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漢首富疼了七年的媳婦,這段時間不太對勁。
一個月前,宋任寒連夜開車送肚子疼的弟妹去醫院,沒顧得上媳婦的生日,每天守在門口等他回家的媳婦卻連門也沒留,早早上床睡了。
半個多月前,暴雪壓斷了電線,大半個鎮子都斷了電,宋任寒忘了接下班的媳婦回家,頂風冒雪跑去幫弟妹修窗戶,總是緊張他身體的媳婦連薑湯也沒煮,自己摸著黑走回家,扒煤球生爐子燒水,洗澡暖身。
五天前,宋任寒忙著送切菜不小心切傷手的弟妹去包紮,把高燒的媳婦扔在了家,兒子也跟去忙前忙後照顧,衛生所相遇,一向容易吃醋的媳婦,忘了和他結婚時的甜言蜜語,也忘了兒子心疼她難產的危險,平靜地打吊瓶輸液。
宋任寒要把沒人照顧的弟妹接進家門,看著臉色黯淡的媳婦,有點頭疼。
「如芝,咱們結婚七年了,你難道還要說什麼只要我變心,系統就會拿掉你的記憶,帶你走那套怪話來嚇唬我?」
「你能往哪走,再說了,你捨得離開我和兒子嗎?」
兒子也不耐煩:「媽,這套說法你說了八百遍了,明柔姐又聰明又是大學生,讓她輔導我功課不好嗎?」
記憶缺失不少的我沒有接他們的話,而是呼喚我腦子裡的系統。
「系統,我申請脫離世界。」
1.
「再等三天,你的肉身死透,我就來接你回家。」
沒有實體機械聲響在耳邊,我低下頭,壓下了喉嚨里泛起的苦澀。
「好,我等你。」
當初,我以為留下和宋任寒結婚,能跟他一輩子好好在一起,不會再有呼喚系統的一天,卻沒想到只過去了七年,一切就已經變了。
門響了一聲,宋任寒走進來。
他身形高大挺拔,五官深邃稜角分明,瞧見我後,他冷冽的眉眼一下就有了笑意,脫下沾雪的外套,大步朝我走過來。
我被他抱住,強勢滾熱的氣息透過冰雪傳出來。
「如芝,往常這麼大的雪,你都給我熬薑湯的。」他埋在我頸間,悶聲問,「今天怎麼連口熱水也不給?」
我聽著他有些委屈的聲音,愣了一會兒:「忘了。」
他的腿受過傷,我怕他雨雪天難受,總會給他熬一鍋薑湯活血暖身,七年來一直沒變,今天卻忘了。
不只是忘了熬湯,還有很多事,我都忘了。
當初系統就告訴過我,攻略成功就該走人,為深情男二留下的人沒有好下場,我偏不信,它就和我打賭,如果宋任寒變了心,我和他相愛的記憶就會逐漸消失,我的身體也會逐漸衰敗。
明明已經有了很多端倪,可直到今天我才忽然察覺,原來他已經變了心。
宋任寒望向我,捏捏我的耳垂:「你是忘了,還是跟我賭氣,不高興我前幾天去照顧明柔,忘了你也發著燒,所以乾脆不給我熬薑湯了?」
我實話實說:「真的忘了,系統拿走了我的……」
「好了。」宋任寒失笑,神情又有些無奈,「如芝,咱們都結婚七年了,你怎麼還是總拿什麼系統亂七八糟的來嚇唬我?你放心,就算你不這麼說,我也對你好的。」
我怔了怔,愣愣地看著他。
原來,他一直都當我在嚇唬他,不信我會失去記憶,也不相信我真的會走。
如果是以前,我會好好和他說清楚,可現在我已經要走了,他相信還是不相信,已經沒那麼要緊了。
宋任寒背著手,忽然從身後變出一件雪紡衫,在我身上比量。
「好了,老婆大人,這回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置氣了。」
「這件雪紡衫是百貨大樓的最新款,我逛了好久才挑中的,你穿著肯定漂亮。明天是咱們結婚紀念日,帶辰辰去市裡逛一圈,你想怎麼花錢就怎麼花錢,把我花窮,好不好?」
宋任寒白手起家,靠著一身蠻勁兒開了半座山的荒,承包下來種植珍貴草藥,是村子裡最早富起來的萬元戶。
如今他手下,已經有了不少跟著乾的兄弟,這麼拉下面子低聲下氣的哄我,已經夠有誠意。
我看了看他送進我懷中的雪紡衫,布料柔軟輕盈,一個線頭都沒有,看著就要花不少錢。
「這衣服是給我一個人的,還是誰都有?」
宋任寒像是被我氣笑了,捉著我的手,把我揉進懷裡。
「是給你賠罪的,當然就給你一個人。」
他說謊了。
我前些天見過,柳明柔穿過一件一模一樣的。
我的喉嚨里又泛起一陣熟悉的苦澀,心裡卻不再像當初那樣翻攪著疼,只是身上的痛處開始增強。
宋任寒親著我,抱著我,身上的肌肉線條分明,寬闊結實的臂膀將我裹住,刀削斧刻的英俊臉龐上滿是柔情。
可我卻好像忽然覺得他很陌生。
七年前,宋任寒原本要當飛行員的,但為了救我,豁出命去和幾個混混打架,落了傷,最終失去了飛行員的資格,萬眾矚目的前途就這麼毀了,可他卻一點也不在乎,他認定了要娶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說,他得一輩子對我好。
不論家裡怎麼說,村裡人怎麼說,他都不在意,一心要帶我過好日子,沒日沒夜的玩命掙錢,哪怕有一個雞蛋,也會藏在口袋裡帶回來給我。
現在,他好像還是愛著我的,只是我覺得他的愛好像開始遙遠,看不清,也猜不透了。
宋任寒看我不說話,有些緊張,用力抱了抱我:「怎麼了,不想去市裡逛街?那你挑個地方,你說哪兒咱就去哪兒。」
我搖了搖頭,扯起一個笑容。
「沒事,還是去逛街吧。」
三天以後我就要離開了,這次去市裡逛街,就當做我最後的告別吧。
畢竟,也是我全心全意愛了七年的人。
2.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我們就坐上了宋任寒專跑市裡的小貨車。
我的感冒還沒完全好,沒什麼精神。
辰辰很興奮,趴著窗戶東張西望:「爸,今天太陽這麼好,我們把明柔姐也叫上吧,她又溫柔知道的又多,會講好多故事給我聽,比媽媽厲害多了。」
宋任寒的臉色瞬間冷沉。
「辰辰,今天是你媽媽和我的結婚紀念日,你不會說話就滾下去。」
辰辰被他呵斥,嚇得臉色有些發白,連忙偷偷瞄著我。
「我隨便說的嘛,媽媽,你不會這麼容易就生氣吧?」
聽辰辰這麼說,我就知道,宋任寒其實已經帶他見了柳明柔很多次了。
我沒像平時那樣哄著他,只是靜靜看向車窗外。
「不會。」
宋任寒狠狠瞪了一眼辰辰,拉著我的手,柔聲說:「這臭小子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裡去,等我回去揍他。」
我輕輕掙開了這隻手,忍耐著身體越來越劇烈的疼痛。
「不用了。」
到了市裡,我們下了車,在街邊散步,這裡比村子繁華很多。
馬路上的車不少,宋任寒怕我有危險,始終攥著我的手把我護在裡面。
可不遠處卻忽然傳來驚懼的呼救聲,我看過去,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女學生被幾個混混圍在角落,我認出,那就是柳明柔。
她的臉色蒼白,含著淚向我們看過來,朝宋任寒喊。
「任寒哥,救命!」
宋任寒的臉色瞬間變了,想都沒想便一把甩開了我,朝那幾個混混衝過去。
我本來就身體不舒服,被他一甩,瞬間失去了平衡,摔在人行道邊,一輛飛馳的車險些撞到我,用力砸了好幾下喇叭,震得我耳膜刺痛,噁心欲嘔。
我的手臂和腿都在水泥台階上擦傷,血瞬間洇出來,不斷衰弱的身體已經連這樣的疼痛也承受不住,我咬著下唇,冷汗大顆大顆滲出來。
過了一會,眩暈稍微散去,我撐著膝蓋慢慢站起身,發現宋任寒已經把人救了下來。
柳明柔軟軟趴伏在宋任寒的懷裡,白皙手臂勾著他的脖頸,氣息柔弱:「我好害怕,任寒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完,她就暈了過去,宋任寒臉色大變,連忙將他抱上了停在街頭的貨車。
辰辰也急得臉色通紅,眼淚汪汪,手腳並用跟著爬上去。
「快給你明柔姐拍背順氣,把窗戶打開!」
跟著宋任寒一起來的弟兄負責開車,看著被晾在馬路旁的我,剛想開口,宋任寒滿是戾氣的聲音就傳出來。
「愣著幹什麼?快送醫院,出人命怎麼辦!」
跟著他的弟兄都聽他的話,嚇得一哆嗦,一腳油門踩下去,疾馳離開。
從頭到尾,沒有人理過我。
我的胳膊上擦破了一大片,血不停滲出來,沿著手指向下滴,撕裂的痛楚沿著神經翻扯不休。
我安靜的站在馬路旁,直到貨車消失在視野盡頭,我才垂下視線,看見馬路旁的綠化帶里,落下的兩個護身符。
是宋任寒和辰辰的,當初地震,村子裡震塌了半面山,他們父子兩個被埋在底下差一點就沒了命,我不顧一切地把他們扒出來,手指被碎石割的鮮血淋漓。
後來,宋任寒把那件衣服染血的地方裁下,做成兩個護身符,說這是我在守護他們兩個。
現在,就這麼垃圾一樣掛在綠化帶里。
我忍著劇烈的疼痛,撿起護身符,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橋上,手一松,護身符落入河中,翻滾了一圈消失不見。
我的記憶,也跟著仿佛又消失了一部分。
「沒關係,再等兩天,我這個礙事的人,也要消失了……」
逐漸有路人走上來,關心地問要不要送我去醫院,我向他們道了謝,隨便找了個小診所簡單處理了傷口,沿著記憶里的方向往家走。
快到村子時,我看見宋任寒的車火急火燎飆出來,急剎在我的面前。
宋任寒跳下車,沖向我:「如芝,對不起,我急昏了頭了,明柔她身體一直不好……」他把我緊緊抱在懷裡,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你別生氣,彆氣壞身子。」
他好像真的很緊張害怕,用力抱著我不肯鬆手,不停幫我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
我沒有和他爭執什麼:「準備什麼時候去民政局,我隨時可以離婚。」
宋任寒難以置信的盯著我。
「離婚?如芝,你是不是氣昏頭了,你狠狠打我兩巴掌,罵我幾句解氣,好不好?咱們兩個為什麼要離婚,從娶你那天起,我就是想和你過一輩子的。」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看見了我胳膊上染血的繃帶,臉色立刻變了。
「怎麼弄的!快上車,我帶你去衛生所。」
他見我腿上也有傷,想直接把我抱上車,卻被我推開。
「不離婚,你怎麼把明柔帶回家?」
他的臉色一僵,頓了頓,伸手把我抱進懷裡,揉了揉我的頭髮。
「如芝,明柔是我的弟妹,她丈夫是我過命的兄弟,半年前得了癌症,人一下就沒了,他臨終前托我幫他照顧媳婦……我是想接她回家,我對她就算多一點照顧,照顧她一輩子也是該的,肯定不會超過你的位置,你永遠是我的第一位。」
只是弟妹嗎?
我扯動嘴角:「可我不喜歡家裡出現另一個女人,尤其是要跟我們過一輩子。」
宋任寒的神色有些發沉,把我箍在懷裡,目不轉睛看著我。
「如芝,咱倆結婚七年了,我對你不夠好?」
「明柔孤零零一個叫人盯上了,得把她接到咱們家,免得再有危險。我手下有這麼多兄弟,都跟著我搏命,我有我為難的地方,你怎麼就不能替我想想?」
我想開口,他的語氣卻已經沉下來:「不說了,我先送你去衛生所,一會兒林場還有事,我得過去一趟。」
我垂下視線,被他不由分說抱起來,上了車。
當初他和全家鬧翻,執意娶我,寧可什麼都不要,鬧得全村沸沸揚揚,他也要大張旗鼓的辦婚禮。
當初那麼多艱難險阻,都沒攔住他愛我,現在他送錢送房都行,卻說他有為難的地方,非要接人回家照顧。
柳明柔有危險,他恨不得一顆心都撲過去,甚至沒少帶著辰辰和她見面。
承認變了心,就這麼難嗎?
到了衛生所,宋任寒盯著醫生為我重新包紮傷口,卻全程一個字都沒有,把我送回家讓我好好休息,就出了門。
看著他冷漠離去的背影,不再有記憶里的溫柔疼惜,我腦中仿佛又少了一大塊記憶,心裡翻滾的疼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刀割般的疼。
3.
我的身體晃了晃,被來家裡幫忙的小娟姐扶住。
「如芝,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我再送你去衛生所看看。」
小娟姐是隔壁家的媳婦。
我被她扶著,吃力搖了搖頭,系統說,三天內,我的身體就會壞得徹底。
這是我為宋任寒留下的代價。
我活該。
「我沒事,小娟姐,謝謝你。」
小娟姐執意把我扶回去休息,我渾渾噩噩躺在床上,迷糊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刺耳的喧譁聲,混著尖銳的貓叫。
我心頭一緊,強撐著起身,扶著牆走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