉恥、賤人該死、浸豬籠之類。
這些話自然傳到了霍青耳朵里。
他以為,我又受了委屈,命人不可再對蘭氏手下留情。
我對霍青好感漸增。
而我更清楚,要對付渣爹、繼母、太子與二妹妹,沒有霍青的助力,幾乎難於登天。
霍青是一把利刃,我要做的……就是讓這把利刃,為我所用。
喜歡他,歸喜歡他。
並不妨礙,我利用他。
8
幾日後,蘭氏腹痛。
她吵鬧著,要見霍青。
霍青卻只當她又想譁眾取寵,並不搭理。
我卻開心極了。
看來,蟲卵還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