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檢票口時,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同樣四處張望的商邵元。
我興奮地朝他打招呼,拎著手裡的大包小包朝他狂奔。
他失笑,也跨步朝我跑過來。
由於慣性,我倆撞了個滿懷,我手裡的包都掉在了地上。
「這麼迫不及待啊,想我啦?」商邵元嘴比腦子快,等他反映過來時已經撤回不了了。
對上我笑眯眯的眼睛,他尷尬地眼神亂轉。
我扶正他的頭,校正他的視線,十分認真地回答:「對呀。」
我想通了,我想嘗試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並非是出於轉移上段失敗感情的逃避心理。
而是因為他是商邵元。
我喜歡商邵元。
頂著他驚喜、期待的眼神,我撲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把所有的行李都丟給他,繞著他促狹地轉。
「哎,你剛剛閉眼乾嘛?」
他耳尖泛紅,依舊倔強:「風迷眼睛了,別管。」
「別生氣啊,只是我現在還在訴訟離婚,法律上來說還是有夫之婦。」
「剛剛那幕萬一被人拍下來,我還能推脫是朋友間的玩笑。」
「的確是朋友啊,我們還能有什麼關係?」
「哦好吧,看來是我多想了,我們只是朋友關係啊。」
「晏君婷,你哄我兩句會死是不是?」
10
從法院出來時,我渾身輕鬆。
陪同的商邵元欠扁地湊到徐嘉石身邊得瑟。
「前夫哥,到時候我和君婷的喜酒你務必要來喝啊。」
「也算是見證我這個沒名沒份的賊人成功上位了。」
徐嘉石沒說話,面上艱澀地擠出一個笑意。
分明是笑,又像是哭。
他垂在身側的拳頭死死地捏著,左手無名指還戴著結婚時的戒指。
我隔開他倆,不咸不淡地勸徐嘉石。
「婚都離了,戒指乾脆丟了吧。」
他握著的拳頭陡然鬆開,尾指輕輕顫抖著,隨後將左手藏在了身後。
婚禮上雙方父母結束感言時,主持人讓我們站在一起拍張照。
我提著婚紗裙擺站在商邵元身邊,父母分列在我們兩邊。
咔嚓一聲響起,主持人伸手指了指幕後大屏,示意照片已經拍好。
我回頭去看,卻見大熒幕上出現一副手繪畫。
畫中除了我和商邵元,以及雙方父母外。
我的身旁還出現了一個笑容甜甜、背後生著雙翼的小姑娘。
瞬間的驚訝過後,我立馬反應過來,捂著臉痛哭出聲。
那是我的敏敏啊。
心理防線幾近崩塌,有人輕輕環抱住我,像是捧著易碎的珍寶。
大廳內寂靜無聲,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
「蝴蝶!新娘的肩頭有蝴蝶!」
我低頭去看,一隻灰褐色的蝴蝶停在我的肩頭。
在我的注視下,蝴蝶輕輕煽動了兩下翅膀,振翅飛走了。
「君婷,你看,敏敏來看我們了。」商邵元也語帶哽咽。
「邵元,謝謝你......」
哭到淚眼朦朧時,我餘光瞥到角落處的徐嘉石。
他身上穿著六年前的新郎服。
六年過去,當初的尺寸早已不適合現在。
他勉強穿著,顯得十分不倫不類。
見我看過來,他胡亂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到最後他將臉趴在手臂上。
劇烈聳動著的肩膀昭示著他崩潰的情緒。
旁邊坐著的徐禮騫推不動他,乾脆跑上台來找我。
「媽媽!媽媽!不要離開我和爸爸!」
徐禮騫抱著我的腿,任誰來也不肯撒開。
最後徐嘉石拎著他的領子把他揪走了,臨走前他問我。
「君婷,你愛過我的,對嗎?」
我想否認,但話到嘴邊,到底是不願意背叛這麼多年的感情,我點了點頭。
「真心實意。」
他苦笑著搖頭,淚水晃動著飛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抬手拭去。
怪髒的。
他們走了,婚禮照常舉行。
敬酒敬到司律那桌時,他已經喝得有點大舌頭了。
「六年前弟妹結婚,你一個人偷偷跑到美國去,連人家婚禮也不參加。」
「還說什麼看破紅塵,要終身不婚。」
「後來聽說人家要離婚了,又屁顛屁顛趕回來。」
「守了這麼多年,你小子也終於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司律嘰里咕嚕一頓說,商邵元攔都沒攔住,等他再開始捂嘴時,底已經被對方掏得徹底。
商邵元訕笑著看我。
周圍人開始瘋狂起鬨。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親一個」
全場都開始重複。
在高到幾乎掀翻全場的聲浪中,我們相擁而吻。
「我愛你。」
「我也是。」
徐嘉石番外
商邵元真的給我發了請柬。
請柬上還配了一張他們的婚紗照。
君婷笑得很開心。
我似乎很久沒有在她臉上看過這麼輕鬆愜意的笑了。
我失神地用手去觸碰她的笑臉。
下一刻大門被打開,徐禮騫哭著跑到我身邊。
「爸爸,同學都說我是私生子,他們都不跟我玩,還欺負我。」
我媽放下他的書包,也跟著憤憤不平。
「嘉石,你待會就跟他們班主任聊聊,什麼私生子叫的多難聽啊,這不欺負人嗎?」
我站直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傷心的徐禮騫,嘲諷地笑了。
「你是祝瑤的兒子,不就是私生子嗎?他們說的有什麼錯?」
「如果不是你那麼愚蠢,讓君婷聽到你要選祝瑤當媽媽,她又怎麼會絕望到離開我。」
「如果你真的是君婷和我的孩子,她又怎麼會跟我離婚?」
「都是因為你,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生。」
話到最後,我看向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十分厭惡。
我媽衝過來打我:「呸呸呸,跟小孩子說什麼話呢?禮騫咱們不聽這些渾話。」
徐禮騫哇哇大哭著被我媽帶走。
走到轉角處,不知道他從哪來的力氣,掙脫了我媽,撲到我身邊拿拳頭砸我。
「才不是我,明明就是你。是你做了壞事,媽媽才不要你的。」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我踹倒他:「你媽媽在精神病院,想要媽媽自己去看!」
他蹲坐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我煩躁至極,拿了車鑰匙就要出門。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漫無目的地開著車,等反應過來時車子已經停在了墓園。
躊躇了一會,我還是決定進去。
進去前,一個和藹的大爺從保安亭里探出頭。
「先生,要過夜嗎?」
這話聽上去沒頭沒腦的,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大爺繼續笑呵呵地說:「是這樣,前段時間有位小姐在我們這過了個夜,回去就感冒了。」
「打那後,我們這就備了幾條毯子。先生您要過夜的話,我就給您拿一條。」
我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拿著毯子站在了敏敏的墓前。
我已經有三四年沒來看過敏敏了。
她的墓前卻很熱鬧,一大束鮮花擺在中間。
只有葉片處有輕微的枯萎。
旁邊零零散散地擺著兔子玩偶、芭比娃娃套裝,還有一頂手織的女式小豬帽。
一看那針腳,我就知道是君婷繡的,這麼多年,她的針線活還是沒什麼長進。
我將小豬帽貼在臉頰邊,似乎這樣就能感受到君婷的氣息。
我在墓園坐了很久很久,到天色將明時我已經凍的不行了,摟著毯子猶覺不夠。
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坐在這該有多冷、多絕望。
那時候她讓我跟她一起來墓園的,可我說了什麼。
我說她狠心。
記憶漸漸回籠,我狠狠抽了自己倆耳光,靠在墓邊無助地嗚咽著。
......
我還是決定去參加她的婚禮。
我從衣櫃中翻出六年前的新郎服,細心地熨好每一個褶皺。
又翻出她給我買的領帶,鄭重其事地繫上。
做完這一切後我拿出紙巾擦拭婚戒,把它擦得乾乾淨淨再戴回手上。
出門前我媽看見我這副樣子,竟然直接哭了出來。
哭什麼,我是去參加婚禮的,應該高興才對。
徐禮騫也鬧著要去,我不想帶他的,但又想,萬一君婷看見他心軟了呢。
鼓了很久的勇氣在進門看到他們巨大的婚紗海報時徹底偃旗息鼓。
我像個小偷,帶著徐禮騫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生怕被人認出來。
我貪心地看著台上光彩奪目的君婷,只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大熒幕的合照上出現了手繪的天使敏敏。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輸了。
輸的徹徹底底。
我比不上商邵元,或者說,我根本不配和他比。
君婷的視線看過來了,我卻哭得一塌糊塗。
我不想給她留下這麼狼狽的印象,拚命擦著眼淚。
可眼淚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只好俯下腦袋,這樣她應該就不會看到我了吧。
徐禮騫跑上台去找君婷了。
我試圖從她眼中看出哪怕一點的心軟,可是沒有。
她就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徐禮騫,看著我。
我衝上去拎走徐禮騫,卻在離開前鬼使神差地問她。
「君婷,你愛過我的,對嗎?」
我多怕她否認啊。
可她說她愛過我,真心實意。
我簡直想笑,看吧,她愛我。
我愛的人也愛我。
可她現在要和別人結婚了。
是我把她弄丟了,她再也不會愛我了。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我自嘲地笑笑。
徐嘉石,你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