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找些別的話題來聊。
「那日,您是怎麼說服陛下的?」
畢竟是陛下親賜的婚,鬧成這樣,陛下臉上也無光。
「嬋兒,你同肅王有何關係?」
我怔了神。
看老爹問得一臉認真。
「沒什麼關係。」
「但……他好像對我有些意思。」
我爹頓時瞪大了雙眼。
站起身來,在我眼前走上幾個來回。
我揉了揉額頭。
「難怪了!難怪了!」
「我就說,那日我剛到,陛下怎麼就一副什麼都知曉的樣子,還有那肅王,跪在殿前,陛下一臉嚴肅的神情。」
「我還未開口說些什麼,陛下便讓他退下了,我再要開口,陛下便將聖旨給了高公公,讓他即刻隨我回府。」
我沉了聲,耳邊仍是我爹嘰嘰喳喳的聲音。
卻是一字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我認識商褚要比江淮逸還要早。
他與我爹一般,都是酷愛習武的將才。
我爹做過他一段時日的武師傅。
後來他出師了,我爹也沒什麼可教的了。
他便又去江湖上闖蕩了兩年。
那時我心高氣傲。
見他功夫練得比我好,便時常約他來比試比試。
他總是不願。
說什麼刀槍無眼,唯恐傷了我。
我聽後,頓時氣得拍大腿。
這般狂妄,我怎能放過!
「時涼嬋,若是你輸了,便嫁給我?」
我紅纓槍震地發出鳴響。
「你莫張狂,我長這麼大,還不知道輸字怎麼寫。」
那時年少,只知武者尊嚴不容侵犯。
根本沒顧上理解他話中深意。
只記得那日輸了後,我一路走一路罵著他。
他不嘲笑也不還嘴,默默跟在我身後,還拿了一堆稀罕玩意兒給我,一同送回了將軍府。
陛下賜婚時。
他還遊歷在外,連我一杯喜酒也沒喝上。
直到玉清公主大婚。
我同江淮逸前往賀喜時。
總覺得身後有道視線在緊盯著我瞧。
待我抓住那登徒子時,卻發現那人已然紅了眼眶。
「涼嬋,你想什麼呢?」
纏繞心頭的疑惑。
被我後知後覺地解開。
卻也只能感慨物是人非,大抵是我同他有緣無分吧。
「沒什麼,老爹,我累了好久,總算可以安心歇息了,今日晚膳不必派人來叫我了。」
和江淮逸的這樁不體面的婚事,誰也不是真正的贏家。
我討厭過他,也真切的愛過他。
邊關苦寒,處處兇險。
我連重傷時,手裡都攥著他贈我的玉佩。
也曾是滿懷繾綣地幻想過在回京那日,再見他時的場景。
夜裡,我就著窗戶上映襯出的月色,將自己整個人淹入浴盆之中。
門口處,突如其來的聲響傳至耳邊。
我猛地從水中抬起了頭。
7
「王爺,你在江湖上拜的師傅,是教人專攻女子閨房的那種嗎?」
他雙眼噙著笑意。
「怎麼我次次來,你次次都在沐浴。」
「您這臉皮倒是比城牆鐵皮還要厚,哪兒有人做客不走正門給主家打招呼,徑直往人姑娘房裡鑽的。」
我瞪了他一眼。
「轉過身去。」
他聽話地轉了身。
我拾起長槍,勾住帘子。
迅速起身將衣服穿好。
「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挑了挑眉,嗓音帶著些漫不經心。
「自然是向你討債。」
我瞪大雙眼,裝作不知。
「什麼債?何時欠下的,我怎會不知?」
他見我裝糊塗,笑容更甚。
「時涼嬋,本王心悅於你,很久很久了。」
我聽得心驚肉跳。
心裡知道是知道,但這層窗戶紙被他戳破,又是不同。
總是還帶著幾分的難為情。
「王爺,我剛和離,名聲有損,你著實不該和我攪在一起。」
「本王不在乎。」
他眼眸漆黑,深不見底。
我吞咽了口唾沫。
站得離他遠了幾分。
「可我在乎,我大將軍府在乎。」
「王爺,上京城內多少大家閨秀,任您挑選,我和您,真的不合適。」
他聞言,嗤笑一聲。
「時涼嬋,你該不會還是喜歡江淮逸吧?」
「怎會。」
我垂了眸。
「無關於他,陛下對將軍府的忌憚,王爺當真看不見嗎?」
自我從邊關回來後。
除了封賞,並未授予官職。
此次,我替父出征。
陛下是解了我父親的兵權,交由到了我手中。
可自回京那日後,這些便被盡數收回。
我朝不是沒有出過女將軍。
但大多不如男子受重視。
這是根深蒂固的成見。
也是當今陛下,對我時家的忌憚。
「您是親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他怎會同意您和我成婚?」
不說我現在對他,根本沒那個意思。
即便是有,想來上面那位也不會同意。
過了好半晌,對面的人竟自嘲般笑出聲。
他的拳,緊了又松。
鬆了又再次攥緊。
「時涼嬋,你將此事分析得頭頭是道,也不知是我之幸還是不幸。」
「這般淡然,殊不知恰恰印證了你對我全無半分心思。」
他走了。
我卻失眠了。
商褚很好。
婚後我與他第一次相見,他便送了我一桿銀槍。崀山時,他的副將說漏了嘴,我才得知,那是他親自為我鍛造的。
北狄第一次偷襲我軍,他卻第一時間趕至我的營帳中,見我安然無恙,虛喘出一口氣,便又與我共同殺敵。
暗探被俘,我深夜闖入營地救助,是他匆忙趕來,為我擋下了致命一箭。
樁樁件件的事,擾人心弦。
我欠他的,好似怎麼也還不清了。
翌日,玉清公主府上送來喜帖。
是小郡主的周歲生辰禮。
我家收到,江家自然也會收到。
我爹不願瞧見江家人。
便是擺手稱病不去。
我破顏一笑,派人準備了份厚禮。
「你要去?」
「那些狗仗人勢的,巴不得等著看我們時家的笑話呢。」
「帖子既送來了,哪兒有不去的道理?況且,您一人謊稱患了風寒,難不成也要我稱病應付了事?那傳出去,才真成了笑話。」
我爹望著我的樣子,失了神。
良久,長嘆一聲。
「嬋兒,你這副樣子,像極了你娘。」
「你娘若是在天有靈,定會感到欣慰,她生前就怕你隨我那般愚笨。我這便去給你娘上炷香,省得她晚上總是叨擾我。」
我垂了眸,一股難言的酸澀席捲開來。
我知道,老爹定是要尋個地方偷偷抹眼淚了。
我娘向來疼我,嘴上雖說只要我開心,做什麼都好。
其實我知道,她怕我吃苦,擔心我在戰場上受傷。
她知我有鴻鵠之志,從不像江淮逸母親那般拿女子本應安分守己的那套說辭擺布我。
8
公主府外,門庭若市。
還記得上次來時,還是同江淮逸手挽著手來的。
剛想到這裡。
便是瞧見了江家的馬車,停靠在了我的馬車對面。
江淮逸率先下了馬車後,便伸出手,等待後面的那位。
自我和他和離後,那江夫人像是故意鬥氣般,將雲竹提了正室。
還到處與人訴說,我身子有虧,難以受孕。
我聽來好笑,只當笑話,一笑而過。
雲竹自然也看見了我。
遠沒了當初的搖尾乞憐,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呸,真真是小人得志。」
採蓮是我的陪嫁丫鬟,行軍打仗一路相隨。
現下對江家也是恨之入骨。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一隻手,伸在了我眼前。
我有些詫異地看向商褚。
原以為那日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
他便也該死心了。
察覺到對面投來的目光,我勾了勾唇角。
便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裡。
「王爺,借您手一用。」
江淮逸並未死心。
總是想要見我一面,卻都被我派去的人擋了回去。
久而久之,他便有些掛不住面子了。
留下一封書信,差人送來。
我瞧了一眼便讓採蓮燒了。
「小姐,這混帳竟還在信上寫,叫您千萬別後悔。」
「狗咬你一口,你難不成還要反咬回去?」
我同商褚一同進了內堂。
將禮物交給了公主府的管事。
周圍那些婦人談話的聲音,霎時間停了下來。
數十雙眼睛,紛紛朝我有意無意地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