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
「這麼快!」
這次,紀夫人是真的有些震驚了。
因為明天,是她的生日。
而每年生日,我都會為她準備驚喜,再親手做上一桌菜。
紀夫人則會摟著我打趣:
「還是兒媳婦貼心,紀淮川那個臭小子,可從來沒為我下過廚。」
我頓了一下,繼續開口:
「明天您的生日晚會,我就不參加了。」
「免得讓別人誤會。」
至於別人會誤會什麼,我和紀夫人都心知肚明
她也想到了這一點,神色複雜,猶豫半晌沒有說話。
我就當她是默認了。
6
第二天,我掐著時間下樓。
紀淮川正靠在沙發上,仔細吩咐著管家宴會上的注意事項。
細碎的黑髮灑在額間,給一向沉穩的男人增添了幾分少年氣息。
蘇荷則穿著一身白色禮服裙,斜靠在沙發扶手ťůₗ旁。
二人近得幾乎要貼在一起。
行李箱有些重,和大理石樓梯磕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客廳的幾人停下動作,朝我看過來。
「抱歉。」
我客氣地笑了笑,努力把箱子提得更高。
紀淮川上前幾步,指著我的箱子。
「你這是在幹什麼?」
表情依舊冷淡,仿佛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要不是剛剛發出的響聲打擾了他,再加上今天是紀夫人的生日,他怕是連問都懶得問。
我不想和他多說,模稜兩可地回答:
「有點工作要處理,出去幾天。」
紀淮川向前逼近了一步,表情冷漠:
「今天是我媽的生日。」
「事情有些急,已經和紀夫人說過了。」
我側身想走,他卻一動不動地擋在我身前,渾身散發著不悅的氣息:
「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
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今天這個場合說這樣的話,確實有些不太合適。
倒是蘇荷笑吟吟地開口:
「你不是每年都會給紀阿姨做長壽麵嗎?」
「前幾天淮川說了你兩句。」
「今天你就故意不參加紀阿姨的生日。」
「不知道的還以為,紀家怎麼你了呢。」
我假裝沒聽見她的話,拉過行李箱,快速從二人身邊走過。
紀淮川卻不想放過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連溫度都驟降了幾度。
紀淮川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屑:
「你一個業餘設計師,能有什麼急事?」
「不就前幾天在酒吧沒給你面子,你至於嗎?」
邁出的腳步頓住。
原來紀淮川也知道,那樣做,會讓我很沒面子,很難堪。
只是他吃定了我不會生氣,所以才肆無忌憚。
我扭頭認真地看著他,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他聽見:
「至於。」
「什麼?」
紀淮川呼吸停滯了一瞬,隨後是漫長的沉默。
直到我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才開口:
「要走的話自己走,別使喚紀家的司機。」
屋外大雨傾盆,陳媽看出來氛圍不對,上前來勸和。
「小姐,外面這麼大的雨,你實在要走,也得等雨停啊。」
她不知道我要去美國的事情。
也不知道,我等不到雨停了。
紀淮川的聲音越發冷淡:
「陳媽,別勸她。」
陳媽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不停地念叨:
「這麼大的雨,淋了可是要生病的呀!」
我鼻頭一酸,悄悄在陳媽耳邊說了幾句話,她才放開了抓住我的手。
紀淮川不知道,我從來沒使喚過紀家的任何人。
提前叫好的車已經到了門口。
我走出門時,還能聽見陳媽在做最後的努力。
「少爺,小姐她,她真的走了。」
紀淮川的回答聽不出任何情緒,話語卻一如既往地傷人:
「讓她走,到時候,別哭著求我回來就行。」
7
紀家離機場很近,值完機後,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我找了個餐廳坐下,開始看起設計圖。
依然那邊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我過去開始設計第一批成衣。
我低頭在平板上勾勒,腦海中已經開始幻想起了在加州的生活。
不用再看誰的臉色,不用再二十四小時當貼身保姆的,獨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光線突然被遮擋住,我正好畫到袖口的蕾絲細節處,有些不耐煩地抬頭:
「麻煩讓一讓。」
映入眼帘的,是紀淮川怒氣滿滿的面容。
他站在我面前,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微濕的髮絲貼在額間,顯得有些頹然。
「宋薇,你鬧夠了沒有?」
我一時啞然。
原來在紀淮川眼中,沒有拋下工作參加紀夫人的生日宴,沒有像從前一樣對他的冷言冷語逆來順受,就是在鬧。
一股無力感襲來。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
「我怎麼在鬧了?」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有工作要忙。」
「紀夫人那邊,我也提前打過招呼了。」
紀淮川冷笑,雨水順著他不羈的眉骨滑落到下頜線處:
「我媽對你那麼好,當然不會駁你的意。」
「她現在一個人在你房間哭。」
「之前酒吧的事情算我不對,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畫筆頓住,我敏銳捕捉到了紀淮川話里的關鍵詞。
紀夫人在哭?
「那你過來讓我回去,她知道嗎?」
「不知道,她知道了的話,肯定不願意勉強你。」
似乎是為了印證紀淮川的話,蘇荷的電話打了過來:
「淮川哥哥,阿姨說了,薇薇姐不願意回來就算了,你別為難她。」
電話那頭,議論聲紛紛傳來。
「秋語啊,你就是太善良了。」
「紀家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她倒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我看就是拿喬,還以為紀家真的非她不可了。」
「要我說,當年那個道士,說不定就是她奶奶請來騙人的。」
「是啊是啊,世上哪有那麼神乎的事情。」
「搞不好,當年紀少爺身體不好,也是那個老保姆搞的鬼。」
心如墜冰窖。
我愣在原地,身體不停顫抖,等待著紀夫人的回答。
過了好幾分鐘,人們的議論已經延伸到了我是不是會在半夜偷偷爬床的時候,紀夫人終於開口了。
她說:
ťū́₈「不管薇薇做了什麼,她在我心裡永遠是我的女兒。」
沒有替我辯解,也沒有阻止其他人惡意的猜測。
反而用這樣一句話,坐實了那些荒唐的傳言。
一字一句,扎心徹骨。
心裡的最後一絲期待,終於在這一瞬間徹底熄滅。
我抬起頭,定定看著紀淮川:
「我跟你回去。」
8
黑色賓利內,紀淮川依舊錶情冷漠。
見我沉默看著窗外,施捨般安慰了我一句:
「你現在回去認個錯,媽會原諒你的。」
「你和奶奶是什麼樣的人,紀家心裡ťū⁷有數。」
「其他人說的話,沒必要放在心上。」
一股無力感將我淹沒。
他總是這樣,在我瀕臨崩潰快要發瘋的時候,冷靜地說上一句「不用放在心上」。
就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
可被汙衊的人不是他紀淮川,他當然不用放在心上。
車輛穩穩停在紀家大門口。
我沒等紀淮川,大步流星地朝房間走去。
紀夫人還坐在我的床上流淚,身邊圍了一圈貴婦人在安慰。
砰!
房門撞在牆上。
紀夫人看見是我,眼裡有一閃而逝的慌亂。
「薇薇,你怎麼回來了?」
我把包往地上一甩,心裡一陣陣鈍痛:
「我回來了,您不高興嗎?」
她的好閨蜜立馬出頭:
「宋薇,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就這麼跟長輩說話?」
長輩?
我慘笑一聲:
「我是孤兒,只有一個奶奶,幾年前也去世了,您說的長輩,是哪位?」
沈夫人愣在原地,氣得臉色通紅。
沒想到以前那個挨了罵只會低頭賠笑的宋薇,竟然會這麼對她說話。
但紀家總是不缺馬前卒的。
人群中有個年輕些的夫人開口:
「宋小姐,你吃穿用度,哪一項不是紀家給的。」
「一個保姆的孫女,要是沒有紀家,哪有錢學什麼設計。」
「你今天的一切都是紀家給的。」
「說紀夫人是你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紀淮川就是這時候來的,看見我和紀夫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樣子,眼神冷得像冰:
「宋薇,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收回目光,明明已經放下了,可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酸脹起來。
這就是我曾經以為的家人啊。
「沒什麼意思,就是大家對我好像有點誤解,我想澄清一下。」
紀淮川依舊皺著眉看我:
「宋薇,他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你有哪一點要澄清?」
我沒有再看他,冷靜地開口:
「第一,我的學費和生活費,和紀家沒有半毛錢關係。」
有人笑出了聲:
「和紀家沒關係,難不成還是她自己掙的。」
紀夫人也一副痛心的樣子看我:
「薇薇,我知道你要面子。」
「但之前你和淮川有婚約,用他的錢交學費,沒人會說什麼的。」
她面色平靜,看向我的眼神里卻暗含不滿。
至於不滿什麼,當然是不滿我不識相地跑回紀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宴會上搗亂。
我面帶笑意看著紀淮川:
「紀總,您母親說我用您的錢交學費沒問題,您說呢?」
「當然沒問題……」
紀淮川下意識回答,但話說到一半,他猛地抬頭:
「媽,薇薇上學的費用,不是您這邊在負責嗎?」
原來是這樣,母子倆都以為我從對方身上占了便宜,怪不得,一個個對我都是頤指氣使的樣子。
其餘賓客也坐不住了,相互交換著眼色。
在座各位都是商場上的老狐狸,看紀家母子這個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