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沒意見,只是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何轉了性子,想做你的太子妃?」
他沉默了,不肯開口。
其實並非不想,只是不敢。
從前我喜歡徐長風喜歡得緊,眼裡根本瞧不見他,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
若有一絲能抓住的機會,他也絕不會放棄,管他是何原因呢,只要把握好當下便好。
我瞧著沈昌意這般模樣,鼻子有些酸,頭在他胸前蹭了蹭。
「沈昌意,我是真心喜歡你,不因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你現在可能聽不懂,但是往後你會慢慢明白的。」
沈昌意望著我,眼裡的情緒涌動,最後終是難以克制地吻了下來。
「我會好好等著的。」
21
再見蔣丹朱的時候,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是已經與宋安嵐交上了友。
她請我來喝茶,同時對著宋安嵐講話,笑意盈盈:
「來,安嵐,見見我在京中的好姐妹!」
宋安嵐端坐著,紅衣颯颯,明艷張揚,看向我的眼神微妙。
「哦,原來這便是瞧不上徐公子的孟小姐,看著……」
她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
「倒是與我這種江湖女子不同。」
面對前世仇人,我的手在桌下緊攥,面上卻溫和無比。
「宋小姐哪裡的話,我與徐公子早已是前塵往事,沒了瓜葛。
「你也不必自輕,江湖兒女多洒脫,丹朱既然將你奉為座上賓,你必然有過人之處。」
宋安嵐露出一抹笑,頭微微昂起,好似十分受用。
「孟小姐客氣,我宋安嵐在世只講快意恩仇,我想要的,便是搶也要拿到。」
她意有所指,而我置若罔聞。
這一場茶沒喝多久便散場,宋安嵐走前,蔣丹朱還和顏悅色地幫她攬了幾個鏢局單子。
待她走後,蔣丹朱手指掐進掌心裡,語氣陰沉:
「棠兒,你知道我爹知道我與宋安嵐成了好友之後多高興嗎?他竟是篤定我和我娘發現不了。
「昨日他喝酒還說,我難得有個知心好友,不如讓我娘將宋安嵐認作乾女兒好了。
「這老東西還真是不要臉!既然如此,我定會成全他們!」
22
回府用膳時,侍女拿來數封書信:「小姐,這都是徐公子寫給您的,他說您哪怕只拆一封瞧瞧也好。」
我有些厭煩:「不必留著,拿去燒了。」
可侍女走到一半,我卻喊她回來。
「等等,不必燒,你先好好收著。」
我哥看著,露出淡笑,沒有管,只是與我說起了徐家。
「你前些日子讓人散的消息已經散了出去,徐家急著把女兒嫁出去的妄想如今算是破滅,那書生也必然要成徐家女婿了。」
我點點頭,輕笑。
「吃了這樣一個悶虧,想必徐家焦頭爛額了吧,這點程度還不夠呢。
「徐長風他爹圖財貪墨的事情,也可以開始上摺子了。哥哥,這事你可不要親自動手。」
我哥給我夾了塊魚肉。
「放心,我已有安排。」
我繼續用膳,悠悠感嘆道:
「我就是要讓他們在毫無知覺下,被慢慢逼上絕路。」
23
後面的日子裡,蔣丹朱繼續與宋安嵐虛與委蛇,國公夫人則在榮國公沒察覺之時,將國公府的鋪子田地僕人賣身契等漸漸收攏在自己手裡。
蔣丹朱與宋安嵐越走越近。
而某次喊我一道賞花時,宋安嵐起身時撞了我身旁侍女一下。
「哎呀!」
下一刻,徐長風寫的信便掉了出來。
宋安嵐馬上抓起信件,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面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我著急地想要搶過:「多謝宋小姐,這下人也太不小心了,竟然掉了出來。」
她卻死死抓著不放手,眼中怒火好似要將我吞吃。
「孟宛棠!你不是說你和徐長風早就斷了嗎!你已經有了太子,可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臉上帶了些冷意:「宋小姐管我幹什麼,我與誰來往,跟你有什麼關係?」
宋安嵐氣得想要拔劍,蔣丹朱起身,不動聲色地擋住她,開始呵斥我。
「棠兒,既然有了太子殿下,你怎能與徐長風糾纏不清?」
「誰叫他執迷不悟?我不過是收了他的信,成全他一番痴情,蔣丹朱,你少管我!」
我還要去奪宋安嵐手中的信,她卻撕個粉碎,見狀我也佯裝發火,氣憤地甩袖而去。
臨走時,蔣丹朱悄然與我對了個眼神。
是時候,對興成鏢局下手了。
24
宋安嵐再一次來找蔣丹朱時,顯得心不在焉。
蔣丹朱噓寒問暖,給她泡茶,擔憂問道:
「出什麼事了?怎麼瞧著心情不大好,或許我能幫忙?」
宋安嵐敷衍幾句:「無事,家裡生意出了點事,實在不行,我爹會擺平的。」
蔣丹朱眼神冷了冷,隨即又笑道:「說起來,徐家最近有喜事。」
宋安嵐眼睛一亮,連忙追問。
畢竟近日徐長風為了家裡的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更是對她的糾纏厭煩不已,一直躲著她,她最近根本靠近不了他。
更別提那日她質問徐長風為何要給孟家那個賤人寫信,他還朝她發火。
難道她就當真啃不下徐長風這塊硬骨頭嗎?她才不信!
見宋安嵐感興趣,蔣丹朱悠悠開口。
「徐家二小姐要與一個窮書生成親了,徐家正操辦呢。我聽說,徐家原本死活不待見那書生,可是後來卻是變了態度。」
宋安嵐眯了眯眼,裝作無意般詢問:「為何呢?」
「自是因為徐二小姐已經與那書生生米煮成熟飯,京城人都知道了,徐家不認也得認。」
宋安嵐眼神閃了閃,蔣丹朱趁熱打鐵,又說起別的事情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那書生長什麼樣子。不過三日後,永安侯辦六十大壽,宴請京城不少世家,徐家全家都會到場,到時自然便能瞧見了……」
她還沒說完,宋安嵐握住她的手,有幾分異樣的激動。
「丹朱,我一介江湖女子,還沒見過這種權貴壽宴,你可否帶我長長見識?」
蔣丹朱猶豫起來:「可是……」
「我扮作你的侍女混進去便好,等我進去,便與你沒關係了,我定不會亂跑的!」
「好吧……」
等宋安嵐走後,我自屏風後面走出。
蔣丹朱正咬著牙擦自己手上被宋安嵐握住的地方,抬頭問我:
「這宋安嵐,當真會對徐長風霸王硬上弓?」
「十有八九。」
我沉穩分析,「最近徐長風為著徐家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一直躲著她,上次她又被我的信刺激到,加上鏢局出事,她只會更焦急。」
況且一個會在別人新婚夜綁了新娘,與別人夫君苟合的女子,怎麼會顧及名聲呢?
她巴不得自己與徐長風生米煮成熟飯的事情被眾人所知,這樣,徐長風就是她的了。
蔣丹朱冷笑:「我管她到底做不做,現如今國公府大權已經到了我娘手裡,我沒什麼好顧忌的了,我定會讓他們身敗名裂!」
25
壽宴當天,徐長風坐在眾青年才俊中,心不在焉。
連日的操勞讓他有些精神不濟,可想到今日那人會出現,他還是強撐起精神。
他不信十餘年情誼會在一夕間煙消雲散,其中必有誤會,他只想問清楚。
突然,奉茶的小童不小心將茶壺掀翻,滾燙茶水澆濕他衣裳。
「徐兄!沒事吧?」
「你這小童沒長眼睛嗎!找死是吧?」
小童連忙跪下來磕頭:「大人饒命,奴不是有意的,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徐長風太陽穴疼得厲害,不想多責怪,擺擺手說無事。
小童小心翼翼:「徐大人,我領您去換身乾衣服吧?」
徐長風點了點頭,起身跟著小童,一路離開熱鬧的宴席,走到一間安靜的屋室。
小童請他進去,自己則在門外等著。
徐長風沒想太多,推門進去換衣服。
換到一半,他卻越發覺得昏昏沉沉,額頭髮燙。
莫不是連日操勞累出病了?他想要喊門口的小童,卻沒人應答。
小童早就走了。
徐長風忍著不適,將衣服換完,想要離開卻腳下一軟,再推門想要出去時,卻發現推不動。
等他真正開始不安時,一個紅裙女子突然翻窗進來,朝著他笑。
她紅唇揚起,容貌艷麗,將他按在床榻上,徐長風滿眼都是驚愕。
「安嵐,你怎麼在這裡……」
探子來報時,蔣丹朱正嗑著瓜子與我談笑。
她朝我挑了挑眉:「宋安嵐只給他下了軟骨的媚藥,可是我給他們準備了好東西,徐長風衣服上的茶水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烈藥。」
半晌過後,蔣丹朱擦了擦手。
「走吧,我們還得去加點料。」
我們一道走到那間屋室,裡面已經一片狼藉,廝混後的男女已經昏睡過去,筋疲力盡。
「他們已經被藥折磨得沒了氣力。」
蔣丹朱冷眼瞧著,她身後兩個侍從,悄無聲息地扛著一個白花花的中年男人扔到床榻上。
三人有些擁擠,侍從便把徐長風扔到地上,順便把他之前那身衣服上有問題的茶水處理了。
而此時這個身上不著一物的中年男人,就是喝醉的榮國公。
做完這一切,蔣丹朱與我一道遠離屋子。
「明日我娘就要進宮面聖,求旨和離。而今天他們三人就會身敗名裂,有了這種醜聞,以後也再無翻身之法。」
她有些悵然,「我或許之後會帶母親離京一段時間。
「不過沒關係,」她又笑,「我必然要在你大婚後再動身的。
「走吧,接下來就讓其他賓客發現他們吧,我們不必摻和了。」
26
眾人玩樂著,一直到了開宴的時候,才發現少了幾個人。
「徐兄呢?不是去換衣服了嗎?」
「還有榮國公呢,一眨眼人就沒影了,快些找來,要開宴了啊。」
可眾人找了半天,都瞧不見二人蹤影,只好稟告了作為主家的永安侯。
永安侯與其夫人自是急得不得了,連忙派出人將侯府翻來覆去地找,聲勢浩大,幾乎驚動了全府的賓客。
最終是在一處偏僻屋室里找到了白花花的榮國公。
和一個抱著他昏睡的女子。
「天哪!」
永安侯夫人被這不堪場景嚇得暈厥過去,女眷們紛紛用手帕掩著眼睛尖叫後退,眾人更是手忙腳亂,臉上帶著嫌惡。
「何等不堪!」
「竟然做了這種事,不知廉恥!」
相熟的人想去將榮國公喊醒,他卻閉著眼不願醒,皺眉不耐驅趕打擾他的人。
永安侯黑著臉,喚來幾個老嬤嬤,一盆水潑在廝混的兩人身上。
冰涼的水刺激到兩人,宋安嵐清醒過來,茫然地瞧見站著的眾人,再看向自己身旁,悽厲地尖叫出聲。
「你!你!怎麼是你?!」
「啊!」
她慌忙扯過被褥蓋在自己身上,躲著眾人的目光,可看見榮國公白花花的身子,便被刺激得根本平靜不下來。
「滾下去!滾啊!」
榮國公剛轉醒,遮擋軀體的被褥就被搶走,眾人各異的臉色更是讓他一陣恍惚。
耳邊又是高昂的尖叫,他慌亂暴怒,扇了一旁女子一巴掌,將被褥扯過來。
「哪裡來的賤人!竟敢對本國公做出這般這種……」
榮國公覺得今天定是中了想要攀龍附鳳的女子的歹毒計謀,本想要將她推出去擋風頭,卻在看清她的臉時卡殼。
「你!」
怎麼會是宋安嵐?!
他兩眼一黑,又昏過去,宋安嵐被打得唇角出血,捂著臉躲在床角哭喊,有人鄙夷地把外袍扔過去。
「唉!這都是什麼事!」
「醫師!唉!叫醫師!」
眾人亂作一團了,卻還有人焦急地喊著:「徐兄呢?徐長風呢?」
27
蔣丹朱為了避免直面榮國公的不堪場面,早在開宴前就說身體不適,回國公府了。
而我雖然跟著其他好友留在了宴上,卻遠遠落在人群後面,沒有摻和熱鬧。
但是聽說徐長風沒有與那兩人在一間屋子裡被找到時,不由得吃了一驚。
最後人們在旁邊的屋子裡找到了半昏半醒的徐長風,他衣衫不整,頭髮散亂。
見此景象,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面面相覷,而他的幾個同袍趕忙驅散人群,上前扶起徐長風。
「徐兄,你換個衣服怎麼將自己搞成這樣?」
「呀,你看他胳膊上,全是自己咬出來的血印。」
「唉!究竟發生了什麼?唉!隔壁那女子又是何時進的侯府?」
徐長風昏昏沉沉,並不回答,直到我踏進那間屋子,他才好似被驚嚇到,連忙遮住臉。
「棠棠……我……」
他瑟縮著,躲在同袍身後,像是極其羞愧用這副樣子面對我。
可我只是輕輕掃了一眼,了解情況後,便徑直離開了。
後來,宋安嵐被捉拿進官府,永安侯府的人查出她混進了侯府,還查出她身上帶著能軟骨的合歡散。
眾人都道是這女子妄圖攀上榮國公,所以才混進侯府精心算計,不禁感嘆榮國公老來失足。
可是緊接著,國公夫人進宮面聖,拿著榮國公這些年為非作歹的證明,以及他養了外室的證據,求了和離的聖旨。
眾人才知道,那攀上榮國公床的女子,竟然是他青梅竹馬的女兒!
京城如水如油鍋般沸騰,各大茶樓酒館閒談不止,全城人全都為之咋舌,並且極力想要拼湊出這樁醜聞的真相。
有人覺得是這榮國公毫無廉恥,故人之女也不顧及。
有人想到那日昏迷在隔壁屋子裡的徐公子,認為那女子本是要算計徐公子,卻不料搞錯了人。
流言蜚語四起,搞得徐家人和那榮國公已經不敢上街。
朝廷無奈,只好下了不准談論的禁令,剝奪了榮國公的頭銜與官職,讓徐長風不必上朝,在家中「休養」。
眾說紛紜之時,蔣丹朱又一次約我喝茶。
「你猜怎麼著?宋安嵐她娘去天牢探望女兒時,非但不想著幫她脫身,還扇了她一巴掌,獄卒都攔不住。
「宋安嵐是沒法活著走出天牢了,我那混帳的生父,因著惱怒,可不打算放過她。只是,這老東西往後的日子也別想安生。
「只是獨獨便宜徐長風了,沒想到他中了藥還能勉強清醒,硬是逼著自己爬到了另一間屋子裡。」
我點點頭,不過我也知道徐家再也翻不起浪花了,徐覓月嫁了書生, 徐長風他爹因著之前貪墨被上摺子的事情已經貶成小官。
而徐長風,有了這麼樁醜聞, 仕途盡毀,以後也再無清靜日子。
若是如此, 也算大仇報盡。
28
我與沈昌意的大婚如期舉行。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鸞鳳和鳴, 京城十年間未有如此盛宴了, 百姓都來湊熱鬧沿路賀喜。
這一次的洞房花燭夜,再也沒有江湖女子闖入, 穿上我的婚服。
只有沈昌意小心翼翼地挑開蓋頭,與我相視而笑。
第二日清晨,我累得很, 不想起來, 但是知道還有事要做, 只好不情願地醒來。
卻對上沈昌意泛紅的眼睛。
「怎麼了?」
我沙啞地詢問, 沈昌意珍惜地觸碰我臉頰, 慢慢開口:
「棠兒, 我做了夢,夢到你嫁給了徐長風, 而我氣憤離京,可等我回來的時候……」
或許是夢中的一切讓他太過難受, 沈昌意不願繼續說, 只是緊緊擁住我。
我有些驚訝。
沈昌意居然做了一場前世的夢。
肩膀處傳來點點溫熱的濕意。
他竟是哭了, 淚水滑過我的肩頭,滾燙又帶起一絲癢意。
而我捧起沈昌意的臉,笑著,親吻他的唇角。
「沈昌意, 等我們有時間就再去看看院子裡的槐樹吧。」
番外(孟懷瑾視角):
棠兒大婚那天,徐長風來找我。
他早已不是我印象中那個意氣風發,前途無量的青年,而我對他並沒有好臉色。
他一定要塞一封信給我,說是以後再也不會糾纏棠兒了。
我趕著去參加婚宴,不想在好日子生事,沒好氣地收下了, 準備找個地方撕碎扔了。
可我那日太高興,喝酒喝多了也就忘了。
第二日便聽到徐長風投湖自盡的消息,茫然中把那封信拿出來看。
信是給棠兒的。
上面寫的話讓我有些雲里霧裡, 卻又隱約明白。
徐長風說他都想起來了。
是上一世的他曾經鬼迷心竅, 對不起棠兒, 對不起我,可他從未想真正失去她, 他還說那場大火里,他本是衝進去救棠兒, 可是沒有看見她。
他說明白自己與棠兒有緣無分, 上一世的罪孽, 他願拿這一世補。
我看完信就燒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本就是他徐長風的錯,哀梨蒸食, 錯將魚目當珍珠,最後犯下無法補救的錯。
既然現在所有事情都已經結束了,這信也沒必要拿給棠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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