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就好。」
21
我跟顧嘉序在一起的事驚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某天我倆在圖書館親嘴,被人拍下照片,瘋傳在校內各個大大小小的聊天群里。
我以前那群狐朋狗友坐不住了。
蔣鴻飛臉上舊傷都還沒好,忿忿不平:「顧時分,你這就沒意思了,我們幫你欺負了顧嘉序那麼多次,現在你倆說好就好上了,罵名全讓我們背了。」
我冷笑:「幫我?別招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男人之間的嫉妒心,你們打壓他,歧視他,難道不就是恨他人光芒過盛,氣自己平庸無能?為發泄自己的私慾,借著幫我的由頭,難道罵名不是都讓我背了?我過去犯的錯不會再重演,你們幾個,也休想再在我眼皮子底下動他一根汗毛!」
蔣鴻飛被我罵走了。
小代苦口婆心地勸我:「你真的覺得他喜歡你嗎?顧時分,除了你的家世,你覺得他喜歡你什麼?他可是為了錢能把姓都改了的人!」
我白了他一眼,說:「為了生存忍辱負重並不丟人,你這個文盲,知道什麼叫蟄伏隱忍、厚積薄發嗎?居然還問他喜歡我什麼,那我今天就告訴你,長得漂亮,性格又壞,本身就是一種魅力!」
小代也被氣跑了。
我心滿意足地一轉身,就看到顧嘉序站在我身後,也不知道默默聽了多久。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朝我張開雙臂。
「過來,抱抱。」
22
如今的我,終於體會到一夫一妻制是多偉大的決策。
我好累,分身乏術。
白天應付完小的,晚上再去哄大的。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對方的存在,隔空較勁。
男人最在意的永遠都是那一回事,生怕自己落了下風。
就是苦了我。
一個會在接吻時故意咬破我的嘴唇,以此示威。
被另一個看見了,就要往我身上留點印跡,更把對方激得不行。
不明真相的顧嘉序,偶爾會流露出為愛當三的屈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別讓他倆遇上。
千防萬防,防不勝防。
周末晚上,顧嘉序突然回了這個他大半年都沒住過的家。
我急急忙忙把陸嘉序藏起來。
但玄關的男士拖鞋,桌上的兩隻水杯,還有電視里播放的球賽,全都暴露了另一個男人的存在。
顧嘉序跟他未來的自己最大的區別是,他總把事情自我折磨般憋在心裡。
他骨子裡的自餒,讓他沒有勇氣跟我攤牌。
因為他生怕走到那一步的時候,自己又成了被拋棄的那一個。
顧嘉序一言不發地抱起我上樓,被我著急忙慌地叫停了。
陸嘉序就在樓上,我不確定他藏在哪個房間。
他又一次妥協了。
把我放到沙發上,罩在我上方。
「如果我說在這裡呢?」
我扭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行。」
顧嘉序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曾經不管面對我怎樣的打擊欺凌,都未見他這樣的破碎感。
原來傷人最深的方式,是當著他的面在意另一個人。
「所以,顧時分,你是在玩弄我嗎?」
顧嘉序離開後,陸嘉序慢慢走了出來。
他抱住垂頭喪氣的我。
「或許,我們是時候讓他知道了。」
23
我在公開教室找到了顧嘉序。
經歷昨晚的不愉快,我以為我們會冷戰。
我坐到他旁邊,把頭靠在他肩上,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他回握了我一下。
我說:「今晚可以陪我去爸爸家吃飯嗎?結束後,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顧嘉序摸了摸我的頭。
「今晚我有事,下次一定陪你。」
我實在不想去見我爸那些所謂的家庭成員。
陸嘉序知道我要去也很抗拒。
可我還是瞞著他去了。
我媽在的時候,我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只剩我爸的時候,我多出了數不清的兄弟姐妹。
作為唯一婚生的長女,外人看是我風光無數,我爸總在外面表現的最愛我,切自己的生日蛋糕都只允許我這一個孩子上台。
在外人眼裡,是他有情有義,拎得清。
只有我了解他的虛與委蛇,表里不一。
我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利益,去跟他的小老婆私生子們作鬥爭。
每一次的「家宴」,都是一場「鴻門宴」。
短短數天,我爸竟已把顧歡歡犯下的罪行拋之腦後。
他埋怨我跟家人太過疏遠,卻每次都忽略小媽見我來時不耐煩的表情。
小媽當著他的面不停地給我夾菜,要我多吃,我隱忍著跟他們吃完了這頓飯。
沒多久,我就跑進衛生間狂吐不止。
我吐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到顧歡歡小聲對我爸說:「聽說姐姐最近談戀愛了,不會是……」
我衝出去打了她一耳光。
「是你又給我飯菜里放了東西!」
「好了!」
我爸怒聲呵斥。
「一家子都吃一樣的東西,怎麼就你吐了?不檢點的東西!不舒服就去醫院,打你妹妹算什麼能耐!」
我虛弱地快站不住了,痛得快死掉了。
我知道,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這一刻我只是在想。
是不是真等到我被她們害死了,他才會幡然醒悟。
24
顧嘉序的電話無法接通。
一次次的「用戶正忙」提示音冰冷機械。
但當我撥出陸嘉序的號碼時,他幾乎一秒內就接起來了。
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再也崩不住地哭了起來。
陸嘉序陪我來了醫院。
果然是食物中毒。
今天醫院病人很多,護士安排我在走廊輸液。
我靠在座椅上小憩,手被握住的時候,我還以為陸嘉序幫我拿藥回來了。
顧嘉序擔憂地半蹲在我跟前,
他心疼地看著我插著針管的手背,「怎麼弄成這樣子了?」
我一瞬間恍惚。
再看到站在他身旁的葉梓珊,我的指尖不禁泛涼。
我臉色蒼白地問:「你說今晚有事,就是這件事?」
葉梓珊焦急地解釋:「時分,你誤會了,我們只是約了一起來看住院的老師,剛才在急診看到你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才過來看看。」
我沒有看她,死死盯著顧嘉序問:「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嗎?是故意不接嗎?」
顧嘉序垂下頭。
「對不起,我想到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氣得快發瘋了,我想,你是不是只有在需要我的時候會來找我,所以想報復你一次。」
報復?
對了,那天實驗室里他突然親昵撫摸葉梓珊的頭髮,也是所謂的「報復」吧。
每次和葉梓珊一起就能得到我發怒嫉妒的模樣,其實是他豐收的成果。
他覺得自己被在乎了,所以他滿意了,但不計後果。
我苦笑。
「那你記不記得我白天跟你說過,會帶你見一個人。」
下一秒,他被人抓起衣領揪了起來。
狠狠的一記拳頭捶到腮邊,顧嘉序悶哼一聲,嘴角直接出血。
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立刻揮起拳頭準備反擊,動作卻突然頓住。
因為他看到了陸嘉序的臉。
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25
手機螢幕上瘋狂彈出顧嘉序的來電。
陸嘉序奪過去關了機。
他帶我去了他兒時住過的福利院。
這些天,我白天在上課的時候,他總會來這裡當義工。
「十歲那年我被親戚送到這裡,我孤僻,性格不討喜,不願意跟任何人親近,護工們都不喜歡我,福利院的孩子們都看慣了眼色,也上行下效地擠兌我。」
「葉梓珊是院長的女兒,每次她來的時候,孩子們都圍著她打轉,就顧不得針對我了。」
「本來我跟她沒什麼交集,那年過年,我跟一個男孩打了起來,晚上他提了一桶冰水潑進我被窩,我沒辦法睡覺,護工來查房把我罵了一頓,讓我快點躺下去。」
「可是真的好冷啊,好像連血液都被冷水浸透了,半夜我發起了高燒,一直燒到第二天早上,起不來床。」
「是葉梓珊發現了我,讓院長把我送到了醫院。」
「也是從那天起,葉梓珊對我態度變了,她開始經常接近我。」
「後來的高中、大學,她都對我亦步亦趨。」
「我對她沒有愛,但習慣了她在身邊,像每一個人都有朋友家人那樣,我身邊只有一個葉梓珊。」
「我拒絕過她,又不忍她太傷心,她哭著問我能不能繼續做朋友的時候,我答應了。」
「但是對不起,時分,那時的我不知道這樣做反倒刺傷了你的心。」
我默默聽了很久。
到了最後,只是問他:「你是現在才知道嗎?」
陸嘉序愣了一下。
我涼笑著問:「現在才知道,會傷到我嗎?」
他年少受的恩惠,像一根刺那樣一直扎在我們之間。
白月光。
青梅竹馬。
知恩圖報。
一切美好品質的代價,是另一個女孩一次次的失望。
於是兩個從沒擁抱過的刺蝟,互相把對方推得越來越遠。
26
既定的結局無法改變。
顧嘉序也好,陸嘉序也罷,誰也做不到拯救我,每個人的命運都在自己手中。
另一個時空的顧時分過得不好,是對親情愛情的依賴太強。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折磨自己越深,我不要再讓自己變成那樣。
一個月內,我完成了轉學、搬家兩件大事。
我轉了專業,重修商科。
我爸倚仗我媽的祖業發家,我媽走後,公司的話事權落在了他個人手中。
原屬於我一人的家產,多年後要盡數分給他的眾多私生子,我孤立無援,想必以後還要再遭他們的迫害。
當年我爸上任 CEO 後,公司上上下下大換血,少數他撼動不了的股東高管,基本都是我外公曾經的部下。
我打著僅剩的感情牌,挨個兒拜訪拉攏,比預想中順利地得到了他們的支持擁護。
同時我媽生前也留給了我不少東西,家族產業里已經為我開闢了一席之地,未來我會深耕在此,一切屬於我的東西,誰也不能動搖分毫。
我爸得知消息後,我手裡的股份已經達到了可以影響任何重大決策的權利。
他氣得腦梗。
他的情人和私生子就等著他死,拖了很久才送醫。
還算幸運,他及時得到了搶救。
不幸的是半邊身體再也動不了了。
那群小的們見大事不妙,紛紛搜刮財產跑路,當初把他哄得如糖似蜜,如今竟連一聲爸都不願意再叫。
我爸看著這副情景無力地流淚。
給我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沒有接。
我正悠哉悠哉地走在街上。
家中的保姆終於聯繫上了我,驚恐地問我家裡怎麼有兩個顧嘉序,他們發了瘋似的到處找我,每天為我斗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我淡淡地回:「不用管,讓他們繼續吧。」
我的腳步停在一個抱吉他的賣唱帥哥面前。
帥哥長得賞心悅目,歌兒也唱得好聽。
我心情大好,給他掃了個 888。
他就抱著吉他緊緊跟在我身後,一首接一首地不停地唱,甩都甩不掉。
路人們笑著圍觀,有人在直播,一不小心還上了同城熱度榜。
再這樣下去我就快社死了。
我拉起他拔腿就跑,跑到街角,甩掉了主播和人群。
帥哥的臉頰紅撲撲,眼睛亮閃閃。
「姐姐,我好像在夢裡見過你。」
我笑笑。
「弟弟,這招太土了,樓上就是電影院,不如請我看場電影?」
27
是場不溫不火的愛情電影,落座的觀眾零零星星。
中途我心不在焉地玩手機,發現剛才的直播片段居然已經在網上火了,我拉著小帥哥飛奔的畫面被網友們狂嗑。
評論里有知情人士透露:「估計成了,我親眼看見倆人進了電影院。」
半小時前底下有人問:「哪間電影院?」
我心頭湧上了一股不安。
剛好帥哥買水去了,身影重新在旁邊落座時,我扭頭對他說:「我們走吧?」
接著我就直愣愣呆住了。
顧嘉序紅著臉眼尾,嗓音沙啞地問我:「走去哪裡?」
我抓起包站起身就走,又被另一邊的身影攔住。
陸嘉序神色消沉。
「時分,跟我回家。」
28
熱榜又有新進展了。
後續:888 小姐姐跟賣唱帥哥沒成,把帥哥丟影院,跟一對雙胞胎兄弟離開了。
其實是兩人死死黏著我,比上一個更難纏。
我無視他們,自顧自地回我現在的住所。
把兩個人拒之門外,他們就守在外頭,沒一會兒就又傳來爭吵。
「說了讓你道歉怎麼不道,怎麼一見面又縮回去了,算什麼男人?」
「你說誰縮回去呢?你離我們遠點我自然會道歉,你一個穿越來的,我倆怎麼樣關你什麼事啊?」
「人是我老婆,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們領過證,你領過嗎?我們結過婚,你結過嗎?」
「別說這些沒用的, 該有的我們遲早也會有, 說到底, 這個時空的顧時分更喜歡的還是我。」
……
我捂住耳朵, 聽得狂躁症都要犯了。
這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 28 歲的顧時分一個人在大大的別墅里等丈夫回來。
她一點都沒變,好漂亮, 也好容易暴躁。
「陸嘉序,我警告你再不回來我就把你房子點了!工作工作!工作有我們結婚紀念日重要嗎?你說實話是不是後悔娶我了?行!以後你休想再碰我一下!半小時後不回來就再也別想見到我!」
掛完電話, 她狡黠一笑,提起裙擺鑽進了衣櫃。
密閉的黑暗空間裡, 斗轉星移。
當她再推開櫃門時,她出現在了一間福利院。
小小的、可憐的陸嘉序正被人欺負,吃不飽飯,還要挨揍。
他看不見她, 於是她陪伴了他很久。
在他餓極了的時候, 往他書包里塞一塊麵包。
他生病了, 接一杯熱水, 旁邊放好偷來的藥。
欺負他的人, 不是腦袋上長了個包,就是耳朵被揪得通紅,每次看到他都滿滿懼怕。
除夕夜這一天, 有個壞小孩想往他被窩裡潑水,不知道怎麼回事,水桶倒灌,竟全澆到了自己身上。
壞小孩嚷嚷著鬧鬼啦!瘋瘋癲癲地跑走了。
他走後,小小的陸嘉序點燃一根煙花棒,雙手合一地許願說:「仙女姐姐,我知道你就在我身邊,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嗎?」
美麗成熟的顧時分欣慰地摸摸他的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溫柔地對他說:「你不需要看到我,只要以後去愛一個名叫顧時分的人。」
小孩呆住了。
煙花在他亮閃的大眼睛裡熄滅, 我醒過來了。
枕邊沉睡著 28 歲的陸嘉序,床頭放著鮮花和我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跨越時空的一場蝴蝶振翅, 改變了多年後的故事結局。
時空交錯,我的記憶開始重組歸位。
陸嘉序的童年雖然在福利院度過, 但他自信陽光, 像一株被澆灌得很好的小樹苗。
十四歲遇到兇巴巴的顧時分,他一點點治癒了她,慢慢歸正她的扭曲和陰鬱, 總對她說:沒關係,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
當刺蝟不再背對背,它們的懷抱也是溫暖柔軟的。
好像命運本該如此,他的到來是顧時分命運里的一顆糖。
於是這朵半枯的霸王花也被重新澆灌好了,變得漂亮, 可愛,善良,迷人。
他們的故事裡沒有別人。
年少相伴相愛, 長大結婚、生子,一切都美好而順暢。
唯一令顧時分費解的是, 那天十四歲的陸嘉序第一次來到了她家,就怔怔地對她說:「你叫顧時分?」
好像,很久很久前就聽過她的名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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