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鄴臉色一白,「現在?」
小太監點頭,低聲道:「二殿下參了殿下一本,這會幾個重臣都在太極殿等您呢。」
蕭承鄴的眼中滿是惶恐。
我溫聲道:「別怕,我陪你。」
這麼精彩的一程,我當然要陪他。
太極殿內,陛下高坐龍椅,面色陰沉似水。
二皇子蕭承熠站在殿中,嘴角噙著冷笑。
「兒臣參見父皇。」蕭承鄴跪下行禮,聲音微微發顫。
陛下手中的奏摺脫手而出,不偏不倚砸到蕭承鄴的頭上。
「你還知道回來,朕以為你死在海上了。」
天子一怒,我們全都伏在地上。
蕭承鄴的額角滲出血,他大氣都不敢出。
「父皇,不是兒臣故意不回宮,兒臣遇襲後失憶了。」
「還敢胡說八道!你自己看摺子!」
陛下按著太陽穴,被蕭承鄴氣得不行。
那封彈劾的奏摺上,細數蕭承鄴的罪行。
所謂海匪作亂、剿匪遇襲、幫助災民、受傷失憶等等,全是他自導自演。
蕭承鄴不可置信地看著一旁的蕭承熠,「二弟,你!」
蕭承熠拍拍手,「太子殿下,好一出大戲,到底是為何?」
我連忙叩首,「陛下,求您寬宥太子,都是臣妾的錯。」
「太子妃何錯之有?」陛下擺擺手,示意我不用攬責。
我抬起頭,眼中含淚:「臣妾沒能早些發現殿下的心意,否則在東宮時就將阿赤賜給殿下,也不至於讓他如此大費周章。」
蕭承鄴猛地轉頭看我,眼中滿是震驚。
陛下怒極,「好啊,朕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連江山都不要了!」
蕭承鄴慌忙辯解:「父皇,兒臣冤枉,那阿赤確實是兒臣在漁村認識的。」
「夠了!」陛下一拍龍案,傳來為阿赤接生的太醫。
「你說,昨日生的孽障,是足月還是早產?」
太醫不敢隱瞞:「回陛下,是足月的嬰兒。」
蕭承熠喃喃道:「懷胎十月,那就是阿赤在東宮做宮女時……」
我絞著手帕,哭得一抽一搭。
14
「陛下明鑑啊!」
不知鄭妃何時跑來,未得傳召擅自入殿。
「要不是秦舒不能容人,太子何故要出此下策!」
她哭喊著衝進大殿。
瘋瘋癲癲的模樣讓陛下厭惡地皺眉。
蕭承鄴連忙去扶,「母妃,您怎麼?」
後話大概是,怎麼像個市井潑婦。
我幫著蕭承鄴攙住鄭妃,卻被她一把推開,尖利的護甲劃傷我的脖頸。
我委頓地癱坐在地,抽噎道:「母妃,您的病不是好了嗎?」
鄭妃毫不理會這是太極殿。
她叫囂咒罵著:「秦舒和她姑母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該死該死!應該像十年前一樣……」
殿上眾人一驚。
蕭承鄴捂住鄭妃的嘴,慌亂道:「母妃別說了,快來人啊,將娘娘帶走!」
鄭妃狠狠咬了一口蕭承鄴,他吃痛收回手。
「秦後來了,她來找我索命了……」鄭妃的神志一點一點不清,看著我大吼。
她將我當成了姑母。
我歪了歪頭,今日特地穿了姑母的舊衣。
緩緩問道:「本宮為何要找你索命?」
鄭妃捂著嘴,驚慌失措。
「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蕭承鄴大喊:「母妃!」
可惜鄭妃毫不察覺。
她一會哭,一會笑,在混亂不清的言語中,將十年前的舊事都說了出來。
15
鄭妃的瘋言瘋語迴蕩在大殿上。
「是我日日下藥,你才毫無察覺。活該,誰讓你生來就可以當皇后,憑什麼,憑什麼……」
陛下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你說什麼!」
十年前,姑母病逝的真相,就這樣被揭開。
一直沉默不語的祖父,突然老淚縱橫。
「陛下,您要為老臣苦命的女兒做主啊。臣一家,為大綏鞠躬盡瘁幾代人吶!」
蕭承鄴已是面如死灰,癱軟在地。
鄭妃還在繼續:「她死了才好,她死了,我的兒子才能回到我身邊。我伺候了她半輩子,連我的兒子,她也要搶走……」
「來人!」陛下暴怒,「把這個毒婦拖下去!」
秦錚帶著禁軍上前,不由分說,將鄭妃拖走。
她的尖叫聲漸漸遠去。
我和秦錚對視一眼,他自會明白,要親自將鄭妃方才的吃食處理乾淨。
畢竟那裡面,有些致幻的藥。
我擦了擦淚,抬眼看向陛下,「父皇,姑母待我和太子都如親生,我——」
話未說完,蕭承鄴突然撲過來抓住我的手,「阿舒,母妃瘋了,她說的都是瘋話。」
我掙開他的手,「殿下,瘋話往往都是實話。」
言罷,突然怔怔地看著他,「你,你一直知情嗎?」
蕭承鄴噎住,半晌,從牙縫裡咬出兩個字,「不知!」
陛下冷冷開口:「將鄭妃押入天牢,著大理寺查清舊案,再行發落。至於太子,德行有虧,不配為儲,即日起貶為庶人,發配儋州。你不是愛在漁村待著嗎,朕成全你!」
「至於秦舒,賜你和離,婚事來日再議。」
我問:「父皇,那漁女和孩子呢?」
蕭承鄴膝行上前:「父皇,孩子是無辜的啊,畢竟是皇家血脈。」
我:「父皇,臣妾覺得,應滴血驗親,若真是皇室血脈,臣妾願意養這個孩子,來日傳出宮,也是一段佳話。」
陛下點頭允了,蕭承鄴淚眼汪汪,滿懷感激地看著我。
我目視前方,多看他一眼都噁心。
16
阿赤和孩子被連夜接進宮。
滴血驗親後,血未相融。
孩子不是蕭承鄴的。
蕭承鄴霎時瘋了,不顧一切地沖向阿赤。
揪住她的衣領,「你這賤人,你這賤人!孩子到底是誰的?你騙我,我為你淪落至此,你敢騙我!」
阿赤哆嗦著往我身後躲。
我的人死死控制住蕭承鄴,讓他動彈不得。
他第一眼注意到阿赤時,大概是不會注意到,她是我的陪嫁宮女之一。
她的未婚夫婿,是秦家小廝。
二人郎情妾意。
奈何蕭承鄴,非要強人所難。
許久,蕭承鄴如遭雷擊。
踉蹌地後退。
他看著我,滿是陌生和恐懼。
「是你,秦舒,是你設局害我?」
我輕輕搖頭,「殿下說笑了,是你先負我。」
我俯身在他耳邊,低聲:「姑母的仇,教我如何不報?」
他渾身發抖,再說不出一個字。
秦錚領了命,蕭承鄴該上路了。
「三哥,這一路,多多照顧他。」
秦錚頷首。
我看著蕭承鄴的背影,如釋重負。
過去種種,皆浮上心頭。
他本是姑母的養子,受著良好的教導。
卻一心要與鄭妃那蠢貨為伍。
母子倆又蠢又壞, 還膽大包天,害死姑母。
後來,設計娶我。
卻對我冷漠欺騙。
好在, 我在東宮這三年, 發現了當年舊事的端倪。
否則,這場婚姻,真是我人生的黑點!
17
鄭妃被賜死時,我去天牢親自看著行刑。
藥勁過後,她神智全清。
看見我, 猶如看見羅剎。
「你們秦家人, 都是魔鬼!」
我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誰才是魔鬼?你從小被秦家收養,雖是下人,但從未乾過一絲重活。後來隨姑母入宮, 你不安分守己, 反而挖空心思上位。」
「姑母沒有怪你,助你生下孩子, 還幫你教養。你不知感恩,反而蛇蠍心腸。現在, 還敢對我叫囂!」
這毒酒, 我要親自灌她喝下。
鄭妃掙扎著, 奈何身後幾人控制著她。
我朝她喉嚨里灌下毒酒。
在她最後有意識時, 道:「蕭承鄴已經是庶人了,但本宮仍是太子妃。你還不知道吧,二皇子蕭承熠立為太子, 不日就要與我大婚了。」
鄭妃的眼珠死死盯著我。
最後, 瞳孔散開。
她死不瞑目。
我卻開心至極。
走出天牢, 我去太廟給姑母上了一炷香。
大仇得報。
後來祖父問我,可確定選蕭承熠了?
我點點頭,這場局, 如果沒有他也做不成。
早在一年前, 我剛發現真相時, 就和他結為聯盟了。
蕭承熠母家不弱,在朝堂上也有一份勢力。
秦家獨大了幾代, 是時候收斂些。
否則,盛極必衰。
大婚當夜, 蕭承熠緊張得手足無措。
「皇嫂。」
我嗔他一眼,「還叫皇嫂?」
他臉一紅:「阿舒。」
我笑著遞過合衾酒,「殿下放心, 秦家會全力輔佐您。」
他鄭重接過,「我發誓, 絕不負你。」
窗外明月高懸。
我想起姑母臨終前的話。
秦家的女人, 絕不能做棋子。在這宮裡,誰都不能信。
我抿了一口酒。
甜中帶澀。
沒過多久, 陛下病逝。
蕭承熠登基,我入住鳳儀宮。
天下稱我為秦後,恍惚間,我以為在叫姑母。
家中傳來消息, 秦錚得了一個女兒,問我可要接進宮教導。
我放出籠里的金絲雀,回了一個「不」字。
就讓她飛吧。
備案號:YXXBo8LrDPMZ8WfgQDa1eCKA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