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四年。
我和傅林寒在凌雲寺重逢。
他在給懷孕的妻子求平安符,
而我成了一名攝影師,正在拍攝視頻素材。
飛鳥和他一同出現在鏡頭裡時,
我愣了愣,
一件帶著熟悉煙草味的外套已經披在我身上。
「疏月,你還是這樣,做事這麼專注,也不注意身體……」
「傅影帝,我不想引起你粉絲們的誤會!」
我將衣服還給他。
傅林寒心痛的眼神被墨鏡遮掩,他頓了頓:
「你一個人來爬這麼高的山嗎?我記得你恐高……」
「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你會……」
「過去的事不要提了。」
我淡淡地打斷他,隨即道:
「我的恐高症早就治好了。」
在他為了於秋玲,將我倒吊在三百米高的大廈上,隨風飄蕩的時候,
我忽然就不怕了。
當然,一起治好的,還有我對他的戀愛腦。
助理在遠處揮手,我和傅林寒道別。
只見小梨拿出相機里新鮮出爐的照片。
「可以啊月月姐,都結婚了還有帥哥搭訕!」
照片里,傅林寒在我身後,怔怔地看著我的背影。
「這怎麼那麼像影帝傅林寒來著!」
「你們這氛圍,就很像深情男主和他落跑的摯愛,月月姐你要不要留個紀念?」
我恍然記起,我和傅林寒,確實有過一段摯愛時光。
只是八年相伴,三年婚姻,都是暗處見不得光的隱秘。
悄悄地開始,悄悄地落幕。
他大紅大紫,我慘澹收場。
我下意識按上胸口,那顆曾為他激烈跳動的心臟,如今平靜無比。
冷風一激,腳踝的傷疤又開始隱隱作痛,我擺手。
「刪了吧!我們該下山了。」
下山途中,原本晴朗的天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在長亭躲雨的時候,又遇到了傅林寒。
客氣地寒暄幾句後,小梨一臉好奇,「傅影帝這麼出名,出門都不帶助理的嗎?」
傅林寒解釋,「我妻子就是我的助理,她懷孕了,我是來為她求平安符的。」
小梨一臉羨慕地點頭,「我看過你們的世紀婚禮,你們坎坷的愛情經歷都將我看哭了,真羨慕你們這樣彼此救贖的愛情!」
傅林寒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他下意識看向我,欲言又止。
下一秒電話響起,他看了一眼,略帶煩躁地起身接起了電話。
我看雨勢減弱,趁機帶著小梨出發。
她一臉八卦地看著我。
「月姐,什麼情況,你和傅大明星認識?他剛剛一直偷看你呢!」
面對小莉的追問,我玩笑般地說道,「我啊!曾經是他的私生粉,被他點名批評的那種!」
小梨一臉你別逗的神情,「你看我臉上寫著好騙嗎?」
我翻出手機,找出當年全網爆火的新聞遞給她。
「腦殘私生粉為愛瘋魔,逼婚偶像不成跳樓自殺,激起正義粉絲的報復,最終自食惡果!」
小梨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新聞上的照片。
一個頭髮凌亂,滿身污穢的女人癱坐在地,圍觀群眾憤怒地向她投擲東西。
幾番對比後,她不可置信地說道。
「怎麼可能?!」
「當年傅林寒公開批評,被全網抵制,還被粉絲潑了硫酸的那個私生粉是你?!」
「你跟我開玩笑吧!」
我撩起褲腿,露出腳踝上被硫酸腐蝕過後的累累瘢痕,語氣平靜。
「是我,不過我不是什麼私生粉。」
「我是傅林寒的前妻!」
那個親手將他送上高位,
卻在他功成名就後,被一腳踢開的人。
下山的路上,我和小梨講起了我的過去。
我和傅林寒的相識很老套。
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愛上了名不見經傳的小明星。
一見鍾情,一往情深。
得知傅林寒為了追夢,背井離家,孤身一人來到千里外的京市,卻懷才不遇,只能流落街頭賣唱。
我同情心泛濫。
給他簽公司,找資源,找劇本。
生活中,他的衣食住行我一手包辦;
工作中,他的帳號運營,粉絲打榜等,我親力親為。
一切從頭學起,整整兩年,我沒有哪一天睡超過三小時。
我爸認為我被下了降頭,極度反對我們在一起。
為了獲得我爸的認可,傅林寒也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哪怕一個小角色也會反覆打磨,用心演繹。
肯吃苦,有腦子,兩年過後,傅林寒已經小有名氣。
我爸鬆了口,卻還是憂慮。
「丫頭,這小子野心都寫在臉上呢,現在對你倒是好,但成名後會如何還真難說,你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我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爸爸,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就等著迎接女婿吧!」
有了林家支持,傅林寒的演藝事業加速發展。
他也確實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甚至越來越好。
人前光鮮亮麗的大明星,回到家會熟練地換上圍裙,給我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被粉絲稱為人間清雪的他,會在幫我洗腳時,動情地親吻我的每一個腳趾。
獲得金鷹獎的那天晚上,他向我求婚了。
「疏月,我今夜的榮耀有你的一半,如果沒有你不遺餘力地幫助和支持,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
「何其有幸,我能遇見你,我早就在心裡發誓,此生非你不娶。」
「如今我終於有了讓你幸福的資格,疏月,你願意嫁給我嗎?」
淚水模糊了眼眶,我伸出手,由他將婚戒戴上我的手指。
這場無人見證的求婚儀式上,我們滿眼都是彼此。
之後我們領了證。
沒過多久,我懷上寶寶,在家養胎。
他也聘請了新的助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時。
直到傅林寒接了一部文藝片,在裡面飾演了家暴男,他遲遲無法出戲,回家後就將自己關在書房,一坐就是一整夜。
我推開門,看到他抱頭縮在陰影里,嘴裡一遍遍喃喃著,「我明明那麼愛她,怎麼能這麼對她,為什麼啊……」
桌上螢幕定格的,是女主演破碎又絕望的雙眼。
「是太入戲了,才導致他因戲生情,愛上了片中的女主角?!」
面對小梨的猜測,我微微搖頭。
剛開始,我也以為是。
為了讓他出戲,我帶著他成立了一個反家暴公益組織,專為受家暴的婦女提供法律援助。
他也很快振作起來,投入到公益組織的活動中。
這也讓他越來越忙,
就連我想與他分享寶寶的胎動,也找不到時機。
我勸他術業有專攻,可以放心將這些交給專業的人。
他卻眉頭一皺,「疏月,你不明白那些被家暴的婦女是多麼無助痛苦,一旦了解她們的經歷,任何人都不能無動於衷,我不怪你無知,但不要阻止我做該做的事。」
我心臟一緊,剛想解釋,
傅林寒卻被一條簡訊匆匆叫走。
我立馬打電話給公益組織的負責人。
才得知傅林寒最近忙的,是她老家青梅的離婚官司。
那是一個所嫁非人,遭遇了五年家暴的可憐女人。
我得知消息的時候,於秋玲已經成了傅林寒的貼身助理。
女人的第六感讓我心裡發慌。
可等我到了劇組,卻只見到一個面容普通,衣著簡樸的瘦弱女人。
她搓著手,殷勤地為我忙前忙後。
看出我的來意,傅林寒好笑地點了我的鼻尖:「老婆,你就是懷孕太敏感了,老公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
於秋玲急紅了臉,連連擺手:「天吶林小姐,您可別開玩笑了!林寒現在可是大明星,怎麼可能看上我一個沒文化的二婚女人,也就是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才賞我口飯吃,我對你們夫妻感激不盡,才不會做那種恩將仇報的事。」
我同情她的遭遇,也打消了來時的懷疑。
可從那天開始,於秋玲開始頻繁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
傅林寒總是低頭看著手機,解答於秋玲笨拙到愚蠢的問題,
就連做愛的時候也要秒回她的消息。
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方言,我像個聾子一樣坐在旁邊。
我注意到網絡上,邪門的「寒秋CP」粉異軍突起,只因正主傅林寒給那條博文點了個贊。
配圖裡,傅林寒溫柔地為於秋玲整理髮絲。
我氣憤地去質問傅林寒,他卻滿不在乎,
「粉絲開玩笑而已,你怎麼當真了?點贊應該是秋玲玩我手機時手滑了吧!她笨手笨腳的,不太會操作。」
「今天的產檢我讓司機送你去吧,我得帶秋玲去買點新衣服,好歹是我的助理,出去代表的是我的臉面。」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裡像是被洪水灌滿,眼淚止不住的溢出。
想來想去,我提出給於秋玲換個工作。
可話一出口,就被傅林寒制止,「你明知道秋玲做了五年家庭主婦,除了照顧人什麼都不會,讓安排她去干那些工作,不是故意羞辱她嗎?你現在這麼容不下人了?」
他刻薄的指責如同千斤重錘,錘的我腦袋翁鳴,呼吸困難。
這段時間受到的忽視和打壓,讓我像個被積壓的炸藥桶,一點就炸。
我憤怒地拉住傅林寒,
痛斥他和於秋玲的不正常親近,
控訴他對我的忽視。
可面對我的歇斯底里,傅林寒卻只是一臉不耐,
「所以呢?林疏月,你說了半天,就是在吃醋。」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對秋玲只是憐憫,她受了那麼多苦還那麼堅強,我只是多照顧了一下她,就要被你汙衊成姦情,你為什麼這麼惡毒?」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竟這樣評價我,「我惡毒?!」
我慘笑一聲,「對,我惡毒,可她受的苦和我有什麼關係?!反而是我的丈夫,因為她處處委屈我,她不知道你是有夫之婦嗎,為什麼不保持距離?她才是那個真正惡毒的人!」
傅林寒面色鐵青,「林疏月,你變了,現在的你真讓我失望!」
我徹底心寒,第一次提出了離婚。
「我也受夠了!離婚後以後你想怎麼照顧於秋玲都可以,我不會再阻止你。」
傅林寒面色由青變白,「你現在在氣頭上,我不和你吵,等你冷靜了再談吧!」
隨著他的落荒而逃,離婚不了了之,
我們第一次陷入冷戰。
可我卻沒時間整理情緒,
林家突然破產,偌大的公司一夕之間倒下,
我匆匆趕回家時,父親已經病入膏肓。
病床前,我一遍又一遍地打給傅林寒,想讓他來見父親最後一面,
可電話里卻只傳來一陣陣的忙音。
等我挺著五個月的孕肚,處理完父親的喪事回到別墅時。
迎接我的,
是兩句白花花,負距離接觸的身體。
我面無表情地去廚房拿了菜刀,
瘋了一般地砍了過去。
兩人驚慌逃竄,可我終究是個行動不便的孕婦。
最後他們毫髮無傷,
而我被傅林寒一腳踢到肚子上,失去了孩子。
我住院期間,傅林寒一次沒來過,反而帶著於秋玲高調出席訪談節目。
兩人的愛情故事感動全網,
一個是因家族反對不得不放棄青年愛人,錯嫁人渣而深陷深淵的悲情女人,
一個是為愛崛起,成名後不顧世俗救真愛於水火的痴情明星。
採訪到結尾,傅林寒眼含淚光,當場向於秋玲求婚。
在全國人民的祝福下,兩人擁抱在一起。
隨後,他為於秋玲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婚禮上,他憐惜地吻著她的額頭。
「秋玲,你是我的支柱,是激勵我奮力前行的光,為了你,我願付出一切,永遠守護你的笑容。」
「一別經年,我們錯過了太多,謝謝你也勇敢奔向我,謝謝你給我彌補你傷痕的機會,秋玲,我愛你,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未來!」
說到這裡,傅林寒哽咽了,於秋玲哭著抱住他。
電視上催淚的音樂還在響,隔壁床的病友感動得潸然淚下。
我只覺得可笑至極。
手機上傅林寒的簡訊還歷歷在目,
「疏月,我只是想彌補從前的遺憾,秋玲因為我的怯懦,吃了太多苦,這是我欠她的,你放心,只是對外的名分罷了,你還是我真正的妻子!」
原來我這些年對他的奉獻,都抵不過年少遺憾。
我忍不住諷笑出聲,
笑著笑著,竟吐出一大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