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後,母親覺得不可思議,「她要報仇?報什麼仇?她姨娘當初為了生兒子,有孕期間一直服用湯藥,這才導致她胎裡帶毒。生產時,郎中只保住了孩子。」
「她姨娘是自己毒殺了自己,她能怨恨誰?」
我安撫母親,讓她莫要多慮,「只是一個夢,未必真會發生呢。母親莫要介懷。」
眼下,再去與庶妹爭辯,已無任何意義。
前世傷害太大,再濃的血親也消除不了隔閡。
這一世,庶妹必定要付出代價!
轉眼到了大婚之日,我以正妻之禮進門。庶妹則被一頂小轎從角門抬進了王府。
三皇子即便在意她,也得顧及著名聲。
可我豈會讓他如願?
我已命人散播消息,不出幾日,全京都皆會知,三皇子同時娶了楚家兩位姑娘,一妻一妾。且侍妾已有兩個多月身孕了。
三皇子素來以「仁義雅量」揚名。
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如何雅量?
當晚,三皇子來婚房時,我已經卸下繁重的發冠,一頭墨發傾瀉,只著大紅色薄紗睡裙。
三皇子眸色一滯,眼底的那抹驚艷十分明顯。
我故作美而不自知,「殿下今晚怎來了我這裡?旁人不知,可你我都清楚,二妹妹才是你的心上人。我二人只是假成婚。一年之後,我便自請和離。」
本朝律法,大婚一年之內不可和離。
御賜婚事不可退,可也沒規定不能和離。
三皇子抿了抿唇,眉心輕蹙,隱有不悅,「可今晚是大婚之夜,我若離開,難免有人非議。」
可笑!
他前世怎不覺得,將我一人留在婚房,會讓人非議呢?
怎麼?
這輩子他得到了心上人,也對我格外照拂了?
我走上前,推了推三皇子的胳膊,「二妹妹有孕在身,需要你多多照拂,你還是快去吧。」
三皇子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楚沐瑤,你讓我刮目相看,多謝你如此寬厚大度。」
三皇子離開了婚房,去了庶妹那裡。
不多時,小柳悄然潛入婚房,竊笑道:「大小姐,婢子在二小姐的飯菜里加了催吐藥。三皇子一開始還想對她摟摟抱抱,二小姐吐了他一身,他黑著臉走了。」
我對鏡撫鬢,諷刺一笑。
前世,三皇子說,只有庶妹不染凡塵,旁的女子皆是庸脂俗粉。他今日見了庶妹的狼狽,還會那般認同麼?
最終,三皇子在大婚之夜宿在了書房。
7
次日,我與庶妹一起陪同三皇子入宮敬茶。
庶妹有孕之事,已傳開,帝王耳目聰達,自然知曉。
帝王沒給三皇子好臉色。
畢竟,三皇子求娶之人是我,卻又和庶妹暗度陳倉,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他所圖八成就是將軍府的兵權。
皇帝開始忌憚三皇子。
而容妃身為三皇子的母妃,必定痛恨庶妹。
若非因為庶妹,三皇子不會在敬茶禮上,就遭了帝王冷眼。
皇帝幽幽道:「老三啊,朕之前真是小看了你!」
三皇子心一驚,不敢置喙。
庶妹有孕是不爭的事實,御醫一探脈就能查出來,他無法狡辯,亦無法開脫。
太子嗤笑了一聲,「三弟,恭賀你雙喜臨門吶。」
三皇子穩住情緒,表面依舊坦坦蕩蕩,不因外界的流言蜚語,而有任何失態。
太子又舉杯,朝我示意。
我頷首領會。
敬茶禮過後,容妃將我與庶妹叫到跟前說話。
她賞賜了我兩套純金頭面,卻僅賜給庶妹一隻玉簪,對比實在明顯。
庶妹當場臉色蒼白。
她以為可以母憑子貴,可事實上,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容妃盼著三皇子得勢,當然不想讓任何人阻礙了三皇子的路。
容妃將一女子引薦給了我,「楚氏,無霜是陸家嫡女,也是本宮的遠房侄女,更是三皇子的表妹,她入京已有一些時日,今後就暫住王府。你是王府主母,對她多照拂些。」
暫住王府啊……
容妃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這是想將陸無霜塞給三皇子。
我應下,「是,母妃,兒臣知道了。」
庶妹臉色更難看。
回府路上,四人擠在一輛馬車內,庶妹幾乎泫然欲泣。
三皇子正焦頭爛額,他娶到了心上人本該歡喜,但不知為何,他不想哄了,只覺得有些乏力。
庶妹受了冷落,在宮裡受到的委屈無人安撫,索性冷了臉。
可笑,她與三皇子冷戰了。
她當真把她自己擺在了一個過高的位置上。
她前世詐死,成為三皇子的求而不得,這才讓三皇子倍感珍貴。
可眼下,人就在眼前,又懷上了孩子,三皇子再沒有任何危機感,又哪會徒增愛而不得的情緒?
人對唾手可得的東西,總會輕視。
回到王府,我去書房見了三皇子,「殿下,陸表妹安置在了芙蓉苑。母妃的意思是,如今你正當血氣方剛,二妹妹有孕在身,又無法侍奉你,倘若你對陸表妹滿意,大可以收入房中。」
三皇子見我如此大方,他一時失語,又呵笑一聲,「王妃,你倒是大度。」
我莞爾,「殿下,你本就求娶錯了人,你我遲早要和離的,我自是大度。」
三皇子一噎,「你……」
他好像很不滿意我的話。
8
陸無霜是個有手段的,一入府就開始給三皇子做羹湯。
不過,三皇子依舊惦記著他的心上人,到底還是提著首飾盒,去了庶妹院裡。
三皇子是個聰明人,自然看出了容妃的區別對待。他知曉庶妹受了委屈,就打算用一匣子的首飾安撫她。
三皇子留宿了一宿。
小柳夜裡去偷聽了牆角,回來稟報我,「大小姐,二小姐她雖有孕,可她竟還能用其他法子……」
小柳面紅耳赤,我則淡淡一笑。
庶妹太天真了,她不會以為,如此這般就能拴住三皇子吧。
三皇子還年輕,又加上庶妹對他有救命之恩,這才讓他沉淪過一陣子。
可情愛這種東西,一旦過了狂熱期,就再也沒法恢復到從前的熾熱。
回門那日,父親和母親都沒有好臉色。
不過,我已不止一次提及噩夢,眼下,父親母親已經顧不得外面的流言,只能靜觀其變,走一步看一步。
父親身為武將,酒過三巡,就開始吐露不滿,「三殿下,你這樁事做得太不地道啊!你既認錯人,又求娶錯了人,怎又與楚綿暗地裡私相授受?!老夫的兩個女兒,都被你嚯嚯了!」
三皇子立刻請罪。
父親自是不能將他如何。
楚綿當場紅了眼眶,又開始泫然欲泣。
父親唱紅臉,我便站出來唱白臉,「父親,如今事已至此,也沒其他更好的法子。殿下與二妹妹是情投意合,只能怪造化弄人。女兒已與殿下商榷好了,一年後便和離。」
母親嘆氣,「和離之後,你還如何嫁人?」
我故意在雙親面前撒嬌,「女兒一輩子不嫁,就陪在您二老身側。」
母親更無奈了。
三皇子一直看著我,隱露幾分愧疚。
回王府的路上,庶妹向三皇子投向可憐楚楚的眼神,三皇子卻索性閉眼假寐。
庶妹不懂,太過直接粘人的愛意,會讓人窒息。
她越想抓緊,三皇子就會越快受不了。
容妃身邊的嬤嬤來了一趟王府,這之後,陸無霜就如同開竅,她不再頻繁送參湯,而是改成月下起舞,亦或是彈奏古曲。
接連半個月下來,陸無霜終於成功將三皇子帶去了臥房。
小柳回來稟報,這丫頭愈發臉皮厚起來,見的次數多了,也就不害臊了。
「小姐,你猜怎麼著?今晚那陸表妹穿著薄紗跳舞,三殿下愣是看呆了。」
陸無霜是容妃親自挑選出來的人,就是給三皇子準備的,她在自己兒子身邊安插人,當然選最好的。
陸無霜的容貌只能算是清麗,可身段婀娜有致。
次日,陸無霜就被抬成了妾室,與庶妹平起平坐了。
三皇子是親王身份,他娶側妃,也需皇帝首肯。故此,庶妹與陸無霜只能暫為侍妾。
庶妹開始著急了,也挺著肚子爭寵。
我隔岸觀虎鬥,靜觀其變。
9
這一晚,王府有神秘客人登門。
我與小柳潛在書房屋頂窺聽。
掀開屋頂磚瓦,我認出了工部侍郎。三皇子與他提及災區堤壩修建一事。
沒記錯的話,前世時,三皇子趁機會大肆貪墨,堤壩偷工減料。誰料,次年又逢特大暴雨,堤壩倒塌,數萬百姓流離失所。
可三皇子卻一口咬定是工部過錯,直接殺人滅口。
我手上沒有實質證據,還得靠太子去細查。
工部侍郎一離開,三皇子對心腹嘆氣,「世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矣,我這幾日著實心煩。」
心腹默了默,「王爺是指內宅爭風吃醋?屬下覺得,王妃倒是得體大方。」
三皇子嗤笑一聲,搖了搖頭,「王妃不在乎我。她……可她憑什麼不在意?」
我無語至極。
這廝哪來的自信?!
饒是前世察覺到他娶我目的不純,我也並未傷懷多久。只可惜,將軍府與三皇子捆綁太深,導致我束手束腳。如今好了,我已與太子聯盟,至少可以放手一搏。
次日,我尋機會出門,再次約見了太子。
太子來得很及時。
我言簡意賅,「殿下,工部侍郎有問題,尤其針對堤壩修葺這一塊,殿下可派人盯著,定會有所發現。」
太子的態度比上次好了太多,他主動給我倒茶,「楚大小姐,孤的確發現了老三與鎮南王府聯繫的線索了。看來,你所言非虛。孤信你。」
「只是……你難道僅僅是因為情傷,才想將老三置於死地?」
我搖頭,「不,我只是覺得,他配不上龍椅。我是楚家女,我豈會只醉心於小情小愛?」
太子盯著我的眉眼,「你認為,孤可以勝任?」
我點頭,「太子殿下有勇有謀,又是仁義之輩,日後一定會是一位好皇帝。」
前世,太子被逼逃離京都,去了江北,他受數萬人擁護,立了新朝,所設新政皆利於民。
況且……
前世,是他替父親收屍,還在江北的新朝替楚家平反了。
太子笑了笑,神色意味不明,「坊間盛行奪兄弟之妻的話本,看得孤熱血沸騰,本也想效仿一二。可楚大小姐今日這一番話,倒是讓孤不敢對你唐突了。」
我坦蕩道:「這男女之間,未必一定得是風月之情。君臣之誼,同樣受益。」
太子嘴裡咀嚼了「君臣之誼」四個字。
10
太后生辰將至。
庶妹正懷著孩子。幾位皇子尚未成婚,倘若這個孩子生下來,將是皇長孫。
所以,太后在容妃面前提及了幾次。
容妃以為,太后期待那個孩子。
故此,容妃特意交代,讓庶妹也入宮給太后賀壽。
我忽然心生一計,遂交代小桃去辦。
小桃買通了王府下人,讓人故意在庶妹面前說漏嘴,讓她誤以為,太后最喜歡桃粉色衣裙。
她果然野心極大,當日就讓人準備桃粉色衣裳。
殊不知,太后最厭惡桃粉色。
太后當年在後宮的勁敵,最喜穿桃粉色。
先帝愛慘了那位宛妃,若非宛妃的兒子沒保住,這江山恐怕早就是旁人的了。
小桃回來時,嘀咕道:「大小姐,婢子窺聽到二小姐咒罵您,還說,正妃之位本該是她的。婢子萬沒想到,二小姐私底下那般厭惡您。」
我合上兵書,「備上筆墨,我也要給太后準備生辰禮。」
區區一個三皇子妃的頭銜,我還嫌髒。
幾日後,三皇子攜我與庶妹一同入宮。
庶妹全程依偎著三皇子,生怕我看不見。
我垂首看書,不受影響。
倒是三皇子沒話找話,「在看什麼書?我書房倒是有一些藏書,你若是感興趣,可以去尋幾本。」
我保持看書的姿勢,並不抬頭,只道:「多謝殿下了,過幾日,我再去殿下的書房找找看。」
書房重地,他竟然讓我進入。
呵,三皇子這兩世對我的態度,真是千差萬別。
庶妹插話,「殿下,你瞧我今日穿扮是否合適?」
三皇子默了默,應了一聲,「嗯,好看。」
一言至此,便再無他話。
庶妹明顯情緒又低落。
我不禁冷笑。
她這朵嬌花已經被三殿下徹底摘下,自是沒了多少吸引力。
到了皇宮,幾位皇子輪流獻禮。
輪到三皇子一家子時,太后的目光落在庶妹身上,當場冷了臉。
容妃也面容失色,怒視庶妹。
庶妹身子輕顫,不知發生了什麼。
這時,我行禮道:「皇祖母,孫媳畫了一副泰山白鶴圖,願皇祖母福壽萬康。」
太后臉色這才好轉。
當畫卷展開,太后更是狂喜,「這……頗有玄青先生的風采呀!是你親手所畫?」
我莞爾,「回皇祖母,玄青先生正是孫媳的恩師。」
太后大喜,賞賜玉如意一柄。
我替王府掙了臉面,容妃和三皇子的臉色這才好轉。
壽宴結束後,容妃召見了我、三皇子和庶妹。
容妃半分不給庶妹顏面,「到底是庶出,上不得台面的東西!你今日犯了太后的忌諱!若非看在你懷有身孕的份上,本宮定不饒你!」
庶妹臉色煞白,她終於明白了過來。
可她只以為,是陸無霜害她,畢竟,只有陸無霜在宮裡小住過一陣子,一定提前知曉太后的忌諱。
庶妹急著解釋,「不是……是有人害我!我不是有意的!」
容妃皺眉,瞪了三皇子一眼,「把人領回去,好生教教她禮數!」
我垂眸,斂了眸中異色。將軍府待庶妹不薄,她不懂禮數,可怪不得爹娘!
回府路上,庶妹還想解釋,三皇子已經不太耐煩,「夠了!你平日裡閒著無事,就跟著你姐姐多看書。」
庶妹以為,她在三皇子心裡是不一樣的存在,受不了被三皇子斥責,「殿下這是何意?你也嫌我是庶出?」
三皇子心煩意亂,也脫口而出,「當初,難道不是你謊稱自己是將軍府嫡女?」
庶妹啞口無言。
兩人對視,眼底是針鋒相對。
我這才開始唱白臉,「殿下、二妹妹,有話回去好好說。」
11
三皇子表面上是個雅量之人。
他最愛體面。
自是不可能與庶妹起爭執。
二人難免又開始冷戰。
庶妹回到院中,燒了所有桃粉色裙裳。
她一心認為,是陸無霜迫害她。於是,正式對陸無霜宣戰。
王府的內宅開始熱鬧了起來。
三皇子沒有通房,他又年富力強,便接連半個月都去了陸無霜院子裡。
自然,三皇子的行為,大有與庶妹賭氣的成分。
一個男子開始用賭氣懲罰女子時,愛意便已經所剩不多了。
因為不夠愛,所以,才忍心故意傷害。
這一日,小柳急忙跑回來,道:「大小姐,二小姐落紅了!」
我並不吃驚,按著庶妹的心性,她一定會與陸無霜明爭暗鬥。
我帶著人趕過去時,庶妹痛到尖叫,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屋子。
陸無霜跪在屋外,卻有恃無恐。
她是容妃安排的人,三皇子無法將她隨意處置。
屋內,三皇子握住了庶妹的手,男人終於開始動容,「綿綿,你我還會有其他孩子的。」
庶妹咬牙切齒,「殺了她!殿下給我殺了那個賤人!是她衝撞了我,才害我掉了孩子!」
庶妹一番咒罵。
三皇子眉頭越蹙越深。
他日後還能有很多孩子,但不能得罪了他母妃。
這場鬧劇很快告一段落,陸無霜只被罰禁足一個月。
庶妹自是不甘心,有機會就作鬧。
她情緒一激動,就拿救命之恩說事,「殿下難道忘了,當初是我救下了你!倘若不是我,殿下還能活到今日嗎?!」
三皇子一開始還會哄她,次數多了,就成了挾恩圖報,他便不欲搭理了。
這一日傍晚,三皇子醉了酒,他來了我院子裡訴苦,提及了他未出世的孩子,以及他與庶妹之間再無法和好如初。
我笑意不達眼底。
前世,我也有過一個孩子。
被三皇子親手下藥送走了。
這輩子,我不會讓他有機會當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