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相信。
風把燃燒的紙錢吹成了一個漩渦,可惜不是電視劇,沒能看見我姐的笑臉。
我姐的秘密基地很好找,因為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爺爺奶奶的老家。
老房子久未有人到訪,推開門撲面而來的都是灰塵。
我翻了一圈,最終在一個柜子里翻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袱。
顫抖地打開,是一個泛黃的日記本,封皮上寫的心愿日記本。
日記本下面則是一套被撕扯得破爛的衣物,被一個塑料袋包紮著。
我擦了擦眼角,打開日記本。
又被扉頁上稚嫩的筆跡刺紅了眼。
「祝姐姐生日快樂,2009.1.1,蔣朝晨。」
11.
再翻開第二頁、第三頁,都是曾出現在那個作業本上的字眼。
唯一不同的是這裡更像是自言自語,因為沒有我的回覆。
翻到最後一頁,只有一句話。
「弟弟,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一路沉默地回到家,時隔十五年,我們還是住的那個老房子,只是客廳的那一角再沒有姐姐住的那張小床。
見到我回來,父母很是開心,我爸張羅著做菜,我媽則是滿眼關切地說我又瘦了,該補補。
很溫馨的氛圍,卻在我開口的瞬間陷入了冷寂當中。
「爸,媽,我姐的事你們忘了嗎?」
父母不語,神情很是複雜。
「我沒忘,現在距離追訴期還有半年時間,我想替我姐告那個禽獸。」
話音落下,一巴掌重重扇在我臉上。
「錢都給你花了,還告什麼告!」
「人家要是要錢,我們拿什麼還回去!」
我媽紅著眼眶,一字一句把我的心砸進谷底。
「賣房賣地都行,反正我必須要給我姐爭個清白回來,我姐不該白死!」
戒煙多年的我爸點燃一支煙,語氣極差。
「不白死,給你留了 20 萬呢,不然我和你媽這身體,你當你哪來的錢上的大學。」
話僵在喉嚨里好半晌,直到被憋得哽咽,我才再度開口。
「如果當初沒有我,你們會為我姐討個公道嗎?」
那樣的話,有了希望的她或許就不會早早死去。
「過去了,沒必要提這些,朝晨,你是個聽話的孩子,別讓我和你媽操心了。」
「如果我非要呢?」
煙灰缸砸在我肩上,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我們都不管了,你逞什麼能耐?」
「就是因為你們都不管,我更要管,我再不管,真的就沒人管我姐了。」
12.
我被父母鎖在了房間裡,上廁所都兩個人輪班盯著。
好在我沒告訴他們證據的事,不然他們真有可能把證據毀了。
連續被關了七天後,我突然接到了李盼父親的電話。
「蔣老師,我家李盼出事了……」
憤怒在瞬間沖昏了大腦,我狂踹了幾腳沒踹開門,反倒驚醒了我爸媽。
「蔣朝晨,你又鬧什麼!」
門外,傳來我爸嘆息的聲音。
「開門,我要去上班。」
「你要是能保證真去上班我就開門,你要是去鬧事……」
門外再度傳來嘆息。
「朝晨啊,咱們小門小戶的斗不起,你消停點行嗎?」
我愣了下,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帶了哽咽。
「爸,你還想見到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的我姐嗎?」
無聲地對峙了半小時,門被從外面打開。
我爸像是突然之間老了十歲一樣。
我看了他一眼,背著門朝外走去,剛踏出一隻腳,身後就傳來我爸蒼老的聲音。
「你姐再不好也是我親生的,我跟你媽不是沒想過爭個明白,但是你還小,我也沒想到她會想不開……」
我頓了一下,沒回復,徑直出了門。
一路狂奔到車站,我才發現早已經淚流滿面。
我能聽懂我爸沒說出的言外之意。
我還小,他不敢惹事,怕我受傷害,於是只能任由另一個受傷害的孩子承受更多的傷害。
作為既得利益者,我沒有怪他們的權利,只是怪自己當初太小。
電話鈴聲響起,我連忙接起,是劉老師。
「喂,蔣老師,您大概多久能到?李盼她家來學校鬧事了!」
13.
我趕到學校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後,辦公室前圍了一圈學生,李盼父母護著李盼跟徐海峰怒目相對。
「誒呦,你們怎麼就不信呢?我在這教了這麼多年書,我要是那種人,早被開除了!」
李盼父母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瞬間被懟得說不出話。
「小蔣老師,你來得正好,你快來把你們班李盼帶回去,我這好好地給他們補助還給出錯來了,非說我那個啥她,現在的學生哦,真的是……」
見到我,李盼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卻沉默地低下了頭。
見狀,我心頭又是一痛。
「小蔣老師,你自己的學生沒教好,年終獎我可不能給你了哦。」
聞言,李盼猛地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我,眼中閃過愧疚。
近乎於喃喃自語地開了口。
「老師,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可不是給你們老師添麻煩了,你說說,我怎麼著你了?不就是不小心碰到你的肩膀了嗎?你至於這麼敏感嗎?」
「至於。」
開口的是我,愣住的是他們全部人。
「不是她敏感,而是她有權利對侵犯自己權益的事提出質疑。」
徐海峰立馬冷了臉,語氣也染上了怒意。
「蔣老師,你什麼意思?合著今天的事是你讓他們鬧的?」
「不是蔣老師……」
李盼一家急忙開口,像是生怕會影響到我的模樣。
可他們本不該如此,他們才是受害者。
於是我擋在了他們面前,沉聲開口。
「是我,不光是為今天的事,還為了十五年前的事。」
我把那本日記本摔在了徐海峰面前,在看到徐招娣三個字的那瞬,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14.
徐海峰趕走了那些看熱鬧的學生,鎖上了辦公室的門, 只留下我和李盼一家。
「你跟蔣招娣什麼關係?拿個日記本就想嚇唬我, 蔣老師, 我看你是不想轉正了。」
沒等我做出反應, 身後就傳來李盼小心翼翼的聲音。
「蔣老師,要不就這樣吧, 我也沒受傷害。」
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我轉過頭沖她笑笑。
「別想太多,只要你感覺到不舒服了就是受到傷害了,我是你的老師,必須幫你。」
再轉過頭,我又冷著臉看向徐海峰。
「我是她弟弟,親弟弟。」
「哦~」
徐海峰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反倒鬆懈了下來。
「看來 15 年前給的錢你們花完了, 又來找事了, 我對你家人還真是印象深刻。」
像是篤定我是為了錢財一樣,徐海峰連裝都懶得裝了。
「今天李盼鬧這一出也是為了錢吧,行,你說個數,我給你, 但下不為例啊。」
「今天這事李盼回去寫個檢討, 我馬上要升正職了,可不能有污點。」
身後的三人立馬慌了,想辯解又無從開口的樣子。
我盯著徐海峰,他今天穿的仍舊很注意形象, 只是穿得再像個人也改變不了他骨子裡是畜生的事實。
「不就是為了錢嗎,你說個數!」
「你後悔嗎?」
幾乎是同時開口。
徐海峰先一步嗤笑出聲,搖搖頭。
「是挺後悔的, 早知道你們這麼貪得無厭,我就換個人了。」
不後悔傷害別人, 只後悔自己利益受損。
「行了,說吧,你要多少錢。」
這回輪到我搖頭。
「我不要錢, 我要正義長存, 公理常在, 我要為我姐討個公道,爭回清白。」
話音落下, 身後響起警笛聲,我關閉了錄音,重重給了他一拳。
我來之前報了警,摔在徐海峰面前那本日記是假的, 只有封面上寫著我姐的名字。
真正的日記隨著那些證物一起交給了警察。
15.
徐海峰被判了刑。
擔心李盼父母會像我爸媽一樣,我本想跟她父母聊聊。
但當看到她父母對我連聲道謝那一刻,心中的大石頭驟然卸下, 她有一對真正疼她的父母。
有些愛無關於金錢,在意和支持比金錢更讓人有活下去的動力。
事情結束後, 我開了一場班會。
講了十五年前的事, 引導同學別被輿論指引,要有自己的主見,更重要的是保護自己。
當發生讓自己不舒服的事時, 無論對方是誰。
第一時間要做的不是怪自己敏感,而是站起來反抗。
無論是誰,都不該阻礙鮮花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