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整個身子緊繃起來。
蕭承鄴伸過來的手遲疑了。
我道:「眾目睽睽,殿下還怕我抱不穩不成?」
他和阿赤對視一眼,將孩子遞到我的懷裡。
宮裡的小皇子公主,我抱了不少。
是以手法嫻熟,眾人看著都覺得我母性十足。
懷中嬰兒,雖皺皺巴巴,但小臉卻肉嘟嘟的。
我示意東宮內侍官,「稱一下多重,都要記錄在冊。」
他頷首,早就從廚房準備好了秤。
「回娘娘,七斤八兩。」
隨行宮人開始竊竊低語。
我噗嗤笑了出來,「真是個大胖小子呢。」
阿赤掙扎著要從床上起來,「娘娘,求您把孩子還給我。」
我緩步走到阿赤床前,雙指捏住她的下巴。
「別急,本宮只是好奇,區區六個月大的嬰孩,怎麼會有七斤八兩?」
頓了頓,聲音陡然尖厲:「合著你當我們東宮都是傻子呢。說,這孩子到底是誰的種?你又哪來的膽子,戲弄太子和本宮?」
蕭承鄴勃然大怒:「秦舒!你越說越離譜了!」
阿赤蒼白著臉,頓時哭喊出聲:「娘娘,您怎麼辱人清白,這其中定有誤會,夫君,夫君。」
她扎著胳膊,蕭承鄴跨步將她攬住。
「夫君,這秤是娘娘準備的,你要替我做主啊。」
蕭承鄴拍了拍她的後背,替她順著氣。
「夠了阿舒,你是太子妃,怎麼一點容人的度量都沒有!」
外間突然傳來喜悅的聲音:「快讓本宮看看孫兒。」
10
鄭妃一襲素衣,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兩個月未見,她像是老了十歲。
絲毫沒有在宮裡養尊處優的雍容,眼角眉梢儘是褶皺。
她一把推開我,從內侍手中搶過孩子,滿臉慈愛。
「本宮的孫兒,本宮的孫兒啊!」
蕭承鄴眼眶一紅,「母妃……」
鄭妃頓時淚如雨下,和蕭承鄴抱頭痛哭起來,「兒啊,母妃就知道你還活著。」
絲毫看不出痴傻的模樣。
原來裝瘋賣傻,是母子傳承的。
鄭妃哭夠了,這才注意到床上的阿赤。
「這是?」
蕭承鄴連忙介紹,「母妃,這是阿赤,是兒的……」
他猶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
鄭妃卻已經明白。
喜笑顏開,連連叫好:「好好,既然為本宮誕下孫兒,就是功臣。好孩子,跟本宮回宮,定不會虧待你的。」
阿赤的笑藏也藏不住,怯生生地喊了一聲:「母妃。」
他們三人湊在一處,真是久別重逢,慈愛的一家。
倒顯得我這個太子妃,像外人了。
我冷哼一聲,推門而出。
穿堂風吹進屋內。
阿赤打了個噴嚏。
鄭妃不悅:「產婦剛生完孩子,怎麼能見風呢。」
話音一頓,看見是我開的門,「你沒生養過,不知道也是正常。」
她想回宮,少不了要巴結我。
我舒展了眉目,「既然阿赤姑娘產後這麼虛弱,的確不宜挪動。不如她先留在玉清寺,別耽誤了殿下回宮的日子。」
言罷,我不再多留。
蕭承鄴追了上來,拽住我的衣袖。
「阿舒,你是正妻,怎麼這點容人的度量都沒有?」
我抬眸,「哦?那殿下如實說說,你和那漁女,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寺廟的鐘聲響起,悶聲襲來。
蕭承鄴啞然,「自是我遇襲之後。」
「殿下,你我一起長大,這事還要瞞著我嗎?」
11
眼前的男人不自在極了。
抓耳撓腮地,舉手投足之間,儘是欺騙。
我突然想起幼時,我們一起在鳳儀宮的種種。
那時,鄭妃身份低微。
蕭承鄴由皇后姑母撫養,我也常年在宮裡。
和他,可謂是青梅竹馬。
蕭承鄴曾說,要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我。
或許從那時開始,他就在算計我。
後來姑母離世,他回到鄭妃身邊。
太子之位本是輪不到他的。
而我剛及笄,對他卻芳心暗許。
對祖父力薦蕭承鄴,還揚言非他不嫁。
我覺得,以我的身份,一定能助他坐穩那個位置。
可誰知,他的甜言蜜語都是假的。
大婚和太子受冠是同一日。
當夜他藉口乏累去了書房。
這一去,就是三年。
起初我以為他有難言之隱,還讓太醫院給他做了不少滋補湯藥。
誰知,根本就是不想碰我。
這阿赤根本就不是什麼漁女。
她是東宮宮女,早就和蕭承鄴私相授受。
他以為一切能瞞過我。
殊不知秦家女人歷代掌管後宮,整個後宮,全是我的眼線。
從他自請出兵剿匪,又大費周章將阿赤送出宮時。
我便猜到,他們不方便在我眼皮底下苟且,要換個地方勾搭。
本來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畢竟蕭承鄴是未來天子,怎可能不三宮六院。
誰想到他竟如此為情亂智,假裝失蹤失憶。
既然如此,那大綏的江山,實在不適合他。
蕭秦二氏辛苦打下來的天下,豈能給這個草包?
12
「阿舒,我...」
蕭承鄴支支吾吾的話,將我的思緒拉回。
「殿下,回宮之後,孩子要驗明正身入玉牒的,是否足月一查便知。」
我嘆了口氣,又道:「你說,我該怎麼給祖父和叔伯父親交代呢?告訴他們,這是你寧願放棄江山也要留下的孩子?殿下,你若喜歡她,在東宮時就和我說一聲,大可不必這樣大費周章。」
蕭承鄴無話可說,臉上青紅一片。
半晌,他道:「是我不對,阿舒。當初我也是被她迷惑,我心裡是愛你的。父皇面前,你一定要幫我。」
瞧瞧,真愛不過如此。
我假笑:「自然,你我夫妻同心。讓阿赤和孩子暫時留在玉清寺,也是為了她們好,既是你的骨肉,日後有的是機會回宮。」
「那母妃?」蕭承鄴試探。
「母妃既然病好了,就一起回宮吧。」
我冷冷笑了一下。
鄭妃,我自然給她安排好了去處。
回宮的馬車上,蕭承鄴坐立不安。
他不時地掀開帘子,望向玉清寺的方向。
「殿下若是捨不得,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我淡淡說道。
蕭承鄴放下帘子,強裝鎮定,「阿舒說笑了,我只是擔心母妃的身體,車馬顛簸,不知她是否受得了。」
我輕笑一聲。
一聽可以回宮,鄭妃健步如飛,哪還有一點病態?
車駕行至宮門,遠遠便看見一隊人馬候在那裡。
為首的是我三哥秦錚,禁軍統領。
他一身戎裝,蕭承鄴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三哥怎麼親自來了?」我故作驚訝。
秦錚拱手行禮:「奉陛下之命,特來迎接太子殿下回宮。」
他的目光在蕭承鄴身上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蕭承鄴強撐笑容:「有勞秦將軍了。」
秦錚冷哼:「殿下客氣了,陛下讓臣先問殿下一句,既然殿下無恙,為何半年不歸?朝中上下可都急壞了。」
蕭承鄴額頭滲出細汗:「孤……孤失憶了。」
「失憶?」秦錚似笑非笑。
我適時解圍:「三哥有所不知,殿下一聽說妹妹和親,弟弟戍邊,立馬就想起來了。這不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怪只怪這消息,沒有及時傳到漁村。」
我和秦錚都暗笑了一下。
天下皆知的消息,偏偏在那個小鎮,就被封鎖了。
蕭承鄴被做了局,卻毫不知情。
13
東宮燈火通明。
所有宮人伏跪在地,迎接太子歸來。
蕭承鄴剛踏入宮門,便有小太監急匆匆地跑來。
「殿下,陛下口諭,請您即刻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