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遺孀被擄,竹馬將我送去敵軍陣營換回她。
可我是他身邊的軍師,助他打贏了無數場戰役,落入敵國之手,下場可想而知。
竹馬卻解釋道:「霍將軍的遺孀已有孕在身,我不得不救下霍家獨苗。你放寬心,我定會回來救你。」
可不久,我便聽聞竹馬找了個替身,還迎娶替身為太子妃。
我這個白月光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好在……
敵國大皇子當質子時,我曾提供過舉手之勞,我便挾恩圖報,找機會潛入他的營帳,攀上他的肩:「殿下曾說過,大恩必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如此,我與竹馬皆有光明的未來。
一年後,竹馬登基為帝,他帶兵趕來時,我已是敵國新君的王后。
1
我從未想過,蕭宴會親手將我捆綁住。
我叫孟姜。
孟家滿門忠烈,幼時起,王后將我養在身邊,將我當成半個女兒對待。
蕭宴是太子,待我極好,呵護有加,曾發過誓,此生定庇佑我周全。
我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幼時頑劣,到年少懵懂,再到兩情相悅,互表心意。
不出意外的話,這場戰役結束,我會嫁給他,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此刻,那個曾在數萬將士面前起誓的蕭宴,他說出了最冰冷的解釋:「若不將你送過去,他們會殺了霍氏。她腹中已有霍家血脈,我身為儲君,必定要保下忠良獨苗。」
蕭宴定定的看著我的眼睛:「阿姜,我肩頭有儲君的責任,換做是你,你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抉擇,不要怪我,可好?」
男人喉結滾動,眼眶微紅,仿佛甚是不舍,又像是生離死別。
他塞了一根簪子在我腰間,可我的雙手已被他捆綁。
蕭宴又說:「孟姜,你非尋常女子,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
理解麼?
大抵是的吧。
如此一看,蕭宴的確是一位合格的儲君。為保下忠良血脈,自己的未婚妻也能送出去。
我無從辯駁,無話可說。
就仿佛……但凡我拒絕,都是我不夠大義。
我苦笑一聲:「可我會死的。」而且會死得很慘。
我的名字早就在各國傳開,我是一個軍師,更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妙齡女子。天知道,落入臨安國之手,我會受到怎樣的遭遇?
蕭宴抿唇不語,眉頭緊蹙,半晌才心虛道:「不會……你是我的軍師,知曉太多情報,你每次稍稍泄露半分,便可保命。我信你足夠機智,一定能等到救援。」
我所知曉的東西,蕭宴也知曉。
我既然被送去敵國手裡,蕭宴一定會提前準備。
那麼,我所知的情報,就沒有多少分量了。
蕭宴一把將我摟入懷中,抱得死緊:「我定會回來接你。」
我忽然好奇,問道:「你給我的簪子,是為了讓我防身?還是何意?」大抵是用來自盡的吧。
蕭宴身子一滯,並未作答。
可沉默即是答案了。
我被蕭宴親自送去敵軍陣營,又親眼看著他抱走霍將軍的遺孀。
那位遺孀窩在蕭宴懷中,路過我時,眼神在我身上掠過,似乎並不詫異。
蕭宴上馬車時,只身形稍頓,便頭也未回的離開了。
2
正當日落,殘陽如血。
廣袤的天地間,在這一刻連成一線。
敵軍陣營點燃了篝火,今日開始,兩國歇戰,大量敵軍正圍著篝火吃喝,酒肉香氣飄在半空。可饒是如此,依舊隱約可以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偶有女子的哀嚎尖叫聲從附近傳來。
我大抵可以猜出,那些女子是怎樣的處境。
我被迫跪在臨安國太子面前,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下面挨次坐著幾位軍中主帥。
我只一眼就認出了將軍穆北辰。
我曾與他數次交戰,昨年還將他騙去了白帝谷,差一點就送了他歸西。
此刻,穆北辰也看向我,他端著酒盞,神色晦暗不明。
而下一瞬,我眼前的光線被人遮擋住,一隻黑色皂靴抬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
我對上了一張狂野不羈的臉。
他就是臨安國太子,聽聞他殘暴嗜血,喜歡以虐殺女子為樂。
原本,臨安國儲君本不是他,而是大皇子安子期。
但在安子期被送去大庸為質的幾年,儲君之位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安子期……
我猛地想起這人。
讓我驚喜的是,他今日也在場!
十歲那年,我碰見試圖逃回國的安子期,他被毒蛇咬傷了腿,是我一時心軟,替他吸出毒血,放他離開。否則,此人早就剋死他國。
那年,安子期離開之前,對我親口許諾:「恩情必報!」
就在這時,太子又抬了抬我的下巴,他以絕對居高臨下的姿態面對我,如同藐視螻蟻,輕蔑道:「大庸太子的未婚妻,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不知衣裳裡面是何等光景?這頭一遭的鮮美,自是由孤來親自品鑑。」
太子一言至此,引得在場將士狂妄大笑,仿佛太子滿意過後,就可以輪到他們。
我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垂下眼眸,身子忍不住顫抖。
太子終於放下他的皂靴,吩咐道:「洗乾淨,送入孤的營帳。」
兩個婆子很快上前,將我架起來帶走。
我被帶入浴帳,脫衣時,我的雙手被鬆開,便趁此機會,將腰間簪子取出,隨手插入髮髻。
婆子下手極重,將我摁入浴桶,仔細刷洗。
我的腦子飛速轉動。
整個敵軍營地,除卻安子期之外,皆是我的敵人。
我要想自救,只能搭上安子期。
這些年有關他的消息極少,我不能篤定他如今是何心性,但總好比過那個殘暴嗜血的太子吧……
清洗過後,我換好薄紗長裙,在送入太子營帳之前,我找了個藉口外出。
讓我詫異的是,婆子竟未阻擋。
我心中存了疑惑,但並無證據。
因戰事已結束,敵軍皆放鬆了警惕,明日一早就該啟程折返了,故此,我在尋找安子期營帳的途中,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我已被太子看中,旁人自是不敢先一步下手。
我猜測,安子期的營帳應該在不遠處。
而幸運的是,我剛好看見安子期入營帳。
八年未見,可一看見他,我依舊可以認出來。當年的羸弱少年,如今已然是一位身量頎長、修韌的危險男子了。
更讓我詫異的是,他的營帳外無人看守。
這……依舊可疑。
我甚至懷疑,有人蓄意引我至此。
我深呼吸,打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念頭,一鼓作氣,進了營帳。
安子期側過臉看向我,他似乎也並不吃驚。
我走近他,見他並未驅趕,就伸手攀上他的肩:「許久未見,殿下可還記得我?殿下曾說過,大恩必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我墊腳吻上他的唇。
3
這是我第一次吻男子的唇。
我的身子微微顫抖。
我也明顯感覺到了安子期的僵硬。
此刻,我二人的呼吸可聞,我緊閉著雙眸,毫無技巧的一點點輕啄。
安子期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清香,竟莫名好聞,與臨安國太子身上的野蠻濁氣截然不同。
我啃了半天,對方紋絲不動。
我沒忍住,睜開了眼,對上了一雙深邃如幽海的眸子。
我的動作頓住。
安子期不拒絕,但又不排斥的態度,讓我一時間捉摸不透。
但眼下,我也只能抓著這一根救命稻草。
我自詡是個美人,薄紗長裙半遮半掩,裡面的碧色兜衣清晰可見。
可美人計,從來都不是僅僅靠著一副皮囊。
我故作委屈,唇稍稍遠離,但雙手依舊攀附著安子期的肩,顫抖著嗓音道:「殿下,你也曾身陷囹圄,定能體會我的處境。我救過你,也助你回國,你總不能忘記我了吧?」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我怎瞧著甚是清瘦呢?」
我看似在訴說委屈。
實則,是在關心他。
前王后是他的生母,已被人殘害。他自己幼時就淪落他鄉,等到回國後,太子之位早已易主。
他雖是臨安國的大皇子,可必定腹背受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與他是同一種人。
故此,我可以對他感同身受。
安子期並未流露出太過明顯的神情,但他的喉結滾了滾,眸色逐漸晦暗。
曾幾何時,蕭宴也是這副眼神看著我。
他動情了。
他也分明記得我。
而且,我今晚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來到他面前,必定是他暗中促成。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心中狂喜。
真是太好了!
他想搭救我。
如此,我更要抱緊金大腿。
要想在狼窩生存,就得倚仗一匹厲害的狼王。
我猜……安子期逃回臨安國後,之所以能活到今日,絕非偶然。
他定有過人之處,也絕非池中之物。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騷動。
我露出驚慌之色,也不顧安子期是否情願,直接撲入他懷裡。
讓我沒料到的是,男人的長臂將我圈住,臂力收緊,幾乎將我藏入他懷裡。
隨即,他低下頭,唇與唇相觸,道:「配合我。」
我很快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這便主動與他吻得難捨難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自己甚是生疏,安子期也並不嫻熟。好幾次,牙齒相撞,我差點叫出聲。
營帳被人掀開,營帳外的人驚呼一聲:「大、大殿下!此女是太子點名要的,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安子期一個側身,背對著營帳,將我完全遮擋,與此同時,他隨手扯開我身上的薄紗長裙,扔在一側,又回頭對營帳外道:「滾出去!休要擾了我的興致!」
外面的男子離開,幔帳重新落下。
安子期這才停了假動作。
4
我身上一陣涼颼颼的,僅餘下兜衣,還有貼身的燈籠褲。
安子期的目光快速躲閃開,他望向一側,嗓音明顯喑啞:「太子不會輕易放過你,一會兒需得繼續配合我。」
我抬眸,看見安子期微微泛紅的耳垂。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可高挺的鼻樑已經溢出薄薄一層細汗。
我雖容貌嬌媚,但絕非小女子,我可以豁出一切,只為了求生。
眼下淪落敵國,貞潔再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與性命相比,清白不值一錢。
故此,即便今晚當真與安子期行了風月之事,我也毫不在意。
我點頭,將臉埋在他胸前。
我聽見了對方強而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也亂了。
甚好!
太子果真尋來了,人還未到,已經在外面罵罵咧咧。
下一瞬,安子期就將我打橫抱起,直接放在了臨時搭建的板床上,他自己隨時覆上來,低語道:「叫出聲來。」
我一下就懂了。
可懂歸懂,實際操作起來卻著實令人難堪。
安子期見我遲遲不發出聲音,而太子顯然已經來到了營帳外,他一低頭咬住了我。
我肩頭吃痛,本能叫出聲來。
幔帳被拉開,太子親自前來查看,到嘴的美味被人捷足先登,他自是氣憤:「王兄!你……你這是不地道!」
安子期已經撕扯開他自己身上的外袍,朝著太子冷笑:「不好意思了,我偏就看上了此女。」
說話間,安子期掐了一把我的腰,提醒我記得反抗。
我又哭又鬧,演得甚是逼真。
關鍵時候,我還拔出髮髻上的簪子,朝著安子期的胸膛狠狠刺了下去。
太子見狀,竟莫名心情好轉:「哈哈哈!王兄,你既喜歡,那便讓給你了。倒是個烈性的,王兄若是馴服不了,可尋我幫忙。」
安子期吃痛,倒吸了一口涼氣,可奇怪的是,他瞥向我時,眼梢含笑。但下一瞬,他一個凜冽的目光望向太子:「太子還是先迴避吧,我正忙著。」
太子又哈哈大笑。
他放下帷幔,並未繼續找茬。
隔著帷幔,太子嘖了一聲:「王兄且好好享用,你難得開葷,我自是不會打擾。」
危機剛解除,安子期又掐了一把我的腰,附耳說:「繼續。」
我看了一眼他胸口的傷,有些難為情:「可你的傷口……」
簪子已經拔出來,創口不大,鮮血溢出,落在我肩頭。
安子期故意做出沉沉浮浮的動作,如此,外面的人便可瞧見營帳內的影子。
他一低頭,將鮮血舔舐。
我渾身緊繃。
可他又催促:「繼續演,不要分神。」
我:「……」
是誰分了我的神?
5
後半夜,我著實疲倦,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隱約感覺到身後有人,我並未動作,只聞男子低沉的嗓音,道:「別亂動。」
是安子期的聲音。
我雖仍舊防備,但今日經歷太多,已毫無精力應對。
不過,一切如我所料,安子期早就認出我,並且願意履行當年「大恩必報」的承諾。
接下來,我能不能虎口逃脫,就看幾時能徹底拿下安子期了。
人與人之間真正的綁定,決不能僅憑几句承諾。
我與安子期還需要更深一步的聯盟。
而聯盟只能倚仗兩點:「情」或是「利」。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見了記憶中的父兄,還有母親。
孟家滿門忠烈,僅余我一個遺孤,王后視我如親女。可事實上,我就如同一個吉祥物一般,被養在宮廷。如此,就能彰顯王恩浩蕩。
十歲那年,我在假山後方偷聽到了舅舅與君王的談話,方才得知,父兄之死並非偶然。君王惦記我的母親,舅舅為了權勢,將母親秘密送入皇宮。
後來,君王就多了一位瘋子美人。
據說,那位美人被關在冷宮深處,若無君王允許,無人可以探視。
翌日,我甦醒時,眼梢有淚。
安子期直勾勾盯著我,輕蹙眉頭,打量著我的每一個表情:「你喊了一夜母親。」
我剛要張嘴,卻發現嗓子沙啞,像長時間不曾飲水的沙漠旅人。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安子期骨節分明的手輕觸我的髮絲,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演戲要演全套,否則,我未必能護住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大殿下且隨意。」
安子期湊過來,唇逐漸靠近我的脖頸。
下一瞬,我無意識揪緊了他的衣襟,忍受了片刻後,才見男人抬首。
氣氛陡然曖昧。
我明白,他故意在我脖頸上落下痕跡,便是為了宣示主權。
可……
也沒必要來真的吧?
我自己可以掐出紅痕。
安子期撐在我上方,並未直接離開,他嗓音略顯喑啞:「大庸太子必定在臨安國安插了細作,你在我身邊的一切,皆會被他知曉,你不介意?」
他在試探我麼?
我莞爾,露出嫵媚笑意,順勢圈住了安子期的脖頸:「蕭宴已棄了我,我如今是大殿下的人了,我要介意什麼?」
安子期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薄唇揚起一抹十分好看的弧度。
我這才發現,他的牙齒潔白整齊,唇齒間隱有薄荷氣味,理應是不久之前用薄荷水漱了口。
這個細節無疑讓我狂喜。
女為悅己者容,男子同樣如此。
安子期,他會成為我的獵物麼?
6
大軍啟程折返都城。
我被安子期抱上了他的馬車。
太子與幾位將領還在打我的主意,但安子期遲遲不放人,旁人自是不能硬搶。
回程路上的當晚,我與安子期繼續在馬車內演戲。
有了前一晚的經驗,我的演技愈發純熟。
可安子期卻明顯眼神躲閃。
我注意到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泛紅的耳垂、吞咽的喉結。
他撐在我上方,手臂上肌理分明,仿佛蘊含無盡力氣。
接連兩日後,太子又來尋事,他衝著馬車嗤笑:「王兄,你還沒膩麼?」
安子期皺眉。
換做尋常時候,太子不會對任何女子有太長時間的興趣。
可顯然,太子依舊想橫插一腳。
安子期慵懶的嗓音傳出:「怎麼?太子非要與我爭上一爭?」
安子期身為大皇子,又是前任太子,他在臨安國的地位可想而知。
此番兩國開戰,安子期才是主帥。
太子多少有些忌憚,離開之前淬了一聲:「大庸太子玩過的破鞋,孤不稀罕。」
太子言辭粗鄙,但我卻暗暗鬆了口氣。
我就盼著他不稀罕我。
不過,安子期仍舊沒有掉以輕心,我二人積極配合彼此演戲,這一日,他忽然流了鼻血,而我也感覺到了十分硌人的牴觸。
我二人僵住,面色各異,又慌忙收拾殘局。
但很快,我便鎮定下來,甚至以最快的速度想好應對之策。
我摁住他,將他壓下,故意挑逗:「不如假戲真做,嗯?」
安子期一怔,隨後又將我推開,用披風將我罩住,語氣不明:「孟姜,你深愛大庸太子,該不會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吧?你是心悅我才肯……還是說,你只是饞我?」
「我明白了,你只是想利用我脫身。」
我:「……」
這人真是不好騙啊。
如此這般數日過去,終於抵達了臨安國的都城。
我被安子期帶入了他的府邸,他讓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年輕女子守著我。
安子期入王宮赴宴之前,交代道:「無雙,照顧好孟娘子。」
無雙應下,待安子期一離開,她就上下打量我,又見我脖頸上有幾朵紅梅,她咬了咬唇,問:「聽說,主子收了一個狐媚子。那狐媚子就是你吧。」
我:「……」
名聲倒是傳得極快。
無雙叉腰,歪著腦袋,又說:「不過也好,主子不近女色,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你放心,我會將你養得白白胖胖。我家主子喜歡豐腴小胖子。他經常畫一個胖丫頭,瞧著與你頗有幾分相似。」
我啞然。
十歲那年,我的確有些嬰兒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