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海後我失了明,被一個溫軟少年救起。
他給我帶了食物和水,是我能在這片海域裡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因此,我對他感激涕零。
但我不知道,這裡其實是鮫王的領域。
方圓百里內只有他那麼一條殘暴的鮫人。
他靜靜守護著沙灘上曬太陽的盲眼美少年。
我是被他圈養的鮫後。
1
我坐的輪船觸了礁石。
海水沖了進來,船身被大半淹沒。
我沒能擠上救生船,墜入冰冷的海水。
等我在水裡再次艱難地睜開眼的時候。
我看到了一隻鮫人正在遠處注視著我。
黑漆色的瞳孔沉寂著,冰冷到了骨子裡。
他朝著我輕輕地動了動唇。
吐出一段晦澀難懂的鮫人語。
「(鮫人語)大海賜予的美神。」
這是停留在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
銀白色的尾鱗在深藍色的海水裡熠熠發光。
人身魚尾,漂亮得驚心動魄。
我緩緩地閉上了雙眸。
2
我被海浪衝到了沙灘上。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失明了。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嘗試著叫人,但無人回應。
因為看不到任何光,只能雙手摸索著。
我的唇乾澀得厲害。
我知道,這是缺水的徵兆。
如果沒有淡水,我會很快曬死在這裡。
我艱難地摸索著。
粗糲的沙粒從我的手縫間流失。
我想,這裡也許是一處無人的孤島。
我仰起頭,抬起漂亮但失焦的雙眸。
想去朝那溫和輕柔的光線對上焦距。
但是失敗了,我依舊是什麼都看不到。
也許是錯覺,我聽到了腳步聲。
「是誰?」,無人回應。
我能感知到,有人走到了我的身前。
我有些緊張,我不確定眼前人的身份。
手指蜷縮進沙里,連呼吸都不敢喘出氣來。
只能感覺到黑暗之中,有那麼一個人走到了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了我很久。
終於,在黑暗中,我聽到了
帶著涓涓細流,清和又格外溫潤的少年音。
「哥哥,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做什麼?」
3
我被問得啞了音。
我不確定面前的是好人是壞人。
或者應該說是個什麼東西。
但我知道,我想在這個孤島活下去。
我只能依附於身前的這個人。
我握著衣角,不自在地問道。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少年的聲音很是寡淡。
「這裡被稱為鮫人島,是鮫人的棲息地,每年秋季會有很多的鮫人來這附近繁衍。」
我的臉色頓時煞白:「鮫人......」
少年有些詫異,隨即我感受到一隻冰冷的手輕輕地抵上了我的下頜。
少年笑了笑:「哥哥......似乎怕鮫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緊張地抿唇。
「我小的時候被鮫人咬過。」
少年明顯頓了頓:「......」
「在哪裡?我可以看一下嗎?」
我撩起了衣服指給他看。
雖然我現在是看不到的。
但是我曾經自己看過很多次。
我那很瘦很白的腰肉上有個很澀的咬痕。
不算深,但是也絕對不淺。
從被咬上的那刻開始。
就像是某種專屬烙印,打在我的身體上。
我動唇問他:
「你是不是知道......這是什麼?」
少年低聲道:「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我感覺到面前的人似乎不太高興。
但是我在耳里聽到的。
卻是少年意味不明地輕笑。
他的手指輕柔地覆在我的腰上。
「我聽說,鮫人在找人類交配前,會在心儀的人類身上留下咬痕,成年後的發熱期就會找到這個人類完成交配。」
「可是哥哥的鮫人好像並沒有來找你。」
我漫不經心地說道。
「哦,可能他被同類咬死了吧。」
我肚子恰到好處地「咕」了一聲。
身前的少年聞此輕笑了一聲。
浪花聲打在沙灘上發出輕響。
不多時,我的身前響起了魚尾拍打的聲音。
4
少年說他叫作硯酒。
就住在這附近,一個人,打漁為生。
硯酒給我帶來的兩條活魚。
我支著火堆,就著海鹽烤了,分給他一隻。
我的手藝很好,鮮嫩多汁,油而不膩。
硯酒幫我剃了刺,喂到我的口中。
我訥訥地低下頭:「多謝。」
他又給我帶了一瓶淡水。
如果沒有硯酒的出現,我應當會死在這裡。
連著好幾天,硯酒都給我投喂鮮魚。
在我埋頭吃烤魚時,我聽到硯酒突然開口。
「哥哥,我救了你,那你拿什麼報答我呢?」
我沒有說話,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沒什麼能報答他的。
......又能許諾什麼呢?
除非,除非......
想著,我突然就紅了耳朵。
低頭咬了一口烤魚。
「我給你做老婆,好不好?」
硯酒沉默了一下,很快笑道:「好。」
5
我當時墜入海里的時候。
手裡一直握著的鮫哨不見了。
我在沙灘上獨自找尋了很久。
但是很快,硯酒送了我一隻新的。
式樣摸著,和之前那個並不一樣。
雖然我並不確定是不是他拿走了我的鮫哨,又特地送一隻新的給我。
但我還是得到了一隻鮫哨。
我小心地揣在懷裡,生怕再次弄丟了。
因為沒有地方住,我就睡在了沙灘上。
硯酒因為要捕魚,投喂我後並不在島上。
半夜,我被海浪里混雜著歌聲驚醒。
很嘈雜,此起彼伏。
就像是我的周圍有好多,好多的鮫人。
我嘗試著叫著硯酒的名字,但沒有回應。
出於恐懼,我吹響了鮫哨。
很快一個浪花打過,硯酒出現。
我跌跌撞撞地闖進他的懷裡。
「我聽到了,有鮫人在求偶。」
硯酒的懷抱很冰,不似尋常的溫度。
他輕聲哄喂:「不是來找你的。」
但是這並不能使我鎮定下來。
我主動去啄吻他的唇,像是急於尋求安撫。
「我聽說鮫人重諾,如果當初那隻咬了我的鮫人沒有死,他認出了我,還要把我奪走,拖到海里去,怎麼辦?」
我怕他不信,再次撩起衣服給他看。
硯酒揉著那處咬痕,呼吸頓時粗重了起來。
「哥哥如果怕的話,讓我咬在這裡。」
「蓋住這個標記,好嗎?」
呼吸微微凝固了一瞬。
但想到可能會被那隻鮫人纏上。
我還是強忍著恐懼,點了點頭。
硯酒寬大的手掌按住我的腰。
然後尖牙毫不留情地咬穿了我腰上的軟肉。
我微微仰頭,眼底泛起淚光。
低喘出聲:「啊哈......」
因為疼痛,我的手指縮在一起。
任由硯酒的新咬痕覆蓋了上去。
過了一段時間,硯酒鬆開了手。
「好了,不疼了。」
他把一個圓滾滾的小東西放在我手心裡。
我好奇地把玩著它在手裡滾來滾去。
「這是什麼?」
硯酒雙手貼著我的腰:「海底珍珠。」
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覺得它應該很漂亮。
我喜歡極了。
恨不得把它和鮫哨一起掛在脖子上。
安撫好我後,硯酒說他又要出去覓食了。
臨走的時候,我突然開口問他。
「硯酒。所以,你也是鮫人嗎?」
時空好像在那刻停止了一瞬。
硯酒停頓了一下,但是並不慌張。
只是親吻了一下我的唇,以示獎勵。
「哥哥,你真的很聰明。」
6
自從被我發現他的鮫人身份後。
硯酒就更加懶得掩藏。
平常的時候,給我帶了食物後。
他的魚尾會自然地捲住我的小腹。
帶著我在沙灘上曬太陽。
他的魚尾其實並不安分。
一直躁動著在我的腿間滑來滑去。
......硯酒,是只在求偶期的鮫人。
小的時候,我在書上看到過。
求偶期的鮫人會很有耐心,能夠滿足伴侶的一切需求;但是到了交配期,就會變得異常兇殘暴躁。
「硯酒,我想回家。」
當我貼著他的尾鱗,輕聲試探他的時候。
硯酒卻倦怠著聲音,敷衍著告訴我。
「可是,外面有好多的鮫人。他們可不像我一樣好說話,他們會直接咬死哥哥的。」
好像是在為了驗證硯酒說的話。
外面的海浪聲越來越大。
外面很危險,硯酒一隻鮫人。
肯定是沒有辦法保護我回到家裡的。
硯酒的躁動愈發強烈,每日起身時。
我的腿間都像是有什麼異樣。
大腿內側,黏黏糊糊的,像是鮫人的鱗片。
這讓我十分不安。
只有一日,他外出捕魚時。
我獨自在沙灘上懶洋洋地曬太陽。
竟然聽到了鮫人的議論聲。
「硯酒怎麼最近一直不讓人到這荒島上來了,是不是在這裡藏了什麼寶貝?」
「小鮫後在呢,別打擾到他了。你只記得把明天有輪船經過的消息傳達給硯酒就立刻離開,不許多留。」
「知道了嘛!這就是硯酒找到的小鮫後,一個那麼弱的人類,還是個漂亮的小瞎子......一個連發情都不會的人類,也不知道硯酒找來做什麼,當那個人類的替身嗎?」
「噓!不是說好不提那個人類了嗎?」
「......」
因為失去視覺,我的聽覺格外靈敏。
鮫人議論的每個字都落入我的耳中。
我的手不自覺地握在一起。
硯酒有個喜歡的人類,但那個人不是我。
這個認知讓我很難過,就像是很久之前的舊疤,再次被撕開一個口子。
歸來的硯酒給我帶了一些蚌肉,調調口味。
我食之鮮美,突然問他。
「硯酒,你從前有喜歡的人嗎?」
硯酒有些詫異:「沒有。」
我點了點頭,心裡想起了那條女鮫人的話。
明天,這座荒島,會有輪船經過。
7
我和硯酒說我想吃鯨肉。
他好笑地和我說:
「鯨肉很粗糙的,你們人類的胃受不了的。」
但他還是打了個浪,就去狩獵了。
他一走,我就跪伏在島面上,仔細地聽海面上的聲音,試圖能感知到來船的動向。
但是直至日落西山,都沒有船經過。
正當我以為會趕不上,大失所望回去的時候。
突然遠處響起了輪船的汽笛聲。
我站起來,用力地揮著手向那邊跑去。
沒想到卻被攔在路中央的荊棘叢絆倒。
一下子腳踝上都是血。
我想爬起來,但是一次又一次摔回去。
直至汽笛走遠,我都沒能走出這片叢地。
但是我並不知道。
就在一步之遙,硯酒就這麼靜默地看著。
他的小鮫後爬起來,又跌回去。
滿身都是血痕,是那麼執著地想逃跑。
他的眸子愈加黑沉了下來。
那是交配期即將到來的徵兆。
「(鮫人語)滿嘴謊言的小騙子。」
8
我幾乎是陷在沙泥中。
被其他鮫人拖拽到硯酒面前的。
硯酒游到我的跟前,
因為長尾立著,所以顯得很高。
我能感知到,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我。
「(鮫人語)不聽話。」
我聽不懂硯酒說了什麼。
但是我聽懂了另一條鮫人向他說的話。
「是,鮫王。」
硯酒,他是這片海域的鮫王。
想從鮫王的眼底逃出這片海域。
簡直是在痴人說夢。
我這才感覺到後怕,退縮著往後爬。
卻被硯酒一把抓住了腳踝。
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張嘴。」
我沒敢張,想閉著唇。
他卻抬起手強硬地打開了我的下頜。
將粗糙的鯨肉喂了進來。
我搖著頭抗拒:「......不好吃。」
硯酒粗長的魚尾圈住了我。
輕鬆地鎖住了我修長的雙腿。
「這是最後的晚餐,哥哥如果不吃的話。」
「......到時候可連哭都沒有力氣了。」
9
我被硯酒關進了一個全是珍寶的屋子。
我只輕微挪動一下。
就能聽到金燦燦的珠串和銀鏈相撞的聲音。
海底的珠寶很多,而鮫王享有一切。
作為逃跑的懲罰,硯酒對我不聞不問。
有那麼一段時間。
我覺得他是想讓我和他的那些珍寶一般。
成為束之高閣的藝術品,當死物觀瞻。
但當我真正虛弱得發起高燒的時候。
我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艱難地想爬起,卻雙腿發軟,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