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個節儉到病態的男人,熱衷於從外面撿各種垃圾回家。
上輩子,我媽和我都因此飽受鄰里白眼,我更是因為家裡環境患上哮喘。
我不斷地偷偷扔掉那些垃圾,卻總被我爸打罵,說我敗家。
我媽明明也想丟掉垃圾,卻習慣性沉默,不替我說話。
最後,一場因垃圾堆積引起的火災,讓我葬身火海。
重生回來,看著又一次拖著一袋發霉舊書回家的爸爸,我笑了,甚至主動幫他把垃圾分門別類。
這一世,我要親眼看看。
這個老登抱著那堆寶貝,究竟能作成什麼樣。
1
「小雅,還愣著幹嘛?搭把手!」
我爸洪亮的聲音將我從火光沖天的記憶中拽回現實。
眼前,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服,腳下是一雙沾滿泥點的解放鞋。
他的手裡拖著一個巨大的蛇皮袋,裡面鼓鼓囊囊,散發著一股紙張受潮後特有的霉味。
上輩子,就是這袋發霉的舊書成了引導素。
我偷偷把它扔掉,卻被我爸指著鼻子罵了半個鐘頭,說我「翅膀硬了,要敗光這個家」。
我媽在一旁唉聲嘆氣,我弟周強則在房間裡把音樂聲開到最大,仿佛外面的爭吵與他無關。
那天晚上,我哮喘復發,憋得滿臉通紅,幾乎窒息。
而現在,我重生了。
回到了二十六歲,一切悲劇尚未發生的時候。
「來了。」
我扯出溫順的笑容,主動接過蛇皮袋一角。
霉味刺鼻,重量壓得手腕發沉。
我爸愣了愣,隨即笑開:「這就對了!七十年代的絕版書,外面收都收不到。」
我扯出一個溫順的笑容,走上前,主動接過了蛇皮袋的一角。
很沉,霉味更重了。
我爸見我如此配合,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就對了。這些可都是寶貝,七十年代的絕版書,外面收都收不到。」
「爸,放哪兒啊?我幫你整理。」我柔聲問道,語氣裡帶著前所未有的耐心。
我爸更開心了,指揮著我把蛇皮袋拖到客廳的角落。
他指揮我把袋子拖到客廳角落,那裡已經堆了半人高的舊報紙和塑料瓶。「就放這兒,我回頭收拾。」
「這麼堆著多亂,」
我蹲下身,一本本往外拿書,「找個箱子裝起來貼標籤,你找著也方便。」
我媽從廚房探出頭,眼神複雜得像擰在一起的抹布。
上輩子我挨罵時,她也是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手裡的鍋鏟頓了頓,終究還是低頭炒起了菜。
她永遠這樣,明知丈夫不對,卻連一句辯解都不敢說,連我哮喘發作時,她也只是默默遞上水,從不敢指責我爸半句。
我找來冰箱紙箱,把發霉的書碼整齊,寫上七十年代絕版舊書。
我爸激動得搓手:「我女兒長大了,懂事了!」
我微笑著,手上不停,這一次我會讓這些好寶貝永遠地陪著爸爸。
從那天起,我成了爸爸的首席收藏官。
他撿回廢舊家電,我擦乾淨貼上待修理家電,他拖回舊衣服,我疊好裝袋寫懷舊衣物。
客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占領,最後只剩一條窄窄的走道,空氣中的灰塵黴菌味越來越重。
我每天出門都要揣著哮喘噴霧,卻再也沒像上輩子那樣徒勞反抗。
媽媽的抱怨越來越頻繁:「周雅,你看看這家裡,都快沒下腳的地方了!你也不管管你爸!」
她踩著雜物挪步,褲腳沾了灰,卻依舊不敢當著我爸的面說一句重話。
我關上房門,將異味和抱怨隔絕在外,淡淡回敬:「媽,我怎麼管?上次我想扔,爸差點動手打我,你忘了嗎?那是他的寶貝,我可不敢動。」
這是她上輩子最常對我說的話,如今原封不動還給她。
她噎得說不出話,最終化作一聲嘆息:「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怎麼過?上輩子我已經過了一次,這輩子,該輪到他們自己嘗滋味了。
真正的爆發,是在我弟周強帶女朋友回家的那天。
2
周強在一家小公司做出納,眼高手低,一個月工資還不夠自己花。
他談了個女朋友,叫莉莉,在商場做導購,長得挺漂亮。
那天,他破天荒地提前打電話回來,囑咐我媽做幾個好菜,還特意交代我。
「姐,你把客廳收拾一下,莉莉第一次上門,別讓人家笑話!」
我聽話地把走道上的破銅爛鐵箱子往兩邊挪了挪,讓過道顯得寬敞些。
當晚,莉莉踏進客廳的瞬間,笑容瞬間凝固。
她捂著嘴,眼神里的嫌惡毫不掩飾:「阿強,這就是你家?」
周強的臉從紅變紫,我媽尷尬地想拉她的手,被她下意識避開。
我爸坐在舊衣服堆圍起來的寶座上,手裡搗鼓著撿來的收音機,頭也不抬:「來了啊,隨便坐。」
莉莉找了個蹩腳的藉口逃了出去,周強瞬間爆發,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我:「周雅!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收拾了,把路清出來了。」我平靜地說。
「這叫清出來?豬窩都比這乾淨!」他氣得發抖。
我爸先不樂意了:「怎麼說話呢,這些都是能用的東西。你就是嫌我丟人!」
父子倆吵作一團,我媽在一旁掉眼淚勸和,我冷眼看著這場鬧劇。上輩子,我總會衝上去攬下所有責任,承諾收拾乾淨,可他們永遠把我的付出當理所當然。
這一次,我選擇沉默。
周強摔門而出,我爸氣得罵連罵逆子,我媽坐在沙發上啜泣。
我爸罵累了,目光落在書桌一角的小紅木盒子上。
那是爺爺留給他的傳家寶,一塊和田玉平安扣,他總說這玉值十萬,是家裡最後的底牌。
他小心翼翼拿起盒子擦了擦灰,打開看了一眼,喃喃自語:「一個個都靠不住,還是老祖宗的東西最實在……」
然後,他隨手把盒子放在一堆舊雜誌上,又被後來撿的破爛蓋住了。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3
周強摔門出去後,三天沒回家。
第四天下午,我接到了我媽驚慌失措的電話。
「小雅!你快回來一趟!你弟弟出事了!」
我趕到醫院時,看到周強躺在病床上,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我媽坐在一旁,眼睛腫得像核桃。
「怎麼回事?」我問。
「他……他跟人喝酒,起了衝突,跟人打起來了……」我媽哽咽著說,「對方下手太狠,把他腿打斷了。現在人家要我們賠八萬塊錢,不然就要去報警,告他故意傷害!」
我心裡毫無波瀾。
周強狐朋狗友一堆,喝點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
上輩子他就因為這事,賠了五萬。
那一次,是我掏的錢,將工作沒幾年的所有積蓄都搭了進去。
「報警就報警啊。」
我淡淡地說,「打架是雙方的,憑什麼我們賠八萬?」
「對方家裡有關係!」
我媽急了,「而且是周強先動的手!小雅,你弟弟不能有案底啊,這會毀了他一輩子的!你快想想辦法!」
病床上的周強也開了口,語氣虛弱又理直氣壯:「姐,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可是你親弟弟。」
我看著他們,突然笑了。
「媽,周強,你們是不是忘了,我上個月剛辭職。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
為了徹底和這個家斷離,我重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辭掉了那份離家近但沒什麼前途的工作。
那時候爸的囤積還沒到占滿客廳的地步,我趁機拿著工作三年攢下的八萬積蓄,報了個半年制的設計培訓班,一分錢沒留。
這件事,他們是知道的,當時爸還罵我亂花錢,不如撿破爛實在,媽也只敢私下勸我留條後路。
這件事,他們是知道的。
我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那……那怎麼辦啊?我們家哪裡有八萬塊錢!」
「爸呢?」我問。
「你爸……你爸說他沒錢。」我媽的眼神躲閃起來。
我心知肚明,我爸不是沒錢。
他退休前是國企工人,每月有 5000 多退休金,這幾年一分沒花,加上我媽的工資,少說攢了 15 萬。
只是他那個守財奴,錢全鎖在床底的鐵盒裡,說是留著防老,實則是把錢當成了另一種寶貝,比兒子的前途還重要。
果然,周強恨恨地捶了一下床:「那個老東西!我跟他說我要被打死了,他都不肯拿錢!他還說……還說讓我自己想辦法!」
父子離心,這正是我想看到的。
「那看來是真的沒辦法了。」
我攤了攤手,作勢要走,「你們自己跟對方好好談談吧,看看能不能少賠點。」
「周雅!」
我媽一把拉住我,急得快哭了,「你別走啊,你爸……你爸他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
「傳家寶!」
「你爸說,他可以把那塊玉佩賣了,他說那塊玉至少值十萬塊!」
4
我愣住了,賣傳家寶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看來,周強這個兒子在他心裡的分量,還是比那些寶貝重一點。
我點了點頭,說:「那行,你們讓他趕緊去賣吧,我先回去了,培訓班那邊還有事。」
我轉身離開病房,身後傳來我媽和周強如釋重負的對話。
回到那個像垃圾場一樣的家,我看到我爸正一臉肉痛地在客廳的垃圾堆里翻找著什麼。
他把一堆堆的舊報紙、舊雜誌、破爛盒子翻得亂七八糟,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
「奇怪,我明明就放這兒的……那個紅木盒子呢?」
他越找越急,額頭上都冒出了汗。
客廳里被他翻得更加狼藉,各種雜物散落一地,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我靠在門邊,冷冷地看著他。
那個裝著傳家寶玉佩的紅木盒子,我特意幫他整理了一下。
昨天,我把他書桌上所有零散的小玩意兒,包括那個不起眼的紅木盒子,全都裝進了一個更大的、裝滿發霉舊衣服的紙箱裡。
我清楚這箱衣服是他上周剛撿的,說要留著做抹布,短期內絕不會動。
然後,我把那個紙箱塞進了客廳角落裡,那座由十幾個一模一樣的紙箱堆成的山的最底下。
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視若珍寶的底牌,在他親手堆砌的垃圾山里,和那些破爛沒什麼兩樣。
我走過去,明知故問:「爸,你找什麼呢?」
我爸抬起頭,看到我,焦急地問:「小雅,你看到我那個紅木盒子了嗎?就這麼大……」
他用手比划著,「裡面裝著咱們家的玉佩!」
我露出一個無辜又茫然的表情,搖了搖頭:「沒有啊。你放哪兒了?」
「我就放在……」
我爸卡殼了,他環顧四周,看著滿屋子的垃圾,眼神從焦急變成了絕望。
「我就放在這堆東西里的……可是,可是我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我故作驚訝地提高了聲音,然後走到那堆紙箱山前指了指。
「爸,會不會是在這些箱子裡?你撿回來的寶貝太多了,東西混在一起,可就不好找了。」
我爸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座垃圾山,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衝過去,瘋了一樣,開始一個一個地往下搬那些沉重的紙箱。
「一定在這裡,一定在這裡。」
箱子被他粗暴地扔在地上,裡面的各種垃圾散落一地。
發霉的衣服,生鏽的鐵罐,破碎的玻璃……
他徒手在垃圾里翻找著,很快,手上就被劃出了好幾道口子,鮮血混著污垢,觸目驚心。
可他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嘴裡只是瘋魔般地念叨著:「我的玉佩,我的傳家寶……」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醫院打來的,我媽的聲音尖利又絕望:「周雅,對方來人了,你爸怎麼還沒到。」
「錢呢,再不給錢,他們就要報警抓周強了!」
我拿著手機,走到我爸身邊,把聽筒湊到他耳邊。
電話里,我媽的哭喊聲,周強的哀嚎聲,還有對方的催促和威脅聲,混雜在一起,刺耳又清晰。
我爸的動作猛地一僵,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看著我。
「是不是你,周雅,是不是你把我的傳家寶藏起來了!」
我看著他瘋狂又絕望的臉,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爸,我可什麼都沒動,不是你說這些都是寶貝嗎?」
我指著滿地的狼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