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就有一個……」
我看著照片里絲巾下露出的那個打火機一角,眼神冷了下來。
6
機車在別墅門口停下。
陸無序察覺到我的沉默,沒多問,只淡淡地說:
「隨時給我打電話。」
我點頭,轉身走進空無一人的客廳。
寂靜得能聽見心跳。
窩在沙發里隨手刷手機,閒魚的推送跳了出來。
黑色香奈兒 CF,頭像寫著「有人疼的灰姑娘」,商品介紹「幾乎全新」。
可我一眼就看見了——詳情圖左下角,那道熟悉的貓爪痕。
陸無序家那隻逆子緬因貓,當初就留給我的「紀念」。
我衝進衣帽間,拉開最底層的收納箱——空的。
很好,捏著手機的手指節泛白。
我沒有再浪費一秒鐘去憤怒,而是立刻切換小號,發去消息:
「包在嗎?可以線下交易?」
對方秒回:「在的姐妹!」
我定下第二天下午三點,市中心的咖啡館。
三點整,林悅推門而入。
她畫著與她「貧困生」人設不符的全妝,穿著名牌裙,像捧著後半生飯票一樣,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包。
看見桌上的暗號,徑直走來。
等看清我的臉時,臉上的粉底都遮不住那一瞬間的煞白,愣在原地,半天才擠出聲音。
「坐。」我笑得人畜無害。
陸無序坐在我旁邊,從始至終,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就讓她白著臉,僵硬地坐了下來。
我朝她伸出手:「包。」
她抱著包,指節發白,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沒催,只是微笑著看著她,直到她敗下陣來,把包遞給我。
我當著她的面,拉開夾層,把裡面的身份卡和購物票據拍在桌上,再指著包角那道抓痕。
陸無序平靜地把手機推到林悅面前,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
「林小姐,我家在盛夏家旁邊剛好有套房子,安保系統還不錯,視角也很好。」
我身體前傾,看著她因為謊言被撕碎而扭曲的臉,一字一頓:
「你不會要告訴我這包是從閒魚上買的吧,怎麼?賣家是我爸,你們還是線下交易?」
她的眼神猛地亂了,接著就像被戳穿最後一層遮羞布一樣破罐子破摔:
「是啊,怎麼了!你爸自己要帶我回家的!盛太太的位置遲早是我的!到時候……到時候你還得叫我媽!」
手邊的咖啡被我直接潑在她精心修飾的臉上。
她尖叫著抬頭,還沒來得及發作,餘光瞥見陸無序陰沉的臉色,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拿出手機,當著她的面,給我爸發去微信:
「眼光真差。」
「家裡的鮑魚海參吃膩了,外面的屎也覺得香嗎!」
7
爸爸立刻打來電話,語氣慌亂,顛三倒四地解釋什麼「資助上進的貧困生」。
我沒掛斷,耐心聽完那些連他自己都不信的謊言,才淡淡開口:
「爸,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不等回應,我切斷通話。
下周是他們的二十周年紀念日。
我請朋友訂了一趟瑞士蜜月行,行程單和機票裝進信封,放在客廳。
那晚,媽媽打來電話,聲音雀躍:「小棉襖,你真貼心。」
幾天後,他們如期出發。
朋友圈裡,媽媽一日多更:阿爾卑斯的雪,琉森湖的天鵝。
最新一張,是他們並肩的背影,落日把人影拉得很長。
配文:
「結婚二十周年快樂,謝謝我的小棉襖。」
評論區一片「神仙愛情」。
我盯著螢幕,心口的石頭終於落下。
整個暑假風平浪靜。久違的家庭晚餐,讓我以為一切都回到從前。
這件事,也就此畫上句號。
直到開學。
周一的專業課後,林悅在走廊堵住我。
她一改往日的畏縮,反而像個長輩一樣,用一種挑剔的眼神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說話前,她漫不經心地抬手撩了一下耳邊的碎發,順勢摸了摸手腕上那隻成色極佳的陽綠手鐲。
「盛夏,」她皺眉開口,口氣彆扭,「你這衣服布料太少了。女孩子要懂得自愛,要賢良淑德,不能成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
說到這,她還刻意瞟了眼身邊的陸無序,
「鬼混,要知道禮義廉恥。」
我被這番「女德教誨」劈得外焦里嫩,忍不住冷笑:
「女德?女德教你插足別人家庭,當個 2+1?」
林悅的臉騰地漲紅,但很快又挺起胸膛,擺出聖女的姿態。
「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她大聲說,仿佛在念聖經,
「你媽那樣的女人,他早就憋壞了!是我,讓他重新感受到家的溫度,跟我才是真愛,是我給了他新生!」
我聽完,沒有笑。
反而點了點頭,像個虛心聽講的好學生。
陸無序在旁邊退了半步,神色淡漠。
我看著林悅,眼神清澈無辜,語氣滿是真誠關切:
「原來是這樣呀。」
我向前一步,像要說悄悄話一樣,聲音更輕柔:
「不過,林悅,要同時扮演救世主和第三者,很耗費腦力的。你最近是不是……」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總覺得這裡,不太夠用?」
她僵住。
我退開半步,笑容純凈:
「多吃核桃是讓你補腦,不是讓你補臉皮的。」
然後,挽住陸無序的胳膊,頭也不回地離開。
8
林悅那番蠢話點醒了我。
這件事絕不只是父親一時糊塗。
在我們家真正一言九鼎的是我媽。
公司是她白手起家的江山,爸爸當年不過是入贅。
但隨著公司不斷壯大,他也許早就不再滿足於當年的「配角」,也早就滋生了不該有的野心。
林悅,不僅是他下半身的棋子,更可能是他下半生的籌碼。
我必須進公司,查個清楚。
爸爸嘴上說著「欣慰」,把我安排進了公司,卻塞了個端茶倒水的閒職。
他以為這樣能把我鎖死在邊角,讓我接觸不到任何核心業務。
可他忘了——茶水間和女衛,才是信息流轉最快的地方。
我幫行政部姐姐們拿外賣、沖咖啡、修印表機,很快混熟,拼湊出不少「碎片」:
他新成立了一家文化公司,用外部投資,法人卻是個年輕女孩;他在大學城租了套月租四位數的公寓,掛在「公司招待費」的名下。
所有線索匯在一起,答案只有一個:
爸爸正在用媽媽公司的錢養著林悅,還借林悅的名義轉移資產。
我正準備順藤摸瓜,林悅的微信卻跳了出來:
「我們談談,對我們都好。」
我冷笑,看來她多吃了幾天核桃,又想出來新的花招了。
我把定位發給陸無序:
「一小時後要是我沒回消息,就過來。」
學校附近的露天咖啡館。林悅早已等候,身邊坐著個身高一米八、體重逼近兩百斤的壯漢。
「我表哥。」她介紹道。
我拉開椅子,淡聲說:
「說吧。」
她端起咖啡,裝模作樣地嘆氣:
「盛夏,別再和你爸爸對著干。他很快會和你媽離婚,然後娶我。你最好懂事點……」
她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得意,話鋒一轉:
「你爸要的是個懂事的女兒,不是成天鬧騰的累贅。我這表哥老實厚道,不嫌棄你之前跟過小混混。等你們結了婚,你就安安分分過日子,別一天天地給你爸找事……」
我忍不住笑出聲:
「林悅,讓你吃核桃,怎麼?打不開核桃用頭砸開的?」
她臉色一沉,朝那胖子表哥使了個眼色:
「你既然不聽話,那只能硬來。表哥,把她帶走。」
他大手如蒲扇,死死扣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我生疼。路人看見了,卻沒人敢上前。
就在我被拖到車門口的瞬間——轟鳴聲炸裂。
陸無序的機車幾乎是甩尾漂移停下,車還沒站穩,他長腿一掃,人已經從車上躍下。
他反手摘下頭盔,看也不看,直接朝那壯漢的臉甩了過去!
胖子表哥下意識抬手去擋,吃痛悶哼一聲,扣著我胳膊的力道瞬間鬆了。
陸無序一步上前,把我從他手裡拽了出來,牢牢護在身後。
胖子表哥惱羞成怒,咆哮著揮拳砸來。
陸無序不閃不避,直接一記迎面拳,後發先至。
「砰!」一聲悶響,像鐵錘砸進肉里。
那兩百斤的身子被直接打翻,重重摔在地上,臉朝下,悶聲一響,整個人像斷了線的木偶般趴倒。
周圍已經有不少行人拿出手機開始拍攝。
我的心跳還在耳邊狂響。
我看著陸無序寬闊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原來「護著我」這三個字,可以這樣具象又熾烈。
全場死寂,林悅的尖叫撕破空氣:
「你怎麼能打人!」
陸無序俊臉滿是暴怒,眼神冷得刺骨,一步步逼近。
「你該慶幸,」他低聲警告,「我不打女人。」
林悅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臉色慘白。
我手臂的痛意和心底的後怕一起湧上來,眼淚在眼眶打轉。
看著她還想叫囂的嘴臉,我抬手,用盡全身力氣,甩出一巴掌。
「啪!」
清脆的響聲,震得她徹底愣住。
下一秒,我被攬進一個滾燙的懷抱。
他的手臂收得極緊,胸膛起伏急促。
「夏夏。」他低聲喚我,聲音壓得極低,卻穩得嚇人。
他沒有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只把我護在懷裡,冷聲吐出一個字:
「滾。」
9
咖啡館門口很快恢復了平靜。
陸無序緊繃的肌肉直到確認再無危險,才慢慢放鬆。
他脫下夾克,把我裹得嚴嚴實實,半抱半扶送到機車旁。
腎上腺素褪去,後怕一股腦兒湧上來。
我開始止不住地發抖,手臂火辣辣地痛讓我徹底崩潰,把臉埋進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沒說話,只是抱緊我,輕輕拍著我的背,用體溫安撫我。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才送我回家。
一推開門,我愣住了。玄關放著一雙熟悉的皮鞋。
客廳的燈大亮著,我那個一周難得回來一次的父親,正板著臉坐在沙發上。
他抬頭看我,目光鋒利得像刀。
不等我開口,怒斥已經砸了過來: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送你去上大學,是讓你好好讀書,不是讓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瞎混!」
我被罵懵了,下意識反駁:「什麼混混?爸,你知不知道我今天——」
「我當然知道!」他猛地一拍桌子,打斷我,「要不是小悅幫忙攔著她表哥,還替你們求情,你和那個打人的小子,現在就在派出所!」
我的腦子轟地一聲空白。林悅顛倒黑白,我能想像。
但我沒想到,我的父親,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相信她,而不是相信自己的女兒。
「求情?」我氣笑了,眼淚卻涌了出來,「爸,是他們要把我強行拖上車!是陸無序救了我!」
「住口!」他怒氣沖沖站起來,
「一個女孩子家,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你就是被你媽寵壞了,越來越沒規矩!」
「我沒規矩?」我徹底崩潰,幾個月的委屈和怒火全爆發,
「那你呢?一把年紀了還學老牛吃嫩草,這叫有規矩?」
「你!」他氣得手直抖,指著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哭著,話更狠,字字帶刺:
「我媽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要不是她,你能有今天?住別墅、開公司、當大老闆?你現在有出息了,就背叛她找 2+1 還找個那種貨色……」
「你有什麼臉站在這裡罵我!」
「啪!」巴掌劈下來,清脆的響聲在空曠客廳里炸開
火辣的疼從臉頰炸開,卻遠不及心裡的痛。
我捂著臉,看著眼前這個因憤怒而扭曲的男人,陌生得讓我心寒。
「在家裡給我好好反省!」他喘著粗氣撂下一句話,「在你學會聽話之前,不許再見那個小混混!」
說完,摔門而去。
空蕩蕩的客廳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捂著臉,緩緩蹲下去。
眼淚無聲落下,從這一巴掌開始,有些東西,徹底碎了。
10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玄關處傳來「嘀——」的一聲電子音,和門鎖機括轉動的輕響,才把我從麻木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