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那家人的小孫女失蹤了。
兇手很快落網。
然而主謀權勢滔天,不僅逍遙法外,還對老夫婦人身威脅。
絕望之下,老爺子敲響了花店的門。
第二天,警察找上了我。
主謀之一的陳家少爺只剩下一個頭顱,被隨手遺棄在警局門口。
1
警方敲響花店的門時,我正在給店裡的花材換水。
這些鮮花嬌嫩得很,一不注意就會蔫了個徹底。
為一支鮮花擇去有些乾枯的葉子,我示意警察們可以自己進門。
為首那人我有印象,似乎叫陸景,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那起案子就是這位陸警官負責。
不得不說,陸景是個很有紳士風度的警察,他就這麼安靜地站在一邊不說話,等著我幹完手裡的活。
「歡迎光臨合歡花店,來一束金合歡嗎警官?」
我為自己沒來得及及時招待二人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捧起手中燦金色的花束。
明媚動人的金合歡開得正好,卻讓陸景莫名皺了皺眉頭。
定了定神,陸景探究的眼神落到了我身上。
「不要緊張,這位女士。我們是按規定來進行一些簡單的調查,不知道您對於巷尾那戶姓王的人家有什麼印象嗎?」
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在我腦海里浮現,她是那麼天真無邪,富有生命力。
花店裡有一面鏡子。
所以我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嘴角緩緩勾起,然後一點點沉下去。
我聽見自己用非常不友善的語氣質問。
「不是說結案了嗎?你們還來問什麼?」
2
幾個月前,巷尾那戶人的小孫女失蹤了。
她叫童童。
因為家庭情況不好,童童非常懂事,卻又極為罕見地保留了幾分孩童的活力。
合歡巷的住戶都喜歡逗童童,各種各樣的零食被大人們笑著塞進小女孩手裡。
每次童童都會滿臉通紅地道謝,然後在自以為旁人看不見的角落蹦蹦跳跳地離開。
在這條貧窮的,骯髒的,成日瀰漫著絕望與憂慮的巷子裡,小女孩是大家心中難得的凈土。
所以在知道童童失蹤後,所有人都擔憂而積極地尋找著,找遍了這附近幾乎每一個角落。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老師說放學後童童就跟著同伴們一起離開學校了,為我們叫來了她的朋友。
這些跟童童關係好的女孩們配合著指出了最後她們與童童分別的地方。
附近有家小麵館,門口的監控正好對著這一塊。
監控盡職地顯示:那天在這個位置,一輛黑車帶走了童童,車牌號清晰可見。
在警方的配合下,一切線索抽絲剝繭般浮現。
當憤怒的鄰居和警察們闖入那座富麗堂皇郊區別墅時,裡面的場景讓每一個人觸目驚心。
喝得爛醉如泥的富二代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客廳各處,有的嘴裡還說著胡話。
他們的面目猙獰,卻衣冠楚楚,似乎平日裡壓抑的獸性在不久前得到了釋放。
令人作嘔。
而童童,躺在一張巨大的方形餐桌上,渾身布滿青紫的淤痕,有噁心的不明液體順著皮膚流淌至桌面。
童童死了,而且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紅了眼。
警方恪守規則,沒有對這些人動用私刑,但把他們從地上拖到警車的手法絕對算不得溫和。
後來的故事符合所有人的期望。
媒體報道,社會動盪。
無數人口誅筆伐地想要這些惡魔去死。
案件被移交給市第一法庭,由司法機關發起公訴。
證據鏈相當完整,證人,證物,甚至童童體內的殘留物能夠提取出至少三人的 dna。
一審判決結果,全員死刑。
人們哀嘆著,人們歡呼著。
他們憐憫於女孩生命的流逝,又慶幸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童童從小被父母遺棄,跟著年邁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出事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找上了巷尾的王家老夫婦,說要給他們一筆巨款,希望他們能出具諒解書。
那確實是一筆巨款,足夠讓老夫婦後顧無憂。
但老爺子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老太太用掃帚把人趕出了屋子。
東屋的人隨手潑了盆水,西屋的人不小心掉了個雞蛋。
那個衣冠楚楚的律師,離開這條巷子時狼狽不堪,價值不菲的西裝遍布各種髒污,卻還叫囂著要給他們好看。
沒有人放在心上,直到一切在一瞬間逆轉。
3
「你說監控怎麼樣了?」
老爺子年過古稀,發須都已經花白,此刻氣得全身止不住顫抖。
麵館的老闆是個中年男人,帶著油的手搓著衣角,不敢看老人的眼睛。
老太太顫抖著想伸手打他,被面露歉意的警察攔了下來。
「監控那幾天正好壞了,所有畫面都丟失了……」
麵館老闆躲到警察身後,探出個腦袋說。
陸景臉上滿是嫌惡,他們警察同樣看不起這種人,可出於職業要求,他們不得不擋在對方身前。
沒有了監控,意味著證據少了關鍵的一環,而且似乎有個聲音告訴他們,這只是個開始。
老夫婦臉上的神色灰敗,他們抓著陸景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用力,像是在迫切地尋求一個主心骨。
「警官,那些畜牲會得到報應的對嗎?」
陸景不知道怎麼回答,沉默著點頭,不知道是要說服對方還是要說服自己。
然而陸景不說,會有別人替他說。
麵館老闆咬了咬牙,猶豫著開口:
「你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背後是多麼可怕的龐然大物。放手吧。童童沒了,你們還活著,多為自己多想想吧。」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老闆人不壞,只是想好心勸說夫婦倆,但還是忍不住對他怒目而視。
很顯然,老夫婦並不打算接受他的勸說,他們堅持上訴,哪怕豁出這條老命也要為童童討一個公道。
事情開始朝惡劣的方向發展。
證物消失了,證人改口了。
曾經清晰的證據鏈被一點點模糊抹去。
監控不約而同受損丟失,帶走童童的黑車變成了郊區的一堆殘骸。
跟童童一起回家的孩子們在家長要求下三緘其口,不敢說半個字。
老師也改口說童童是自己一個人離開學校的,說童童平日裡就是一個媚男愛撒謊的壞孩子。
一時間,風評逆轉。
曾經為老夫婦衝鋒討真相的網民們被所謂的「真相」,被龐大的水軍和理中客們帶著走,向受害者發出惡毒的謾罵。
「小仙女是天生的,不分年齡。」
「早就說了讓你們不要急著開口,現在反轉來了吧?都成小丑了哥們。」
「真噁心啊,還好死了。」
巷子裡許多人受到了警告。
合歡巷住的都是窮人,丟了工作是比天還大的事。
於是所有人都遠離老夫婦,像是躲避一個路邊的乞丐,或是什麼傳染病人。
帶著憐憫又厭惡的眼神。
真正壓垮老夫婦的是法院的一紙判決。
第一法院當堂結案,二審判決兩人無期徒刑,三人十年牢獄,剩餘幾人無罪。
其中,就包括那些精液的主人。
明明他們才是真正的主謀,卻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甚至看似受到了制裁的其他人,也可以用「表現良好」等理由運作,風頭過了馬上恢復光鮮奢靡的生活。
一隻滔天巨手把老夫婦玩弄於股掌之間。
曾經律師威逼利誘時,老爺子沒有動搖。
麵館老闆好心勸說時,老爺子沒有動搖。
但是現在,身邊的友人們一個個受到警告和傷害,同情又無奈地遠離他。
老奶奶一次又一次收到人身威脅,一輛車險些直接在買菜回家的路上把她撞成殘廢,現在還在醫院昏迷不醒。
屋子的玻璃被人惡意砸壞,門口潑上紅油漆,數不清的人撥打著打人家的電話騷擾辱罵。
警方在積極解決,可把那些鬧事的人抓起來也無濟於事,動搖不了幕後的世家。
老爺子怕了,但他不甘心。
樸實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家不理解為什麼壞人沒有受到應有的報應。
「老天無眼啊。」他說。
可那個主謀陳澤偉只是趾高氣昂地看著他,像一個龐然大物看著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不過是一個小賤人,死了就死了,還敢告我?」
「不光是他們,我會一點點把你身邊所有的人碾死趕跑,讓你哭著跪地求饒。」
4
就差一點。
真的,老爺子差一點就要認命了。
但有人告訴他,你可以去巷口那家花店,去要一束金合歡,會有人幫你的。
於是,頭髮花白的老爺子平生第一次踏入了花店。
不是為心上人買一支玫瑰。
是為受害者討一個公道。
我笑了笑,遞過去燦金色的花束。
像遞過去一根長夜裡的火把,帶著微弱又堅定的光芒。
第二天,一則新聞震驚了全市。
陳澤偉死了。
那個權勢滔天的陳家少爺,那個欺男霸女的陳家惡魔,那個案件的主謀,死了。
他的頭顱被割下,用一個黑色塑料袋包裹起來,隨手丟在警局門口。
路過的清潔工以為是垃圾想要收走,提起的一瞬間卻被詭異的形狀和觸感嚇得坐倒在地。
手中的袋子也隨著重力墜落,裡面的頭顱滾出,陳澤偉猙獰的雙眸正對警局門口。
那張在發布會上大放闕詞顛倒是非,在老夫婦面前惡毒咒罵人身威脅的嘴,此刻微微張著,似乎想要求饒。
至於身體,警察至今都沒找到。
如此悽慘的死法,幾乎瞬間就會讓人聯想到尋仇。
而他最大的仇家,所有人都清楚——巷尾的王老爺子。
而我,是在陳澤偉死亡前一天裡,老爺子接觸過的唯一一個人。
所以警察找上了我。
可我只是個小小的花店老闆,我不過是在老爺子找上門來時問他想不想要一束金合歡。
我又知道什麼呢?
我露出不解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看著陸景:
「所以,陸警官懷疑我殺了他?」
陸景和他的同伴們都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我說得那麼直白。
「沒有,只是按照規定,我們必須例行詢問。」陸景溫和地回答。
沒有證據指向我,所以他們的態度可以說的上是友善。
我點點頭,坦然地應對著所有的詢問。
店裡有監控,能證明陳澤偉死亡時我一直在花店。
於是這段插曲很快結束,陸景帶人離開了花店。
臨走前,陸景似乎察覺到什麼,猛然回頭,正好對上我燦爛的笑容。
猶豫了一瞬,陸景還是開口了:「如果你想到什麼有可能相關的事情,請務必告訴我們。」
我點點頭,笑意更深,「當然。」
5
陳澤偉死了,陳家人勃然大怒。
珠光寶氣的陳夫人在警局破口大罵,保養得當的臉因為憤怒顯得有些猙獰。
「那些小賤人死了就死了,跟我兒子能比嗎?找不到兇手,你們就等著丟工作吧!」
沒有人反駁她。
像陳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想讓一個底層的人丟掉工作太簡單了,哪怕是司法機關。
在這樣的人面前,所謂法律,所謂規則,似乎都只是一紙空文,是可以隨意跨越和踐踏的東西。
我看到角落的小警察握緊了拳頭。
而我輕輕拍打著老爺子止不住顫抖的手,輕輕安撫著。
不知道是因為陳澤偉的死而激動,還是因為陳家人剛才的話而憤怒,老爺子臉上的神色很複雜,許久才嘆了口氣。
然而,比起陳家人和老爺子,有兩個人對這件事的反應更加劇烈。
白煒和沈民,剩下的兩個主謀。
自從陳澤偉的頭顱被發現,這兩人就一直有些情緒崩潰,甚至出現了輕微的精神疾病。
兩個少爺哭著求家人進一步向警方施壓,讓陸景一行人叫苦不迭。
沒過幾天,陸景就頂著黑眼圈來到了花店。
俊朗的男人此刻顯得狼狽而憔悴,陸景一邊說著只是隨意逛逛,一邊打量著花店。
我知道,陸景從未放下對我的懷疑。
他像一隻聞到血腥味的獵犬,裝作不經意地試探著獵物。
許久,陸景似乎泄了氣,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引向案件和老人,抱怨著那些世家對他施壓。
「本來案情已經有所突破了,他們還在不斷催促,逼得我們這幾天連軸轉,才憔悴成這副樣子。」
陸景說這話時眼睛偷偷打量著我,不放過我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我看出了陸景的心思,卻沒有挑破的意思,笑著給他倒了杯花茶。
花瓣在茶水中打著圈,因為輕微的搖晃蕩漾出層層波紋。
「這茶里不會有毒吧?」
陸景突然開口,然後不等我回答就笑著喝了一大口。
我搖搖頭,裝出一副害怕惹事的小市民模樣:
「我哪敢啊,毒害人民警官?」
陸景似笑非笑,「不敢對警官下手,那敢對那幫紈絝子弟下手咯?」
這話像是玩笑,又像試探。
「陸警官,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叫合歡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