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臨時標記的第五年,我突然聞不到秦闕的信息素了。
靠近他的時候,我不再臉紅心跳。
情熱期的時候,我也不再抓心撓肝地想他。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從清晨呆坐到日落,然後給自己買了一個蛋糕。
慶祝新生。
我搬到了新的城市,開始正常地生活、工作、戀愛。
半年後,我捧著新男友送的鮮花回家,卻在樓道里撞見他。
秦闕鬍子拉碴,眼裡全是血絲,沒有半點他在舞台上顛倒眾生的魅力,他緊緊地禁錮我的手臂,冷笑。
「現在是他在給你標記?
「他能滿足你嗎?嗯?」
1
外面人聲鼎沸,音樂聲震耳欲聾,觀眾的尖叫聲山呼海嘯一般壓來。
我縮在秦闕的小小更衣室里,全身濕透,小腹疼得抽搐,為了儘量多地把秦闕衣服蓋在身上,我已經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幾天前,我告訴秦闕,我的雨露期好像要到了。
電話那頭的人「嘖」了一聲。
「說了多少遍了,你要提前三天告訴我啊。」
秦闕是頂流,是初出茅廬就已經紅得發紫的搖滾歌手,各種音樂節、商演、寫歌製作,把他的時間擠得滿滿當當。
他讓我需要標記的時候提前跟他預約,但是我的雨露期從來都不規律。
我壓抑著小腹傳來越來越嚴重的灼熱,屏住呼吸:「我去找你,好不好?」
對面是炸耳的音樂聲,秦闕漫不經心地敷衍著身邊人,過了一會兒,他才輕飄飄地說了好。
我買了最早的機票過去,到了排練廳,他的 Beta 助理接待我,把我鎖進了他的更衣室。
「闕哥很忙,排練出了點問題,他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她的表情很冷。
「秦闕,我愛你!」
「老公!」
刺耳的歡呼和尖叫聲再次鑽進耳朵里。
有點好笑,每天都有無數人喊秦闕老公,而我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妻,卻只能癱倒在昏暗的小屋子裡面,乏力狼狽得像是脫水的魚。
我問過兔兔,是不是所有渴求標記的 Omega 都會這麼痛。
兔兔說不是,因為我和秦闕配比度太高,才會在想要他的時候疼得刻骨銘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秦闕腳步漸近,和他的助理不緊不慢地開玩笑,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秦闕推門進來,身上還穿著舞台服,五官精緻無可挑剔,又痞又雅,看他第一眼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生來就是要顛倒眾生。
他「嘖」了一聲,把我像一條破抹布從衣服堆裡面拎出來,撥開我汗濕的長髮,撕開抑制貼,張嘴咬下。
我下意識抱住他,全身戰慄起來。
標記結束,他將我鬆開,重新丟回那堆衣服里。
「我還有點事,等我。」他用拇指擦擦嘴角,轉身就走了。
沒有一句溫存,像是完成了一個任務,我對昨晚吃的那盤紅燒肉都比這更有感情。
外面的嘈雜歸於寂靜,熱浪褪去,我緩了很久很久,腦海恢復清明。
秦闕還沒有回來。
我支撐著爬起來,仔細回想,剛剛到底有哪裡不對。
平時標記之後,整個空間都會是他那極具侵略性氣味,我過去只有在這種氣味里,才會覺得安全,但是此刻,無論我怎麼感受,都只聞得到自己那寡淡的白開水味。
我好像聞不到秦闕的信息素了。
2
我坐了最快的航班,回了 h 市。
我給秦闕發信息,說我走了,他沒回。
我知道他在忙,他的超話已經爆了,照片和視頻滿天飛。
秦闕站在不知道哪家酒吧的小舞台上,拿著酒瓶的手搭在他的樂隊成員肩上,另一隻手舉著話筒隨著節奏晃動。
原來音樂節結束之後,秦闕又和他的粉絲又去酒吧開了第二場,完全忘記了更衣室里的我。
我看最新視頻,有人湊上去問他:「闕老大,你那個 Omega 小公主呢?剛剛有人在過道看見她了。」
那個人立刻被推了一下:「好好的,跟闕哥提這個幹什麼,掃興!」
秦闕的粉絲從來都不喜歡我,在他們心裡,他們的闕哥是和家族割裂的追夢人,是最叛逆最搖滾的存在,而我是不知好歹追過來的未婚妻,是緊纏著他不放的戀愛腦。
「誰不知道闕哥是決裂了從家裡出來的,未婚妻怎麼還甩不掉啊。」
「沒有自尊嗎?一個人活不下去嗎?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上個世紀?」
「娃娃親的未婚妻,笑死了。」
「闕哥太善良了,才會被這種人拿捏。」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我罵得徹底,其實我已經習慣了,我的社交帳號下面罵得比今天難聽的多的是,每天都有人在下面罵我讓我放過秦闕,有的帳號叫作「今天葉微死了嗎?」排了幾百樓。
【她應該是脫光了跪在秦闕面前,秦闕也不會在乎的那種吧。】
我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氣得手指頭髮麻心裡發堵,我截圖給秦闕看。
秦闕眼神一瞟,輕笑一聲。
「你真有意思,嘴長在別人身上,我還能管她們說什麼?
「你別理不就行了嗎?」
我血管里躁動的血逐漸冰冷。
我發了一條微博,圖是鞋柜上的公寓鑰匙和婚戒。
我說:【物歸原主。】
沒過幾秒,我的評論區已經被攻陷。
【這是分手的意思?】
【臥槽!謝你放闕哥一條生路!】
我等了幾秒,手機沒有響起。
也許他還在和那個女鼓手對瓶喝酒,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喜歡他,他的助理也喜歡他,他身邊很多人都愛慕他,他卻從來不處理,當著她們的面視我為無物。
也是,反正我離不開他,所以無論如何都不用哄,下個發情期之前,我自己就會滾回來,匍匐在他腳邊求他咬我。
3
從我十六歲開始,秦闕的信息素就是我的毒藥,也是我的解藥。
分化的那天,不巧撞上了我家舉辦舞會,樓下大廳里全是尊貴客人,如果氣味散發出去,重則引發騷亂,輕則也要害葉家被偷偷嘲笑一陣。
十七歲的秦闕一瞬間的無措,接著他一手按住我的肩膀,把我壓回床鋪里。
「別怕。」明明他也緊張得顫抖。
他給我了有生以來第一個臨時標記,毫無章法,咬得我很疼,幾乎立刻就出了血。
我對後頸的慘狀一無所知,發白的腦海里只有他的氣味炸開,仿佛兩個人的心臟通過抽動的血管和躁動的呼吸,這輩子都緊緊地纏在一起。
我和秦闕從此綁定,兩家人樂得其成,我們離天作之合,青梅竹馬的完美劇本,只差未滿婚齡。
然而十八歲那年,我在複習考試,姐姐吞吞吐吐地告訴我,說秦闕和秦媽媽大吵一架,已經從家裡搬了出去。
我知道秦闕從來都想玩音樂,對家裡經商或者從政的安排不屑一顧。
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正在失魂落魄,可是沒幾天秦闕就主動聯繫了我,跟我借錢。
我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了他的排練廳,他從大木箱搭成的舞台上翻下來,穿著黑色無袖背心,地下室悶熱,他完美的下頜線上一層薄汗。
「喲,小葉微。」
他嚼著口香糖,勾了勾嘴角。
架子鼓的聲音震天響,吵得我心臟都發慌。
他的朋友們起鬨:「秦闕,你的小女朋友給你送補給啊?」
「滾蛋。」秦闕笑罵他們。
我把錢遞給秦闕,他被家裡停了卡,而玩音樂需要很多很多錢,我賣了爺爺送給我的限量款發卡,賣了媽媽從國外給我帶的玩偶,賣了我最喜歡的那條定製裙子……賣到快要無可賣的時候,我被媽媽發現了。
「說什麼娃娃親,其實都是玩笑話。」媽媽眼神很嚴肅,「他把他爺爺氣得心臟病都犯了,你真的還想和這種人在一起嗎?」
我思考了很久,點了點頭。
我說我覺得追求夢想沒有錯,世界上這麼多人,其實沒多少人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媽媽表情失望,不再多說,她從此對我更加冷淡。
我有個無比優秀的 alpha 姐姐,從小爸媽的注意力,甚至整個家族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同為大家庭的邊緣人物,我以為那個時候我是懂秦闕的。
秦闕火得很輕鬆,很快就成了大忙人,他忙,我就不得不跟著他滿世界飛,每隔兩個月就要請一個大假。
「聽說永久標記之後,情熱期就不會這麼頻繁了。」一次標記完,我紅著臉有意無意地說。
秦闕靠在天台寬大的沙發里,浴袍隨意地裹在身上,露出結實漂亮的胸肌。他漂亮的手指點著香煙,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輕笑一聲。
「當真了嗎?微微。」
我怔住。
他說,我對他的感情只是 Omega 對標記者的依戀罷了,他說永久標記沒有回頭路,我太可貴,他不能糟蹋我。
我懵懵地看著他:「……可是我喜歡你呀,我又不是傻子,我能確定自己的心意啊。」
他說我不懂。
那天之後,我為了秦闕做了無數傻事,我想讓秦闕明白,我愛他無關 AO,但是他卻始終置若罔聞。
南牆撞多了,我也明白了。
他或許不是看不見我的愛,只是不想看見罷了。
看見了就要回應,就要負責,就要嚴肅認真地拒絕我,告訴我,這麼多年他對我並無一點真心。
我這個「未婚妻」,也不過是他魚塘里最無趣最蒼白的一條魚。
他生來就享受眾星捧月,不可能為了我放棄浩渺繁星。
後來,爭吵多了,他也就越來越冰冷,越來越不耐煩。
有一次,我哭得渾身顫抖,聲音嘶啞:「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當初要標記我?」
秦闕冷冷地看著我,好似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這是本能,微微,我是個 Alpha,就這麼簡單。」
我也嘗試不去找他,但是市面上的抑制劑對我一點用都沒有,沒有他,雨露期的我如受凌遲。
最絕望的時候,我甚至想去把腺體切了,切了,應該就不會再受信息素影響了。
兔兔言簡意賅:「會死。」
她甚至還在下面附上兩篇學術論文,和各種 Omega 自殘送命的社會新聞。
很好的兔兔,使我停止犯蠢。
兔兔是我最孤獨最痛苦的時候,在網上聊天室找的朋友,頭像是一隻兔子,說來好笑,我沒有什麼朋友,我的朋友就是秦闕的朋友,在他們看來,秦闕還和我保持聯繫,已經算是對我的上上恩賜。
我把社交帳號也註銷,然後把秦闕的聯繫方式也徹底刪除。
我給我姐發了信息,我說我要換個城市。
我姐秒回:【終於分了?】
【你可以嗎?】她有點擔憂。
我說我想試試。
畢竟之前被標記完,我會有很強的分離焦慮,無論他在做什麼,我也要追著纏在他身旁。
而現在,剛被標記不超過五個小時,我想做的只有逃離。
4
來到了新城市,我住進新公寓,進了新公司,給我所有同事發保溫杯。
多喝熱水有益身心健康。
一個叫臻臻的大眼睛短髮女孩子湊過來。
「你也喜歡他?」
她指了指我自己用的杯子。
「秦闕的情侶款哦。」
我搖搖頭。
其實他的那個傻裡傻氣的杯子是我買給他的,他飲食不規律,胃不好,我就買了保溫杯給他,結果被他用來裝冰酒。
臻臻有點遺憾:「我還以為是同擔呢,他的每一首歌我都買了。」
我想了想,從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一瓶香水,那是模擬秦闕信息素的氣味,只聯名這個品牌賣了兩千瓶,聽說每一瓶在他粉絲里都被炒出天價。
我遞給臻臻:「送你了。」
臻臻尖叫著撲過來:「爹,我愛你。」
臻臻噴噴聞聞,我也趁機嗅了一鼻子。
聞不到,真的聞不到。
「對了,他最近分手了,你知不知道?」臻臻美滋滋地收好香水,一臉八卦。
我刷視頻刷到了,秦闕摘下了我送給他的耳釘。那副耳釘不是什麼大牌子,也不是很貴,卻是我用自己第一次掙到的錢買的,當時我選了很久,覺得這一副最好看,像是他的眼睛。
我求著他無論什麼場合都帶上,當作我這個「未婚妻」最後一點尊嚴。
秦闕面前的記者眼神曖昧,問秦闕,耳釘怎麼不戴了。
秦闕下意識摸了摸耳朵,修長的手臂懶散地搭在沙發靠背上,勾起嘴角笑了笑。
「戴了這麼久,換個新的也不錯。」
這條短視頻評論區成了他粉絲的狂歡會。
【恭喜擺脫小公主。】
【恭喜闕哥脫離苦海,重獲新生!!】
他的新生,何嘗不是我的新生。
第一次嘗試用抑制劑的時候,我內心很忐忑,我幾乎買了市面上所有牌子的抑制劑,想著這個不頂用,我可以趕緊換下一個,但是當我拿著注射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徹底。
兔兔:【要不要我來幫你。】
已經聊了這麼久,我來到這個城市,就有著和兔兔面基的念頭。
最脆弱的時候,我想我還是需要朋友的,於是說了好。
但當兔兔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又覺得,我好像不是那麼需要朋友。
兔兔和我想像的差不多,氣質沉穩,氣場強大,黑髮,眼底如大海一般浩瀚包容,長得很好看……
除了他是個 Alpha 男性。
我很尷尬。
兔兔看出我的不安,掏出行醫執照、身份證、房產證……一本本攤到桌面上。
「我真的不是壞人。
「如果你介意,可以去我的實驗室,那裡有最好的設備和安全措施。」
我鬆懈起來,我說不用,如果我熬不過去,記得幫我打 120。
兔兔操作標準,流暢地給注射了抑制劑,然後迅速撤到門外。
起效的那兩分鐘,我的心臟快得要跳出來,最後,熱浪退去,我的世界重獲寧靜。
我推門,比了個 OK 的手勢。
兔兔點點頭,鬆了一口氣,朝我走近的腳步頓住。
「你哭什麼?」他皺眉遲疑。
我擦著眼淚,說我開心。
我默默把他的備註兔兔改成了沈硯,並把打算送給他的粉紅色凱蒂貓的保溫杯鎖進柜子里。
5
姐姐抽空來 H 市看了我,看我還活得很像一個人,她非常驚喜,對我豎起大拇指。
「這才是我妹。」
她帶我去好好吃了一頓,帶我採購了一堆東西,把我的小破屋子和工位都填得滿滿當當。
然後姐姐開始給我介紹相親對象。
「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開啟下一段。
「沈叔的兒子,科研人員,國家信息素研究所的,你小時候見過的,還有印象嗎?」
我搖搖頭。
沈叔叔和我家有過合作,家裡是做醫療器械的,送孩子學醫原本是想讓他繼承家裡的產業,沒想到他這兒子扎進實驗室里一頭出不來,現在已經是國際一流的專家。
我悶悶地拿叉子戳牛排:「這是爸媽的意思?」
姐姐搭上我的手:「這是我的意思,微微,我真的想讓你開心。」
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說其實一個人挺好的,我每天活得可開心。
姐姐揉了揉我的腦袋,說不強求。
過了段時間,我和沈硯在餐廳吃飯,撞見姐姐。
姐姐一眼看到了沈硯,怔了一下,然後笑我。
「不是說不相親,這都約出來吃飯了。」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
我看向沈硯,有點委屈。
「你怎麼什麼都不告訴我。」
沈硯似乎有點尷尬,他輕咳一聲:「解釋一下,我不是什麼偷窺狂。
「其實大部分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