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 U 盤接入系統,背後的大螢幕亮起,出現了一個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標題。
一個全新的,比剛剛沈茵的方案更為精細、更為超前的構想。
我沒有急著解釋我的 B 方案,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評委席。
然後,又緩緩轉向了選手席上的沈茵。
「在開始我的闡述之前,我想先請教一下陸小姐一個問題。」
我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
「在您剛剛的方案中,提到了一個核心概念,即『中央能源塔』統一供能。」
「那麼請問,當城市遭遇極端天氣時,您設計的這套供能系統,要如何規避整個城市瞬間癱瘓的風險呢?」
全場瞬間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茵身上。
這是一個我故意留在 A 方案里的,最致命的邏輯陷阱。
沈茵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7
她張著嘴,大腦一片空白,求助似的望向台下的祁望。
可這種專業問題,祁望又怎麼可能懂?
他只能用眼神焦急地示意她冷靜,卻給不出任何答案。
「我……我們有備用……備用發電機……」
沈茵結結巴巴地擠出幾個字,連自己都覺得毫無說服力。
我笑了笑,拿起了遙控器。
「看來,你並沒有真正理解那份方案。」
我輕聲說道,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然後,我按下了播放鍵:
「現在,請允許我為大家展示一個真正不會『癱瘓』的未來城市。」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成了我的個人秀。
當我的最終方案展示完畢,當台下爆發出雷鳴般掌聲的時候。
我知道,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沈茵已經面如死灰地癱坐在椅子上,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空氣的娃娃。
祁望的臉色鐵青,他快步走上台,不顧規則強行將失魂落魄的沈茵帶離了現場。
在與我擦肩而過時,他停下腳步,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警告我:
「你最好安分守己。」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毫不在意。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擋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個穿著高級定製西裝的中年男人。
氣質儒雅矜貴,但眼神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審視。
他不像祁望那樣鋒芒畢露,卻更讓人感到深不可測。
他一直坐在評委席的後方,此刻卻走到了我的面前,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了很久。
周圍的喧囂似乎都退去了,我能清晰地聽到他開口時,那略帶一絲沙啞卻充滿磁性的聲音。
「小姐。」
他緩緩地問,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莫名的漣漪:
「你,真的很像我的姐姐。」
姐姐。
這兩個字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我所有的偽裝。
我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我母親蕭晚,確實有一個弟弟。
我素未謀面的舅舅,蕭遠。
前世,直到我死,他都未曾出現。
我只在父親偶爾的感慨中,知道母親的娘家在海外,勢力龐大,但因故與陸家早已斷了聯繫。
面前的男人,無論是年齡、氣質,還是那雙與母親有七分相似的桃花眼,都與我記憶中的描述嚴絲合縫。
但我不能慌,更不能認。
在確定他的真實意圖之前,任何情緒化的反應都是致命的。
我微微頷首,語氣疏離卻禮貌:
「先生,您認錯人了。我姓沈,我母親只是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婦。」
他深邃的目光沒有絲毫動搖,反而露出了一絲瞭然的微笑,仿佛早已看穿我的防備。
他沒有在後台與我糾纏,只是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
「沈小姐,你的方案非常精彩,我很感興趣。」
他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明晚七點,靜安茶舍,我等你。我想,我們可以聊聊更深度的合作。」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手心裡的那張名片,薄薄一片,卻重若千斤。
8
第二天晚上,我如約而至。
靜安茶舍是本市最頂級的私人會所,安保嚴密,私密性極高。
蕭遠選在這裡,顯然是為了一個絕對不被打擾的談話環境。
他已經坐在包廂里,親自為我沏了一杯茶。
沒有多餘的寒暄,他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是誰,陸昭昭。」
我端起茶杯,指尖微暖,內心卻是一片冰湖:「我不明白蕭先生的意思。」
他沒有逼問,而是換了個話題,像是在閒聊家常:
「我姐姐很喜歡銀杏葉,她說那是堅韌與永恆的象徵。」
「她懷孕的時候,親手設計了一條項鍊,吊墜是一片銀杏葉,背後刻著一個『昭』字。她說,要送給她即將出生的女兒。」
我的呼吸一滯。
那條項鍊,我見過。
在將我和沈茵調換時,祁望將它從我脖子上扯下來,戴到了沈茵的脖子上。
蕭遠靜靜地看著我,繼續說:
「她還說過,她給女兒取名昭昭,是取『昭如日月』之意。」
「但她私下裡,更喜歡叫她的小名,『昭陽』,因為她說,那是她生命里,獨一無二的小太陽。」
「昭陽」……
我再也無法維持那副無懈可擊的面具,眼眶不可抑制地泛起溫熱。
9
看到我的反應,蕭遠眼中的審視終於化為心疼和憐惜。
他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個絲絨盒子,推到我面前。
打開盒子,裡面靜靜地躺著另一片銀杏葉,是一枚袖扣,設計和做工與我記憶中的項鍊吊墜一模一樣。
「這是我姐姐當年送我的生日禮物,她說,這是我們姐弟的信物。」
他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悲傷,「昭陽,告訴我,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我用最簡潔、最冷靜的語言,將這十幾年來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
我沒有哭,也沒有抱怨,只是像在陳述別人的故事。
可我越是平靜,蕭遠身上的氣息就越是冰冷。
當我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他周身那股儒雅矜貴的氣質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怒意和殺氣。
「好,好一個祁望!」
他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價值不菲的瓷器發出一聲脆響,「他竟敢如此對待我蕭晚的外甥女!」
他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昭陽,你放心。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一個人。舅舅會幫你,把所有屬於你的東西,一樣一樣,全部拿回來!」
我看著他,壓下心中的激盪,輕輕問出了那個我最關心的問題:「我們,要從哪裡開始?」
蕭遠眼中的怒意漸漸斂去,重新化為商人的深沉與銳利。
他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就從這裡開始。」
我低頭看去,文件封面上赫然印著幾個大字——「祁氏集團·南城 AI 新城項目競標書」。
這是祁望事業版圖裡最重要的一塊基石。
「巧得很,」
蕭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這個項目的最終評審團里,有一個人是我的老朋友。」
南城 AI 新城項目。
前世,這個項目是祁望從祁氏集團內部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徹底坐穩繼承人位置的奠基之戰。
他憑藉這個項目整合了最頂尖的技術團隊,也獲得了政商兩界空前的聲譽。
可以說,這是他商業帝國的龍骨。
而現在,這份龍骨的設計圖,正靜靜地躺在我的面前。
「祁望的方案很大膽,也很有前瞻性,但他的根基不穩。」
蕭遠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神銳利如鷹。
「他太急於求成了,為了壓縮成本和工期,在能源和數據安全這兩個模塊上,做了太多妥協。這,就是他的死穴。」
我瞬間就懂了。
在決賽上,我用「能源自治」的構想讓ṭŭ̀₆蕭遠眼前一亮。
而現在,他告訴我,祁望最大的項目,恰恰在這個環節上有致命缺陷。
這不是巧合,這是天賜的良機。
「我不需要贏下這個項目。」
我看著蕭遠,說出了我的計劃: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祁望的方案一旦落地,會是怎樣一個華而不實的豆腐渣工程。」
10
蕭遠讚許地笑了:
「我的那位老朋友,是評審團里最看重項目長遠價值和安全性的技術專家。」
「昭陽,你需要做的,就是準備一份無可挑剔的『攻擊』方案,只針對祁望的死穴,把他的軟肋徹底暴露在陽光下。」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幾乎住在了蕭遠為我安排的辦公室里。
我不僅做出了那份足以將祁望釘在恥辱柱上的項目漏洞分析報告,還做了另一件事。
我開始挖人。
第一個目標,是祁氏集團首席技術官,林嶼。
前世,林嶼在 AI 新城項目後不久,就因為理念不合,與祁望分道揚鑣,自己創立了公司,短短五年就成了行業新貴。
他是個真正的技術天才,也是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我沒跟他談錢,只是給了他一份我親自撰寫的「未來城市」白皮書。
三天後,林嶼的辭職信,擺在了祁望的辦公桌上。
第二個目標,是祁望最信任的資本運作操盤手,陳默。
我記得很清楚。
陳默有個患有罕見病的兒子。
前世他為了給兒子湊齊去國外治療的天價費用,不惜挪用公款,最終被祁望親手送進了監獄。
我直接讓蕭遠通過海外的關係,聯繫上了最好的醫療專家,並將一份全額支付的治療方案和邀請函,匿名寄給了陳默。
我沒說一個字,但他知道是誰做的。
一周後,這位金融奇才成了昭陽資本的 CEO。
南城 AI 新城項目的競標結果公布那天,整個商界都地震了。
祁氏集團大熱倒灶,慘敗出局。
中標的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本地小企業。
而流傳出的內部評審意見里,祁氏的方案被評為「激進有餘,底蘊不足,存在重大安全隱患」。
這十二個字,像十二個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祁望的臉上。
緊接著,首席技術官離職、金牌操盤手跳槽的消息接連爆出。
祁氏集團股價應聲大跌,內部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一切都按照我的劇本,精準上演。
這些天,我一直住在蕭遠為我準備的頂層公寓里,隔著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著這座城市的燈火。
我知道,祁望此刻一定焦頭爛額。
他就像一個自負的棋手,忽然發現,棋盤上所有的棋子,都開始不聽他的指揮,甚至在主動攻擊他。
那種一切脫離掌控的滋味,他應該是第一次嘗到。
手機螢幕亮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了起來,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是壓抑著滔ṭū₄天怒火的、我無比熟悉的聲音。
「是你做的,對不對?沈昭陽!」
祁望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驚惶。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著腳下祁氏集團大樓那黯淡下去的 logo,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祁總,商場如戰場,輸贏憑本事。」
我語氣平靜,卻字字誅心,「你,是不是輸不起了?」
11
電話那頭傳來粗重的喘息,是祁望被憤怒扼住喉嚨的聲音。
過了好幾秒,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等著。」
然後,電話被猛地掛斷。
我放下手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當然會等著。
我等著你,走進我為你準備好的下一個劇本。
輸掉了商業根基的祁望,就像一頭被拔了牙的困獸。
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商業上的反擊,而是情感上的慰藉,是證明自己依然是那個能掌控一切的「男主角」。
而他鞏固主角地位最好的方式,就是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讓沈茵為他奮不顧身,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證明他付出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前世,這場戲碼發生在一個雨夜。
祁望為了保護沈茵,被「仇家」捅了一刀,雖然傷得不重,卻成功讓沈茵感動得一塌糊塗,兩人感情從此堅不可摧。
而那些所謂的「仇家」,不過是祁望花錢請來的演員。
多麼可笑。
他的人生,他所謂的愛情,都建立在自導自演的虛假之上。
這一次,我決定幫他把這場戲,演得更逼真一點。
通過蕭遠的關係網,我輕而易舉就查到了祁望僱傭的那幾個地痞流氓的底細。
為首的叫「疤哥」,是個見錢眼開的狠角色,收錢辦事,但沒什麼底線。
我沒直接聯繫疤哥,那太容易留下痕跡。
我選擇聯繫沈茵。
在祁望和沈茵約定好共進晚餐的那天下午,我用一個匿名號碼,給沈茵發去了一條簡訊。
簡訊內容很簡單:
「祁望在 AI 新城項目里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對方今晚要動手,地點就在你們吃飯的餐廳停車場。他們不是演戲,帶了真傢伙,目標是廢了祁望的腿。你好自為之。」
以沈茵那被寵壞的、草木皆兵的性子,她絕不會懷疑這條信息的真假。
對她而言,任何可能威脅到她安逸生活和漂亮臉蛋的風險,都足以讓她瞬間清醒。
她愛的是祁望給她的富貴榮華,而不是祁望本人。
當晚,我沒有去現場。
蕭遠在我公寓的超大螢幕上,接通了一個無人機傳回的實時監控畫面。
畫面一角,顯示著西餐廳幽暗的地下停車場。
「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蕭遠遞給我一杯紅酒,語氣里聽不出是讚許還是試探。
我搖晃著酒杯,看著螢幕里那對挽著手走出來的男女,眼神冰冷:
「舅舅,對付一個活在劇本里的瘋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的劇本撕碎,再按在他的臉上,讓他看清楚現實有多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