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舟卻立刻問我,「哎呀,寧寧,你的手打疼了麼?」
他當真腹黑。
下一刻,楚景舟看向祖母,「滿嘴污言穢語,國公府的長輩竟是這般為老不尊,難怪會門庭凋零,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登時,這三人面如死灰。
沒有男嗣,是他們的心病。
楚景舟懶得多費唇舌,又道:「寧寧這兩日,被本世子接去做客了,本世子的母親要見她。有本世子作證,還有誰敢詆毀她?」
祖母和繼母是婦道人家,閉了嘴。
渣爹不依了。
畢竟,我知道他的一切齷齪事。
「逆女!還不快跪下,給你祖母和母親致歉?!」
我置若罔聞,對楚景舟,道:「世子,我不喜歡被人嚼舌根子。我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我故作柔弱,仿佛風一吹,就會摔倒似的。
楚景舟聲線溫柔,「你想如何?」
我,「打爛他們的嘴。」
楚景舟,「好。來人!還愣著幹什麼?給本世子打。」
11
祖母、渣爹、繼母的臉被打腫。
二妹妹趕了過來,她眼巴巴地望向楚景舟,滿眼渴望。
楚景舟卻像個無情之人,揮手吩咐,「來一個,打一個。」
渣爹怒了,「老夫好歹是朝廷命官,楚世子未免欺人太甚!」
楚景舟露出了他的本性。
他本就是陰鷙、暴戾、黑暗的。清冷寡慾只是他的偽裝。
他與我一樣。
我忽然血液沸騰。
但表面上,我不動聲色。
我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會如此運氣好,碰到了靈魂知己。
楚景舟冷笑,「本世子替未婚妻主持公道,這是家務事,如何就能牽扯上朝廷了?」
祖母、渣爹、繼母三人無話可說。
二妹妹也被打成了豬頭,她捂著臉,不可置信,「楚世子,你能看上她,為何就不喜歡我?她、她……她分明低賤!」
人人都說,我生來低賤。
所以,二妹妹從小就這般認為。
楚景舟懶得搭理她,對手下使了一個眼色。
男子走上前,狠狠一巴掌下去。
二妹妹被打暈。
祖母嚇傻了。
繼母抱著她的心肝女兒,嚎啕大哭。
而事情遠沒有結束,楚景舟甩出一份嫁妝單子,「當年,花沁顏將軍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入了國公府。這些東西都屬於寧寧。國公府儘快將嫁妝準備好。」
渣爹想找我求情。
我想到他曾經給娘下藥,踹在娘胸口,腳踩娘小腹的畫面。
我也一腳踹在了他的心窩上,然後,俯身低語,「別求饒,我只會比你狠辣百倍。」
渣爹呸了一聲,「你出賣色相,仗著楚世子的勢力,為非作歹!」
我並不介意,「是啊,楚世子就是我手裡的刀,你奈我何?」
楚景舟也聽見了這句話。
辦完事情,他牽著我離開,「你暫住長公主府,屆時,從我母親府邸嫁出去。」
說著,他的手就開始不老實,氣息也不穩了,「寧寧,我這把刀,你用得可順手?」
我點頭。
他像所有男人一樣,一肚子壞水,附耳輕笑,「那好,今晚繼續給你用。」
12
長公主雖嫁給了威遠侯,但府邸一直都有人打理。
楚景舟鬧了一宿才離開。
次日,國公府將母親的嫁妝抬了過來。
十一娘清點這些東西,她看見母親的遺物,難免傷懷。
「當年若非將軍有孕,又若非被下了毒……又豈會遭了毒手!可惜,如今已十年過去,再難找到證據,咱們該如何將他們治罪?」
我冷笑。
「十一娘,你是武將,終究還是天真了。倘若皇上沒有那個意思,誰又真敢殺了手握兵馬的將軍?」
十一娘臉色煞白。
我倒很坦蕩,「治什麼罪?昏君也該死。我自是不可能去告御狀。等到時機成熟,把他們都殺光了,不就行了。」
十一娘落淚,「大小姐……當年將軍只盼著你安康喜樂。」
可……
弱者哪有資格安康喜樂。
我問,「十一娘不會真以為,有了男子庇佑,當了小嬌妻就能平安喜樂了吧?」
她啞然。
我勸她,「十一娘不必傷懷,我倒是很喜歡現在的自己。」
楚景舟似乎很急著迎我進門。
大婚就在次月。
這一日很快到了,我身為國公府嫡長女,卻從長公主府出嫁,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我讓十一娘四處散播消息,諸如,渣爹與繼母早就暗度陳倉,我母親的死另有玄機」之類……
國公府顏面無存。
我自是樂見其成。
大婚之夜,楚景舟飲了酒,他雙眼迷離,完全不如外界傳言那般清冷。
相反,他甚是粘人。
「一月未見,甚是想念。」
我朝習俗,大婚之前的一個月,新郎與新娘子不宜見面。
他當真沒去見我。
我二人之間的交流,皆靠著手箋。
龍鳳火燭搖曳,楚景舟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欣慰,「寧寧,之前為了找到了你,我可謂是抓心撓肝。而今,你終於徹底是我的了。」
我嫵媚一笑。
錯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
倘若一開始,我就對他投懷送抱,他對我就沒有此刻這份心了。
春宵帳暖,紅燭燃到天明。
次日敬茶宴,我見到了威遠侯,他是個莽漢,身體殘缺,據說是幾年前在戰場上受了重傷。
楚景舟隨了長公主的相貌。
威遠侯盯著我的臉,頗為感慨,「你像你娘,她是我見過為數不多的女將軍。可惜,她不在了。」
我莞爾,「花沁顏。」
威遠侯一愣,「什麼?」
我道:「我娘叫花沁顏,她的名字該被世人記住,她不該僅僅被稱作女將軍。」
13
大婚之後,應付了皇家,我便打算暗中趕去邊關。
威遠侯早年被架空,何嘗不是備受忌憚?
這一家子待在京都,不得離開,看上去享盡榮華富貴,實則,是身陷囚籠。
皇帝幾時不樂意了,腦袋幾時搬家。
離開之前,長公主、威遠侯、楚景舟,這一家三口竟十分不舍。
長公主也態度大變,「你可得活著回來,不然,臭小子又要當和尚。從奢入儉難,他有了你,怕是再也看不上旁的女子。」
說著,長公主掐了一把我的腰,又捏了我的胸。
我瞳孔一怔。
這當真是我沒料到的。
「婆母,你收斂些。」
長公主捂唇笑,作勢就要摸向我的屁股。
楚景舟一把拉過我,用眼神警告了他母親。
臨行當晚,楚景舟鬧得很兇,「寧寧,我等你回來,你可不能讓我等太久。」
「對了,軍中都是男子,你也扮男裝。」
「一想到那些男子每天都能看見你,我真想挖了他們的眼睛!」
「寧寧,你發誓!你此生只愛我一人。」
「我會派心腹跟隨你。」
他好煩吶!
我忽然在想,當一個女子在一個男子面前如此不舍時,會不會同樣被厭棄?
比方說此刻,若非為了聯盟,我當真會一腳踹開楚景舟。
我與他之間,當然不可能只有單純的風月。
利益聯盟,從來都是最牢固的。
14
我帶著十一娘去了雁門關。
明月槍上綁著紅纓,我命人重新做了娘曾經用過的旌旗。
有人誤將我認成了娘。
「花將軍?!」
「花將軍,是你麼?」
「將軍為何一直沒變老?」
我望著天,不想讓眼淚留下來。從七歲起,我就最討厭眼淚。
娘,您看見了麼?
十年過去了,您的將士們依舊記得您!
娘死後,她麾下兵馬由曹皇后兄長統領。
曹將軍肥頭大耳,根本不在軍中。他在邊關修葺了宅邸,裡面奢華無度,更有妻妾成群。
再看將士們,近乎食不果腹,衣裳破損。
我揚起嗓門,「此次前來,我帶了不少軍餉,只要你們肯跟著我,今後絕不會辜負任何一個兄弟!我娘當年承諾的,我一應都能做到!」
曹將軍趕來時,他對我破口大罵,又見我容貌嬌妍,當場調戲。
「你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學什麼花將軍?!不如從了老子!本該是榻上玩物,非要一心求死,當那秦良玉。」
曹將軍身邊隨從一起鬨笑。
方才,因為我的話,而重新燃起希望的將士們,眸子又暗淡了下去。
他們一定認為,如我這般女子,哪裡會是曹將軍的對手?
認為我簡直痴心妄想。
然而,下一刻,當一道血光閃現,我取了曹將軍的頸上人頭時,那些暗淡下去的眸子,又逐漸亮起,然後……燃燒、沸騰、狂歡。
十一娘清點了人數,「大小姐,將軍留下的十萬兵馬,死的死,殘的殘,如今僅餘下不到四萬人了。」
這在意料之中。
尋常百姓,皆是權貴手中的消耗物。
這十年,雁門關還算太平,朝廷不會費精力養著這些兵。
我,「好,足矣。將朝廷監軍綁起來,不服者直接殺了。從明日起練兵,三月後殺回京都。」
各方兵馬不可輕易調動,狗皇帝身邊的武力並不多。
即便目前我手上只有四萬人,也能給楚景舟逼宮,提供關鍵助力。
這三月期間,楚景舟每隔幾日就有書信寄來。
他的字裡行間,相思難解。
我不免納悶。
他當真……心悅上了?
可我只覺得這一層關係,淺薄又無趣。
每次回信,我皆是寥寥幾筆,【一切順利,勿念。】
他的回信卻熱情熾熱,【吾妻,見字如晤,思之、念之。】
15
三月後,楚景舟如期逼宮。
我帶兵殺回京都那日,一身銀甲,手持明月槍,楚景舟看呆了一瞬。
他無視旁人,徑直奔來,站在駿馬一側,仰頭看我,「你回來了?」
他眼中寄掛不似作偽。
可我忽然在想,倘若,我只是一介深閨女子,也只是尋常相貌,且無過人之處,楚景舟豈會正眼瞧我。
這世間的真心,皆是有條件的。
我心知肚明。
所以,面對楚景舟的懷念與熾熱,我也只是逢場作戲,難以真正入戲。
狗皇帝被逼自刎。
舊朝崩塌,新的王朝誕生了。
清算這一日,渣爹跪在漢白玉石階上求情, 楚景舟把玩著我的手指,並不想搭理,「寧寧自己做決定。」
我紅唇輕揚,昨晚折騰的夠嗆, 後腰酸痛,楚景舟另一隻手正給我揉腰。
我道:「當年,國公府宋家戕害忠良, 偷竊軍功,另涉嫌投敵叛國大罪,那就……淺淺滅個九族吧。」
渣爹哭天喊地。
我笑得肆意。
我說過, 我比他狠辣百倍。
楚景舟冊封我為皇后這一日, 我卻跑了。
並且, 在此之前,御醫還診斷出了身孕。
新朝百廢待興,楚景舟無法脫身,只能派人追蹤我。
直到大半年後,楚景舟得到我的消息,親自出宮尋人。
他見到我時,我懷裡已經抱著一個粉嘟嘟的嬰孩。
楚景舟雙目赤紅, 失而復得, 讓他又喜又怒。
他將我們母子一把抱住, 高大身形輕顫, 「宋朝寧,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你根本不愛我,是麼?所以,你才會想逃離。」
我緘默。
他急了, 「宋朝寧, 我不會放你走!你只能是我的!」
我依舊什麼也不說, 只倔強的看著他。
我不會強調,自己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更不會說,我不願意與後宮女子爭風吃醋。
我越冷, 他越瘋。
其實……
我並不打算放棄榮華富貴,我只是讓他嘗嘗失去的滋味,不然, 他如何會懂得珍惜?
大多數男子都是犯賤的。
我絕不會將楚景舟視作例外。
我得讓他深刻明白,我的去留, 皆在於他的態度。
他好,我便留下。
他若不好,我便海闊任鳥飛。
後來, 楚景舟帶我回宮,高調封后, 並立了太子, 還頒布詔書, 廢棄後宮。
他想留下我, 所以, 他會自覺做出割捨。
十年後, 新朝迎來第一個盛世。
楚景舟攬著我的腰,我二人望向城中萬家燈火。
他說,「此生, 朕要與卿共山河。」
我嫵媚一笑。
他真心,我真假摻半。
餘生,合作愉快……
-全文完-