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家只給我吃清水麵糰。
在學校只允許我買 5 毛錢一個的燒餅。
我想買一瓶 4 塊錢的飲料。
她讓我去街上撿 400 個廢瓶子換。
直到上了大學。
我才發現。
原來年輕的肉體,這麼值錢。
1.
我用卡得把我變成樹懶的手機刷小紅書時。
刷到了媽媽發的帖子。
【菜和粥混在一起,不咸,孩子為什麼不吃?】
配圖是一碗菜粥混合物。
這正是昨天媽媽放在桌上的晚飯。
我沒吃。
因為拌在裡面的菜是前天的剩菜。
已經蔫了的菜葉,和糊糊的粥拌在一起,配上土黃的色澤,就像是……
我往下滑。
看到媽媽說:
【曾經餓了孩子兩天,孩子連清湯麵團都吃了,這次是不是應該餓三天?】
評論區里很多人都表示不理解:
【為什麼不能給孩子做點好吃的?】
媽媽回覆說:
【不能遇到好吃的才多吃,遇到不好吃的就不吃。】
【我侄子就是遇到難吃的魚猛吃,因為知道魚有營養,最後他上了清華。】
【我女兒遇到不好吃的就不吃,只能上 211。沒餓到數。】
不論評論區如何指責、反對,她始終堅持【沒餓到數】理論。
2.
我打開她的主頁,發現還有很多類似的帖子。
【女兒在學校食堂一頓飯花了五毛錢,我給孩子訂的標準是一頓飯不能超過一塊錢。】
網友表示無語:
【家裡這麼窮就別生小孩了。】
【沒見過這麼摳的,無語.Jpg】
【你家孩子在學校得有多自卑?】
媽媽一一回復:
【家裡有三套房產,我和孩子爸年收 50w+,但這都是我們自己打拚出來的,我們窮養她就是希望她以後學會自己打拚。】
【我那時候一頓飯兩毛錢一個白饅頭,讓她花五毛可以了。】
【我讓孩子跟食堂說要半個,食堂不允許。】
……
我把帖子一一看完後。
才確信家裡其實並不窮。
這一切只是媽媽對私有物的控制欲。
我摸摸我發燙得厲害的手機:
「機兒啊,你跟了我,真是遭老罪了。」
3.
我小時候是真的以為家裡很窮。
要不然怎麼會在別人吃學校營養餐的時候,媽媽讓我自己帶白饅頭當午飯呢?
怎麼會在其他小朋友去春遊帶了各式各樣零食的時候,媽媽還是只讓我帶了一個白饅頭呢?
不過那時候,我覺得窮點也沒關係。
我的朋友們都喊我「白饅頭公主」。
說我跟白饅頭一樣長得又白又嫩。
還會把營養餐里的各種菜夾進我的白饅頭裡,塞得滿滿當當,說這是自創的漢堡包。
有時也塞零食。
脆脆的薯片配上米香味的饅頭。
班上同學都搶著要品嘗呢!
而我自認為還算是個有覺悟的窮光蛋子。
大家喊我「公主」,我就喊她們「女王」。
我每天追在同桌身後:
「女王殿下,為您量身定製的薯辣漢堡出餐啦!」
同桌:「好評!明天我要水蜜桃 QQ 糖夾心。」然後就會給我一個一元硬幣。
QQ 糖只需要五毛,五毛跑腿費到帳咯。
「女王殿下,您的今日作業已完成。」
是的,我還兼職作業代寫。
收費一般是一門一毛,包周五毛。
嘻嘻,我嘴甜,還會變換字跡。
所以業務做得相當火熱。
我獲得了金錢。
她們節省了時間並且獲得了情緒價值。
完美!
4.
我的小金庫越來越滿。
於是那天和媽媽逛超市時。
我在飲料的貨架前挪不開腿。
班上同學經常會帶五顏六色的飲料去學校。
我同桌分給我一瓶蓋。
甜滋滋的,好喝極了。
貨架上的標籤寫著 4 元/瓶。
我從褲兜里掏出八個五毛硬幣。
嘿嘿,上周手都要掄出火星子了,因為媽媽說這周末帶我逛超市。
我踮起腳拿了那瓶四元的飲料。
媽媽臉色突然就變得陰沉。
不由分說地把我手裡的飲料放回貨架:
「媽媽教過你,在超市買東西要看價格。」
「你看你拿的這瓶飲料,這麼小一瓶就要 4 元。」
「你以為父母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4 塊錢,撿一個礦泉水瓶只能賣一分錢。」
「四塊錢就要撿 400 個礦泉水瓶!」
啊,原來爸爸媽媽是在外面撿垃圾掙錢養我的。
嗚嗚,爸爸媽媽好辛苦。
5.
我摸摸口袋裡沉甸甸的硬幣,邊掏邊說:
「媽媽我付得起……」
下半句「我請媽媽喝」還沒說出口。
就被一個巴掌扇蒙了。
我不知所措地捂住麻了的半邊臉。
大家聽到動靜後都往我們這邊看。
媽媽怒目圓瞪:「你個死小孩!跟你好好講道理你不聽是不是?」
「那你就出去撿四百個塑料瓶再回家!」
「沒撿完不准吃飯!」
「我不養吃白飯的白眼狼!」
她邊說邊拽著我的衣領,往商場外拖。
把我丟到大門口後,自己打車回家了。
我看著汽車尾巴消失不見,才後知後覺地開始哭。
「嗚嗚嗚,媽媽不要拋下我。」
「四百個塑料瓶,我去班裡垃圾桶翻一翻,用不了一周就夠了……」
可任憑我哭得多撕心裂肺。
那輛計程車也沒有再出現。
那天有位媽媽牽著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跑出商場走到我身邊。
小女孩向我攤開手掌。
手心裡躺著的,是四個閃閃發光的硬幣。
「姐姐不哭,姐姐好看,阿姨壞。」
我連忙從褲袋裡掏出那八個五角硬幣,告訴她們我自己有,我不能收。
那位媽媽蹲下身幫我擦了眼淚。
「這麼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哭了就不好看了。」
最後幫我打了回家的車,還替我預付了車費。
十元。
媽媽得撿 1000 個礦泉水瓶。
6.
手機鬧鐘響起,把我拉回現實。
該出發去酒吧打工了。
我太需要金錢帶給我安全感。
至少,能保證我不會被一個人丟在商場門口回不了家。
能保證我不會像高中時那樣,因為五毛錢一餐而餓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我先去圖書館拍了一張時鐘照片。
告訴媽媽我開始學習了。
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到酒吧上班。
上班的地兒是一家會員制酒吧。
能進入這裡消費的人,非富即貴。
因此對服務員的外貌學歷都有嚴格的要求。
但相應地,工資也高。
一小時能有五百。
要是哄得客人們開心了,還會有一筆不菲的小費。
無非是誠懇地說幾句好聽的話,活絡活絡場子。
或是笑眯眯地接受一些黏膩的眼神。
我很清楚自己的優勢。
外貌好看、身材優越在這個社會總能獲得一些優待。
這跟小時候,大家誇我又白又嫩,就會可憐我是一個道理。
要不然我 211 的學歷,在這個遍地 985 的城市,怎麼可能被他們招聘進來呢?
有人說我是「陪酒女」,不知廉恥。
可那又怎麼樣呢?
被多看幾眼、調侃幾句,我不會掉層皮。
可如果沒有這份工作,我每天只能吃一個白饅頭、兩個小燒餅。
而現在,即便媽媽要求我每天圖片報備。
我也不用節衣縮食、謹小慎微。
我終於可以是一個鮮活的、明亮的人。
所以,為什麼不呢?
7.
我換上制服,領班的李姐嘖嘖兩聲,玩笑道:「年輕真好。」
推門進來了一個陌生面孔。
「歡迎光臨。」
他淡淡點頭,眼神卻沒往吧檯看,徑直上了二樓卡座。
禮貌又疏離。
李姐嘀咕了一句:「秦總回北京了啊。」
轉身從那位客人的專屬酒櫃里,取出一瓶紅酒。
他只在這寄存了這一瓶酒。
92 年的嘯鷹赤霞珠。
我在二樓的卡座找到了他的身影。
一個安靜的小角落。
他沒帶朋友,也不抽雪茄。
只是隱在黑暗裡,眺望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
見我來了,也沒說話。
只是看我展示好酒瓶標籤,點頭示意我打開。
濃郁的液體順著透明杯壁緩緩降到底。
這酒年份已久,不需要額外醒酒。
「您的酒,請慢用。」
「好。」清冷的嗓音在這雲煙霧繞的環境里,倒有些清新脫俗了。
我沒做停留,識相地轉身下樓。
8.
沒過多久,那位秦總就從二樓下來,推門離開了。
我悄咪咪問:
「李姐,這位秦總是什麼來頭?」
在酒吧已經上班近一年,來的顧客基本都是些熟面孔。
可這位秦總我之前從未見過。
李姐撇頭吐出一口煙霧,才開口道:「來頭大得很,咱老闆親自介紹來辦卡的。」
「姓名年齡職業聯繫方式一概未知,之前經常來,每次來都是一個人,只喝一杯,喝完就走,也不知道圖個啥。」
「今年倒是頭回,之前有人說他工作調動,不在北京。估摸著是又回來了。」
她朝我投來一個玩味的眼神:
「咋?想抱大腿?」
李姐在這場子上摸爬滾打十來年,為人處世、看人眼光,都算得上通透。
我剛去酒吧上班那會兒,她就直言不諱:
「干咱這行的,被人占點便宜都是常有的事兒。」
「你要是嬌嬌滴滴要面子,趁早滾。」
「真想來掙點錢兒過日子,又放得下身段的,姐罩著。」
話說得狠,可在那干過的姑娘沒一個不對她心服口服的。
酒局裡泡大的老爺少爺把服務員默認干不良行業的。
見了對胃口的就挪不開眼。
膽子大的就明目張胆上手,好面子的就私底下遞房卡。
遞房卡的事兒李姐就敲打敲打:「那些人有沒有家室、外面有多少個鶯鶯燕燕,自己都掂量掂量,沒那勾人的本事就別干那噁心人的勾當。」
但要有人敢在店裡上手的,李姐第一個站出來護著:
「都是來正兒八經工作的姑娘,各位會員還請有些自知之明。」
「畢竟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要有些事兒傳出去也不好聽。」
那些人自然也就不敢明著來了。
畢竟酒吧會員制,檔案里工作職位家庭地址一清二楚。
後來李姐碰見了幾次我和媽媽通話。
私下裡找到我跟我說:
「想在北京待下去,總得積累些自己的資源。」
「來這酒吧的都是在京城說得上話的。」
「若真有鍾意又合適的,趁著年輕,不一定非得拿下,認識認識,交個朋友,從他們的指縫裡得些資源也是好的。」
「畢竟年輕的美人,交朋友總是方便的。」
那時候身邊也有朋友接了客人的房卡,從此吃穿不愁的。
所以我很清楚,李姐說的,是現實。
年輕的肉體能換來的,一定比媽媽允許我支付的親密付額度,值錢百倍千倍。
但那些僅僅是上了床的年輕女子,沒過多久就會被拋棄、被打回原形。
甚至因為由奢入儉難,沾染上高利貸、裸貸之類的麻煩事。
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幫助我逃離家庭。
並讓我的原生家庭忌憚到不敢置喙一二的人。
眼下,就有一位合適的人選。
9.
我沒否認李姐的說法:「他和其他客人都不太一樣。」
是很不一樣的。
旁的人來酒吧,要麼是洽談生意。
要麼是呼朋喚友,再帶幾個女生消遣娛樂。
但他一個人。
在那環境里,卻也沒有形單影隻的孤獨感。
只叫人覺得,他好像是怡然自得地,享受獨處。
他身上的氣質也很不一樣。
他給我的感覺很正。
很正的悶騷感。
只會展現給唯一的那個人的那種。
這使我對他的為人作風有一種天然信任感。
我這個人有潔癖。
心理上接受不了萬花叢中過的男人。
李姐一臉「我就知道」的神色:
「你拿捏尺度的本領,我是放心的。」
「自己注意點兒。」
她湊到我耳邊說了一串數字。
「他車牌,黑色大 G。」她把煙頭掐滅,扔進垃圾桶,「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收到!」
接下來每一次去酒吧。
我都會精心化妝。
保證毫無妝感的同時,每一根睫毛都待在我安排的位置。
連著幾天,他都會來喝一杯。
李姐推波助瀾,每次都安排我接待。
但他從來不會給我多餘的眼神。
這很好。
他就是我想要的類型。
男女關係乾淨。
每天都來,也不帶女的,手上也沒有婚戒。
大機率單身。
而我每天出現的目的,只是讓他記住我這張臉。
10.
通過我這些天從網上和酒吧資料庫收集到的信息來看,這位秦總,應該就是秦家繼承人秦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