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生活了兩年的地方,我卻從未發現它那麼大,那麼死寂。
逛園子時,望著盆中匠人精心呵護的名花,只覺得還不如小院裡的野花開得熱烈。
用膳時,挑揀著琳琅滿目的珍饈,卻更想吃一碗熱騰騰的野菜餛飩。
更不用提每每從夢中驚醒,我都懷疑雍城的日子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場夢?
我真的,再見到江雪鶴了嗎?
可枕頭下粗獷的秋海棠錦帕又告訴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還要等。
等著與他重逢。
我不可避免地消瘦下去。
朝廷平叛軍節節敗退,謝懷凌忙得焦頭爛額,卻還不忘將珍貴的補藥如流水一般送進我的院落。
可我看也不看就扔了出去。
他親自送過來,更是連門都沒能進。
府中議論紛紛,就連他的母親都看不下去了。
謝夫人叫我去見她。
「徽音,我不知道你與懷凌發生了何事。可他終究是你的夫君,你要懂得適可而止,不要鬧得真的傷了情分。」
她高高在上地敲打我。
畢竟,謝懷凌看起來真的很愛我。
比以前還愛我。
但不說他曾騙我。
只是被江雪鶴那般放在心上過。
我怎麼還會將謝懷凌那比草還輕賤的「愛」放在眼裡?
「謝夫人。」
我笑著說:「我提個建議,你做主,讓我與謝懷凌和離吧。」
謝夫人手中的茶盞「砰」地砸在地上。
我望著她扭曲的臉色。
好心讓步:「實在不行,將我休了也行。」
19
謝懷凌回來得比往日早了半個時辰。
我有些遺憾,若是再晚些,說不定謝夫人就真把我休了。
謝懷凌連他母親都顧不上,把我拽回房裡,用力地抱著我。
「盧徽音,你別想離開我!死都別想!」
他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猜,他應該還在別處受了刺激。
但我並不關心。
只是他變本加厲,想要咬我的嘴唇時,我使出渾身解數推開了他。
「你若碰我,我立時咬舌自盡。」
謝懷凌臉色慘白:
「徽音,你恨我至此?」
我睨他一眼,轉身回屋,閂上房門。
雖然我並不想知道讓謝懷凌失控的究竟是什麼事。
但很快,我還是從倉促上門的娘親口中得知了。
「我的兒,」娘親用力握著我的雙肩,「京中瘋傳,你去雍城時,被、被叛軍……」
不必想。
也知道是誰放出的消息。
我略有些不忍:「是真的。」
娘親神色發白,顫著聲問:「那你……」
我搖搖頭。
「娘,沒有。但有沒有重要嗎?重要的是我被擄走了,世人不會去分辨我是否受辱,他們只會認定我已經被辱。」
娘動了動嘴唇。
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她怎麼會不懂,只是事關我,她不願相信。
「娘,我想與謝懷凌和離。」
娘抓住我的手:「他,他可是,嫌棄你了?」
「這也不重要啊,娘。」
我回握住她冰冷的雙手:「謝家,不會要一個有污點的宗婦。」
20
娘沉默了許久。
還是流著淚點頭。
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趙蘭若放出這個消息,我並不想以這種損害盧氏清名的方式離開謝懷凌。
我可以不在意名聲,但氏族裡的姐妹在乎,待字閨中的妹妹們更在乎。
娘親帶我去正堂。
謝夫人對我十分不滿,聽聞京中傳聞後,更是氣得臥床不起。
見到娘親,她竟閉目不語。
直到聽完娘的來意,她才終於睜開眼睛,眉目微微舒展。
「盧氏世代清名,卻出了這般女兒。」
她冷冷道:「雖然我們都是開明的人家,但如此不孝不悌之人,我勸夫人還是一根白綾了結,以全盧氏女郎清譽!」
娘本來覺得愧對謝夫人。
哪怕她如此失禮,也並不介意。
但一聽到謝夫人此話,娘幾乎立即變了臉色。
「謝夫人慎言!我盧氏家事無須謝夫人置喙!」
謝夫人冷哼一聲。
「既如此,就快些拿了休書,離去吧!」
「不可!」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是娘親與匆匆趕回的謝懷凌。
娘親道:「怎麼能是休書?」
謝懷凌道:「我不同意和離!」
謝夫人氣得臉色發白:
「你這逆子!如此不貞的女人,怎堪為我謝家婦!?」
謝懷凌想握我的手,被我避開了。
他定定地看我一眼,跪在地上。
「若徽音不堪為謝家婦,那便將我逐出謝氏吧。
「她只做我的妻。」
謝夫人被氣了個仰倒:
「你!你要氣死我!這盧徽音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叫你為她忤逆雙親!」
謝懷凌垂首。
「孩兒不孝。」
娘的神色緩了緩。
「懷凌,你不要這樣與你母親說話。既然你無意與徽音和離……」
話還未說完。
一道高昂的女聲從門外響起:
「那可由不得他!」
21
趙蘭若被宮女們簇擁著走了進來。
她珠翠羅綺,手持紅色綾錦,盛氣凌人。
「陛下已經下旨,命謝懷凌與盧徽音和離,賜,謝懷凌迎娶清河公主,為駙馬都尉。」
話音落下。
除我之外,其餘諸人相顧失色。
娘下意識握住我的手,臉色發白,眼裡閃過一絲怒意。
謝夫人聽到陛下賜我與謝懷凌和離時,唇角微微上揚,但這細微的笑容很快因為聽到謝懷凌尚主而消失殆盡。
本朝雖然不禁止駙馬入仕。
可趙蘭若性情跋扈,皇后無子失寵,這樣的公主豈是她中意的兒媳?
更遑論坊間早有傳聞,清河公主雖未出降,府中卻養著好幾個面首。
反應最大的,還是謝懷凌。
他死死盯著趙蘭若,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蓬勃恨意。
趙蘭若卻沒有察覺。
她踱步到我身邊,語笑嫣然。
「徽音,你看,我是公主。
「我想要的,唾手可得。」
她一字一頓:「江雪鶴如此,謝懷凌也是如此,你永遠別想跟我爭。」
娘聽見這話,氣得嘴唇發抖。
我安撫地捏了捏娘的手心,瞥一眼謝夫人:「是啊,畢竟公主是謝懷凌的心上人,我與公主同時被擄走時,謝懷凌來救人,可是毫不猶豫救了公主呢。」
說到「擄走」時,我拖長了聲音。
趙蘭若臉色微變:
「我與你怎麼一樣!我不過被擄走了半日!」
話說出口,她才察覺不對。
謝夫人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如烏雲壓頂。
送走一個不貞的兒媳,又娶一個不貞的兒媳。
謝家,將成為整個盛京的笑柄。
可這與我何干。
22
娘帶我離開時,謝懷凌跪在她面前,請她容我們道別。
「謝郎君大禮,我承受不起!」
娘冷冷道。
自從知道謝懷凌曾經在叛軍面前將我拋下,娘對他就沒了半分好顏色。
但娘還是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點了點頭。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我心頭湧出一個惡毒的想法。
「郎君。」
廊下,只有我與謝懷凌兩人。
我望著他微笑:「公主拆散了我們,郎君還要與她相敬如賓嗎?」
謝懷凌定定地看著我。
他怎麼會看不透我的心思。
看不出我就是要利用他。
正如趙蘭若昔日利用他來踐踏我的真心。
謝懷凌沉默了許久,最終苦笑了一下。
「徽音,我如你所願。」
「謝郎君,就此別過。」
我提起裙擺,小跑到娘親身邊。
娘親憐愛地牽起我的手,我們並肩邁出謝府的大門。
秋陽灑在我身上,我一步也沒有回頭。
真好,我再不是他的妻了。
23
歸家時,我有些忐忑。
不同於娘親一心只為我籌謀,父親身為盧氏家主,克己復禮,未必能接受我這般離經叛道的女兒。
步入正堂,父親果然滿臉憂色。
我心中惴惴,斂衽行禮。
父親抬頭看我,面色微緩。
「既然回來了,便在家中好生歇息一段時日。不要怕,一切有為父。待風頭過了,為父再為你籌謀,必不會委屈了你。」
我試探道:「父親的意思是……」
「盧家女郎,即便是再嫁,也配高門。」
父親捋了捋鬍鬚,眼中又浮現憂慮:
「只是叛軍勢如破竹,如今竟然拿下了懷城,我屢次勸陛下詔各郡守軍入京勤王,都被高太保反駁……如此下去,盛京危矣!」
我心中一動。
即便是我這個閨閣中的女郎,也知道如今的陛下並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暴政之下,混亂與腐敗大行其道,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一路北上,我見到的是與繁華盛京截然不同的瘡痍景象。
那是久居盛京之人,無法想像的悲苦。
臣民迫切地希望迎來新政。
這大約也是起義軍勢如破竹的原因。
我遣散奴僕,低聲道:
「父親,陛下並非仁慈之君……」
「放肆!」
剛起了個話頭,父親便猛地將茶盞砸在我腳邊。
「你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我范陽盧氏,隨太祖皇帝征戰天下,輔佐歷任天子,嘔心瀝血,至今已有三百年!為父教你的忠君愛國之道,你都忘了嗎!」
我緩緩跪下。
「父親教我忠君愛國,也教我民重君輕!君主暴虐,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我盧氏先祖隨太祖皇帝征討天下,不也是為推翻前朝暴政,還天下清明嗎?」
父親怒極,抬手,將我的臉打偏了過去。
娘親急忙將我護在身後:「郎君!你怎麼能動手!」
父親怔怔看自己手掌一眼,眼中似有悔意,但仍然嚴辭厲色指著我道:
「你看看她,成了什麼樣子!我若是不管教她,她豈不是要反了天去!我盧家如何有這般不忠不孝之人!」
父親說完,高聲朝外喊道:「來人!」
幾個壯仆應聲而入。
「將女郎關入祠堂,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我閉了閉眼。
其實我早就知道,無論我說什麼,都難以撬動父親心頭名為忠孝的大山。
更不必說我與江雪鶴的事。
父親只會覺得我瘋了。
我俯身,以額觸地:
「不必了,父親,我並無再醮之心。
「我想去大慈觀修行,請父親准許。」
24
送我去大慈觀的路上,娘親一直在抹淚。
她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剛烈至此,不肯向父親服軟。
可娘親沒有怪罪我,只是摸著我的臉道:
「不怕,娘會常來看你的,你若缺什麼,就讓人來同娘說,娘馬上給你送來。你父親那邊,娘替你說和,不想嫁人就不嫁,別說盧家,就是娘的嫁妝養幾個你也綽綽有餘。」
說著,兩行清淚順著娘的臉頰流下,她終於忍不住一把將我抱在懷裡。
「我的兒,娘願今後茹素念佛,換你平安順意!」
我依偎在娘懷裡,只覺得無比安心:
「能做娘的女兒,就是我最大的福氣。」
觀中生活清苦。
可那是對曾經的我而言。
如今我只有一種終於走出樊籠的暢快。
好說歹說,娘只將帶來的八個婢女留下兩個,我不想她們被迫與我一起茹素,便每日趕她們去觀外的食肆用飯。
婢女們走出沉悶的深院,歡快得像一雙鳥兒,嘰嘰喳喳地與我分享外面的事。
謝懷凌終究還是尚了公主。
可大婚前幾日,謝夫人便往他房中塞了兩個通房。
從前謝夫人也有過這樣的舉動。
可人還沒到我面前,就被謝懷凌退了回去。
但這次,謝懷凌收下了。
此舉無疑是打趙蘭若的臉,趙蘭若也不甘示弱,帶著人闖進謝府把那兩個可憐的女子拖了出來,扒光衣服綁在馬後拖行。
謝懷凌並不動怒,將她們送往醫館醫治,同時送謝夫人進了宮。
謝夫人在淑妃宮裡哭了半晌,帶著兩個貌美的宮女回了府,隨之而來的還有淑妃的口諭,斥責趙蘭若身為公主,善妒無狀,不堪為天下女子表率。
趙蘭若乃中宮嫡出,哪裡受過這種委屈,當即衝進淑妃宮中一頓打砸。
婢女們聽來的傳言到此為止。
後半段,是娘親自來告訴我的。
原來淑妃新得了一味丹方,精心煉製成靈丹打算獻給陛下服用。趙蘭若這麼一砸,砸碎了僅此一枚的靈丹。
淑妃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哭訴道:
「公主自來厭惡妾,妾不敢置喙。可這靈丹,有一味藥材,乃是……」
淑妃哽咽不能語。
還是她身邊的宮女看不下去,跪在淑妃身邊死命磕頭,又掀開淑妃的廣袖,露出纏在胳膊上鮮血淋漓的綾絹,陳情道:
「陛下明鑑!此靈丹所需焚香禱祝四十九日之人的血肉,淑妃整整在殿中祈福兩月,才能割肉為陛下煉丹!」
淑妃搖搖欲墜:
「妾割肉算不得什麼,只是耽誤陛下服用靈丹,該怎麼好……」
陛下勃然大怒。
當即褫奪趙蘭若的公主封號,貶為庶民,又以管教不力為由罰皇后禁足半年,淑妃代掌六宮之權。
趙蘭若雖沒了公主封號,但陛下並未收回賜她與謝懷凌成婚的旨意,所以趙蘭若仍然嫁入了謝府。
可一個本就不得謝夫人喜愛、又失了聖心的新婦,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呢?
娘親猶豫許久。
終於開口:「我的兒,上月你要我邀杜夫人來大慈觀上香,可是早就開始謀算?」
杜夫人,就是淑妃的母親。
我借著她,拉淑妃入局。
淑妃想要後位。
我想要趙蘭若自食惡果。
「娘,你可是覺得我狠毒?」
娘搖搖頭,摸著我的頭髮。
「娘只是心疼,我的嬌嬌兒受了多少委屈,才會如此費心謀算。」
25
我在大慈觀的第三月。
婢女從觀外回來,臉上漸漸沒了笑容。
「女郎,聽說叛軍已經拿下元城了。
「元城之後,就是京都,女郎,您說叛軍不會真的攻破盛京吧?」
與婢女滿面愁容不同,我心裡有根塵封已久的弦被輕輕撥動。
江雪鶴——
我幾乎不敢想起這個名字。
只能一張接一張地,繡著帕子。
如今已經繡了九十八方。
他答應過我,會活著與我重逢。
我也答應過他,要給他繡一百張帕子。
誰都不能食言。
我又拿起針。
這時,婢女輕輕嘆了一聲:「我聽說,盛京里也餓死人了。」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另一名婢女也露出悲色:「自從叛軍過了江,便開始封城了。糧食運不進來,餘糧的價格水漲船高,又有幾個人買得起呢?更不必說今年還那麼冷。」
我放下針線:「太師府送來的米,還有多少?」
「還有半石。」
婢女答完,微微一驚:「女郎,您不會是想……」
百姓家裡沒有餘糧了。
可京中達官顯貴,哪一家的存糧不夠吃三年?
尤其是叛軍占據第一座城池時,百姓還沒得到消息,王公貴族們卻早已廣屯糧,幾乎搬空了附近幾座城池的糧倉。
就連太師府與謝家也不例外。
那時的百姓賣糧有多歡欣,如今恐怕就有多懊悔。
如我未曾見過苦難。
我或許可以袖手旁觀。
可我偏偏見過。
家破人亡的陳孟,眼睜睜看著父親被打死的李勝,瘸腿的小英……
世間苦難的人那麼多,我救不完。
那我就救能救的那一個。
「撥雲,你去請觀主,就說我有事相商。」
我吩咐兩個婢女:「竹露,你去叫母親留下的那幾個壯仆幫忙,將米倉中的米留下三日的量,其餘的全部搬出來。」
觀主來得很快。
她聽完我的主意,眼中不自覺流露出震驚,朝我深深俯首:
「盧女郎高義,貧尼自愧弗如!可如今城中饑民何止千百,女郎即便傾盡所有,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我扶住觀主雙臂:「觀主不必憂心,只先將我這裡的米拿去,熬做稀粥以大慈觀的名義分給城中饑民。至於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說完,我披上素白大氅出門。
撥雲提著裙擺在後面追我。
「女郎!您去哪兒啊?」
我推開觀門,微微一笑。
「化緣!」
26
我在觀外見到了第一位有緣人。
謝懷凌披霜帶雪,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此。
撥雲她們撞見過好幾次,還對我感嘆謝懷凌著實是位世間少有的痴情郎。
可我連口舌上的便宜都不願讓他占。
當即將我與他之間的糾葛講了一遍。
便再也沒從她們口中聽見過謝懷凌半句。
「徽音!」
謝懷凌急急地迎上來,蒼白的臉上湧現出一絲驚喜:
「你終於……肯見我了。」
我對他露出個溫和的笑。
謝懷凌的目光愈發明亮。
「謝郎君,」我開口道,「大慈觀將在城中搭棚施粥,救濟災民,不知郎君可否捐獻一些米糧?」
謝懷凌微微一愣。
「你就是想同我說這個?」
我笑容不變。
「怎麼叫就是說這個呢,這可是功德無量之事。
「謝郎君意下如何?」
謝懷凌眼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
我略施一禮:「郎君高義。」
壯仆早已備好馬車。
我乘車回到太師府。
娘親聽完我的來意:「徽音,你要施粥,娘當然沒有二話。只是你又能幫得了他們多少呢?城中饑民不可勝數,就算搬空太師府也撐不過這個冬日。」
我望向窗外。
烏雲低垂,冬雪覆蓋深深庭院,可天際總有一抹遮不住的微光。
「娘,我只要兩石米。」
我笑著回頭:「其餘的,我去找其他人家討要,我行的是善事,光明正大,沒有什麼拉不下臉面。
「更何況,春日總會來的。」
娘面色仍有隱憂。
一道低沉的嗓音從屋外傳來:「給她五石!」
我微驚:「父親!」
門外紫色袍角一閃而過,父親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後。
27
從太師府出來,我又去了相鄰的宋家。
宋家雖然與太師府比鄰而居,卻並不親近,宋夫人聽完我的來意,面色卻緩和了不少。
「女郎倒是與那老……你父親不同。」
宋家出了兩石米。
接下來是孫家、王家……
我一家一家地找過去。
他們大約是沒見過如此不顧臉面的貴族女郎,看我的目光各異,但大多都捐出一些米糧。
畢竟饑荒才剛開始。
我還能靠盧氏女郎的臉面換來一些捐贈。
也有聽完我的來意,便要將我趕出門外的。
我並不惱,笑盈盈道:
「夫人沒挨過餓吧?不知道人餓極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若是有朝一日,這些百姓到了絕路,會不會想起是夫人曾從他們手中買走所有的存糧呢?」
那家夫人臉色一變:
「他們賣糧,我給錢,銀貨兩訖,怪不得我!」
「夫人此言差矣,若他們能如夫人這樣早早知道北地反叛的消息,還會將米糧賣給夫人嗎?」
「盧女郎,真是伶牙俐齒!」
「夫人恕罪,我也只是想為他們求一條生路。城中若是真的亂了,府上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最終,我還是討到了一石米。
如此三日,我都奔波在城中權貴富戶的宅邸中。
回到大慈觀,已是深夜。
竹露留在觀中清點米糧,激動得臉都紅了。
「女郎,我們湊了七十石米!」
裝了足足三間禪房。
手穿過黃白米堆,我輕輕吐出一口氣。
若都熬成稀粥,撐一個月應該沒有問題。
至於一個月後……
我裹緊大氅,遠遠望向城外。
江雪鶴。
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