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那伙人來了,帶著欠條。
一個個還鼻青臉腫的呢。
沒一會兒,跟個孫子似的對著邵時點頭哈腰,然後樂呵地拿著錢走了。
剛出校門,一個轉角的工夫,忽然被十來個黑西服團團圍住。
一陣慘叫聲之後,幾人被扔進了垃圾桶。
我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問他:「這樣真的沒事嗎?」
邵時懶懶地嗤了一聲:「死不了。」
然後轉頭看我,放輕了語氣:「你有高興一點嗎?」
高興?
沒有。
我搖頭:「就是,覺得輕鬆了。」
他嘆了口氣,伸手攬住我,在後背上拍了拍。
安慰的姿勢。
我的淚腺不發達,自記事起就很少哭。
可邵時這個擁抱來得恰到好處。
他比我高不少,我索性把整張臉埋在他肩上。
直接拿他校服擦眼淚。
一個人繃了太久,有個人靠一靠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邵時,我有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他拍著我的後背,一下一下地幫我順氣。
「我好像,死過一次。」
太過匪夷所思的話,邵時聽後渾身僵硬。
半晌都沒有緩過神來。
我嘟噥著聲音:「是夢吧。」
良久,他將頭搭在我的頭上,嗯了一聲。
15
自那以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有了一絲微妙的改變。
還完錢之後,我邀請他一起睡覺。
原本聊得好好的,他的臉忽然像吃了屎一樣難看:
「你腦袋裡有別的事兒沒有?
「我那麼長時間的思想工作白做了是吧?」
我真誠發聲:「當初不是說好的嗎,你給我錢,我跟你睡。」
他冷臉半晌,笑著讓我滾。
覺沒睡上,但他的嘴卻一直沒閒著。
邵時忽然要發憤圖強,讓我輔導他功課,權當還債。
於是除了上課和放學回家的時間,我們整天地待在一起。
我口乾舌燥地講了一個小時,轉頭問他:「能聽懂嗎?」
他盯著我的嘴:「聽不懂,能親嗎?」
我:「……」
愣神的間隙,兩張嘴已經貼到了一起。
籃球賽的時候,邵時打了一場漂亮仗。
散場時,他直接奔我跑來,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水,咕咚咕咚,一口乾了。
然後撩起衣襟下擺,在額頭上擦了把汗。
我不小心瞥到了兩條清晰的人魚線。
噌地一下一股邪火躥上來。
我也假裝熱,扇扇風,然後若無其事地問他:「待會兒去吃什麼?」
他又盯著我的嘴發獃。
剛散場,館內還有不少人,雖然這個角落稍偏,但周圍總有人來來回回地經過。
我被他盯得發毛,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待會兒吃什麼?」
「不知道,能親嗎?」
果然。
不用等我回答,他自己會親。
基於此,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但由於太過大膽,沒敢深想下去。
16
直到某天,邵時讓我放學去陪他打球。
剛走到十三班門口,就聽見裡邊魚龍混雜的聲音。
其中摻雜著邵時的。
我看到一個男生跨坐在他桌子上,一臉八卦樣:「哥,你是不是喜歡戴星?」
聲音不小,嚇得我趕緊探頭往裡看了看。
邵時身邊圍著幾個人,不乏翻白眼的,也有一臉瞭然的。
我的手在背包肩帶上攥緊、又放鬆、又攥緊。
好像在緊張,又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邵時抬起手錶看了眼時間,笑著拍了拍他:「瞎說什麼大實話。」
我不自覺地放鬆了呼吸。
那人追問:「談上了?」
邵時想了想:「在追。」
然後越過那人往門口看了一眼,正好跟我對上視線。
他美滋滋地拎著包起身,到門口把我的包也扯下來,自己前面掛一個,後面掛一個。
走出一段,看四下沒什麼人了才開口:「你聽到了吧?」
「沒有。」
他套路我:「沒聽到什麼?」
「什麼都沒聽到。」
「嘶……」他抽了口氣,「都親過了,你不想負責是不是?」
又是那副痞樣。
他把手架在胸前的書包上抱臂,微微躬身看我。
「沒聽到我就再說一遍,戴星,我喜歡你。」
他湊到我耳邊:「聽清了沒?」
聽清了。
臨近畢業的時候,我問邵時填哪所學校。
他:「你去哪我就去哪。」
口氣不小。
我有些猶豫,邵時雖然進步了一些,但我們兩個的成績想去一個學校有點困難。
他看了眼我的志願表,拿出手機開始搜索。
然後在螢幕上指了指:「我去這裡。」
我看過去,螢幕上是放大的地圖。
地圖上是兩所相鄰的學校。
身邊坐著的,是跟我說「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我的未來,一片光明。
很多時候我都想,邵時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吧。
他抱著我,蹭了蹭:「或許吧。」
(正文完)
番外·邵時有話說
跟朋友打球回去的路上,戴星忽然來找我。
既要管我要錢,又要跟我睡覺。
我蒙了。
雖然長得有幾分姿色,但上來就要拿老子一血。
你多冒昧啊。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好嘛,他果然要了我的命。
我又被他砸死了。
第三次了。
你別死了行不行,老子的命也是命。
有時候我也覺得這事兒離譜得跟場夢似的。
第一次已經挺久遠,我都有些模糊了。
就記得自己好好走在路上,然後莫名其妙被砸死了。
臨死前,聽見有人驚呼了句:「好像是戴星。」
就沒有意識了。
結果一睜眼,我又活了。
在操場上,幾個人正商量著一會兒去吃什麼。
有人推我:「哥,你想吃啥?」
我垂死病中驚坐起,下意識地捂住了腦袋。
「我去!搞咩啊!」
幾個人圍觀國寶一樣看著我。
我有些不確定地坐起來:「我剛睡著了?」
「好像是吧。」
還好是場夢,我還以為自己死了呢。
最後決定去校門口那家快餐店。
剛進門,一個眉清目秀的男生就迎了過來:「你好,想吃點什麼?」
看模樣應該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勤工儉學的吧。
「滷肉飯。」
「好的,稍等。」
話音剛落,廚房那邊有人沖他喊:「戴星,炒麵好了端過去。」
他應:「唉……」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站起身拉住了他:「戴星?」
他茫然回頭:「你認識我?」
戴星,夢裡最後聽到的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我燙手山芋似的趕緊鬆開:「不認識。」
只是場夢而已。
我用力閉了閉眼,迫使自己清醒。
開始我還有些後怕,覺得那個夢太過真實,臨死前的痛感太過強烈。
沒過幾天漸漸把這件事拋諸腦後。
該逃課逃課,該打球打球。
然後,第二次來了。
又是熟悉地聽見一陣尖叫聲,伴隨著一聲「好像是戴星」。
我又嘎了。
而且比上一次的感覺還要真實。
見了鬼了。
我又活了。
周圍亂鬨哄的,吵得人心煩。
「喲!這不一般學霸嗎,怎麼,來傳授學習經驗來了?」
三五成群,很快響起一陣刺耳的笑聲。
在這些哄鬧聲中,一道聲音顯得尤其乾淨:「對不起, 走錯教室了。」
「你好,想吃點什麼?」是這個聲音。
我猛地抬頭,果然是他。
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虛弱,尷尬地站在那裡。
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我回頭吼了句:「笑毛啊?」
教室里鴉雀無聲,戴星關上門出去了。
我用力捶了自己的頭幾下。
不是夢。
剛剛被他砸死的感覺那麼真實, 甚至現在頭還有些痛。
這個戴星什麼來頭。
我開始暗中觀察他。
有事沒事就去一班後門晃悠。
他社交簡單,沒什麼朋友。
人緣挺好, 總有人去找他問問題。
生活有規律,每天三點一線的——學校、家、快餐店。
甚至還能順便抓我逃課。
一切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那他到底為什麼要跳樓?
我還沒觀察出個結果,戴星忽然來找我。
上來就問我是不是喜歡他。
還問:「跟你睡, 給錢嗎?」
我反應了好半天,得出一個結論。
這人好像有病。
他看上去呆呆的,幾句話被我罵跑了。
那之後我嚇得好幾天沒敢再去一班門口看他。
後來,他就請假了。
聽說是家裡人出事,不知道出的什麼事。
我莫名著急,那天對他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
他看上去挺正常一個人,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找我說那些話。
會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有點煩,想聯繫又聯繫不上他。
好在沒過幾天,他就回來了。
我想去給他道個歉,順便問問他這幾天去了哪裡,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但他像個陌生人一樣跟我擦肩而過。
不是,明明幾天前還跑我面前大放厥詞來著。
不對勁,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
第二天又去找他,我想跟他談談。
但他看上去又正常了, 有禮貌,還會對人笑。
笑得人……有點心花怒放。
我開始恍惚, 不正常的到底是他還是我?
給我砸出感情來了?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寧,幹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總是想起他仰起臉對著人笑的樣子。
怪好看的。
旁邊人用手肘推我:「哥,你笑啥呢,這麼開心。」
我大夢方醒, 不自在地搖搖頭:「沒什麼。」
然後又是一聲刺耳的尖叫:「有人要跳樓!」
我的心如墜冰窟。
再睜眼,回到了戴星來找我那天。
我著急地去拉他的手:「你要多少錢?」
那一刻,好像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死怕了, 還是不想讓他死。
朋友問我是不是喜歡戴星。
我想,不能吧。
但是在校門口聽見戴星聲音的時候, 我沒有猶豫過一瞬就沖了過去。
或許, 可能吧。
我找虐,喜歡他。
解決了那些人後,我跟戴星坐在體育館外的台階上。
猶豫著要不要向他表達一下我的感情。
他比我猛,上來就親我。
嚇老子一跳。
然後在床上翻來覆去失眠了一晚上。
得出一個結論。
我彎了,我墜入愛河了。
第二天那些人來拿錢的時候,我直接從我爸那帶來十幾個人。
這點教訓是他們應得的。
看了看戴星, 那副受氣包樣,讓人心疼。
以前, 應該沒少被他們欺負吧。
你這些年,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戴星,不用怕, 我會在你身邊。
不止這次,不止現在。
我打算跟他告白。
他要跟我睡覺。
氣得我又一晚上沒睡著。
不用陪睡,戴星。
你陪我談個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